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琅琊榜]莅阳旧事 作者:倾萍公主 文案 琅琊榜中唯一萌上的一对BG向cp。 她是位份高贵、端庄温婉的长公主,他是铁血冷酷、智计过人的宁国侯。 她是绚烂的玫瑰,他是滴血的长剑。一杯情丝绕,半生纠葛缠。 也曾心怀芥蒂,也曾相顾无言。 举案齐眉,相敬如宾,这静好的岁月终拗不过命运的无常,一夕之间风霜骤起遭逢巨变,他获罪流放,她困守孤城! 所幸终是化开了非死不得解的心结! 倾尽余生呕心沥血,能否换来一曲阮郎归? 她最终想要的,也不过是相濡以沫相呴以湿,而不是相忘于江湖! 准备he了,怕虐的宝宝们可以放心了!后期会增加私设,由于作者君智商有限,不合逻辑之处请见谅!!! 内容标签:生子 虐恋情深 宫廷侯爵 相爱相杀 搜索关键字:主角:莅阳,谢玉 ┃ 配角:宇文霖,萧景睿,言豫津 ┃ 其它:琅琊榜,玉阳同人 ==================   ☆、贺新郎(楔子)      她是位份高贵、端庄温婉的长公主,他是铁血冷酷、智计过人的宁国侯。她是绚烂的玫瑰,他是滴血的长剑。   金陵城中,但凡有些年岁的人大约都记得二十六年前先皇嫁爱女时轰动全城的盛况,十里红妆金玉满堂,不知羡煞了多少王公贵胄。   本朝两位长公主,稍微年长的晋阳长公主早已嫁给了威名赫赫的赤焰军统帅林燮,林家声名显赫,不仅战功卓著,从龙有功,林家大小姐林乐瑶还是宠冠六宫的宸妃,诞有皇长子萧景禹,可谓风光一时,无人能及。   年幼的莅阳长公主更是先帝和太后的掌上明珠,然而此次下嫁的宁国侯谢玉虽然也是勋贵子弟名门之后,但无论家族名望还是个人功勋都是无法与另一个驸马相提并论的。   这一点不用任何人提醒,身为新郎的谢玉一直都很明白,并且很在意。   此刻站在迎凤楼上接受万民朝拜祝贺,虽然只能看到人头攒动,但是那种由心底泛起的自豪和得意却是无法忽视的。这样的荣耀与尊崇,在二十多年的过去中从未有过。因此这种陌生的新鲜和刺激让他不由激动的心头战栗。   能娶到本朝长公主,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甚至在此之前,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份荣宠会落在自己头上。可是现在,一切都实现了!他在意的当然不仅仅只是成为皇亲国戚的荣耀和尊贵,还有长公主本人,或许没有人知道,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有多么的喜欢这个姑娘!   然而当他眼角的余光无意中扫到身侧的新娘时,心头忽的如针扎般刺痛了一下。   从与她携手并肩走上城楼到现在,他一直沉浸在难耐的兴奋和激动中,确切的说,这一整天他都处于莫名的兴奋中。   他娶了当朝最尊贵的女子,从籍籍无名一跃成为皇亲国戚,从今以后几乎可以与赫赫有名的赤焰军统帅林燮并肩而立,这是何等的荣耀?但是内心深处的阴暗里,却渐渐滋生了一缕愤怒和不甘。但那都可以忽略不计,因为这一整天他都被胜利和胜利幸福冲昏了头脑,直到这一刻才突然留意到身侧之人的异常。   他并不是第一天认识莅阳,甚至可以说很熟悉,那种熟悉感有些心酸,说起来就是他认识她,但是她从来不曾正眼看过他,因为他也从未像金陵城中那些王孙贵族般向美丽高贵的公主献过殷勤。   他谢玉,从来都只做有把握的事。只要他认定了,即便是赔上身家性命都在所不惜。然而即便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也绝不屑于低声下气摇尾乞怜。   如今,城楼下的百姓只看得见谢家迎娶长公主的光鲜亮丽,又有谁看得到那背后艰涩阴暗的算计和交易?   此刻,他们背对着身后的侍卫礼官和宫女喜娘等,所以他一眼就看到了莅阳脸上那胭脂都遮不住的苍白和眼底冰冷的悲伤与凄怆。   他曾仰望过她鲜衣怒马烈烈风华的飞扬恣肆,也见证过她为抗天命跌跌撞撞的挣扎和失败。   她曾是娇艳欲滴的玫瑰,但是此刻他却只看到了衰败的凋零和冰冷的花刺。   他握着她的手不由得颤了一下,心底涌起一股子难言的酸涩和憾痛。有些事,一旦错过了就再也回不来了。他终究还是来晚了一步,她的心早已经交给了别人!即便日后共度余生,怕是再也不会有昔日的语笑嫣然和活泼明丽吧?   罢了,从今以为便是她的新生,人终究都是要长大的。或许只有这样,她才能真正从悲伤绝望的阴影中走出来。毕竟,过刚易折,她那样烈的性子,伤不了别人只能伤了自己。他有一辈子的时间守护着她,陪伴着她,总有一天可以让她再见欢颜……   ☆、凤栖梧(上)   细雪霏霏,弥漫了整个金陵城。   这一整天下来,闷得人实在有些受不住。   窗外的天阴测测的,晨昏难辨。   慈宁宫凤阳阁外,一个年逾四旬容色周正的宫人匆匆走了过来。   “齐嬷嬷,您怎么来了?”听到脚步声,一个白皙娇俏高髻蓝衣的宫女立刻迎了上来行礼。   “轻柳,公主怎么样了?还闹着要回去吗?”齐嬷嬷站住脚,皱着眉头有些担忧道。   轻柳压低了声音,轻声道:“可不是嘛!以往每年入冬太后都会将公主召到凤阳阁来住,前两年都没有什么。但是今年咱们公主好像很不乐意,动不动就使小性子,闹着要回畅音阁!太后不也是心疼公主,想着那边到底有些冷清,尤其是入冬之后,怕风寒入体,公主生病嘛!”   齐嬷嬷神情复杂,沉吟片刻,扫了她一眼道:“公主的事,不是咱们做下人的可以妄议的,你进宫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点规矩还不懂吗?”   轻柳原先还在抱怨,此刻一见齐嬷嬷脸色微变,立刻醒过神来,忙求饶道:“都是奴婢多嘴,请嬷嬷见谅!”   齐嬷嬷摆了摆手道:“罢了,以后长点记性,这是在慈宁宫,太后眼皮子底下呢,但凡出点错被人抓住了把柄,哼,连公主也保不住你!飞絮呢?”   轻柳细白的鼻尖已经沁出了一层薄汗,忙定下心神道:“她在劝公主用膳呢,公主一直说烦,不肯用膳。”   齐嬷嬷点了点头,道:“我进去看看!”   凤阳阁是莅阳长公主幼时所居的闺阁,与晋阳公主的华阳阁分居慈宁宫左右。晋阳长公主成年后出阁,下嫁给了威名赫赫的赤焰军统帅林燮。莅阳长公主偏小几岁,便一直长在太后身边,十五岁及笄之后,已在南胜门外敕造了公主府。   先前觉得新鲜,莅阳还带着一帮宫人移居过去住了段日子,但没过多久就又吵着闹着要回来,毕竟自幼在父母身边长大,一下子住到外面虽然仅隔了一道墙,却还是有些不习惯。   太后拗不过,只得将宫中与莅阳府一墙之隔的一片小宫苑划给了她,并无多少宫室,只有精致华美的三重檐楼阁,建在丈许高的台基上,通高七丈,卷棚歇山式顶,通体覆绿琉璃瓦。阁面阔三间,进深三间,上层檐下悬挂“畅音阁”匾,三层檐角均挂精致玲珑的青铜风铃,由于畅音阁临水而建,所以每每清风起时悦耳动听的铃声会被传到很远,故而有‘畅音阁’之名。   畅音阁前有回廊蜿蜒,通往水岸,这是进出的唯一通道,所以每次站在高阁上,周围一切尽收眼底,有人来往,远远就能看到了。   既然莅阳喜欢,太后便也由着她了,毕竟是未嫁的女儿,想在家里呆多久都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到了那边也不能躲清闲,太后特别派了尚仪、尚服和尚食三位女官轮流教导她礼仪起居、服饰搭配、中馈女红等。   即便贵为公主,将来也是要嫁人的。而且必定嫁的是世家宗族,等以后掌家,可是一定要有能镇得住家小的威严和手段。公主不比一般命妇,她代表的不仅是夫家,还有皇家在外的脸面。所以论起教养与品德,可是要比金陵城中的闺秀名媛还要严格。   莅阳因为年幼,又长在帝后身边,自是娇宠惯了,比不得晋阳公主的稳重端淑识大体,出嫁之后可是将帅府上下打理的有条不紊,品德性情可是无人不称赞。   所以太后看着任性骄纵的莅阳便有些着急,特意让女官和教习嬷嬷等严加督促教导。说起来,这两年那野性子可是收了不少,至少不会整日里闹着要跟皇子们斗鸡遛狗出城狩猎了,因此太后心中也稍微有些慰藉。   “公主,您把窗子放下来吧,瞧瞧,雪花都飘进来了……”宫女轻软的声音嘟囔道。   那边窗台上坐着的少女身形高挑,黑发红衣,言笑晏晏间将纤纤玉手伸向窗外,来回抚弄着飘舞的雪花,脆声道:“本宫就要这雪花都飘进来,让母后看看凤阳阁也并不比我的畅音阁暖和多少!”   一边的宫女真是哭笑不得,她身上仅着宫装,虽有夹袄,但是在暖阁中尚可,如今自家公主裹着红彤彤的赤狐裘不住的把冷气放进来,自个儿当然不觉得冷,可是苦了冻得哆嗦的小宫女。   “真是胡闹啊!”带着几分无奈和心疼的声音从重重帘幕后传来。   “齐嬷嬷?”小宫女忙上前见礼。   齐嬷嬷几步走了进来,看到琉璃案上的饭菜早已冷透,不由得叹了口气,道:“轻柳,把这些都端下去,给公主做一碗暖身子的汤拿过来。”   “是。”轻柳轻手轻脚的拿起托盘,向窗台上僵持的莅阳行礼告退。   “公主!”齐嬷嬷这才走过来,福了福身行礼。   “你怎么来了?”莅阳晃着裙下两只雪白的脚丫子道。   齐嬷嬷一阵头疼,唉声叹气道:“要是让娘娘看到您这个样子,还不得发火呀?女儿家就要有女儿家的样子……”一边说着一边找来袜子给她穿。   “你看看,这脚都冻成冰块了。”齐嬷嬷很是心疼,拿手给她轻轻搓着。“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就不知道照顾自己……咳咳咳,咳咳……”   莅阳见状忙放下窗子,跳下来道:“真有这么冷吗?我为何一点儿都没有感觉到?”   齐嬷嬷也年轻过,岂不知女儿家如今的心态?情窦初开的时候,时时刻刻不都是心热如火吗?   “年关将至,太后娘娘统领六宫可有的忙,您最好别添乱。”齐嬷嬷一边说着一边将壁角的几处火盆拨旺,“既然已经过来了,就好好住着,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千万莫要给娘娘看出来什么。”   “几个月?你说的容易。”莅阳往一边榻上坐下,扳着手指头鼓起腮帮子道:“我却度日如年!”   齐嬷嬷净了手,缓缓走过来在莅阳脚边的地毯上跪下,面上忧色很深,轻声道:“公主虽然任性,但向来都是识大体眼界宽的,如何这次就……难道您不知道,这是一条不归路?”   莅阳把手一摊道:“这只是我们两个人的事,又不妨碍别人什么事。再说了,我是公主又不是皇子,将来不用考虑继承大统还是建功立业娶个亲都得各方权衡笼络协调。我嫁给谁,不都一样吗?”   齐嬷嬷有些吃惊,愕然道:“公主竟然……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吗?”   莅阳自知失口,饶是她向来疏朗不拘,一时间也羞红了脸,垂下眸子点了点头,竟像是已经默认了。   齐嬷嬷很是震惊,不由得握住了她手腕道:“公主糊涂啊,您虽然不是皇子,但到底是金枝玉叶,皇家贵胄,岂能同寻常女儿家相比?远的不说,就说晋阳长公主,嫁的可是赤焰军的林帅呢!金陵城中当然再找不出第二个能和林帅相提并论的大好儿郎,但是公主将来的夫郎,定然不会比林帅差多少。您的终身大事,可是万万由不得自己的。”   齐嬷嬷这番话,让原本娇羞默默的少女瞬间苍白了脸…… 作者有话要说:  莅阳长公主的闺名实在无迹可寻,无处考究,好郁闷,只能暂时用封号了。前面几章会写她和南楚质子的过往,虽然不太喜欢这个宇文霖,但毕竟是莅阳一生中必不可少的经历,也是她之后性情转变的一大因素。谢候爷好难写,尤其是年轻的时候,写的好了成洗白,写的不好又不够味,遁走~~~~   ☆、凤栖梧(下) 作者有话要说:  完了完了,自己把自己绕到坑里了,晋阳长公主叫溱潆,那么莅阳叫什么?这里的设定是宇文霖开始不知道莅阳真正身份,自然不能报封号,那么问题来了,该用什么名字呢??????看到的童鞋帮忙想想给点意见   看到公主惨淡的面色,齐嬷嬷也有些后悔说重了,复又安慰道:“现在还没到覆水难收的地步,公主快警醒些。如果给太后看出了端倪,以她的雷霆手段,恐怕……”   莅阳咬了咬唇,低声道:“你说的固然有道理,可是我也没有错。”想了想又豁达的一笑道:“来日方长,现在还没怎么样,反倒你们一个个担心的什么似的。母后那么精明的人,只要过来一趟还不得看出问题来了?好了,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这几天我得找个机会去畅音阁一趟,如果有人告密,母后问起来就说我回去拿东西。”   齐嬷嬷很是无奈道:“这个借口,连奴婢都骗不了。有什么重要的东西非得劳公主凤驾亲往?”   莅阳有些烦躁的皱了皱眉道:“走的太匆忙,都没来得及好好道别。既然母后这么突然的召我过来,连亲自收拾东西的机会都不给,定然是察觉到了什么。就如你说的,为掩人耳目,这几个月怕是不能轻易走动。可我要是不把话说清楚,万一他遣人找我怎么办?哎呀,那个呆子一门死脑筋,身边的人也跟他一个样,万一被别人发现可就糟糕了。”说起心上人,对人满嘴都是嫌弃的味道,但是眉梢眼角却漾出甜蜜的笑意。   齐嬷嬷不由得在心里庆幸那人并不知道莅阳真正身份,不然要是真遣人找到慈宁宫,那还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唉,公主执意如此,老身也没有办法。”齐嬷嬷叹气道。   莅阳一下子欢呼雀跃起来,整个人都神采飞扬,激动道:“你这是要帮我了?哈哈哈,母后就相信你,只要你肯出面,我定然能顺利混出去。”   齐嬷嬷却是笑不出来,她原本是太后身边的得力心腹,进宫时间长而且聪明懂事又知道分寸,所以太后把她派给莅阳后一直很放心。   但是在公主身边一呆十几年,人心都是肉长的,加之莅阳虽是金枝玉叶身份尊贵,但却从不为难下人而且从小把她当自己人看,慢慢的齐嬷嬷的心也开始向着莅阳了,一心只为维护她,别的什么都不在意了。这些年为了公主没少私下违逆太后的意思,想起来实在有负太后的信任。   但是公主笑的这么开心,她就又觉得值了。心里只盼着公主早点醒悟快些回归正道,毕竟跟一个敌国的质子在一起实在是天方夜谭。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您快些跟他说清楚,最好亮明长公主的身份划清界限,反正你们之间是绝对不可能的。长痛不如短痛……”齐嬷嬷还欲再说,但是看到莅阳嘟起来的小嘴只能暂且不提,恰好轻柳送来了祛寒气的干姜肉桂羊肉汤,她忙退到一边和轻柳一起收拾侍候莅阳喝汤。   “先暖暖身子,待会儿定然饿了,晚膳一定要吃。等您吃完饭,就让轻柳和飞絮去畅音阁把您未写完的字帖画卷绣活等遗漏的一应物件收拾带过来。”齐嬷嬷嘱咐道。   莅阳一边喝汤一边高兴的点头,轻柳有些迟疑道:“没有苏掌事的牌子,奴婢们怕是轻易出不了慈宁宫的门吧?”   “我自会去说,这点不用你们操心。先下去准备晚膳,对了,凤阳阁这边的任何情况,都不要向别人透露。”齐嬷嬷道。   莅阳吃饱喝足后天已经黑了,齐嬷嬷早就提前给她准备好了衣服,又说动苏掌事公主闹脾气非要回畅音阁拿东西,她实在劝不住只得退而求其次让两个贴身宫女连夜过去拿,省的公主明天又闹脾气。苏掌事也是宫里的老人,素来知道莅阳的脾性,这等小事便也没有回禀太后,就给了得以出慈宁宫的令牌。   莅阳和飞絮身材相仿,加之夜间灯色昏暗,又有腰牌,所以混迹出去并不难。飞絮是个直肠子且胆子小,所以齐嬷嬷便打发她忙别的,然后让胆大心细聪明伶俐的轻柳和莅阳一起过去,临行时一再交代要在宫门落钥时回来。   两人提着灯笼,轻而易举便出了慈宁宫。   风住雪息,亭台楼阁均已华灯满布,星辰般璀璨。莅阳脚底生风,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身轻如燕,恨不得胁下生翼,快些飞到心上人面前。   不到两刻钟便已经过了西宫昭仁宫,而畅音阁就与之一水之隔。   “轻柳,就在这里分道扬镳吧,你快去畅音阁收拾东西咱们一个时辰后在此会面。”莅阳站在岔路口道。   轻柳很不放心,但是也别无他法,只得嘱咐了几句,看着莅阳轻快的身影消失在路的尽头。   在宫城最隐蔽的西北角有一座独立的院子叫栖梧院,周围种满了巨大的梧桐树,亭亭如盖,枝叶繁茂。   ☆、相见欢   在宫城最隐蔽的西南角有一座独立的院子叫栖梧院,周围种满了巨大的梧桐树,亭亭如盖,枝叶繁茂,由此得名。由于栖梧院和六宫隔着偌大的御花园,且最为隐秘偏僻,所以宫中知之甚少。   栖梧院背靠宫墙面临御湖,到了雨雪霏霏之际周围都是阴冷潮湿泥泞不堪,莅阳第一次来此就是夏日湖面泛舟误打误撞到了一处郁郁葱葱的阴凉地,也是在那时候认识了此间居住的主人。   栖梧院虽然名字听上去雅致清幽,但其实与宫中其他别院比起来简直陈旧破败,只因为其主人气质出众高雅脱俗所以此处不但不显寒酸清冷反倒有一种吸引人的清华之气。   越往北走越偏僻,空旷幽静的没有一点儿灯火,莅阳提着灯笼如同一只萤火虫般在暗夜中踽踽独行。   这些年来,到哪里不是前呼后拥侍女嬷嬷随从?她竟然鲜少单独外出,若放在平时她一个人在这样的环境下走夜路定然会害怕的,可是此刻心里却是半分也顾不得。有时候脚下踩到了污泥她也顾不上,好在栖梧院远远在望,她压下心头的激动蹑手蹑脚往前走去。   此处比宫中别的地方都阴寒,所以地上竟是大片的积雪,天上无月,就连原本澄澈清泠的湖水都是黑漆漆的一片。栖梧院并无院墙,只是一片连绵起伏的屋舍,被大株的梧桐树环绕,倒也别有意境。   此刻那里的灯火就如同漆黑天幕寥落的残星一般,却让莅阳觉得分外温暖。   她以前很少走这条路,因为畅音阁那边的水路更隐秘且更方便。但是今天不比往常,自然没有时间回到畅音阁了。她以前从来没有在夜里来过,所以到了此处才感觉到有几分难为情,正想着怎么进去的时候,却看到那水边的石台上有一点灯火,莅阳心头一动,约摸猜到了几分。便将灯笼里的烛火吹灭,悄悄的往那石台边走去。   夏天的时候她曾坐在那里钓过鱼,那个人就在一边设案焚香静静的抚琴。然而她半天下来一条鱼都没钓到,便埋怨是他的琴声把鱼儿吓跑了。   算作补偿,他就给她讲述了半日的故国风光,那是与大梁完全不一样的地方。她长这么大,到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出了九安山的猎宫。对于陌生新奇的地方,自然很是好奇。   如今湖面只剩残雪,却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况且乌漆抹黑能看到什么呀!莅阳悄悄绕到了他的身后,正准备吓他一跳的时候却听那人悠悠开口道:“小寒,你明儿再想办法托人打听一下人去哪里了吧,多花点银钱也不打紧,记得一定要隐秘……”声音清雅舒朗,竟是比畅音阁的风铃还要清越动听。   莅阳心头砰砰直跳,按耐住没来由的紧张,压低声音道:“打听什么啊?”   原本孤鹤般寂静矗立的身影忽的一震,蓦然转过身来,莅阳忙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巴小声道:“是我,别大惊小怪。”   “你怎么来了?我刚听小寒说畅音阁的灯亮了,我就在这看了半天,也不知道你是不是回来了?”宇文霖又惊又喜,倒是顺势握住了莅阳冷冰冰的手,爱怜的塞进了毛绒绒的袖筒里。   他平日里可是一副翩翩君子样,正经的让人恨不得掐一把。此刻竟然不顾礼数了,莅阳原本想打趣几句,但也有些不好意思,暗中透红了脸,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笑道:“你这话可说的奇怪,难道平日里畅音阁都是黑灯瞎火的吗?再说了,就是你有千里眼,在这里也看不到畅音阁。”   “让你说着了,我还真有千里眼。”他从怀里摸出一个黑色牛角一般的东西笑着道:“以往都是灯火璀璨,可是几日前变得有些暗淡了,想必是住的人少了吧。然而刚才又亮了些,我就寻思着会不会你回来了?这些天你突然没有消息,我心里很是着急,但是你也知道若没有圣旨我是不能四处走动的,这里简直与世隔绝,根本就无法得知你的讯息。你看,到现在我连你的封号都不知道呢,宫里那么多公主,万一哪天你不住在畅音阁了,我上哪里去找不?如果不来找我,我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你了。”他说着不由得一阵后怕。   莅阳心头涌起了一股子激动,竟不由得红了眼眶,这个傻瓜以为他们只要能见面以后就可以在一起了吗?他只当她是一个不受宠所以可以四处乱跑的小公主,只要有机会他就可以想办法带着她离开皇宫离开金陵离开大梁吧!   他是南楚庶出的皇子,因为无权无勢自然就成了政治的牺牲品,被送到大梁都城作为人质。可一旦南楚要背诺发动战争,那么他第一个就会成为刀下亡魂。   冷宫幽禁数年,不得与外界相通,虽然逢年过节也会有例行的赏赐,衣食用度都不用愁,但其实还是和囚徒差不多,未得圣旨甚至不得离开栖梧院半步。   莅阳以前从来没有想过那么多,原本只是单纯的喜欢这个人。天下好男儿成千上万,但是她偏偏就看中了一个敌国质子,或许这便是缘分吧!以后会是怎么样谁知道呢,但要是为了未知的将来而放弃了认定的幸福,那才是傻瓜呢!   黑暗中谁也看不清谁的面容,都只能看到对方璨若星辰的眸子。见莅阳许久不说话,宇文霖有些紧张起来,很是担忧道:“这么仓促,公主是不是有什么事……莫不是来跟我道别的?”他不由得害怕起来,紧紧握住莅阳的手,气息也不稳了。平素的冷静自持却是一点儿都没有了。   莅阳有些心疼,真想一股脑把自己所有的烦恼和忧虑全都告诉他,两人一起分担,也让他知道自己是不会放弃的。   可是宫门落钥前一定要回去,万万不可误了时辰。   “你别乱想,没有的事。我这么急的来就是跟你说一下,咱们可能有一段时间不能见面了。你千万不要让人去打听我,也不要找我。每到下雪天,畅音阁那边太冷了我们都会迁到别的地方。你等等我,等到明年开春我就回来了。这段时间我们都要保重……”   她还待再说下去,却被宇文霖一把抱住了。莅阳走了半天路本就腿脚僵冷,又站了半天双脚早就冻得麻木了,加上要走泥路穿着木屐,自然站的不是很稳。   宇文霖激动的这一抱莅阳自然顺势往前扑去。宇文霖是南方人本就惧冷,加之栖梧院阴冷湿寒所以他穿的厚重,自然行动就不太方便,就这么哎呦一声惊呼给莅阳扑倒了。   宇文霖万分尴尬,第一次拥抱就这么狼狈。好在他穿的多而莅阳一直被他护在怀里所以并未摔疼,但是衣服一定蹭上污泥了。“我真糊涂,不该让你站外面这么久,一定是腿脚冻僵了。”   他忙坐起身来把莅阳扶起,想给她揉揉脚,手刚探过去又觉得不合适,想站起来却发现穿的太多使不上劲。莅阳忍俊不禁,俯身抓着他的胳膊把他拉了起来,笑道:“你们楚国的男子都这么娇弱吗?我们大梁的男儿一个个可都强壮如猛虎。”   她虽是戏言,却让宇文霖羞愧的无地自容,嚅嚅道:“我才没有呢!”   莅阳不敢再耽搁,见了宇文霖的面已经很满足了,俯身提起灯笼道:“我这就走了。”宇文霖忙提起一边的八角琉璃灯道:“我送你吧,反正现在也没有人看见。”说着走过来牵了莅阳的手往前走去。   冬日里草木凋零,金陵虽然不算北方,但也比不得南方的草木葱茏。年轻的宇文霖牵着少女莅阳的手穿过寂静的梧桐林,脚下的残枝断桠偶尔发出细脆的声响。   这天地间仿佛就剩下他们两个人,一时间只觉得无比幸福和甜蜜。若是时间可以永远停留在这一刻,那么他宁可一辈子被幽禁在此。   “明天我让小寒去给总管说说,看能不能在栖梧院周围设一些灯台。”宇文霖忽然说道。莅阳好奇的问道:“这么多年不也黑灯瞎火过来了?为什么现在要做灯台?此处本就荒凉僻静,要是多了几点灯火恐怕不会有美感,”她吐了吐舌头道:“只会阴森森的吓人吧!”   宇文霖轻轻笑了一下,很是深情的说道:“那样我就能看清你的脸。”   莅阳心头一阵喜悦,想着这榆木疙瘩总算开窍了,竟然学会贫嘴了。可是又有些害羞,不好再笑话他了。   “你快回去吧,不要再送我了。”莅阳忽然站住脚有些急切道。   宇文霖不知所以,很是纳闷。   “前面就是西宫的角门了,有时候会有岗哨巡逻,万一给人看到就不好了!你身体本来就不太好,在外面太久冻坏了会生病的!”莅阳急忙道。   怕她又说自己身体虚弱,宇文霖便不敢反驳,又想着自己的确不适合被外人瞧见,于是将手里的灯递给她道:“那你用这盏灯吧,路上有风也不怕,就算失手跌坏了也没关系。”   莅阳拗不过他,只得点头道:“那我走了,你记着我之前说过的话。”   “嗯,我记住了,不会让人打听你。想你的时候我就给你写信,等下次见了面……”他话还没说完莅阳已经提着裙摆跑了,不一会儿就消失在宫墙拐角处。   她自然愿意和宇文霖缠缠绵绵小情小意恨不得说一晚上话,可是时间紧迫,他牵着她的手时她一步都舍不得走,只能狠心撂下先赶在宫门落钥回去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想到了一个时间上的bug,景琰三十一岁时景睿二十五岁。宸妃产后体弱多病静妃以医女身份进宫。太子景宣三十五岁但是排老二,可见宸妃至少三十六年前进宫。言侯说梁帝登基第二年纳了宸妃,依照这个时间轴无责任推算,那么晋阳长公主至少比莅阳大五岁(如果她们同一年纪出嫁,如果小殊比景琰小一岁),也就是说两个公主都是以长公主身份出嫁的。说起来真是奇怪,梁帝竟然登基前都没有生儿子,难怪昨晚惠妃还和静妃说皇子们大都无后,敢情是传承啊哈哈哈。言归正传,文中又说“当年先帝嫁爱女…”由此可知莅阳是被父皇母后嫁出去的,也就是太上皇,哎呦,在梁帝这样的性格下太上皇还能活这么多岁也的确奇迹。那么问题来了,就是说莅阳不到十岁的时候就是长公主了,而太后也早就是太后了,好了,我去想想琅琊榜中太后住的哪个宫,要实在找不到只能胡诌了……   ☆、无梦令   这以后,莅阳就再也没有机会去栖梧院,因为年关将近,宫中诸事繁忙,太后与皇后,以及有品级的宫妃们要忙着准备各项事务。   太后倒是见过莅阳几次,因为她事前已经有过准备,所以并没有被看出什么异样。她原本以为会像往年一样,并没有她多少事,但是后来才发现自己想错了。因为太后说她如今年纪也不小了,也该着手处理一些事物,所以就把慈宁宫中一些杂事交给她处理。   虽说是让苏掌事协助莅阳,其实是为了让她真正动手动脑。也不过就和管家一样,统筹协调各宫所需,事无巨细,都要向她一一汇报请示。她所不知道不懂得,身边自有人负责解释教授。   其实后宫就和世家大族的内宅一样,太后是婆婆,皇后是媳妇,掌管六宫的大权就和内宅主妇的管家权一样。如果婆婆愿意退居幕后不再干预,那是媳妇的幸运。可如果婆婆多年来手握管事的权力习惯了不愿撒手媳妇也真不好办。   不巧的是,本朝太后便是一个权力欲很强的女人,而且颇有手腕,多年来积威甚重。以至于同样心机颇深的皇后言氏进宫近十年,费了多少心力却只得到后宫大权的细枝末叶,却还因此闹得婆媳有间隙,令皇帝也心生不满,真是得不偿失。   太后独揽大权,自然也就诸事繁忙,她又舍不得分权给后妃,如今实在忙不过来,便把莅阳拉来练手。   莅阳哪里受过这样琐碎繁杂的事,开始几天都是头晕目眩,但是一想到自己的未来多半要仰仗母后,这个关节眼上可千万不能忤逆她,也就定下了心。   民间过年都换新衣服,宫里自然会更讲究,只是也更繁琐隆重而已。帝后以及各品级的妃嫔还有皇子皇女太妃等都大大有不同,从选料、颜色、款式到绣样配饰等尚宫局都要一一拿来给她过目。   像太上皇、皇帝以及皇子和王爷等男子的袍服都有固定的规程还好说,左不过就是那几个花样。但是女子的服饰以及配饰等实在太过繁杂,用料绣工样式等都有很多的变动空间,那些女官们甚至为了一个绣样或者首饰用翡翠还是用珍珠都能吵一个时辰。   莅阳向来都只是坐享其成,哪里知道一条裙子甚至领口的一点绣纹都是费了无数心思和口舌才最后决定做成的。   前几天她一直被女官们的想法左右着,后来就慢慢跳了出来,可以自行决定,只需要征求一下她们的建议和和意见就行了。毕竟出身尊贵,见识当然不凡,她自有独到的审美眼光,这样一来原本几天都悬而不决的事情很快就可以处理了。   除了宫服还有一应赏赐的器具等都要提前准备着,太后可是把内库的钥匙给了她暂时掌管,一时间不知道让多少人议论纷纷,毕竟公主将来可是外人,但是太后我行我素惯了,并未理会别人怎么说怎么看。   莅阳渐渐做的上手了,便也没有之前那么烦躁不安了。可是齐嬷嬷却有些警觉起来,她心里有些明白过来,太后大约是想把公主给嫁出去了,所以才会让她接触这些原本很很陌生的事物。   毕竟皇家已经出了一个德才兼备贤名远播的晋阳长公主,所以在莅阳这里太后也不敢马虎。   但是不管怎么说总觉得有些仓促了,毕竟莅阳还在学持家之道,并没有真正接触过。莫非太后真的觉察到了公主和那南楚质子之间的事?其实就连齐嬷嬷也不确定太后到底知不知道,或许是心里有鬼吧,所以她一直觉得太后应该知道了一些,从一些蛛丝马迹可以看出来。   毕竟不是什么好事,当然不能声张,所以太后应该趁着还没有什么势头,打算给公主找个婆家了吧?   齐嬷嬷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多心,但是看到莅阳因为繁忙而渐渐安静下来,不再整日想着往栖梧院那边跑,她便也放下心来。   女儿家的小小心思,又岂是谁都能看得出来的?莅阳自然不会真的这么快就放下一段感情,每每到了夜深人静时还是止不住的思念宇文霖,明明就在同一道宫墙的包围中,可是却像隔了千山万水那么遥远。   她天天都在算日子,只想着快些过年,快些开春,等到天暖了她就可以顺理成章搬回畅音阁了。前几天她看到尚宫局赶制新衣的名目,就连冷宫的罪妃都有一套最低规格的衣服,可是却没有他的。她心头酸楚,却不敢让人看出来,更不敢为他打抱不平。   也是在那一刻,她忽然有些忧伤起来。   长这么大,她一直都是顺风顺水快乐无忧,何曾伤春悲秋过?但是遇到那个人之后,她觉得自己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似得,动不动就难过的想哭,或者烦躁的几欲疯狂。   这座宫苑仿佛牢笼一般禁锢住了她的自由,她无数次做梦和他手牵手在月光下的草地上奔跑……   她当然是自由的,可是她爱上一只锁在笼中的鸟之后,突然就觉得自己的心也同他一起被圈禁起来,不得自由。还有烦躁、压抑、迷茫和无助,虽然她向来和父皇无话不说,而且年事已高的父皇身为太上皇静养在宫中更是清闲,所以她自小就喜欢去父皇的宫中玩,不像皇兄宫中那么拘谨。   可是这样的事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告诉父皇的,更不可能跟母后说。晋阳皇姐已为人母多年,自打出嫁之后因忙于帅府的各项事宜也很少回宫,关系也渐渐变得礼貌客套。身边只有齐嬷嬷懂她,但是又有什么用呢?   有时候她会无端的烦恼,觉得自己与这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她向来无拘无束惯了,即便以后成婚也不想像金陵城中那些端庄雍容的贵妇,行为举止都一板一眼,一生都被拘在一座府邸之中。   这天地这么大,她渴望去外面看看。   就在偶然的一个午夜梦回,她的脑海里忽然闪现了一个念头……逃。   她被这个想法惊醒,翻来覆去再也睡不着了。   是的,她要和宇文霖一起逃走。虽然她对他知之甚少,但是一个能被送到敌国去做人质的皇子,处境或许不如平民。除了大梁和南楚,还有北燕和大渝等等,总有他们的容身之处。      ☆、鹊桥仙(上)   莅阳本以为要等开春后搬去畅音阁才有机会再去栖梧院,但没有想到一个横空出来的消息却瞬间打乱了她的思绪。南楚使臣到了金陵,将于大年初一同朝臣一起觐见皇帝。   原本前朝的事,后宫并不会特别清楚。莅阳自然也不例外,可是她却收到一个陌生宫女的纸条。纸条上是熟悉的笔记,宇文霖约她初五在城南驿馆相见。   初时的兴奋和激动过后,她才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宇文霖竟然已经得知了她的身份。否则的话,后宫那么多的公主,他一个消息闭塞的人是从哪里得知自己真正的身份?她左思右想,忽然明白过来,自己那日离开的时候留下了自己的灯笼,只要找人一打听,就知道是慈宁宫的东西,那么她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其实这样倒也没有什么,若非每次会面都太过匆匆,她也早就找机会说明白了。   南楚使团既然来京,于情于理都会拜见一下自家的皇子,这并不稀奇。往年也是如此,只是各国之间的互相往来并没有死规定,又不是附属国,自然没必要年年纳贡朝拜。   莅阳知道消息的这天正好是大年三十,或许就是因为宫中最繁忙,所以宇文霖的消息才能浑水摸鱼的传给她吧!   按照规矩,大年夜无论前朝还是后宫都要设宴欢庆,皇亲国戚欢聚一堂,就连鲜少出来的太上皇都露面了,场面格外热闹欢快,莅阳觉得这是她这辈子过的最开心的一个年了。带着一帮小皇子小公主闹得累了,后来索性就睡着了,直到第二天醒来才发现自己竟然留宿在太后的暖阁里,这才想起来守岁的时候竟然睡过去了。   这样一来倒也省了来回奔波,她是兄弟姐妹们之中第一个讨到红包和赏赐的。   宫中一片歌舞升平的祥和气氛,她丝毫不知道外面风云如何变化。到了初五那天,便说宫中实在闷得慌,想出宫去纪王兄的王府玩。这纪王虽然出身皇族,但却是个琴棋书画诗酒花样样俱到的雅人,结交了一帮附庸风雅的朋友,整日里诗词歌赋风花雪月,可是出了名的富贵闲人。   对于这样没有野心不问朝政的兄弟,梁帝自然很是喜欢。而且纪王为人忠厚、善良开朗,所以宫中的兄弟姐妹们也都喜欢与他交往。既然是去纪王府玩,太后自然也就没有说什么,只是派了几个禁卫跟着保护。   莅阳肚子里窝着火,但又不敢在母后面前显露,所以刚一出宫门就跨上内侍带过来的马,扬鞭而去。   “长公主、长公主……”几名负责保护的禁卫可是吓傻了眼,大叫着跃上马背追上去大喊到,“纪王府不在那边呀……”   莅阳恨恨回头,怒瞪着他们道:“本宫骑术不精人尽皆知,你们追得急了要是惊了本宫的马,小心项上人头。”   那原本已经几步之遥的禁卫被吼了一跳,不由得放缓了马速。其他几人此刻已经跟了上来,为难道:“这可如何是好?万一长公主丢了,太后那边怎么交代?”   “胡说,长公主好好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丢了呢?必然是孩子心性不想被咱们跟着。这样吧,你们几个各自分头去城门口蹲守着,万一她心血来潮出城去玩怎么办?我这就去纪王府外盯着,只要长公主一出现,就放个信号,大家好去汇合。”   一时间商量好了,便各奔而去。   莅阳见终于甩脱了几个跟屁虫,这才舒了口气。她自小经常出宫玩,所以对金陵城中的大街小巷都颇为熟悉。根本不用问路,一口气就往城南跑去。   虽然年节时候官员休沐、商铺关门,但金陵毕竟是京城,其繁华昌盛还是丝毫不减。大街上热闹非凡人来人往可苦了莅阳,她以往都是狩猎或者踏青的时候跟一大帮子人骑着马在郊外玩,很少入街巷,这一下子闯进了闹市,便有些磕磕绊绊起来。   “喂,快让开……还有你,卖包子的靠边……哎呀,”马速有些快乐,她控缰不及,尤其是看到街上乱糟糟的行人心里就急,忽左忽右的可是紧张的出了一头汗。“说你呢,小心了……”   原本还是平和熙攘的大街上忽然因为窜出的一匹桃花马而惊声四起,莅阳一路跌跌撞撞不知道踢翻了多少小摊撞倒了几个小推车,索性并没有伤到人,听到后面怨声载道她一边从怀里摸出一个钱袋往后一扔脆声道:“这是赔你们的,自己去分……”   满满的一袋子碎银,摔落到路面上立刻散开,蹦出了一地的银光,原本还在哭天抢地的小贩们立刻蜂拥而至哄抢起来。   莅阳听到民愤渐平,心头很是得意,足尖一点放马疾奔。前面又是一阵鸡飞狗跳,莅阳有些苦恼的想银子带的少了可如何是好?   耳畔风声呼啸而过,她的身子猛地一震差点儿向后跌去,忙紧紧握住了僵硬,只听得一阵马嘶,自己座下骏马竟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道生生勒住。   “你是何人?天子脚下,竟敢闹市纵马?”却见一个甲胄分明的年轻武官骑着一匹红鬃马不知何时到了近前,强劲有力的左手紧紧握着她的马缰。   好一个家伙,力气可真大呀!   莅阳好容易才缓过气来,怒瞪着他道:“瞎了你的狗眼,敢拦本宫……本公子……”她顿了一下抬手一摸竟然摸到了鬓边的宫花,这才想到今天因为要出来见宇文霖,所以自然做女装打扮,“本姑娘的路!”原本气势汹汹的一句话拦了三截,自然没有想象中那么掷地有声了。   “时下年节,非有要事,绝不能在城中纵马疾驰。你并非官府中人,竟敢僭越,万一伤到了平民……”那人还欲继续斥责,却被莅阳一个眼刀瞪了回去,心想着这姑娘一双杏核眼生得这么好看,怎么瞪起人来如此凶?   “哪儿来的虾兵蟹将也敢管我?”莅阳生怕误了见面的时辰,哪里还有功夫讲理,抽出腰间马鞭冲着他抽去。   谢玉并非第一次见莅阳,他是武侯世家出身,虽然袭爵已有三代,家族势力大不如前,但是自小文武兼修,才华智谋皆是同辈中的佼佼者,所以未及成年便已得到长辈赏识,如今在拱卫京畿的巡防营已经任职多年。      ☆、鹊桥仙(下)   金陵帝都分内宫城、外皇城两个部分,宫城治卫由皇帝直辖的禁军负责,最高指挥官是禁军大统领。比起宫城的单一,皇城治卫的分工相对而言要复杂得多。民间刑名案件、日常巡检、缉捕盗匪、水火救助等是京兆衙门的职责,城门守卫、夜间宵禁、镇压械斗之类的事项又归巡防营管,京兆衙门算是地方官府,要向六部复命,巡防营在编制上归兵部节制,但实质上却要比京兆衙门高一个档次。   虽然曾在宫宴和秋狩的仪仗队中见过莅阳几次,但由于身份悬殊太大所以相隔较远,并不曾看真切过。如今相隔数尺,即便脱去了华服宫装,但是那种独有的傲然和明媚却是一目了然。   谢玉一时间一个头两个大,眼看着那马鞭当头抽下,忙松手往后仰去。莅阳本就是吓唬一下,所以一见那人松手立刻催马向前。   先前不知道身份,谢玉本想着应该是那个官家的千金,给个下马威打发人送回去就成了。却没有想到竟然是当朝长公主,如今若是不管任由她放马过去万一闹出人命,巡防营还不是吃不了兜着走?   可要是管的话以他这个巡防营参将的职位实在不够格,但是长公主要是在金陵城出了什么事,巡防营也是脱不了干系,尤其今天是他当值巡守,只得装作不认识硬着头皮上了。   谢玉纵马追了上去,倏忽之间就赶上了莅阳,一个潇洒的回马堪堪挡住了去路。莅阳急扯缰绳勒马,骏马长嘶,前蹄蓦地高扬,莅阳掌心被勒的生疼,愣是没抓住,惊呼一声翻下了马背,好在她并非真正的弱质女流,一个翻滚卸去了大半力道,但还是摔得浑身疼痛。   街市上本就人多,一忽儿功夫周围就围满了看热闹的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莅阳这一生何曾有过如此的狼狈?又是羞恼又是委屈,泪意氤氲上来,眼眶一下子就湿了。   “谢将军,谢将军,发生什么事了?”便在这时,两名巡防营官兵驱开围观众人赶了过来,下马查问道。   莅阳咬牙站了起来,压下羞愤,从容的拍了拍裙角的尘土,冷哼道:“原来是巡防营的鼠辈,只敢欺负老弱妇孺,算什么好汉!”   “喂,你这小女子说话客气点。我们巡防营要负责城中治安,维护京城秩序,向来公证合法,哪里仗势欺人过?”当先那高壮青年不忿道。   “大家可都看到了,巡防营的官兵是不是仗势欺人?说我闹市纵马,可是他们就没有吗?”莅阳回过身对围观众人喊道。“就是这个家伙当街逼停,害得姑娘我摔下马,要是今天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怕是他们也要仗着人多死不承认。”   大多都是刚才分了她的钱袋,一见姑娘泫然欲泣如此委屈的样子自然不忿,况且民与官从来都不是一家人,这个时候自然而然就偏向了莅阳,仿佛刚才她纵马冲撞的不是自家的东西。   一时间都开始愤愤不平的指责巡防营鲁莽行事,以公谋私,欺凌弱小……   “喂,这风向转的也太快了吧?你们这帮刁民,平日里偷鸡摸狗占道摆摊扰乱城中秩序不说,竟然敢睁着眼睛说瞎话?谢将军,这可怎么办?”另一个年纪稍小的官兵愤愤道。   “你们俩任职也有三年了,这样的情况没遇到过?理他作甚。”谢玉倒是心平气和,冷哼一声道:“本将还要去城东巡视,你们俩注意点,这姑娘骑术太烂小心伤到了人。大过年的京城里可不能出乱子。”说着拨转马头扬长而去。   莅阳气的差点跳脚,但也只是差点而已,因为她的右脚忽然钻心的疼,虽然俯冲之势已经卸去大半,但是刚才跌下马背时右脚被马镫勾住还是扭到了吧!   “说我骑术太烂?”她简直恼羞成怒,使劲抡了一鞭子,响亮的破空声吓得众人纷纷后退。   “哎呀,这可不是个善茬,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千金小姐呢,谢将军自己都溜了,咱们可怎么办?”“这金陵城中随便掉下一块树叶都能砸到一个达官贵人,能有这般气势的,岂会是寻常人?就光这匹骏马,可是千里挑一的良驹,比起谢将军的坐骑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们俩在哪里唧唧歪歪什么呢?”莅阳一瘸一拐的走过来爬上了马背,气不打一处道。   “啊,哈哈,没有什么,姑娘伤势如何?不知贵府何在,要不要我们兄弟护送您回去?”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道。   “哼,真没骨气。”莅阳一肚子气竟然没处使,生生又给逼了回来,“刚才那家伙是什么人?”   “啊?哦,我们不太熟,他是新来的。姑娘,您慢走呀!”知道她脚受伤了不能再纵马疾驰,两人自然也就放下心来,于是转身上马一溜烟的跑了。   莅阳的右脚疼得厉害,加之摔了一跤衣服脏了头发也乱了,看来今天是不能去见面了。一来不想让他看到自己如此狼狈的一面,二来腿脚不便,既是秘密相见,她这样子就着实有些不方便。   她顿时有种心灰意冷的感觉,悻悻的伏在马背上拨转马头往纪王府的方向缓缓行去。   守在纪王府外的禁卫一看到先前还意气风发的长公主就这么狼狈不堪的伏在马背上过来了,有气无力的样子可是没把他吓死了,忙拼了命的喊来王府中的人接公主先进去再说。   年近三旬长得胖乎乎憨态可掬的纪王爷原本正在花园的亭子里和几个乐师编曲,忽然听到下人来报说是莅阳长公主被人打了,一时间吓得差点没从椅子上跌下去。   “这、这、这怎么可能?堂堂长公主竟然能在帝都内遭人袭击?哎呀,快带本王去看看,如今怎么样啦……”纪王忙放下手中的曲谱,屁颠屁颠的跟着下人往前厅去了。   ☆、思越人   “哎呀,莅阳啊,你怎么弄成这副样子了?”纪王爷一路小跑呼哧呼哧的终于到了正厅,看到小妹如此样貌,不由惊得张大了嘴巴。   莅阳把嘴一撅,差点哭出来的时候纪王已经跑到了跟前,扯着她歪歪扭扭的披风唠叨道:“记得母后可是给你配了尚服女官的,怎么能把你打扮成这样子就出来?哎呀,裙子怎么都撕破了,这究竟是何人所为?王兄这就带一千府兵去给你报仇……”   莅阳忍不住噗哧笑了,接过侍女递上来的热毛巾擦着脸道:“别闹了,您要那样还不得被那些御史言官给骂死?再说了,要是您被劫持做了人质,那我可就百死莫赎了。”   纪王鼓着腮帮子赌气道:“这个时候了,还不忘欺负老实人呀?”   莅阳原本委屈又气恼,可是如今看到这样受气包样的王兄,一肚子委屈不知何时也就消散了。   “哎呀,不说了,快让人准备一下我要沐浴更衣,这副样子可怎么回宫去?”莅阳摊了摊手道。   “回禀王爷,长公主的脚受伤了!”一边的管事小声道。   纪王又是一惊,“啊?你这样子该不会是骑马摔了吧?哎呀,我瞅瞅,我瞅瞅,可有哪里摔坏了?”一边回头吩咐道:“快去传御医,快去!”   “没多大事,王兄别担心,”莅阳忙不迭的安抚他道:“也就是扭到了脚,并无大碍。待我重新梳妆更衣出来了再说。”一面拉着纪王的手哀求道:“千万不要声张,要是闹大了以后我怕是都没有机会出宫了。”   纪王心头一软,糊里糊涂就答应了,忙命侍女带长公主下去,好生侍候着!   莅阳收拾齐整之后,便被纪王亲自护送着回宫了。   “王兄,你可一定要记着,母后问起来的话就说我是在您府门外摔落的,其余一概不要吭声。”莅阳扒拉着纪王的袖子恳求道。   纪王靠坐在那里闭目养神,也不知道睡着了还是怎么的一声不吭。   “哎呀,纪王兄,您便帮我这一回吧!”莅阳撒娇道。   纪王鼻子里哼了一下,瓮声瓮气道:“别吵了,我在盘算着万一母后起疑我该如何辩解。”   莅阳忍俊不禁道:“什么都不说方为上策,否则论口舌之利除了皇兄陛下还有谁比得上?”   纪王皱着眉,道:“你便说实话吧,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说实话我心里没底,万一被母后逼得急了穿帮了可就不好了。”   莅阳收回手托着腮沉吟片刻,缓缓道:“我就是去城南转了转,没成想竟然遇到巡防营那些不懂事的拦截,害我失足落马!”   “没有了?”纪王眯着眼睛笑吟吟道。   “您怎么笑得这么诡异?”莅阳做出一副被渗到了的表情道。   “你去城南的驿馆吧?”纪王继续笑眯眯道。   莅阳怔了一下,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作答。在她的印象里,她和宇文霖的关系极其隐秘,除了自己身边的齐嬷嬷知情外,就连两个贴身宫女也都只知道一丢丢。   “看,不打自招了吧?”纪王指着她道。   莅阳瘪了瘪嘴,低下头道:“这事竟然已经人尽皆知了吗?”   纪王缓缓坐直了身体,语气变得有些凝重,道:“若真人尽皆知,你觉得还会是这样风平浪静吗?昨儿个我和几位老友去南楚驿馆观看他们特有的巫舞,在哪里遇到了宇文霖,哎,如果你不知道这个人的话,那我来介绍一下……”   纪王还欲再卖关子,已经被莅阳打断了,“好王兄,您就莫要编排我了,快说快说,他怎么样?对了,你们认识吗?”听到自己身边亲近的人竟然与不能见光的恋人相熟,莅阳的心头不由得咚咚急跳起来。   “哎呀,南楚质子虽然身份尴尬,但到底也是个皇子。有时候皇兄为表大国风范,一些应酬的场合有时候会宣他作陪。不说别的,这宇文霖到还挺投我的眼缘,为人低调谦逊不说,主要是弹得一手好琴,那造诣怕是连金陵最好的乐师也比不上。若他是我大梁子民,哪怕是平头百姓为兄也要好好去结交,可惜呀!”   莅阳心头原本还火热,渐渐的变得一片冰寒,竟然连纪王兄都看不到他们的出路吗?   看到莅阳神情难过,纪王心有不忍,带着几分怜悯轻轻提醒道:“昨儿个遇到,他无意间向我套你的消息,先前我还没注意,后来留意到那小子眼神不对,立刻就警觉了。莅阳啊,你年纪小,经历的事不太多,这个……留个心眼吧,据我所知,南楚那边不太老实,如果有什么异动,你的处境会很为难,明白了吗?”   此刻莅阳木木的,却是什么话也听不进去,只是心头难受的要命。纪王见她不为所动,以为没说到点子上,便补充了一句,道:“南楚使团这次出使我大梁目的好像不单纯,你千万莫要被利用了。”   莅阳抬起头,水盈盈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坚毅,咬着唇道:“若是两国交战,我就带他离开金陵,离开大梁,绝不让任何人伤害他。”   纪王不由得惊呆了,两只绿豆眼都瞪圆了。   莅阳意识到矢口,忙定下心神笑着推了他一把道:“逗你玩呢!”   此刻轿子已经进了皇城,莅阳挑起帘子皱着眉头道:“我如果能装作没事人似的下轿拜见母后的话,应该就可以躲过一劫吧!”   纪王摸出帕子擦着脑门子上的虚汗道:“你想得美,不说崴了的脚踝,就脚面上的皮外伤也够你受了,不信你动一下瞧瞧!”   他们甫一进宫,便有内侍匆匆前去呈报慈宁宫了。   莅阳是被宫女们搀扶进大殿的,以往她一直觉得慈宁宫前从天街到丹墀的二十多级台阶很壮观威严,直到此刻才发现真是要命,每一步都像是刀尖上行走。她本就身形高挑,如今被两个个头较低的宫女搀着压根就不敢使劲,生怕她们承受不住失足了害自己滚下台阶去。   太后原本一肚子的气,但是看到莅阳可怜兮兮的样子心就软了,因为伤在脚上不好让太医看,就传了医术高超的几名医女过来给看伤正骨。   这边莅阳疼得大汗淋漓,那边的纪王被太后骂的战战兢兢,莅阳心头实在愧悔,不该在街上与那巡防营的将官起冲突,否则今天不但能顺利会面,也不至于连累了纪王兄受这样的冤屈。改天一定要想办法好好补偿一下王兄……      ☆、清平乐   “太后说了,这一个月都不要下地乱走动,不然这伤可养不好。”柳嬷嬷满眼的心疼和责备,拉好被子道。   莅阳躺在那里任由她侍弄,嘟着嘴巴道:“真是倒霉,本来摔跤就已经很丢人了,母后还让皇兄下旨禁止我以后骑马,太丢人了,真是太丢人了,以后出去要被笑话死的。”   齐嬷嬷一副无可奈何样道:“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怎么公主这伤疤都没好呢,竟然忘了疼?还想着再去骑马?老身觉得太后做的对,就该禁了您这走马遛狗的习性,好好一个金枝玉叶的姑娘,非得弄灰头土脸,这才叫丢人呢!还有啊,可怜的纪王无辜受了连累,还被太后斥责了一番。”   莅阳有些愧疚道:“的确不关纪王兄的事,是我的错,改天我好好去赔罪。”   齐嬷嬷见四下无人,压低声音道:“您今儿出宫莫不是去见那个人?”   莅阳吓了一跳,忙竖起食指压住嘴唇,“嘘!”   齐嬷嬷白了一眼,道:“您有什么事能瞒得了老身?”   莅阳垮下脸来,疲惫的叹了一口气。   齐嬷嬷轻声道:“公主值得更好的人。”   莅阳皱起了眉,道:“不准你在我面前说他坏话,他是我认定了的人,别的人再好跟我有什么关系?”   毕竟主仆有别,柳嬷嬷不便再说下去,很是怜悯的望着莅阳,叹了口气道:“公主脚还疼不?”   莅阳痛哼了一声,埋怨道:“你好短短的提醒我这个做什么?原本都已经忘了,你这一提,又开始疼了。”   莅阳摔伤的事让太后很是重视,并且开始后悔没有对她自小就严加管束,这才导致了毛毛躁躁爱闯祸的性子。因此她躺在病床上的时候帘外都有女官每日来讲述女德女则等。   另一边太后开始留意金陵城中的贵族子弟,想要为莅阳尽早找个如意郎君。原本想将幼女在身边多留几年,如今看来并不可行。毕竟女大不中留,如今还未出阁就天天想着往外跑,心这么大,留下来迟早要出事。   莅阳躺了不到一个月就受不了了,整天都要听那些人聒噪,而且又得知太后暗中张罗她婚事,气的哭闹了好几回,最后索性把丹凤阁砸了一半,太后是在头疼得不行,这才名人传话让她养好脚伤就回畅音阁去。   太后的慈宁宫规格仅次于前朝的武英殿,台基本就铸的高,加之丹凤阁本就在上面,所以推开窗子眼界还是很宽阔的。   莅阳天天趴在窗前发呆,竟有些茶饭不思夜不能寐,原本莹润的鹅蛋脸都日渐消瘦,有些削薄尖翘起来。她内心煎熬,苦不堪言,心里思念着宇文霖,却又不能去见他,整日里闷闷不乐。   “公主,您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眼见着开春了,要不去求求陛下,等到了三月春猎时让您伴驾去九安山散散心,这一路上视野开阔了,心情也就好了。”柳嬷嬷实在看不下去,劝慰道。   本来已经闷声了一天的莅阳忽然回过神来,带着几分惊喜道:“母后会去吗?”   “当然不会,陛下带着诸皇子公主还有大臣去,如果太后也走了,后宫谁来主事?”柳嬷嬷道。   莅阳忽然心生一计,当下就名命人准备肩舆送她去看望太上皇。   当年一场腥风血雨的宫变让帝位更换,皇室也是元气大伤,虽然太上皇得以保全,但是几个惊才绝艳杀伐果断的儿子尽皆殒命。一朝天子一朝臣,自那以后太上皇便幽居深宫很少在出去,也甚少见外人。要不是尚存人间的几个儿女还算孝顺,那就真的是晚清凄凉了。   “公主小心点!”轻柳和飞絮扶着莅阳下轿,缓缓走上了台阶。   “太上皇已经在候着了,殿下请!”泰宁宫的总管太监躬身候在一边,笑容可掬道。   “有劳王公公了!”莅阳边走边客气的问道:“太上皇近些日子可安好?”   “回禀公主,太上皇他老人家近些日子还不错,前些天纪王送来了两只红嘴鹦鹉,在寝殿的檐下挂着,太上皇可喜欢了,没事就过去逗着玩。对了,公主这脚伤如今可是无碍了?”   此时已经上了丹墀,莅阳舒了口气,笑着道:“无甚大碍,其实养到现在已经可以下地走路了,但好像没好实在,一用力还是疼,就只能再等几天了。”   “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公主这才养了个把月就不耐烦了?呵呵呵,年轻人底子好也不敢大意呀,还是听太医的,准没错。”王公公笑着道。   王公公引着莅阳进殿,两边侍立的宫女太监齐齐行礼。莅阳摆了摆手,在轻柳和飞絮的扶持下走了进去。   泰宁宫正殿两侧矗立着巨大的金漆青龙八窍香鼎,鼎中香烟袅袅,龙痰香的气味盈满殿内。殿中墨玉般的方纹地板打磨得光可鉴人。   “刚才问你还说父皇一切安好,怎么殿中还烧着龙痰香?想来父皇咳喘气逆、心腹疼痛的旧病又复发了?”莅阳皱了眉有些不悦道。   “莅阳啊,你这一来就欺负王善!”殿内一个苍老的声音带着笑意响起。   莅阳推开轻柳和飞絮,跛着脚跑到了殿内,跪下来欢欢喜喜的行礼:“莅阳拜见父皇!”   “快起来,快起来!”黄花梨木八扇大屏风前的宝座上,身穿古铜色袍服一脸慈祥的老人抬手招呼道。   那边轻柳和飞絮已经趋步上前,跪下行礼。   王善过来笑着搭了一把手,将莅阳扶到了太上皇宝座前,莅阳敛衣欲跪坐,太上皇忙摇手道:“平时也没见你这么规矩过,你母后又不在,做给谁看?”   莅阳笑嘻嘻的应了,像往常一样盘腿坐下,将那只伤脚轻轻放在一边。   “朕记得你骑术蛮不错的,怎么还能把自己给摔了?”太上皇捋了把花白的胡子,有些好笑道。   莅阳很是不满,撅着嘴道:“父皇一点儿都不心疼女儿,我都这样了,您还取笑?要是姐姐的话,您还不得心疼死呀!”   太上皇忍俊不禁,指了指她的鼻子道:“朕的儿女中,也就数你最没规矩。晋阳才不像你这么鲁莽呢!”   “姐姐固然是百般好千般好,我就是一万个不好,行了吧!”莅阳有些生气的鼓着腮帮子道:“你们都跟皇祖母一样偏心!”   边上侍立的王善忍不住轻笑了一声,莅阳耳朵尖,回过头去瞪了一眼道:“你笑什么?”   王善吓了一跳,忙一脸认真的环顾四周道:“谁笑了?老奴怎么没听见?”   莅阳气的捻起盘中一颗樱桃掷了过去,骂道:“老刁奴!”   那边王善笑着躲开,一跌声道:“真是冤枉死老奴了,阖宫上下都说老奴忠厚老实为人实在,怎么到了公主这里就成刁奴了?”   莅阳正待发作,却是被太上皇按下了,“父皇,现在连他都能跟我争宠了?”莅阳一脸夸张的叫道。   太上皇却是一副看热闹的表情,扫了眼王善道:“你刚才偷笑,朕也是听见了,别想抵赖。说吧,我们父女说话,你个老东西凑什么热闹?”   王善没料到风向转这么快,一脸的懵傻,张口结舌的样子让莅阳忍不住笑的前俯后仰。   “父皇问话,你还敢不答?”莅阳继续狐假虎威道。   王善忙回话道:“晋阳长公主德才兼备、温恭贤淑,是天下女子的表率。太皇太后还有太上皇、太后自然喜欢。可是公主您也不要羡慕,毕竟如果有两个晋阳长公主,也就没多少意思了。这样各有千秋,甚好,甚好!”   莅阳还待发作,竟是无处着力,想了半天才说道:“你的意思是,我无德无才,野蛮任性,姐姐有的,我都没有?”   “老奴不敢。”王善急忙望向太上皇可怜兮兮道:“太上皇救命啊,老奴笨嘴拙舌实在不会说话!”   “你呀,你呀,就知道得理不饶人。”太上皇抬手拍了拍莅阳的头,道:“长姐自有长姐的风范,幼妹也自有幼妹的样子。晋阳自小就得太皇太后看重,这是她的福泽。你在父皇母后身边也没吃亏呀!哎,说起来,我们的莅阳也不小了,这晋阳家的小殊如今都四五岁了,咱们莅阳也该……”   莅阳可是吓坏了,怎么父皇好端端的提起这事,莫非他和母后串通一气?   “父皇,父皇,我今儿找您是有事的。”她忙拉起太上皇的胳膊摇着,“眼看三月春猎就到了,父皇您老是闷在宫里对身体不好,还有母后也一把年纪了,这后宫诸事繁忙,琐碎头疼,女儿年前曾经帮过一阵子忙,如今还一个头两个大。这样吧,您和母后说说,几年春猎让她陪您一起去九安山猎宫散散心如何?后宫的事,交给皇后就行了。”   “哎,奴才觉得,公主此话有理。前儿个太医来诊脉,也说过您应该适时到御花园走走。想来这出城自然比出宫的效果要好一些吧!”一边的王善笑着帮腔道。   莅阳不由得抛过去一个感激的眼神,只觉得王善从没有像现在这么可爱过。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看这个情节,原来我们谢侯爷年少的时候就很屌的,原谅我还没看完原著所以今天才知道,当年言侯林帅一起闯江湖的时候还有侯爷和另外两位英雄。由此看来wuli侯爷少年时并非真的小透明,谢家也并没有像很多人分析的那样快衰败了。哇哇哇,好开心,又有得发掘了 言侯花白的长眉一挑,道:“陛下忌讳,咱们不用忌讳。若是殿下想谈,我便陪着聊两句。当年我们一行五人,化名在外,那是实实在在地走了一趟江湖,见了一些世面。外面的世俗人情,民生风土,闭坐家中只听人说,恐怕难以体会真切。我自己有此感悟,所以豫津朝外面跑,我是从来不拦着的。” 靖王:“你们一行五人?” 言侯眸色稍稍迷离,“是啊,都是十七八岁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携手同游,饱览江山,以为可以情谊长久……” 靖王:“难道不是?” 言侯停顿了一下,慢慢道:“这五人中,殿下认识的除了我与林燮之外,还有谢玉……” 靖王微怔,“谢玉?……是啊,他也曾是赤焰旧部……也曾被林帅视为兄弟……另有两人是谁?” 言侯:“他们两人在景运二十九年五王之乱时,双双战死在禁宫门前,所以殿下从未见过。”   ☆、忆秦娥   听罢此话,太上皇不由得温温笑了一下,打量着莅阳,缓缓道:“你这个丫头在打什么主意别以为朕不知道。”   太上皇虽然已经年逾花甲,但是眼神矍铄,锐气逼人,那样通透的眼神,仿佛已经看穿了女儿的小心思。   莅阳自然不能承认,一脸无辜道:“父皇您这可是冤枉女儿了!我能打什么主意呀?哎呀,您定然是怕我为了自己吧,放心,”她很是豪迈的摇手道:“这次我就不去了,答应母后在她今年大寿时绣一座百鸟朝凤的小插屏呢,如今才开始没多久,可是不能耽搁了。”   那边太上皇忍不住嘿嘿笑了起来,莅阳有些不好意思,忸怩道:“父皇您这笑是什么意思?”   “景禹满月的时候,你还嚷着说要给他做一双虎头鞋呢!现在他都多大了?”太上皇捻须笑看着女儿道。   “啊?这……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父皇您这记性也太好了。那时候我还小,再说了,后来姐姐不是做了一双小老虎鞋子吗,说是算我一个呢!”虽然是陈年往事,但莅阳还是不由得脸热,忙岔开话题道:“如今我都长大了,再说了,在母后面前怎可轻易食言?”   “我的莅阳真的长大了吗?”太上皇侧过头,笑着问一边的王善。这回王善可变聪明了,捂着嘴就是不回话。   “父皇,您就别在同我胡搅蛮缠了,总之女儿很忙的,不能出去游玩了。您就带母后出去散散心,就当遂了女儿一片孝心吧!”莅阳知道论打哈哈的本事她远逊于父皇。   “莅阳呀,朕知道你的心思,但是此路不通。”太上皇带着几分狡猾的笑意道。   莅阳还想装糊涂,但却忍不住凑上前去,眨巴着一双大眼睛问道:“为何?”   “你不就是想转移你母后的注意力,不想让她一直把心思放在给你择婿的事上吗?呵呵,如果你母后随驾去了猎宫,那还真是大好机会呢!悄悄给你透露一下,宫中已经放出了消息,说是本次春猎有意为你选驸马,所以金陵城中出类拔萃的世家子弟可都涌过去了。咱们皇家公主下嫁,自然没有门当户对这一说,毕竟谁也当不起啊!只需要在品德才华出众的少年俊彦中选就行了,但又不能轻易将外臣召入后宫,所以此次春猎简直是绝佳的机会。不用朕说,你母后都会自愿出行的。”   太上皇一席话彻底让莅阳傻了眼,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太上皇抬手揉了揉她皱巴巴的脸,笑道:“你及笄之后本该移到公主府,但我们都由着你的性子让你随意了。如今这婚姻大事,可是半分由不得你胡闹!”   莅阳心头有些急,咬了咬唇,握住太上皇的手恳求道:“求父皇跟母后说说,暂缓几年行不行?姐姐不也是十九岁才出阁的吗?”   “那不一样,晋阳和林燮可是你皇祖母一早就首肯的,只是因为战事繁忙,林燮那边安定不下来,所以才推迟了几年。”太上皇说到这里神色便有些不自然,莅阳自然知道他定然是想起了当年林帅等人协同皇兄逼宫上位的事,一时也不敢再往下说,垂下眸子道:“即便是嫁人,就非要嫁给金陵城里那些纨绔子弟吗?女儿的婚事,便不能自己做主吗?”   “哼哼,还自己做主?你这话是跟谁学的?”太上皇忍不住笑了,道:“你虽然贵为公主,但也要有女孩子的样。放心,朕和你母后是不会亏了你的。”   莅阳有些悻悻的,宫女送上来了新鲜的茶点她也没有多大兴趣,一个人闷声坐在那里。   “唉,如今也就只有你最令朕费心了。”太上皇伸了个懒腰,轻轻招了招手。   莅阳脸上立刻雪霁初晴,乖乖的把脑袋凑了过去。   “你只需要想办法让皇后不去伴驾,你母后就定然走不了了。”老人的眼中闪过狡黠的笑意,悄声道。   莅阳豁然明白过来,当下便辞别了父皇。   虽然未能如愿,但却得到了重要的□□消息。原来这次春猎背后还有这样一层深意,自己竟然不知道。定然是这次受伤在宫中闷得久了,许久没能到处走动,所以一切都被蒙在鼓里。   皇后可是一门心思的想要将后宫大全独揽,偏偏太后不放权,她也没有办法。但皇后毕竟出自言家,可不是一般见识短浅的闺阁女子。自从与太后暗中较劲失败后,她就把矛头转向了生有皇长子景禹的宸妃。   毕竟,中宫无子,这在哪朝哪代都是令人诟病的。   但是宸妃当年产后没有调养好,所以身子落下了病,一直都不大好,本是将门之后,明媚飞扬,如今却久卧深闺、与世无争。但她的恩宠却比皇后更甚,毕竟有那样强大的娘家做后盾,而且她更是姿容绝世,温婉淑仪,不像皇后那般凌厉霸道、尖酸刻薄。皇后把其他嫔妃都不放在眼里,但唯独对宸妃林乐瑶无可奈何。   吃了几回软钉子之后,便也学乖了,只要有宸妃出现的地方她就会刻意回避。这在宫中是心照不宣的事实。   在回慈宁宫的途中,莅阳坐在肩舆上暗想,只要能请动宸妃伴驾出行,那么皇后自然就不去了。只要皇后留在宫中,母后是绝对不会放心大胆的出宫的。毕竟这一来一回可不是一两天的事,以言皇后的性情,指不定做出什么事呢!   但是宸妃自打产后,性情便一直有些抑郁不乐,向来很少外出。这些年出宫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金陵距九安山猎宫可是有两三天的路程,她身子弱,不知道能否受得起那个颠簸?无论如何,等明儿个先去探望一下吧! 作者有话要说:  金陵(南京)距九宫山641.7公里。古代一般的交通工具是马车,因为是游玩不是打仗,那么平均速度应该是马车的速度而不是马速,不然王公大臣后宫娘娘还不得颠簸死?马车的速度取决于马的速度,马越好车速越快,一般是一小时近20公里。一般马车一天200多公里。但当有急事,并在驿站不停换好马昼夜行驶的话,最快一天可跑1000多公里。所以算下来大概就是三四天的路程。   ☆、乐中悲   宮苑深处,殿宇楼阁,飞檐走壁,蜿蜒的回廊尽处,便是宸妃的紫微宫。   外面虽然春寒料峭,但是,但紫微宫的寝殿内却是一室温暖。   宽阔华丽的锦塌隐在层层叠叠的鲛绡纱帐之后,塌前一双华美精致的青铜双花缠枝烛台上红烛将尽,烛泪垂垂兀自淌著,无声无息的堆积凝结成万千形状。   一边的妆台前,衣饰繁复华丽的盛装女子正在两名宫女的侍候下拆解发髻上的钗环首饰。   对面昏黄的铜镜中映出一张秀眉微蹙的绝美脸庞,昔年曾有‘笑颜如花绽,玉音婉转流’的帅府千金,如今却已换做‘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的温婉淑女。   “娘娘,莅阳长公主来了,已经到了殿外!”流光溢彩的珠帘外响起宫女轻柔的声音。   宸妃有些疑惑的呃了一声,沉吟道:“公主没有说什么事吗?”   “想来是有急事吧,看上去腿脚还不方便,是被内侍抬过来的。”宫女跪在帘外回话道。   “那快请进来吧,如今天色都黑了,外面必然很冷。”宸妃缓缓道。   宫女应声退下。   宸妃挥了挥手,身边侍候的两名宫女正好已经除去了发上的簪花首饰等,乖乖垂首侍立在一边。   “昨儿个府里不是送来了两盒松子百合酥吗?去拿一盒来,一会儿给公主带回去。”宸妃淡淡吩咐道,然后起身拢了拢鹅黄漩纹的大袖披衫往珠帘外走去。   侍立在两边的宫女躬身撩开了珠帘,只听得一阵清脆悦耳的珠玉撞击声在沉闷幽深的殿中回响。   宸妃刚出来,就听到了外面的脚步声。   随着一迭声的请安,莅阳在轻柳和飞絮的搀扶下一蹦一跳的进来了。   莅阳刚转过帘幔,就看到青丝半解洗尽铅华的宸妃,没有了平日里的盛装华服,她的姿容在淡淡的烛光下愈发显得温婉迷人。   “奴婢见过宸妃娘娘!”轻柳和飞絮齐齐跪下见礼。   宸妃带着几分柔和的笑容迎了上来,挽起莅阳的手道:“前些天便听说你摔伤了脚,一直想着过去探看。但无奈近日身上不大好,每日都恹恹的没劲头,想着等身上爽利了再过去看你,否则平添无趣。”   “娘娘这就客气了,我又不打紧,再说了你身体不好就好好休息,何必挂念?这一来二去的折腾,有什么意思?”莅阳笑挽着她的手,两人一起落座。   宸妃莞尔一笑,道:“公主不嫌弃我惫懒,那是我的荣幸。怎么今儿得空过来?算算日子,从大年夜的宫宴之后,可有段日子没有见过你了。”   “我刚从父皇那里过来,”莅阳耸了耸肩,有些抱歉道:“来的仓促,实在是有些晚了。”她拍了拍脑袋,道:“希望没有打搅娘娘休息!对了,景禹呢?”   “他昨儿个出宫了,这两天在帅府想必玩的尽兴,下午就派人来传话说是明儿个再回来。”宸妃又道,“你难得来一次,哪里说的上打搅呢?再说了,我平日里也没有什么正经事,也就是和静嫔妹妹话话家常。不巧的是景琰这几天着凉了,她忙的什么似得,自然也没空过来走动。”   “我这次来,是想求你一件事。”莅阳郑重其事道。   宸妃倒是有些意外,沉吟片刻,便对殿中侍立的几名宫女使了眼色道:“你们先出去吧,有事情本宫自会唤人。”   宫女们陆陆续续退了出去,偌大的殿中便只剩下两人伴着灯影枯坐。   来的时候莅阳还是豪情万丈胸有成竹,可是这才坐了半会儿,她就有些心虚起来。宸妃身子本就不大好,看她这些年似乎也不怎么喜欢外出,如今却要为了自己的私事,劳烦她车马颠簸数日,实在是于心不忍。   宸妃望着面前少女为难的神色,温温一笑道:“公主有话,但说无妨。嫂子多次耳提面命,让我照拂于你。可惜公主身份尊贵,又有太后和太上皇精心呵护,竟是令我白白承了嫂子的情。如今你有事就说出来,兴许我能尽上些绵薄之力,日后在嫂子面前也好有个交代。”   她这样善解人意,令莅阳不由得激动起来,涨红了脸蛋,道:“这次春猎,娘娘能否伴驾随行?”   宸妃不由得愣了一下,望着莅阳道:“为何?”   莅阳一双杏核眼亮晶晶的,满是期待和希冀,她的心不由得一软,竟是不忍心拒绝。   “只要娘娘去了,皇后必然不会随行。只要皇后留在金陵,母后就不会随行。”莅阳一口气说完,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宸妃的脸。   她一脸紧张的样子很是可爱,宸妃不由得笑了,柔声道:“这又是为何?”   莅阳不由得低下了头,咬了咬唇,轻声道:“父皇说母后想借着春猎的机会给我选驸马,我才不要呢!”她皱着眉头,一脸的苦恼。   宸妃忽然轻轻的叹了口气,莅阳很是紧张得抬起头望着她,却听她缓缓道:“好!”   回宫的路上,莅阳心花怒放,以至于看到春夜的寒星都觉得那样美。宸妃不仅这么爽快就答应了她的物理请求,而且还送了一盒好吃的松子百合酥,真是太有收获了。   一切似乎都很顺利,半月后的春猎宸妃如愿随行,可是乐坏了皇帝和景禹。同样气坏了皇后以及太后,皇后本已经做好了准备就连腰带的衣服首饰什么都准备好了,却不得不中途放弃。而太后更是有苦说不出,做好了万全准备却没有料到最后的变数。   最大的赢家似乎是莅阳,但也仅仅是似乎。   因为柳嬷嬷回话说栖梧院不见了宇文霖的踪迹,后来才打听得知皇上施恩,特令南楚质子随行伴驾,一起去了九安山猎宫。   那日莅阳可是陪太后和皇后一起在宫门口送驾,却丝毫不知道她心心念念的人或许就从她的身边擦肩而过。      ☆、横塘路   所谓缘分,便是这么的莫名其妙。不该来的时候,任你怎么努力终究都会错过。   可是即便如此,莅阳依旧没有气馁。   皇后奉诏留宫,一肚子的气没出撒,便又兴起了夺权的念头。言家和林家世代交好,而且宸妃太过受宠且身份特殊,即便是位分不及她中宫尊贵,却也是没有办法去为难的。便只有变着法的整顿后宫,把那些位分低却又没有眼色的妃嫔们一一过了一遍。   一时间后宫愁云惨雾,一个个都轮流往慈宁宫哭诉去了,三个女人一台戏,何况是一帮子呢?太后可谓一个头两个大,哪里还顾得上莅阳去哪里了?   莅阳一早就一人一马出宫往九安山去了,并且吩咐齐嬷嬷到了日暮时分在着人上报内廷司。这样不但不会让太后因为找不到她担心,也不至于前脚刚走后脚就被大队人马追上。   往年都是伴驾随行,人多虽然热闹,但却也拘谨。这次她轻装上阵,竟是平生第一次感觉到惬意。   她的包袱里背了两天的干粮和清水,马不停蹄的往九安山赶去。因为她知道内廷司收到消息后必然会呈报太后,帝都肯定派出了禁卫军飞马前来保护。   不过到底差了五六个时辰,即便她的骑术再不济,终究也是领了先。   天黑之后到了一座小镇外,莅阳跳下马的时候双腿都有些打摆。她这一天可是跑了往年伴驾时两天的路程。   没走几步就看到了镇上最大的客栈外,到底是京畿附近,所以即便只是一个小镇,到了晚间也是人来人往,灯火通明。   “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莅阳一过来就有个穿着青布袄的小厮笑着迎了过来。   “住一宿!”莅阳把缰绳交给他道。   “好咧!”这小厮刚接过马缰,那边就跑过来一个殷勤道:“客官里边请!”   莅阳边走边道:“三间上房,中间的备好热水!”   “客官是三个人吗?”小厮往后瞅了几眼,有些为难道:“本店的客房有些紧……”   莅阳脸色一寒道:“若是你觉得为难,那以后这家店就不要做生意了,让你们天天清闲可好?”   此时她刚踏进大堂,黛青色的斗篷下露出红裙一角,在灯光的映照下泛出一丝清艳。咄咄逼人的语气让小厮一窒,竟是不敢再借口。   “还愣着干什么?三间就三间!”说话间就见一个穿着绸衫的中年掌柜笑容可掬的迎了过来,冲着那小厮使了个眼色,一跌声的赔不是,“小子们眼皮子浅,没见过世面,唐突了贵客,实在是该死。客官说三间就三间,保准满意。”   “那就多谢了!”莅阳拱手行了一礼,脆声道:“我第一次出门身边没带人,有些要求若是过分了,还请掌柜担待一下。与你方便,也与我方便!”   她这一拱手,掌柜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立刻深深的鞠躬还礼道:“不敢当,不敢当!”   莅阳在拱手之时,左腕的玉镯在掌柜眼前闪过,虽然只是几眼,但他却清楚的看到那玉镯上竟然呈现出红、紫、绿、白四色,这可是罕见的福禄寿喜玉,黄金有价玉无价,红、绿、白三色的福禄寿已经少见,而这位客官竟然出行都带着四色玉镯,显见绝非普通人,又从金陵方向来,哪里还敢怠慢?   随后掌柜亲自带莅阳看了楼上的客房,三楼的天字号,三间房子正好挨着,而且比起二楼的普通客房来的确好了很多。莅阳此刻出行在外,也没有那么将就,只是为了安全起见才不敢马虎。   她虽然从未出宫在外行走,但也听过宫人讲的一些民间传奇故事,而且身边又没有带人,自然的小心一些。她在中间的客房中沐浴,就必须保证两边的客房没人,毕竟出门在外,谁知道隔壁住的什么样的人?   洗去一身风尘和疲惫,又用了点饭,然后关好门回来倒头就睡。   第二天天还没亮莅阳就睁开了眼睛,外面传来鸡鸣之声,她起来穿好衣服拉了拉墙角的铃铛,小厮很快就送来了热水。匆匆梳洗后用了点早饭,立刻下楼继续赶路。   莅阳出门的时候,天刚刚蒙蒙亮。   她跳上马背,拉上风帽,策马扬鞭而去。   清晨的露珠从草间上坠落,在朝阳下煜煜生辉。莅阳看到天上的鸟儿展翅高飞、听到耳畔的风声呼呼而过,虽然抓着缰绳的双手已经冻得快要僵硬了,但是她却依然觉得一切都是这么的美好。   天黑之前或许就可以感到猎宫了,也不知道皇兄在搞什么,干嘛要带着宇文霖出行啊?往年春猎也都只是宗室、重臣扈从等,今年好端端的非要多一个人,害得她风尘仆仆千里奔驰受这风霜之苦。   在马背上整整颠簸了两天,莅阳觉得全身上下所有的骨骼似乎都已经处于活动的状态了。到了黄昏之时九安山遥遥可望,她也在没有力气,几乎是从马背上滚下来喝了几口水吃了点干粮,躺在草地上打算休整一会儿。   暮云千重,西天凄艳的彩霞浓烈的像是鲜血染就。她躺在那里,任由狂野的晚风轻抚着脸颊边的散发,迷离的眼神中绽放出热烈的希冀。   快了,再过一个时辰吧!她忽然自草地上坐起,忍着浑身的酸痛和疲累慢慢支撑着站起来,费了好大劲才爬上马背,却是累出了一身汗。   如果纪王兄看到了她此番的模样,一定又要取笑她仪容不整了。莅阳苦笑了一下,舔了舔干裂的唇,让散开了的发丝兜进了风帽,望着不远处的九安山,拍了拍马儿的头道:“好马儿,你驮了我这一路,可是吃了很多苦瘦了很多累,我都不会忘记的。以后我要是有机会走出金陵城,就一辈子带着你,给你养老送终。再辛苦一会儿吧,我们很快就到了!”   很快就到了,她忽略掉浑身的难受,不断的告诉自己。   红日西坠,大地渐渐被黑暗吞噬,辽阔的原野上,似乎只有她一人一马在奔驰。 作者有话要说:  预告一下,下章玉阳重逢   ☆、永遇乐   明月如霜,好风如水,清景无限。曲港跳鱼,圆荷泻露,寂寞无人见。   皇族春猎,实际上是一种猎祭,其意为谢天命神赐之勇悍,故而年年必办,逢国丧亦不禁。春猎的场所一向是九安山,此处距京城五百里,有密林有草场,还有猎宫一座,十分齐备。不过按例,春猎前三天连皇帝也不能入住猎宫,必须在野外扎营敬天。   九安山下的猎宫之外连绵扎下一大片的帐蓬,居中便是金顶云龙的皇帐,高五丈,幅宽十丈。禁军统领率领的三千多名禁卫军分班守卫,如铁桶般绕护在大帐周边,戒备之森恐怕是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其他皇族宗室和重臣们地帐篷自然更小一圈,按着地位高低层层围在皇帐四周,直如众星捧月一般。   此刻整片军帐都是灯火通明,如同星辰一般璀璨。   莅阳骑着马从黑暗的草地上穿过,朝着那灯火辉煌的辕门奔去。然而她的身影刚出现在院门外十丈处就听到‘嗖嗖’的破空之声。   “住手……”莅阳吓出了一身冷汗,嘶声喊道,然而奔波了两天,她的嗓子早已经干哑,根本发不出声音,马儿受惊如离弦的箭般向前飞驰,弓弦绷紧的声音令她头皮发麻,莅阳脑子一片空白,再也顾不得合身一扑往草地上滚去。   只听得哗啦哗啦的锁子甲声,黑暗中涌出一匹甲兵,瞬间就将她围了个水泄不通。   莅阳扑倒在草地上几乎动弹不得,耳畔听到马嘶之声,她强撑着抬起头,看到失控的马儿已被一个武将模样的人制服,正朝这边走来。   “谢将军,抓到一个夜闯营帐的偷袭者。”有人高声汇报道。   莅阳眸光一闪,望着一柄柄指向她的雪亮刀枪,咬着牙蓦地掀开风帽,手中亮出一块玉牌,哑声道:“真是瞎了你们的狗眼,连本宫都不认得?”   辕门外雪亮的灯光映出一张风尘仆仆却娇俏秀美的少女脸庞,谢玉顿时觉得头又大了。他叹了口气,将马缰交给一名禁卫,大步走过来喝道:“惊扰长公主圣驾,还不快跪下!”说着率先走过来单膝跪地拱手低头道:“末将谢玉,拜见莅阳长公主!”   一行禁卫军都傻了眼,纷纷收回武器,哗啦啦跪了一圈。   莅阳心头一松,再也忍不住瘫倒在地。   谢玉吓坏了,大声吼道:“谁让你们放箭的?要是伤到了长公主一分一毫,你们都别想活。”   今天是春猎第一天,皇帝早上主持了开猎祭典,带领侍从们进入密林遛了一天马,陪侍的禁军统领担惊受怕了一天,所以这晚上便找了他帮忙值夜。哪里晓得,第一天竟然遇上这样的事!这可不是在闹市上,装作不认识就没有多大事了。   “谢将军请放心,属下们放的是钝箭,不会伤到人的。”身畔一名禁卫军小心翼翼道。   “蠢货,公主金枝玉叶,身娇体贵,钝箭就禁得起了!快去汇报皇上,就说莅阳长公主来了!”谢玉一边斥责,一边转头吩咐道:“传太医!”   那些刚才闯了祸的禁卫们忽然就哗啦一下子像出现的时候一样全都消失了。谢玉顿时气的想骂娘,这些小崽子可是吃定他了,自己闯了祸怕担不起,把他给架在这里了。   上回他害的莅阳落马,虽然伤势不重,但也休养了个把月,不知道为何并没有把他供出来,反倒是太后不知道从哪里查到了,专门传他进宫问话。好在并未怎么苛责,只是问了些莫名其妙的问题,就又放他出宫了。   而且没几天,陛下就下旨把他调到了赤焰军任职。谢家与林家世代交好,门第相当,但是昔年林燮率领赤焰军助今上夺得帝位,立下了汗马功劳,又尚了晋阳长公主,权位自然是蒸蒸日上。而谢家却因为世代不涉党争,当年五王之乱也是置身事外,一朝天子一朝臣,自然在新朝没有得到多少恩宠。   昔年结伴游历的五人,如今仅存三人,言阙贵为国舅,这些年却如闲云野鹤般远离庙堂,甚少再有交集。而林燮贵为赤焰军主帅,军务繁忙,更是无暇顾及昔日少年情怀。这帝都,似乎只有他谢玉还留在当年意气风发的岁月中。   可是如今一纸诏书将他调入赤焰军,在林燮麾下做事,虽然昔日兄弟共事也算美事一桩,可总觉得不自在。毕竟少年时倾心相交的友人一下子变成上下属,这关系就有些变味了。谢玉为此耿耿于怀了数日,直到家中老父宽慰开解,这才安心领命。   但还没过几天,春猎竟然点了他伴驾随行,和禁军统领一起负责护卫皇家的安全。这本来也没有什么,既然他是赤焰军的将领,那么就算来也理应和主帅林燮等人一起,却偏偏把他点到了禁军的阵营中,越来越莫名其妙。   “长公主、长公主……”谢玉此时可顾不得满脑子的困惑了,只想快点解决眼前的事。   莅阳一动不动的趴在那里,并不像是受伤了的样子,谢玉这才放下心来,但毕竟男女有别,莅阳又身份高贵,他也不敢去扶,真是急出了一脑门子的汗。   他并非迂腐的人,自然也不会特别在意那些礼教大防的说法,总不能让公主一直躺在冰冷的草地上吧?大不了被皇帝斥责或者言官参一本!   谢玉正准备伸手去扶莅阳的手臂,忽然听到她微弱的声音。   “公主在说什么?末将没有听见。”他压低声音,似乎害怕吓到了她,轻轻的问道。   莅阳把脸偏了过来,微闭着眼睛,似乎疲累到了极点,喃喃道:“唤人来……把本宫抬进去吧……”   谢玉心头忽的一震,以往见到的时候,莅阳都是盛气凌人意气风发的样子,此刻忽然展现出虚弱柔软的一面,他觉得自己的新竟不由得疼了一下。   他想,她定然是累急了。看这样子,此番竟然是一个人赶来的,五百多里路,她一个娇生惯养的弱女子,不带一个随从,就这么一人一马的奔赴而来?这么长的路,就是训练有素的军士期间也要休息换马,可她一个女儿家……   他不敢再往下想,急忙道:“末将遵命!”   “来人……”谢玉正准备吩咐,就听的喧闹之声,只见方才报信的几人领着一帮子内侍宫女呼啦啦的一大群朝这边赶来,竟然还扛着肩舆,看来定然是这帮小子把话传清楚了。   那群人呼啦啦的涌过来,七手八脚的将莅阳从地上扶起来用毯子包好,簇拥着抬走了。   望着那帮子内侍和宫女的身影直到消失,谢玉忽然觉得有些失落。他望向方才莅阳跌落的草地,看到一块莹润的玉牌静悄悄的躺在那里。   “哎呀,长公主的令牌掉了?”随着他的眼神望过去,一边的禁卫惊呼道。   谢玉缓缓弯下腰,将那块似乎还带着余温的玉牌捡了起来,握在手心里道:“现在太晚了,等明儿见了再还给长公主吧!”他也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一边的禁卫听。   爱情往往就是由莫名其妙的心疼开始的,只是当时他还不懂。以为那不过是因为自己鲁莽才产生的愧疚。      ☆、定风波   宸妃的凤帐由隔断分为里外两处,内里摆设铺陈及其华美舒适,外间的屏风前设有条案长几软塌等,此刻梁帝一身常服,并未着冠袍,正站在帐门口怒气冲冲的大骂跪了一地的禁卫军。   “朕真是白养了你们,简直就是饭桶,二十几个人,星夜兼程还追不上一个长公主?莅阳是什么?你们还真把她当成巾帼女将军了?她一个连金陵城都没有独自出过的女孩子,竟然单枪匹马跑到了九安山?而你们追了一路也没有找到半点踪迹?要是派你们去追个刺客劫匪的,那更是想都不要想了……还一个个是武艺超群的大内高手呢,都不嫌害臊!还有秦臻,好歹也是宫里的老人了,就带出来你们这帮子酒囊饭袋?问问他,脸热不……”   梁帝骂的口沫横飞,底下一种禁卫大气都不敢出。边上的高湛弓着腰小心翼翼道:“陛下先歇歇吧,喝口水缓口气,别气坏了龙体!呦,您瞧,秦大统领这不是来了吗?”   就见一个身形高大、气宇轩昂的中年将领匆匆而来,到了帐前立刻跪下行礼道:“微臣秦臻,特来向陛下请罪!”秦臻说完,立刻跪伏在地。   “哼,你还知道请罪?”梁帝气呼呼的接过高湛递过来的清茶,啜了几口,递给他清了清嗓子道:“瞧瞧,瞧瞧,这就是你手底下的人,从昨儿个出城追莅阳长公主,竟然比长公主晚到了一个半时辰!”   本来刚刚缓过来,但是一想到这里就又来气了,怒声道:“莅阳就是再调皮任性,终究也是娇贵的女孩子,一个人跑了整整五百多里,这路上万一遇到什么坏人,你们怎么向朕交代?朕又怎么向太后和太上皇交代?”   “陛下,臣也是刚刚得知此事,都是臣的过错,以往治军松懈,监管不严,这才导致属下办事不力……”   “治军松懈?哼哼,上梁不正下梁歪,还好意思说。”梁帝瞪着眼道:“夜间的防护尤为重要,可是你人跑到哪里去了?”说着气呼呼的跑过去踹了一脚,摔着手道:“你的人本事可大着呢,睁着眼睛朝长公主放箭,现在人都吓晕了,一屋子太医手忙脚乱的没辙呢!”   秦臻一听这话立刻就吓出了一身冷汗,当下不敢再辩解,一味的磕头请罪。要说禁军奉太后懿旨保护长公主但是没有追上,而长公主又无恙,那也顶多就是训斥一顿,不会有太大的责罚。   可是今晚他本该值夜巡营,却托了别人代劳,除了这样的事,那可是真的责无旁贷。虽说长公主一个人夜闯营帐本身也有责任,但是这个时候哪里还敢辩驳一个字?   “臣妹给皇兄请安了!”只听一个清月婉转的声音忽然响起,梁帝抬起头,却见晋阳长公主带了一帮子仆妇侍女过来了,周围的人齐齐行礼拜见。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歇息?”梁帝也顾不上教训失职的秦臻了,转过身道。   “发生了这样的事,我怎么能睡得着?”晋阳长公主容色秀丽,雍容清婉,因为夜间出行,所以并没有盛装打扮,发髻上插了几根翡翠压鬓簪,烟青色常服外披了件雪狐裘便匆匆赶来了。   “皇兄在乐瑶的帐外发这么大的火,万一惊扰了她可怎么办?”晋阳长公主走过来,望了眼帐内道!   “哼,你还来找朕的不是了?管好你妹妹,乐瑶就能省点心了。”梁帝指了指帐内道。   “呵呵,”晋阳不由得掩口轻笑了一声打趣道:“敢情这是我一个人的妹妹呀?且不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压根就管不着。就算我能管得着,也没有您这个做兄长的更有权利吧!”   梁帝哭笑不得,道:“你这大半夜的来是消遣朕了?”   “让他们都下去吧,大半夜的跪在宸妃的帐外,成何体统?”晋阳正色道。   “行了行了,你们都下去,改日等朕有空了再理论!”梁帝也有些不耐烦,挥了挥手道。   秦臻等人急忙跪谢隆恩,随后又谢过长公主,这才匆匆退下。   “小半年不见,莅阳可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一个姑娘家,竟然这么大的胆子?刚才听到下人来报,就连林燮也是吓了一跳呢!现在太晚了他过来探看不方便,这才打发我过来瞧瞧!”晋阳长公主边说边和梁帝并肩走了进来。   帐中西侧的案几前聚了几个太医正在商量着什么,看到梁帝和晋阳进来,急忙起身过来行礼。   大约是听到了动静,屏风后的绣帷绒帐被揭开,宸妃款款走了出来,过来和晋阳互相见了礼,柔声道:“这么晚了,嫂子怎么还专程过来呀?”   “我不来看看,能放得下心吗?”晋阳长公主这才流露出了几丝担忧和焦虑,皱着眉道:“这孩子一年比一年大,胆子也是一年比一年壮了,看来我得替母后好好教训教训。”   宸妃叹了口气,道:“待会儿你见了,怕是就不这么说了。”晋阳长公主神色微微一变,拉住宸妃的手很是紧张道:“究竟怎么回事?受了伤吗?我只听说实在营帐外被禁军放箭给吓晕了,没听说别的啊!”   “你进去看看吧,朕就在外面坐着,一会儿出来了再说话。”梁帝一脸的无奈和苦恼,摆了摆手道,随后走到一边的榻上坐着向那几名太医问话。      ☆、夜游宫   虽然是兄妹,但此刻进去到底有些不方便,就算是看,也得等到明儿个莅阳醒了再说。   晋阳长公主心里更加慌乱,忙拉了宸妃走了进去。   宸妃的内寝自然是极为宽大舒适的,锦榻前立着两座半人高的枝形青铜烛台,对面设有妆台铜镜以及衣柜等。   锦榻前侍立着四名宫女,两个太医正跪在榻前的绒毯上行针,此刻已到了收尾,看到宸妃和晋阳进来,也不便行礼,只得点头问好。随后收了针囊和药箱,这才转过身来行跪拜礼。   “莅阳怎么样了?”晋阳长公主上前一步,很是关切的问道。   “回长公主,莅阳长公主就是疲累过度,只要这几天主要修养,并无大碍!”太医恭恭敬敬的回话道。   “话虽这样说,但是这几天可能会伴有很多症状,现在昏迷着还好,等明儿个醒来可是有的难受。”另一名太医补充道。   “她本就是身娇体贵的女孩子,又不是行军打仗的士兵,经此奔波,能受得了才怪!”宸妃悠悠道。   “都有什么症状?”晋阳关切的问道。   “两日奔波,自然会消耗过多体力,这可不是一两天补得回来的。像精神疲惫、四肢无力、关节酸痛、喉咙焦渴、头晕目眩甚至饥饿难`耐、恶心呕吐都有可能!莅阳长公主适才晕倒,并非惊吓过度,而是神似疲惫到了极点,也就是说睡着了。微臣刚才已经施针救治,可免伤到心肺。但是明儿莅阳长公主醒来,怕是会浑身酸痛难忍,必须找精通按摩推拿的宫女来或可缓解。”太医一一答道。   晋阳长公主点了点头,道:“辛苦了,你们先去回话吧,陛下还在外面等着呢!”   太医忙拿起东西告退。   晋阳长公主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榻前坐下,端详着烛光中妹妹苍白憔悴的脸容,很是心疼的皱眉道:“这孩子多半是疯了,我当初还纳闷怎么今年她竟然不随行?还以为真的安安静静呆在宫里绣花呢,想着她竟是真的长大了。没想到……唉!”   宸妃若有所思,抿了抿唇道:“你还有功夫责怪她啊?刚送过来的时候我都吓坏了,后来带着宫女给她擦洗,你是没看到,马鞍把两条腿都磨得血肉模糊,脚也肿了,浑身上下都是淤青,就连手掌都给缰绳勒的满是青紫淤血。我自小也算是跟着哥哥们摸爬滚打长大的,可看到这副样子,也是没来由的心疼。莅阳虽然调皮了点,但也是母后和父皇宠着长大的,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头?你说,这到底是为何呢?”   晋阳很是惊诧,俯过身来轻轻拿起莅阳的手,果然看到手上缠着层层叠叠的纱布,隐约透出活血化瘀的药膏味道,眼睛不由得一热,抬起头道:“我也不知道!这两年小殊愈发调皮,你哥哥又整日忙里忙wai顾不上,我自然走不开,也甚少回宫。莅阳虽然任性,但也不会出格成这样。父皇和母后都在金陵,她这样心急火燎的分赴九安山又是为了什么?难道是犯了什么错怕被母后责罚?”   宸妃的心里的困惑不比晋阳深,既然莅阳私下里求她伴驾是为了不让太后来,按理说她自己对此行也应该是深恶痛绝啊!可为何却要拼了命的赶过来呢?除非……   她恍然大悟,道:“宫中私下里在传闻,说是母后想为莅阳择驸马?嫂子你可有听说?”   晋阳点了点头,道:“前些日子林燮和我提过,说是母后让他暗中留意一下帝都品行才貌家世都不错的少年俊彦,他本来有些兴冲冲的真去找,被我给制止了。”   宸妃不解道:“这又是为什么?”   晋阳压低了声音,凑过来道:“你哥哥所熟识的,自然都是与林家亲厚的,这事要由他出面的话,莅阳的婚事怕是会被有心人利用,此是其一。若莅阳的驸马真由林家给找了,那么日后两家的关系自然非比寻常,林家如今的权势已经让人颇有些忌惮了,若是再与另一个长公主沾了裙带关系,怕是对谁都不利,此是其二。”   宸妃这才明白过来,脸色不由得苍白了一下,点头道:“这事还真不好办,看来也只有母后亲自出面了。哦,对了,你没有发现今年春猎随行之人中多了不少世家子弟?”   晋阳忍不住笑了一下,道:“莫非母后已经有所安排了?我今儿还在奇怪呢,怎么场上多了好多世家清贵子弟,什么镇国公长孙、武阳伯世子、吏部尚书家的大公子甚至荣熙太嫔家的外孙子都来了,一水儿的全是长房嫡系子弟,还觉得有趣的,却原来是母后安排的。”   可惜,好好的安排被莅阳给搅黄了。   “也是缘分吧,过两天她大好了,也该移到猎宫去住了。正好借这个机会,看看能不能遇到合心的人。”宸妃似乎有些困倦了,神色倦怠道:“如今人你也看到了,嫂子还是快些回去歇息吧!这一来一往又得半个时辰了。”   “我们那边帅帐宽敞,要不明儿个把莅阳移过去吧!在你这边住着,总有些不方便。”晋阳长公主提议道。   宸妃淡淡的笑了一下,道:“在嫂子家不方便,还是在姐夫家不方便呢?别争了,你们一家子好好的热闹热闹吧,反正我也是半个病人,这里不介意再多一个!”   “行,我说不过你,回去再找你哥哥告状!”晋阳没好气道。   送走晋阳长公主,梁帝便与宸妃去了晃帐歇息,留下一众宫人在这里小心侍候着!   ☆、陌上花   莅阳欲张口说话,却发觉嗓子眼干哑难受的不行,“水……”还不容易挤出来一个字,却痒的咳嗽起来,这一咳嗽嗓子眼更是火烧火燎的疼。   “把泡好的金银花端上来吧!”宸妃忙吩咐道。   莅阳起先只发现嗓子疼,然而等她的神志完全恢复之后才惊觉原来全身都疼,竟是连抬起手腕的力气也没有了,烫得救了她想动一动腿,却是疼得眼泪唰一下掉了出来。   宸妃拿出帕子,给她拭泪,柔声劝慰道:“莫难过,这不是好好的过来了吗?”那边宫女已经奉上了金银花茶,宸妃接过来一勺一勺的喂给莅阳道:“你并非正规训练的军人,却一口气跑了五百里,恐是伤了筋骨,这几天怕是都得躺着。”   莅阳乖乖的点了点头,喝完金银花茶后,嗓子似乎没有那么难受了,但是她却不敢再说话。眼皮似乎还有些睁不开,神色又倦怠起来。   “吃点东西吧?”宸妃轻声道。   莅阳摇头,用极小的声音道:“不饿,我想睡觉了……”   “太医也说了,今儿至少得睡一天。好,你就安心的睡吧,等晚上醒来了再好好吃一顿,我已经找了些精通按摩推拿的宫女,到时候给你按一按,活络活络筋骨,过几天就不疼了……”   说话间,莅阳竟然以及闭上眼睛睡着了。宸妃不由得苦笑道:“这是有多困呀?”起身带着宫女们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今儿天气不错,宸妃袖手站在帐门前,望着一望无际绿茵茵的草场和苍翠欲滴的九安山,心中的抑郁似乎淡了一些。   “娘娘,趁着天气好,您也出去走走吧?”一边的宫女提议道。   皇帐被禁军的营帐拱卫,过了守护区才是皇子和宗室们的营帐,宸妃常年幽居深宫,虽然乍一看这样开阔的视野和景色有些欢喜,但一想到一走出去,便有些犹豫了。   “娘娘,走吧!陛下要知道您出去散步,也会开心的。”另一名宫女跃跃欲试道,“虽然外面禁军众多太过烦人,但是您戴上幕离,也不会失礼的。再说了,看到娘娘过来,他们退避都来不及,谁还敢大胆迎视?”   宸妃性情柔婉,禁不住宫女们接二连三的怂恿,温然一笑道:“那好吧!”转身走进来,任由宫女们整衣理容,戴上幕离,长及腰背的蛟绡纱垂下来遮住了容颜,镜花水月般扑朔迷离。   守卫在木栅栏前的禁军们远远看到一对女眷过来,知道必是伴驾的宸妃仪仗,忙跪下来以额触地,行礼请安。   宸妃带着一众宫女出了禁军的范围,远远就看到绿茵茵的草地上一群孩子在玩,瞅了几眼却没有看到景禹。   “姑姑,姑姑……”忽然听到一叠孩童清脆的声音,就见其中那个年龄最小穿着白色短褂蓝色裤子瞪着黑色小靴子的男孩张开手臂朝这边跑了过来。   “小殊,你慢点跑!”后面跟着一个五六岁的男孩子,很是担忧的唤道。   晋阳长公主家的小殊自幼常在宫中行走,深得太皇太后的宠爱,虽然是重外孙,但他所得的恩宠比起亲外孙们有过之而不及。加之这孩子天资聪颖活泼机灵,又生的玉雪可爱,所以深得众人的喜爱。他和七皇子景琰平素最喜欢跟着景禹玩,也难为他那么大点人竟然不嫌景禹这样的小大人闷!   宸妃微笑着俯身,接过扑到怀里的小殊,擦了擦他白皙额头细细的汗珠,柔声道:“你们在玩什么呢?”   “打仗!”林殊仰着脸,奶声奶气道,他虽然年纪小,但是说话吐字清晰、意境连贯,竟不是一般同龄孩子可比的。   宸妃不由得微笑道:“你才多大啊,就知道打仗了?”   那边穿着褚红色锦袍浓眉大眼的景琰已经跑了过来,他母亲静嫔与宸妃交好,所以这孩子虽然性格有些沉闷,但是见了宸妃却是并不紧张,乖乖的跪下请安。   不一会儿,皇四子景宣、皇五子景桓以及皇六子景礼也都呼啦啦跑了过来请安,最后过来的是腿脚有些毛病的皇三子景亭。   素日在宫中很少见到宸妃,只有在给皇祖母请安的时候偶尔会遇到,这会儿宸妃突然出现在这里,几个小皇子自然是争先恐后的过来磕头请安,生怕失礼了会被父皇责罚!毕竟宸妃可是皇长子的生母,地位仅次于正宫皇后。而且这个时候孩子们年龄都还不大,并不太懂夺嫡争权之类,况且皇长子景禹素来颇有威望,所以几个弟弟们都是敬仰崇拜的。   宸妃以往连景禹都甚少带在身边,此刻忽然围过来这么多孩子不由得有些头疼,忙让大家都起来,又嘱咐了几句小殊太小,让大家照顾点之类的,便急急走了。   待离得远了,才突然想起来竟然没问景禹去哪里了!   “娘娘,大皇子跟着陛下巡猎去了!”一边的宫女看出了宸妃的心思,回话道。   “今天又去了?”宸妃有些意外道:“不是昨儿个才去了吗?”   “娘娘放心,春猎不过是礼祭,又不用真的动刀动枪,不外乎旧事骑着马活动活动筋骨。大皇子的那匹小马驹可是陛下亲自赏的,想来定是千里挑一的良驹。大皇子喜欢的不得了,自然也想体验一把!”宫女继续回话道。   “难得他不整日里闷着看书论道,这样也好。”宸妃放下心来望了眼围场不远处的密林,道:“林帅他们也随兴了吗?”   “是的,林帅、镇国公、武阳伯、秦大统领、谢将军等都跟着去了!”宫女缓缓道。   宸妃低下头,看着脚底下绒毯一般郁郁葱葱的草地,神色忽然有些颓然,道:“起风了,我们回去吧!”   刚才还好好的天气,忽然间就变天了,先是阴云密布,接着便狂风大作。宫女们也是吓坏了,还好走的并不远,忙拥着宸妃往回折返。      ☆、诉衷情   到了午后,淅淅沥沥的雨滴从天而降,漫天泼洒着,将九安山下的营帐尽皆笼罩。春雨贵如油,所以并不会像秋雨那样连绵不绝,到了黄昏时天已放晴,竟在侧峰横跨出一道彩虹来,引得宫女们纷纷跑出去看。   莅阳伏在榻上疼得呲牙咧嘴,两名宫女正捋起袖子跪在一边给她推拿。   “长公主,您忍一忍,要是不趁早把舒筋活络,把淤血散开,过几天会更严重的。”看她疼得不行,宫女很是为难,劝慰道。   宸妃坐在一边静静的看着,那两名宫女似乎并不太专业,按、压、点、拿、捏、掐等手法有时候有些不稳,力道也不均,莅阳疼得大汗淋漓,却咬着背角不敢喊出声,因为喉咙也很痛。   早知道应该把静嫔也带着,她通晓歧黄之术,可不比宫里的御医差,平素也是见惯了她给皇帝推拿,那手法看着都让人舒服。   莅阳觉得自己都快疼晕过去的时候,这场折磨终于结束了。   待内寝中的宫女都退下去之后,宸妃缓缓站起身走了过来,若有所思的望着她。   莅阳抬起头,很是疑惑,压着声音道:“宸妃娘娘,怎么了?”   宸妃从袖中拿出了一只绣着青花的锦囊,默默递了过来。   莅阳不解的接过,但是她手掌上缠着棉纱,所以只能用手指费力的将那锦囊打开,看到里面叠着一片白绢,她的心忽然怦怦跳了起来,手指微颤着将那绢白绢打开了一角,清隽秀挺的字迹映入眼帘,莅阳的脸‘轰’的一下就红了,慌忙将其塞了回去,惊慌失措的望向宸妃。   “我这才明白,你为何要赶过来了!”宸妃迎视着莅阳慌乱的眼神道。   “他找到了您?”莅阳心里七上八下,颤声问道。这一刻,身上所有的苦痛似乎全都消失了,如果宸妃早点把这个锦囊交给她,她觉得刚才按摩都不会那么疼了。   嗓子眼突然像是堵住了一般,她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使劲吸气才让自己平静下来。   “我并不知道他是谁,”宸妃道:“今儿出去了一趟,外面忽然变天了,回来的时候一片慌乱,有个小太监撞了我一下,在我的手中放了这个东西。”   “您……”莅阳蓦地坐了起来,话还没说出口却是疼得哀嚎了一声,小心翼翼的撑着快要断了的腿,耳根子都红透了,“您已经看了吗?”   宸妃摇了摇头,道:“锦囊上绣着你的名字,我怎么会私自拆开?”莅阳一愣,这才回看手中的锦囊,白缎上的那几片繁复的青花,的确像是某种奇怪的文字,虽然她认不出来,但应该在哪里见过……   “这是楚国的文字,简化的莅阳!”宸妃的声音清泠如碎玉,莅阳赫然想起来,宇文霖书房的屏风上写的便是这样奇形怪状的文字。她的手脚忽然冰冷,脸色惨败道:“你们、你们什么都知道了?”   “我什么也不知道,”宸妃摇了摇头,道:“我也并不认得楚国的文字,只是随便猜了一下,没想到就猜中了。”她忽然俯下身来,捧着莅阳的肩,神情变得无比凝重,一字一句道:“天家儿女,婚姻大事,向来身不由己,你,可曾想好了?”   莅阳此刻在她面前也没有什么隐瞒的了,神色郑重的点了点头道:“我早就想好了,虽然他朝不保夕,可是只要有我在,即便两国交战,我也必定会护住他的性命。”   “你是大梁国的长公主!”宸妃凝视着她的眼睛道。   莅阳沉默了一下,道:“如果这个身份阻碍了我的追求,那便不要也罢!”   宸妃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叹了口气颓然坐倒在地。   “娘娘?”莅阳大惊,想要扶她起来。   宸妃却是摇了摇手,有些失魂落魄的望着对面点点烛光,神情竟有些泫然欲泣,梦呓般喃喃道:“我们不一样啊,呵呵……我们本就不一样……”   “您怎么了?”莅阳不知道她是受了什么刺激,焦急的问道。   宸妃深吸了几口气,微仰着头静默了许久,待眸中的泪意退却,这才缓缓站起身来,道:“我没事,我很好。以后的事,我便再也帮不了你,一切,就看天意吧!”   莅阳紧紧攥着手中的锦囊,贴在心口,一脸笃定的说道:“事在人为,我定然能战胜所谓的天意。”   宸妃唇边漾起一丝淡漠的哀伤,吁了口气道:“饿了这么久,还是吃些东西吧!”   莅阳摇了摇头,苦着脸道:“我现在还是很累,什么也吃不下,让我再睡一会儿吧!”她用手背轻抚着额头,缓缓躺了下来,闭上眼睛的时候似乎还能感觉到身体在颠簸,就像骑在马背上一样。这个时候只要想到骑马,她就觉得恶心,不由得倾着身子干呕了几下。   “陛下已经命人准备了药膳,你现在脾胃虚弱,可不能再饿着了。”宸妃关切的说道。“我这便让人送过来吧!”   宸妃出去之后,莅阳拉过被子将脸埋了起来,黑暗中似乎笼罩着一股甜蜜的喜悦。可惜现在浑身难受的要命,别说下地走动,随便动一下四肢百骸都酸疼的要命。所以即便是知道了他在哪里,恐怕也没有办法去找吧!   好在自己如今这个样子,倒是可以把金陵过来的禁军给挡回去,否则要是好端端的,皇兄定然会怕人把她押回去。看来,有失就有得。莅阳悄悄的解开了锦囊,抽出方才匆匆塞进去的白绢,扒开被子的一角,偷偷展开去看。   虽然难免激动兴奋,但心底却闪过一丝疑惑。   宇文霖费了这么大的劲,就是为了送一封表达心意的情书吗?本以为送来的会是相会的时间地点之类。   莅阳虽然说不上学识有多么渊博,但是诗赋文章还是能朗朗上口的。所以宇文霖写给她的《诗经·国风》中这篇郑风,她也是轻易就能看懂。   不过转念一想,似乎也合情合理。毕竟他也不敢肯定这信就能送到自己手中,所以就算是落入了别人的手里,恐怕也查不出什么来。不过就是一首表达情怀的诗歌而已,凡是认得字的人谁不会写呢?   这么一想,便觉得没有什么了。至少他让自己知道,他已经知道她来了。还有,他也算是终于正式的表明心迹了。   莅阳将白绢折好,放回了锦囊,又生怕自己睡着后不小心掉落,便从锦榻边垂挂的帘幔上扯下一条流苏穗子,将那锦囊仔细的缠在了手臂内侧,这才放下袖子,将衣衫整好躺下。   ☆、好事近      随驾往猎宫的时候,莅阳全身还散架一般的疼,自然坐不了马车,只能坐着肩舆被抬上山去。   也不知道梁帝安的什么心思,竟然把她安排在御辇凤驾与晋阳长公主家的马车之间,难道现在这个样子,她还能插着翅膀飞了不成?   昨儿个还下了一场雨呢,谁知道今天又是艳阳高照,暮春的天气已经有了几分炙热,尤其是中午十分。   过山林还好,到了没有树荫遮挡的地方人家坐在马车里凉快着,唯有莅阳一个人晒的满头大汗。这都不算什么,因为行动不便所以她不敢多喝水,想着忍一忍到了行宫再说。哪想到路上这么磨蹭,要不是还不能走路,她恨不得跳下来自己走上去。   中途休息的时候,莅阳让人去后面晋阳长公主那边借一柄扇子,结果宫女呈上来一柄檀香美人团扇。   “这么小?林家也太抠门了吧?”莅阳无奈的接过来,却发现连自己的脸都遮不住,看来一会儿走的时候盖在头上也不错。   “晋阳长公主让奴婢给殿下送了些花蜜水,清润解渴。”另一个宫女托着一把精雕细刻的银壶道。   莅阳顿时有种哑巴吃黄连的感觉,无奈的摆了摆手道:“告诉皇姐,我不渴。”   “长公主殿下,谢将军求见!”一个禁卫过来禀报道。   “谁?什么事?”莅阳不由得紧张起来,难不成金陵又派人来了?   “回殿下的话,谢将军捡到了您的玉牌,说是过来还。”那禁卫答道。   莅阳在身上一摸,这才想起那天晚上自己昏睡前手里攥着的玉牌不知所踪,想必便是掉在了那里吧?   “让他过来吧!”莅阳摆了摆手道。   很快的,那边山道口便转出一个甲胄鲜明的年轻将军,穿过路边坐着休息的禁卫军,大步走了过来。   “末将谢玉,参见莅阳长公主!”谢玉恭恭敬敬的单膝跪下行礼。   莅阳原本因为难受所以歪着,这会儿忙坐正,清了清嗓子道:“免礼,听说你捡到了本宫的玉牌?”   谢玉忙拿出那块玉牌,双手托了过来。   莅阳微微倾身,因为手掌上还缠着纱布所以不便去抓,便伸指轻轻一勾,将那殷红的丝绦勾住,手臂一收就拿回去了。   谢玉不知为何,心头忽的有些迷乱,那细白的指尖莫名其妙的忽然在脑海里萦绕不休,竟像是在他的心尖上挠了一下。   “好了,你退下吧!”莅阳手中把玩着莹润细腻的玉牌,道。   谢玉愣了一下,把头抬了起来,道:“啊?”   莅阳觉得好笑,心想着这么呆的人还能带兵打仗吗?不由得也望了过去,这一眼不打紧,却是让她差点儿蹦起来,瞪大了眼睛道:“好啊,总算是落在本宫手里了!哈哈,看你今天往哪里逃?”她下意识的往腰间一摸,空空如也,忽而醒悟并不是那日在宫外,所以没带马鞭,一时间竟然没有趁手的东西发泄怒火,顺手便将那玉佩砸了过去。   ‘砰’的一声脆响,玉牌质地极好,砸在头盔上竟也没有碎,但却磕掉了一角。谢玉没承想这姑娘竟然说动手就动手,所以脑袋被敲的‘嗡嗡’一阵响。   她这便发脾气,那边早有宫女匆匆过去报给了晋阳长公主。毕竟宸妃娘娘和梁帝在一起,宫女们也都是有眼色的,哪里敢有事没事就过去惊扰?   林家的马车停在离莅阳这边不远的地方,只是因为隔了许多禁军,否则的话喊一声就能听到。   “莅阳,你做什么呢?身子都没养好,动不动就发脾气?”晋阳长公主提着裙角,穿过歇息的禁卫军匆匆过来了。   周围的人急忙起身行礼,晋阳摆了摆手,大步走到了停放着莅阳肩舆的大榕树下,谢玉转过身见礼,晋阳虚扶了一下温声道:“谢将军不用多礼。”   “姐姐,您不知道,这个人好可恶,”莅阳说话说的急了,一口气呛住,不由得咳嗽起来,晋阳俯下身给她顺着气轻声道:“就算有什么误会,私下里说不好吗?这里这么多人,你闹腾起来好看吗?给皇兄知道了,说不定一生气立刻就把你送回去了。”   莅阳脸蛋都涨红了,好容易才平息下来,拽着晋阳的袖子道:“姐姐,我真不是那么不讲理的人。都怪他,那天晚上就是他带人放箭的,要不是我反应的快,一定就被他们射成刺猬了……”一想到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到了现在都不寒而栗,莅阳心中难过委屈之极,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抱着晋阳的手嘤嘤哭道:“姐姐,我现在想起来都害怕,还有,他害我两次坠马,我怎能善罢甘休?”   晋阳原本想教训她几句的,可是一看到这丫头这么伤心,哭的额角细小的青色筋络都起来了,便再也训斥不下去了,忙柔声哄道:“莅阳乖,别哭了,以后行事不要那么鲁莽了……”好容易把莅阳给哄好了,一回头才看到谢玉一脸愧疚的还跪在那里,她不知道谢玉究竟怎么得罪了莅阳,但是那夜本该禁军大统领秦臻巡夜的,他却擅离职守,想必便是谢玉代劳了。说起来,这件事真的怪不上他,可是这会儿哪里还敢再说半句莅阳的不是?   “你别使性子,让堂堂宁国侯世子跪这么久,多难看呀?小心皇兄知道了不饶你。”晋阳抚了抚莅阳的头发,在她耳畔悄声道。   “呃?”莅阳有些意外,她本来以为不就是个巡防营部将吗,连禁军副统领都不如,却敢对自己放箭?现在才知道他真正身份,想来那晚的事应该与他也没有多大的关系了吧,她该找的是秦臻。可是这并不能让她恨意和怒火熄灭,于是把嘴一撇道:“难不成我堂堂长公主还怕了一个宁国侯府不成?”   晋阳气得不行,在她额头敲了一把,道:“好了,别闹了。这么多禁军都看着呢,你让人家以后怎么训诫下属?”   莅阳哼了一声,道:“你起来吧,今儿的事现到此为止,但是远远没有结束。”她狠狠的瞪了谢玉一眼,低声道:“有机会我再找你算账。”   谢玉起身,谢过两位长公主,转身退下。   晋阳忍俊不禁,点了点莅阳的鼻子道:“算账?你一个姑娘家,难道还和人家打架吗?这谢玉少年时可是和你姐夫还有言阙他们一起玩的,你能打过他?”看着莅阳吃瘪的样子,晋阳笑的愈发开心了,道:“你这性子要不改的话,以后嫁给谁谁吃亏!”她凑过来眨了眨眼睛,道:“要不你嫁给谢玉吧,欺负他一辈子,多划算?反正有父皇母后还有我们帅府给你撑腰,宁国侯府也不会把你怎样的?”   莅阳气的尖叫道:“不要不要不要才不要……”   “我过去了,你安生点,别再生事端了。”晋阳带着胜利的得意笑容,在贴身宫女的陪同下走了。   莅阳气的想哭,手里拿这个东西张口就去咬,结果咔嘣一声脆响,差点了崩了牙,原来她手中拿的是刚才砸谢玉的玉牌,胸口憋闷的快要炸了,他们一定是八字不合命里犯冲,所以只要遇到那个姓谢的就不会好过。   罢了,账还是不算了,只希望以后都莫要遇到。毕竟人家命硬,她耗不起。莅阳委屈的擦吧了一下泪水,把玉牌收了起来。   前面的队伍开始起行了,这边也都动了起来。   莅阳刚才生了半天气,此刻困倦急了,把眼睛一闭,歪在靠背上,拿晋阳长公主家的淑女小扇子遮着眼睛打算小眯一会儿,不想竟然在一颠一颠的竟然睡着了。   这一觉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直到觉察到有人走动才惊醒。   周围静悄悄的,她睁开眼睛,看到自己好端端的睡在榻上,周围锦绣帷幄,兽鼎中香烟袅袅,原来已经到行宫了?   浑身还是使不上劲,天知道她睡的有多难受,又渴又急,现在终于清醒了,身边却连一个侍候的人都没有,正欲喊人的时候听到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就在耳畔响起。   莅阳一惊坐起,却看到一个长发素衣的人影已经到了眼前。室内有些灰蒙蒙的,没有掌灯,所以看不清楚那人的容貌,但她还是认出来了,那修竹般俊雅的身影,除了他还能有谁?   可是此刻,除了惊喜,更多的却是惊讶?   (我实在是写不下去了,我对不起质子,强行酱油还不给人家戏份,都怪我都怪我!因为看到念念和宇文喧那德行我真的对南楚人没有一丝好感了,再写下去就成黑了……毕竟看到质子总会想起年度最奇葩前任这样的糟心事,莫非这世界上矫情懦弱的前任自古都一样?遁走!!!)   别时容易见时难,虽然只是匆匆的碰面,但却足以聊解数日的相思之苦。莅阳下不了床,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一步三回头的离开,连送也不能,心里很是难过。   ☆、齐天乐   在行宫休养了几日,每日都配合药浴推拿还有锻炼,虽然吃尽了苦头,但是却终于有了起色。   “书雪,昨天听景桓他们说今儿个要去放风筝?”莅阳坐在妆台前,身边是两个宸妃派过来给她使唤的宫女,书雪和晴岚,不愧是宸妃身边的人,竟是丝毫不比她身边得力的轻柳和飞絮差。   “是呀,就连我家娘娘也要出来呢!陛下说了,娘娘这几年老是生病,让她这次出来了就把病噩什么都放走,以后可就平安康泰了。”书雪一边梳头一边道。   晴岚俯身给她描了描眉,轻扫了些薄薄的胭脂盖住几丝病容,道:“今儿天气挺不错,殿下要不也出去转转?”   “我自然是要去的。”莅阳笃定道,“就算是不能走路都要去,何况现在好了呢?”   她轻轻活动了一下手掌,这两天青紫的淤痕都下去了,所以她也不愿意搽药膏,整天包的难受的,干什么都不方便。她又动了动腿,疼得‘嘶’一声直吸气。一想到大腿上如今还裹着药,以后都不想再骑马了。   梳好了俏丽雅致的发髻,书雪俯身打开首饰盒道:“这里可没有殿下平素戴的宫花,看看要不换成别的头面?”   莅阳自小调皮,爬树抓鸟下湖摸鱼的勾当没少干,每每早上宫女给打扮齐整,晚上回来卸妆的时候钗环首饰总要丢的八九不离十,就连耳坠也经常剩下一个。那时候太后还是皇后,看到她这样暴殄天物实在心疼的不一样,便命宫中织造坊专门给她做一些轻便的首饰,不像沉甸甸的宝石金玉那样容易滑落的。后来就有别出心裁的巧手绣娘用色泽艳丽轻薄的绢纱裁成头花,串以极细的金丝再配上小珍珠之类,做的美仑美轮,固定在发针上。那以后,莅阳就一直戴着宫中专门给她做的头花一直到及笄。   大约是习惯了吧,所以除了重要场合之外,她一般都不戴珠玉翡翠宝石等,反正她妆台底下匣子里的花,可以一年四季都不重样的。   “我知道,今儿又不是什么重要的场合,大家一起玩呢,没那么多将就。你就挑轻点儿不会坠头皮的,这几个就行了。”莅阳随手点了几个细巧轻俏的头钗道。   很快就收拾停当,换上轻绫窄袖衫和绯色石榴裙,系上披风就带着书雪和晴岚出门了。   猎宫南面的草坡上已经聚满了人,地势稍高的平台上已经设好了棚帐和坐塌,中间的黄盖伞下自然是梁帝的龙座,其次是宸妃的位子,两边依次是晋阳长公主家、纪王府、英王府等皇亲国戚位子。   “莅阳姑姑也来了?”小皇子中有人看到她过来了,不由得高声喊道,其他几个人也欢呼起来。   以往莅阳可是同他们玩的最疯,所以一帮小鬼头看到她就像看到了一起的小伙伴那样热情。   莅阳双手交叠在腹前款款而来,裙角在风中冉冉浮动,倒是难得一见的端庄优雅,也没有挥手致意,而是淡淡的点了点头。   “莅阳姑姑今天怎么有点不对劲?”胖乎乎的四皇子景宣挠了挠头发道。   “大约是今天人多,所以姑姑要庄重些。”三皇子景亭琢磨道。   “难道以往人还少了吗?”一边的景桓没好气的呛了一口景亭,然后小跑着迎了上去,微仰着头道:“莅阳姑姑,内廷司准备了好多风筝,花样多着呢,您快来选一个,不然一会儿就被别人抢完了。”   “哼,就他会拍马屁。”那边的景宣没好气道。   “我看莅阳姑姑未必理会他,”景亭小声道:“前几天我听到皇祖母跟苏姑姑说好像要给莅阳姑姑选驸马了,当然不会在和我们一起玩了。”   “真的吗?有了驸马以后,莅阳姑姑就会和晋阳姑姑一样不骑马也不放风筝了吗?”六皇子景礼歪着头问道。   “不知道,回去问你母妃吧!”景宣小声嘟囔道。   那边景桓陪着莅阳落座,又磨了半天,似乎并无什么成效,便悻悻的过来了。   “哈哈哈,看你以后还拍马屁,现在拍到马腿上了吧?”景宣叉着腰得意的笑道。   景桓很是气恼,把就将得意的景宣推倒在地。   景宣气的哇哇叫,最年长的景亭忙过来劝架,扶起景宣道:“你们别闹了,父皇和宸妃娘娘很快就来了。”   “父皇来了,父皇来了!”最小的景礼忽然叫道。只听得一阵欢声笑语,就见那边梁帝在宸妃和晋阳长公主一家的陪同下过来了。   “喂,那景琰真不要脸,老是黏在大皇兄身边!”看到拉着景禹的袖子正和他怀里的林舒说话的七皇子萧景琰,景宣很是生气的举了举小拳头道。   “别发牢骚了,接驾吧!”景桓又趁机推了一把,好在景宣这次有防备,所以没被他推倒。   莅阳也起身和大家一起跪下接驾。   “都起来吧!”梁帝心情好像还不错,笑呵呵道。大家都谢恩起身,只有莅阳在书雪和晴岚的搀扶下呲牙咧嘴的慢慢起来。   “莅阳啊,”梁帝笑着望了过来道:“今天秦臻在禁军里挑出了几个高手,知道你肯定不服气,要不你也来比一把?”   莅阳气的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偷眼看到那边晋阳长公主脸上幸灾乐祸的表情,更加气恼,只得闷闷的谢恩道:“多谢皇兄抬爱,臣妹今天还是观战吧!”   “哈哈哈哈哈……你们都看到了?她说她要观战,不上阵了。这丫头转性了,哈哈哈……”   “莅阳这几天的确安静乖巧了不少。”一边的纪王笑嘻嘻附和道。   “是乖了不少,可惜母后没来,不然定会万份欣慰的。”梁帝打趣道。   晋阳长公主和宸妃等都是忍俊不禁,只有几个小孩子不知道怎么回事,一脸疑惑面面相觑。   各自落座之后,又寒暄了几句,就有禁军抬来了做好的风筝,梁帝率先挑了最威猛的火麒麟风筝,抱着林家的小殊,和挑了仙鹤的宸妃以及挑了飞鹰的晋阳长公主一起走了。   他们一走,气氛立刻就活跃起来。   那边纪王挑了个蜜蜂,英王挑了个燕子,景宣是蝴蝶,景桓是蜻蜓,景亭倒是随便拿了一个,景礼年纪小,就找最好看的,拎了只色彩斑斓的花凤凰,结果被哥哥们笑惨了,窘迫万分的放下找了个站在祥云里的白胡子老神仙,跟着他们跑了。   “殿下要不也选一个吧?”书雪看莅阳端坐在那里生闷气,便俯下身问道。   “不了。”莅阳赌气道:“说了观战就观战。”   “殿下何必跟陛下置气?”晴岚忍俊不禁,想了想又道:“陛下也是开玩笑的!再说了,殿下又不跟他们真的比,就是拿着玩玩而已。对了,奴婢家乡有个说法,放风筝还能许愿呢,放的越高,离天越近,那样许的愿越灵。等放到最高处,把线绞断,这样愿望也就伴着风筝飞向了神仙们住的地方。”   莅阳神色不由得有些松动,但是话已说出,便不好再改口了,有些为难的皱了皱眉。   晴岚心领神会,和书雪相视一笑,正色道:“殿下定然是不想玩的,这样,奴婢帮殿下去拿一个吧,一会儿坐的实在无聊想玩了再玩吧!”说着走到那边去挑。   莅阳努了努嘴,道:“你们随便。”   不一会儿,晴岚苦着脸过来了,手里拎着一只寒蝉,道:“都被人挑的没剩下几个好看的,什么老虎狮子的能飞起来吗?这也能做成风筝,内廷司真是越来越敷衍了事了,奴婢就挑了这个蝉,虽然非得不是很高,但至少有树梢那么高了。”   书雪差点了没笑出声来,怕莅阳生气,便使劲忍住了。   “这有什么关系?”好在莅阳并非很在意的样子,悠然道:“说不定这个蝉拿在本宫的手里,比那些鸟啊鹰啊的还要飞得高呢!”她将那只寒蝉接过来放在膝上,慢条斯理的喝着茶笑看着远处绿草茵茵的山坡上奔跑的身影。   远远的可以看到一身紫袍的梁帝一手抱着林殊在教他放风筝,眼神却似乎一直落在被宫女包围的宸妃身上。姐姐晋阳和姐夫林燮在另一边,晋阳牵着线跑,林燮给她托举着,大约是风向不对,风筝不停的跌落,林燮就不厌其烦的再给举起……   莅阳忽然觉得好孤独,便把视线收了回来,环顾四下,哪里都看不到自己想见的人。   好在总算见过一面,也不枉来了这一场。   “你们俩去找个人少的开阔地方,我可不想和别人碰在一起。”莅阳挥了挥手道。   书雪和晴岚依言去了。   莅阳叹了口气,从发上拔下一根钗子,用细细的尖头在竹骨架上划着: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她是不敢写下他的名字,包括他的任何东西。   不一会儿,晴岚就和书雪跑回来了。   “殿下,东南边有一大块地方人很少的,离陛下他们也远,不会冲撞到的。而且还可以看到山下草场的比赛呢!”晴岚很是激动道。 作者有话要说:  莅阳竟然戴花?太特码俗了吧?这么想的人可就错了,哈哈哈,好了,我不剧透。   ☆、南歌子      不一会儿,晴岚就和书雪跑回来了。   “殿下,东南边有一大块地方人很少的,离陛下他们也远,不会冲撞到的。而且还可以看到山下草场的比赛呢!”晴岚很是激动道。   “好!”莅阳点了点头,忍着酸痛站起来,跟着她们缓缓迈步过去了。   莅阳脚下虚软,走的并不快,所以整好借机暗地里观察周围环境,看看能不能找到宇文霖的人影。   也不知道皇兄今年是怎么了?春猎这么重要的场合,非要把别国的质子带过来,就算是为彰显大国风度,那你也好歹摆到明面上让大家都看一下啊?可如今谁知道关在哪里呢!如今她身边也没有趁手的人使唤,根本就无从打听宇文霖到底身在何处。   三人沿着山坡往斜下方走,渐渐的远离了刚才的高台,梁帝等人的身影也越来越远,可是那九安山底下的草场却是历历在目,只见到处都是黑点一般的身影,空中更是万鸟群集般的壮观,有些人手巧,竟然能在风筝上带上鸽哨一般的东西,迎着高空的风啸唱九天。   夜静弦声响碧空,宫商信任往来风。依稀似曲才堪听,又被风吹别调中。   或许也只有那些年轻士兵们放的那种样式虽然不好看但却又大又结实的硬翅风筝才能装上哨子吧,像这些蝴蝶、蜻蜓、金鱼之类轻巧好看的,压根就不承不起吧?   “我倒是挺想玩他们的那种大风筝,”莅阳有些羡慕道:“以前试着玩过,就是太费劲了,半天下来胳膊又酸又疼。”   “他们都放的好高啊!”书雪也很是惊喜的叫道。   “不说了,先把我们的放上天吧!”莅阳站在那里看了看风向,道:“这里的风是从山上往下吹的,我想我们的风筝不会太高,因为会像山下的方向偏斜。”   “可是咱们在高处,到底也是占了上风的。”晴岚很是得意道。   “晴岚,你往那边退,对,迎着风站着!”莅阳指挥道。晴岚依照她的吩咐往后退,一直退了四五丈才停下。   “一会儿风起了就快喊我!”莅阳大声道,又对书雪说道:“来,你帮我托着,等一会儿风来了你就使劲举起来然后松手!”   “殿下,殿下,起风了……”晴岚高兴的叫道。   书雪忙将风筝往上一托,迅速撒手。莅阳顺势收线,那青灰色的蝉果然开始扶摇直上。只见莅阳一手持线轮,一手捏住提线,边抖便放,那原本还不太平稳的风筝慢慢的往山下方向飞去。   “殿下,怎么老是往东边偏?”晴岚急切的大叫道。   “别急。”莅阳一边观察着风势一边将提线向东侧移动了一点,那偏向果然渐渐有所缓和,莅阳又一点一点的移动着,风筝渐渐的恢复了良好的势头,不再朝着东边栽了。   书雪和晴岚都激动的鼓起掌来,莅阳迎风而立,衣袂翩飞,一脸陶醉的望着越来越高的风筝。宇文霖在哪里呢?他是不是也可以看到呀?   “殿下,殿下,您看,怎么又开始摇晃了?是不是那边风太大了?”晴岚忽然有些担心的叫道。   “没事,是我提线的位置太靠上了。”莅阳道,一边将下提线逐渐缩短,那乘风而去载浮载沉的风筝摇晃的势头也渐渐平稳了。   莅阳这才牵着线跑了起来,那风筝愈飞愈高,随着莅阳一点点的放线,慢慢的竟然变成了高空中一个小黑点,只是因为风向的问题,依然有些偏向山下。   “你们看,山下好多人呢。今天是不是所有随行伴驾的人都在放风筝啊?”莅阳问道。   “嗯,应该是的。”书雪点头道,一边一眨不眨的望着越飞越远的风筝。   “也不全是,”晴岚漫不经心道:“陛下此次还带了一个人,一定被关在行宫,让人看守着呢!”   “啊?可是有人犯事了?那也太倒霉了,”莅阳很是惋惜道:“好不容易出来玩的机会,竟然白白错过了,还不如不出来受这颠簸之罪呢!”   “呵呵,对别人来说自然是惋惜。但是那个人……”晴岚顿了一下,似乎有些犹豫。书雪却是好奇的问道:“谁啊?谁啊?难道除了咱们娘娘,陛下还带了别的妃嫔?”   “你胡说什么?”晴岚气的直瞪眼,道:“好像是哪国的质子,我无意中听到陛下跟娘娘说,那边的人很狡猾,竟然想借着春猎宫中禁卫松懈的机会把那质子给劫走,幸好陛下早得到消息,这才将人带在身边,任谁也想不到。那些人,怕是要白跑一趟了!哎,不过说起来咱们还是赚了,至少兵不血刃还能抓到一窝奸细……哎呀,殿下,您的手别抖呀,”晴岚忽然大叫道:“对,对,对,就这样稳一点多好?”   莅阳有些疲倦的笑了一下,道:“大约是还没有恢复好吧,我这胳膊举得久了就累的不行。”   “要不奴婢替您拿着吧?”晴岚跃跃欲试道:“奴婢还从来没有放过这么高的呢!”   “好啊,来吧!”莅阳很是欢喜道。   晴岚奔过来小心翼翼的接过,一手握住线轮一手捏住提线,兴奋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好高呀,好高呀,天啊,咱们现在可以许愿了吧!”   “应该可以了!再高的话线就不够了!”莅阳也是一脸期待道。   “哎呀,”突听书雪惊叫道:“你们快看,怎么下来了,下来了,真的下来了……”   晴岚果然觉得手中提线没有之前那么紧绷了,不由得很是担心,开始手忙脚乱又扯又拉。   “哎呀,快点收回来,快收线……”莅阳急的直跳脚,可是那高空中的风筝却还是一发不可收拾的缓缓下坠,朝着山下的方向。   “快,往回收,往回收,要被挂上了……”莅阳扯着嗓子喊道。   晴岚眼见着山下一只巨大的黄雀乘风直上,以势如破竹的劲头撞了上来,晴岚吓得尖叫一声,不由得一松手,却原来线轮上缠的线已经不多了,她这一送,竟然自行拽开往下飘去。   莅阳急的大叫,便要往前追去,被书雪一把拉住道:“殿下,您身体还没痊愈,可不要乱跑。”   莅阳一脸痛心疾首的样子,晴岚很是愧疚的站在一边,绕她伶牙俐齿,此刻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哈,简直是气煞我也!”莅阳忽然惨白着脸跺脚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无意间选了一只蝉,就有人敢用黄雀直接扑了,今天要是出不了这口气,我这辈子都不做人了。”   “殿下息怒,是奴婢们选得不好。”书雪和晴岚急忙求饶道。   “别拦着,我这就下山去把那个放黄雀的家伙给揪住。”莅阳一边说着一边一瘸一拐的气喘吁吁的要下山。   晴岚和书雪可是吓坏了,双双跪下抱住她的腿苦苦哀求。   “殿下留步,这样吧,我们下山去帮您找风筝好不好?您千万不要冲动,这个样子要是再走路,弄坏了身子宸妃娘娘和陛下都不会饶了奴婢的。”   “不行,我一定要亲自去,不然出不了这口恶气。”莅阳一手扶着腰,一脸痛苦的皱眉道。   “殿下乖乖去那边坐着吃些东西吧,奴婢们这就走,您慢点啊,一定要小心!”晴岚一把拉起书雪就往山下跑去。   莅阳噗通一声坐在草地上,一边揉着酸痛的双腿,一边叹道:“怎么忽悠俩小宫女都这么累?”   眼见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她忙缓缓站了起来,转身往行宫方向走去。从这里竟然可以看到宫殿一角,想来应该比较近吧!莅阳吹了半天的风,还真的有些冷,便裹紧了披风朝着那翘檐走过去。   风中隐约传来铮铮的琴声,所有乐器中,她最爱的便是古琴。因为她觉得琴声是最特别的,不像二胡那样如泣如诉缠绵哀怨,也不像琵琶那般锋芒毕露可奏金戈铁马之声,但却细腻含蓄平和沉静,每每听来都足以陶冶一遍心性。   莅阳循着琴声走了一会儿,心里忽然变得火热起来。这琴声空灵清越,音色圆润浑厚,舒缓柔和,就像是发自内心的吟哦,余音袅袅萦绕不休,仿佛置身于云水相映的烟波浩渺之间,正是宇文霖平素最喜欢她却无感的《□□水云》。他说每次听到这琴曲,就仿佛回到了云蒸雾绕的故乡旧梦……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看来只需要循着琴声,就能找到他被幽禁之处。   行宫明明看上去近在眼前,但是弯弯绕绕足足走了两刻钟才终于到了红墙下。此时琴声已由《□□云水》变成了《凤凰于飞》。   莅阳不由得跟着乐声轻轻哼唱起来:“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菶菶萋萋,雝雝喈喈。君子之车,既庶且多。君子之马,既闲且驰。矢诗不多,维以遂歌……”   “什么人?站住!”看到前面有一角侧门,莅阳正欲走过去,听得一声呵斥,就见两个禁军闪出来挡住了她的去路。   莅阳站住脚,打量着那两人道:“你俩新来的吗?竟敢挡本宫的驾?”   两名禁军面面相觑,有些摸不着头脑。   “末将参见长公主!”里头忽的走出一个将官模样的人,上来单膝点地行礼,道:“下属无礼,冲撞了长公主,还请长公主大人有大量,绕过他们一回。”   莅阳心下若有所思,却是依然冷着脸道:“本宫有伤在身,抄近路回宫,怎么这门还不让进了?”   “长公主息怒,您要回宫的话往那边转,走一刻钟就有宫门可以进,此处并非偏门,而是行宫禁地,陛下吩咐过任何人不得靠近。”那将官道。      ☆、凤求凰(上)   “莫不成行宫还关押着犯人啊?本宫倒是要见识见识!”莅阳说着大步就闯了进去,三人俱是大惊,还没来得及阻拦莅阳已经进了角门,却看到一条长长的甬道,两边都是低矮的厢房,不由得皱眉道:“这什么地方啊?”   那琴声到了这里反倒没有之前清晰了,像是隔了好几道墙绕出来的,莅阳不由得问道:“咱们大梁国的犯人还真是越来越有能耐,弹琴都比螺市街的歌舞坊乐师还要好!”   “请殿下止步,”那将官慌忙越过去挡住了莅阳,道:“此处万万闯不得!”兴许是他的声音有些高,只听得铁甲之声,前面的甬道瞬间就涌出了一队十余名禁军!   莅阳被这阵势吓了一跳,有些茫然道:“你们这么多人在捉迷藏吗?”   “还不见过长公主殿下?”那将官急的一头汗,忙喝令道。   终于送走了这个难缠的大神,旁边有人好奇的问道:“刘副统领,不就是个走错路了的长公主吗?您至于这么紧张?”   “你懂什么?这位殿下可是个厉害的主,那天我亲眼见她把谢将军教训的跪在那里头都不敢抬!”那将官松了口气道。   “什么?且不说家世,这谢家小将军可是跟巡防营、禁军和赤焰军都关系匪浅的,竟然能被……哎呀,幸好刚才你出现的早!”方才拦路的两名禁军很是庆幸的吐了口气。   莅阳方才进去瞥了几眼,里面的情况差不多就摸清了。那里应该是个单独的院子,只是有好几进,门口把守很严,但是也是有薄弱口的。   清幽僻静的小院中,四面高墙环绕,森森不见天日,唯独院中树缝里洒下几缕日光。就在那天光之下,设有香案木几,一个面容清濯秀雅的素衣男子盘膝坐着,眸子低垂,长发披散,凝目拨弄着膝上一把颇为古旧的七弦琴,琴声静、透、圆、润、清、匀,虽未达到九德,但已经算是难得一见的好琴了。   ‘咚’的一声闷响从隔壁传来,他停驻在冰弦上的手指微微顿了一下,却并未停留,继续拨动着,直到耳畔响起了轻快的脚步声,他才终于忍不住回过了头!   莅阳提着裙角,一瘸一拐的从正屋后面绕了出来。琴声戛然而止,宇文霖淡漠的有些凝动的面上终于如碎波般漾起了欢悦!他轻轻放下琴,振衣而起,大步走过去接住了她,有些不可思议道:“你是如何找到这里的?”   “我还没问你上次是如何找到我的呢!”莅阳抬起头,笑靥如花道。   “刚过来的第一天,对我的看守还不是很严,我一早就在人群中注意到你,想要找到你的住处自然很容易。”宇文霖轻携着她的手,带她走过去坐到琴案前,抬头凝视着这张魂牵梦萦的脸,一时间痴痴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莅阳有些害羞,低垂着脸道:“你那天来的太匆忙,我都未来得及告诉你,你托宸妃娘娘送给我的信,已经收到了!”说着不由得晕生双颊,眼波温柔似水。   宇文霖先前还有些痴痴的,听到这句话才赫然惊醒,失声道:“宸妃娘娘?什么信?”   莅阳愣了一下,有些迷茫道:“你这呆子,如今倒是学会戏弄我了吗?非要人家说出来?”   宇文霖有些紧张和急切,不由得握紧了她的手,道:“自从我知道你的身份之后,就不敢造次,又怎么会派人送信给你?”   莅阳有些吃痛,不由得轻哼了一声,宇文霖低头,这才看到她雪白的掌心那还未褪尽的淤痕,顿时很是心疼,轻轻捧着不敢再动。   “你未曾给我送信?”莅阳震惊万分,道:“我刚来的第二天,下了雨,在山下的营帐,我住在宸妃娘娘的寝帐中,她亲手拿来给我的……”她一时间有些慌乱,也顾不得刚才被他捏疼的手,一把抽回来,捋起左边袖子,道:“你自己看,难道我还不认识你的字了?”   水红色的轻绡袖子下是少女玉藕般洁白无瑕的手臂,宇文霖只觉得眼前一花,顿时红了脸,有些窘迫道:“你这是……做什么?”   莅阳方才只是情急,这才发觉很是不雅,忙用披风遮住半边手臂,气道:“我又没让你乱看,看这里呀!”   宇文霖这才看到她雪腻的上臂内侧绑着一个小小的锦囊,不由得失声惊呼道:“你怎会有此物?”   莅阳气的捶了一拳,道:“我觉得胳膊疼,你倒是快点解开呀!”   宇文霖硬着头皮去解那密密匝匝缠着的流苏穗子,指尖碰到少女温软滑腻的肌肤,不由得心旌摇荡,好容易压下绮念,解开那密密匝匝的流苏拿下素缎锦囊,却看到莅阳手臂上那一圈都被勒出了深深的红痕,一时间心疼不已,忙给她放下袖子,轻轻捏揉着道:“还说我傻,我看你才是最傻的。堂堂大梁国的长公主,难道还找不到一个地方藏东西了?再说了,不就是一封信嘛,丢了也就丢了……”   “到底是不是你写的?”莅阳却是无暇顾及其他,解开锦囊抽出白绢道:“如果不是,我岂不是白珍重了半天?”   “还有,这是我的名字?我还没问你何时知道我的身份?又是找谁把我名字绣在了这锦囊之上?”莅阳急切的询问道。   宇文霖神色有些复杂,低声道:“信是我写的,我每一天都在给你写信,足足放了一盒子。”他垂下眸子,轻触着那锦囊上的绣花道:“这名字也是我绣上去的,上古时代的楚文,已经失传数百年了,不会有人认得的。”   莅阳却是忍俊不禁,轻轻推着他的肩道:“你还会绣花?”   宇文霖低下头,有些悲伤道:“我母妃故去的早,我是和姐姐一起长大的。她学女红的时候,我就在旁边帮她穿线择线,有时候也搭把手……我被送往金陵之后,姐姐也被父皇从母妃的院子接了出去,听说她年前嫁给了镇南王,颇为受宠。”不等莅阳反应过来,他复又抬起头,眼神灼灼的盯着她道:“姐姐向来是有手段的人,她与我不同,这次南楚派来使臣便于她有莫大的关系,她想将我接回去,可我舍不下你,又不想因为我们的关系连累与你。所以,我想这锦囊定然是我们的人故意送与宸妃娘娘手中,想要将我们的事捅破,你明白了吗?”他激动的脸色发红,眼神发亮。   莅阳呆呆的望着他,一时间被迫接受这么多的消息,竟有些愣了。宇文霖倒也没有逼迫,只是痴痴的凝望着她。   “可是我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呢!”莅阳静静的说道:“那样的话便不会有人在为我的亲事费心了。”她侧过身子,脑袋轻轻搁在了他的肩膀上,展开那块白绢喃喃念道:“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缟衣綦巾,聊乐我员。出其闉闍,有女如荼。虽则如荼,匪我思且。缟衣茹藘,聊可与娱。这些话,都是你真心要对我讲的吗?”   宇文霖郑重的点头,轻轻揽着她的肩,道:“这世间纵有千种风情,我心里头却永远只有你一人。以前我不敢说这样的话,可如今有姐姐相助,只要我们离开了金陵,我就一定能护你一生平安无忧。”   莅阳心头闪过一种泫然的温柔,一直以来,她心里都想的是如何保护他,如今第一次听到他说要保护自己,只觉得心房里满满的都溢满了柔情,她微仰着脸,面容娇俏媚丽,眼波温柔如星,她忽然张开手臂抱住了他,侧脸埋在他胸前,眸光闪动着巴巴道:“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宇文霖冷不防搂温香软玉满怀,一时间真是手足无措,只见影影绰绰的天光下莅阳露在衣领外修长的玉颈和那柔滑如缎的黑发。他只看了一眼,便长吸了一口气,紧紧回抱住了她,闭上眸子道:“何其有幸,竟能在金陵遇到你!莅阳,莅阳,你便是老天给与我此生最好的礼物,我要用一生去珍惜。” 作者有话要说:  怎是见鬼了,写了三千多字的莅阳和世子定情,眼看着就该我侯爷出场了可是不小心碰到了触摸板未保存全被吞了,怎么找都找不回来了,呜呜呜呜……不是三千字的事也不是五千字的事,而是实在太具有挑战性了,终于找到了感觉让这对初恋情人甜蜜温馨又不违和的互动,再回头重写的话感觉像是把吐出来的东西又吃了进去。这也不是重点,重点是被迫写侯爷情敌的恋爱史对我来说太残忍了,感觉像是在写我老公和她前女友,这种感觉,简直是日了闲卿了,老天你敢不敢再残忍一点????   ☆、凤求凰(下)   宇文霖冷不防搂温香软玉满怀,一时间真是手足无措,只见影影绰绰的天光下莅阳露在衣领外修长的玉颈和那柔滑如缎的黑发。他只看了一眼,便长吸了一口气,紧紧回抱住了她,闭上眸子道:“何其有幸,竟能在金陵遇到你!莅阳,莅阳,你便是老天给与我此生最好的礼物,我要用一生去珍惜。”   在这幽静偏僻的小院树影之下,莅阳觉得自己躁动忐忑的心终于得到了短暂的安置。这个时候,她多想头顶那棵香樟树能开满繁盛的花,这样忽然涌动的细柔心思,好像只有花儿才能承载的起。   离得近了,莅阳问道一种清甜的淡淡香味,若有若无,清幽却沁人心脾,她把脸埋了过去,轻轻嗅了嗅,忽然笑着道:“你身上有种梧桐的清香!我以前都没有发现呢!”   以前他们何曾这样亲密过?宇文霖心下满满的都是幸福,好像这一辈的不幸和忧患都将不复存在,他低下头轻轻蹭着她的发丝,柔声道:“我十六岁来到金陵,从此幽居与栖梧院,算来已有五载。栖梧院遍植梧桐,日日与相伴相处,染上些许味道,也是自然的。莅阳啊,如果不是遇到了你,那便是此生都不复自由,我也无怨无悔,可如今,我只想带着你离开,从此天涯海角,不离不弃!”   莅阳心里溢满了甜蜜和感动,只是抓紧了他的衣襟,温柔的像一只小鸟。这一刻,她躁动和忐忑了许久的心,忽然间好像在这个人的怀里找到了可以暂时停驻的地方。就这样吧,只要能这样相偎相依,一辈子是百年还是一瞬有什么区别呢?   她难得呈现的温柔有种蛊惑人心的力量,宇文霖的眼眶有些湿润,生既不幸,他未曾有过怨尤,被送到别国为质子,他也不曾觉得命运不公。只想着此生寄情诗书音乐,即便不得自由,也不算是虚度一生。直到遇到了莅阳,他才忽然发现自己之前都不算是真正的活过,这个少女带给了他一种对新生和未来的希冀,若是今生不能和她在一起,他的余生将不会再有半分色彩……   “传说梧是雄树,桐是雌树,梧桐同长同老,同生同死,且枝干挺拔,根深叶茂,本就是忠贞爱情的象征。我想,这么多年了,我来到金陵,就是为了在栖梧院等你到来!古有萧史引凤,得与秦国公主弄玉成为神仙眷侣。而今我在栖梧院等到了莅阳你,这是上天给的缘分,我们一定要好好珍重。”   莅阳陶醉在他吟诵般清雅动听的声音里,觉得灵魂都震颤起来,能得到此时片刻的相守,哪怕是吃再多的苦受再多的累,也都值得了!   便在此时,不远处换来煞风景的脚步声,莅阳吃了一惊,挣开宇文霖的怀抱道:“怎么回事?”   宇文霖似乎也很懊恼,道:“每隔一个时辰,禁军便会过来巡查!”   “我也得走了,”莅阳有些难过道:“一会儿宫女们回来找不到我,就又有的麻烦了。”她站起来就要往屋后跑,宇文霖忽然追上去抱住了莅阳,在她耳畔低声道:“我会想你的!”   莅阳心头的阴霾一下子都散了,转过头在他侧脸上啄了一口,一边说道:“知道了,知道了……”一边夺路而逃。留有宇文霖有些失神的站在树影下抚着脸颊发呆…… 作者有话要说:   丢了的那一章实在吐不出来了,就精简了一下,当作上一章节的附属吧,啦啦啦啦,侯爷要出现了,好开心   ☆、踏莎行   上午莅阳长公主在山上放风筝的时候,山下草场的一帮子世家子弟早就聚在一起起哄了,荣熙太嫔家的外孙荣泰跟武阳伯世子宋沐打赌谁能把长公主的风筝撞下来,输了的人回去后要请所有人去螺市街的歌舞坊听曲。   一早就有眼线下来密报,今日长公主不和陛下他们一起玩,所以只要找到单独的一只飞得最高的,必定是莅阳长公主的风筝。   “哎,荣泰,你就那么有把握吗?万一不是莅阳长公主,咱们不是白费半天功夫吗?”成国公的孙子宁绍辉蹲在一边给自己做的祥云鹤寿大风筝系着提线,抬起头问道。   “你这些年都在老家呆着侍奉祖母,哪里知道这金陵城的事?要说起玩的,莅阳长公主那绝对是不逊于男儿。哎,她虽然骑术不怎么好,但是射箭却是百发百中,往年一起出去狩猎,别人都是捡要害部位射,独独莅阳长公主只活捉不杀生,就这样收获也是数一数二。嘿嘿,去年秋猎时我还跟她替我三妹讨了一只灰毛兔子回去养着呢!好了,听我的没错,一会儿那个最高的绝对是莅阳长公主的手笔,不信走着瞧!”荣泰胸有成竹道。   “绍辉,荣泰可真没骗你!”礼部尚书家的大公子陈文清在一边帮腔道:“莅阳长公主绝对跟你见过的所有大家闺秀都不一样,不仅人长得漂亮,性格疏朗,还可爱的紧!一会儿咱们只要齐心协力把她的风筝给撞下来,她一定会发火,下来教训咱们,那样就有一起玩了!否则不是白来一趟?哎,长公主今年也真古怪,来都来了却不怎么轻易露面,我们又不好上山去找。”   “咦?谢兄,今儿不当值呀?”正说话间,看到那边谢玉穿着便服笑着走了过来,荣泰忙打招呼道。   “我晚上跟秦大统领换班,你们不去比赛,在这里私设小赛场有什么意思?”谢玉袖手站在一边,好奇的问道。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武阳伯世子宋沐带着家仆兴冲冲的跑了过来,宣布道:“刚刚得到飞鸽传书,莅阳长公主挑的竟然是蝉,”他笑的容光焕发,举着手里的金灿灿的大黄雀道:“今儿必然是我胜!”   那边的宁绍辉忍俊不禁道:“女孩子不都喜欢蝴蝶、牡丹、凤凰之类的嘛,这长公主可真逗,居然挑了一只黑不溜秋的蝉?哈哈,飞得起来吗?”   “嗨,绍辉,你就等着打脸吧,别说是蝉了,莅阳长公主就是挑一只蚊子也比你的大鹏飞得高!”那边荣泰有些不乐意道。   “我说荣泰,这长公主择婿可是人人有份,你别整的好像已经成了你们荣家人似得护着!”宁绍辉不满道。   “咳咳,”一边的谢玉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蝉好啊,高踞树梢,餐风饮露,不食人间烟火,这莅阳长公主果然不是一般人!”   “谢兄还算你有眼光,既然来了,咱们就一起玩。你没带家伙也没关系,跟我一起就行了!”宋沐招手道,一边对宁绍辉道:“人家宁国侯府世代武侯,谢兄却是比你这个文学治世的成国公长孙读的书多呀!说话都中听!”   “好你个宋沐,记住你的话,下次你文章不过关了,可千万别央我去求我爷爷放你一马!”宁绍辉没好气道。   “你们别吵了,来了,来了!”荣泰忽然兴奋的打了个口哨,大大家顺着他的眼神望了过去,只见东南方向的山坡上,似乎有几个小小的人影在移动,在她们头顶上空,一只小黑点似的风筝正冉冉升起!   “那么远?行吗?”陈文清一边嘟囔着一边在随从的协助下拉着风筝跑开了。   “当然行了,你看看今天的风向就知道了!哎,长公主今天选得那什么位置呀,她的风筝就是不给咱们缠住自己也会往这边来的!真是天助我也!”荣泰兴奋的跑开了。   不一会儿,几个公子哥就已经四散开来,一边兴奋的大胜交谈,一边各施手段避开对方的攻击,玩的不亦乐乎。   谢玉全程看热闹,只不过好像对宋沐的大黄雀很感兴趣,一直跟着他,偶尔指点两句!   说来也真是巧,费了大半个时辰的功夫,最后终于把莅阳的寒蝉撞下来的就是宋沐的黄雀,不过搭手的却是谢玉。   “撞到了,撞到了……”宋沐高兴的手舞足蹈,荣泰等人也激动的大户大叫,抬头看着天空那一大一小的风筝在风中缠斗,最后小风筝随着风势往山下飘坠……   “谢兄的文才武略一直都是金陵子弟的表率,今儿才知道,玩起来也不赖呀!”那边的陈文清喊道,其他人也一起起哄。   “误打误撞罢了,各位好好玩着,我先撤了,还有事!”谢玉谦和的笑着,拱了拱手,大家也都互相回礼,看着他急匆匆的走了,可是还没走远就又折回来了,叮嘱道:“若是有人问起,哥几个可千万别说是谢某人所为,感激不尽!”   荣泰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见他走远了才说道:“这个谢玉在莅阳长公主手下吃过瘪,定然是怕了!咱们几个可得争气点,不能轻易屈服!”   “这宁国侯世子谢玉也不简单,听说早年间就和赤焰军的林帅和国舅爷言侯交好,只是这么多年了依旧籍籍无名,想来是胆子太小了吧?”那边的宁绍辉摸着下巴沉吟道。   “宁国侯虽然也是贵族世家,但毕竟袭爵已是第三代了,况且有这个虚名累着,谢玉即便再有才干,哪怕是调到了赤焰军任职,也是挤不进高阶将领中的,他又不是林帅的人,朋友能和部属一样吗?好了,好了,官场上的事,咱们就不议论了。”荣泰截住话头道。   谢玉有些后悔方才的鲁莽,又不是十七八岁的少年了,怎么还跟一个姑娘较劲呀?逞一时之快,弄得人家姑娘不开心了,有什么意思?他想着去找莅阳道个歉吧,不然和上次一样,误会越积越深,心里也很不好受!   在他的印象中,莅阳的脾气挺好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每次见到他好像都很暴躁。   等他终于到了莅阳放风筝的地方,却发现人早就走了!一时间有些懊恼,不由得狠狠打了自己一下,刚才怎么那么傻,让那些小家伙自己玩去,他偷偷找过来兴许还能见到公主人呢,这会儿风筝都给撞下去了,公主又不傻难道站在这里吹风?      ☆、竹枝词   等他终于到了莅阳放风筝的地方,却发现人早就走了!一时间有些懊恼,不由得狠狠打了自己一下,刚才怎么那么傻,让那些小家伙自己玩去,他偷偷找过来兴许还能见到公主人呢,这会儿风筝都给撞下去了,公主又不傻难道站在这里吹风?   谢玉苦笑了一下转身就走,正巧在附近找到了条回行宫的小路,便顺着走了上去!今晚他在行宫值夜,正好早点回到班房更衣休整。   或许是出身军旅,所以脚程并不慢,不到片刻就看到了红色的宫墙,谢玉辩了下方位,便朝着禁卫班房那边走去!他一向都是很警觉的人,可是这回大约是若有所思,所以心神有些不安,听到有人唤了好几声才醒过神来。   “喂,喂,你过来一下……喂,听到没……”一个少女压低的声音,就像是在耳边响起。谢玉陡然一惊,环顾四周只见林木葱茏,哪里有半点人影?真是活见鬼了!这九宫山周围的路可都封死了,哪里会有人上得来?   定然是错觉,他晃了晃脑袋,正准备往前走的时候,又听到了那个细细的声音,“上面呢,上面呢!”   谢玉愕然抬头,顿时就愣住了,不由得往边上挪了好几步才看清楚那宫墙里冒出来的香樟树上竟然站着一个红衣翩然的少女,正是让他神思不宁半日的莅阳。   此处是外宫墙,所以不到两丈高,可那也不是一般女孩子爬得上去的。而莅阳此刻正抱着树干,站在宫墙里的树杈上,一条腿踢呀踢,就是够不到墙头。   先前她进去的时候就是借着墙外的树爬进去的,可是要出来时找了半天就找到了这么一棵离墙头近的,哪知道爬上去之后才发现从下面看距离有误差,要放在平时或许勉强还可以冒个险跳过去,但如今她走路可以,剧烈运动却是不行。怎么挪怎么够都够不到,来回试的久了,腿跟都有些发软了。   墙外倒是过去了好几个巡逻的禁军,她吓得躲进树叶深处不敢露面,等人走了才敢钻出来继续努力去够,但脚尖就是差了那么半尺的距离。也是倒霉,今天挑了个蝉,不仅被黄雀撞了下去,现在自己也成了高踞树梢的蝉。   正当莅阳快绝望打算破罐子破摔喊人来救命的时候,突然就看到一个身穿青纹锦袍的人缓缓走了过来,既然不是禁军,那怎么都好说,但那人跟个聋子一样,自己喊了半天也没有反应,真想跳下去砸死他!好在上天垂怜,最后都快要错过去的时候终于听见了。   “你你你……怎么又是你?”莅阳有些傻眼了,竟然会在这里遇到谢玉?还有这人怎么穿便装和戎装就是完全两个人呀?看那翩翩身姿还以为是个儒雅的贵公子,哪里想得到竟是平日冷硬凛冽的将军?   谢玉倒是识趣,当下就敛衣跪下行了个大礼,伏地道:“谢玉拜见长公主!”   莅阳还没来得及发话,他就又行了一礼,道:“下臣告退!”振衣而起,便要离开。   莅阳急的都快要哭了,立刻软下来哀求道:“谢玉,你别走好不好,想个办法接我下去!”   谢玉竟然装作完全没听见的样子,歪着头仰望着她道:“殿下是在高处赏景吗?”   莅阳忍住想骂人的话,软软道:“以后我都不跟你算账了,好不好?谢将军,谢玉,谢家小玉,玉儿,你就帮我这一回嘛!”   谢玉一张白脸憋成了猪肝色,莅阳忍住笑,依然娇声道:“谢小玉,求求你了,你就大人不计小人过,帮我个忙呀!”   “殿下!”谢玉咬着牙忽的抬手道:“请您先闭嘴!”   莅阳可是能屈能伸的君子,当下乖乖的闭嘴,眼巴巴的望着他。   谢玉被她那几声玉儿小玉唤的神酥骨软,哪里还使得上力气?定了定神,这才纵身跃上宫墙稳住身体道:“殿下好端端的怎么爬到树上来了?”   莅阳见他肯帮忙,终于松了口气,神色也变得欢喜起来,道:“我的风筝掉进来了,我过来找,结果没找着!好了,不说了,你快带我下去吧!”   谢玉神色有些疑惑,却没有再问,伸出一只手道:“殿下抓住我!”莅阳却是死死抱着树干摇头道:“我腿软的不行,你找根绳子来系在书上,我自己溜下去就行了!”   “这里哪有绳子?”谢玉有些好笑道:“不要怕,不会摔着的。”莅阳看他脱去铠甲后有些单薄的身板,还是有些担心,道:“要是把你也拽下去,就实在太抱歉了!”   “不会的!”谢玉含笑望着她,那两只俊俏的有些妩媚的桃花眼水洼洼的,离得太近,竟让莅阳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忙低下头道:“那我信你这一回!”说着抓住了谢玉的手。   她话音刚落就觉得双脚腾空身子被拽离了树杈,还没来得及惊叫腰间已被他强劲有力的手臂圈了上来,身子再次腾空,下一个瞬间双脚就已经挨上了土地。   莅阳浑身虚软,谢玉刚一放手她就栽倒在草地上,脸色有些发白,神情很是尴尬。   “殿下?”谢玉蹲下来查问道:“可是有什么不适?”   莅阳翻了翻白眼,没好气道:“关卿何事?”   这是过河拆桥呀?谢玉有些闷闷的想,抿了抿唇道:“方才殿下戏弄臣,并非臣有意开罪!”   “你这人真烦,说了不关你的事,你走吧!”莅阳撑坐起来,摆了摆手道。   或许之前只是说说而已,但此刻莅阳已经深信不疑了,她果真与这个姓谢的八字相冲,否则怎么会再最狼狈的时候又遇到他?而且,好巧不巧的是,竟然在这个时候来……葵水了!被谢玉那双无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莅阳真想把脸埋到土里去。   “殿下是扭到脚了吗?”谢玉不屈不挠的问道。“天色不早了,不如臣送您回去吧?”   “说了不用了!”莅阳有些烦躁道。   谢玉见她又发火了,只得再次拜别,转身缓缓走了。   莅阳这才磨磨蹭蹭的站起来,低头看了下,幸好穿着红裙子,可是即便看不到,也难受的要命!身为女儿家真是太麻烦了,她有些忿忿的想,然后裹紧了披风,一步一挪的往行宫侧门方向走去!   不远处的树背后,谢玉探头望了望,看到不会被发现,这才走出来悄悄跟了上去,直到看见她被宫女接了进去才离开!      ☆、少年游   虽然昨天吹风挨饿最后还肚子疼,但总算是大有收获,所以想起来心里也是甜丝丝的。   莅阳休息了一天,午饭后借着消食出去溜达又跑到了禁院的宫墙外,可是她还没过去就看到谢玉一身戎装在那边来回走动顿时很是气馁,等了大半个时辰也没见他走,知道此人不好糊弄,只得惺悻悻回去了。   此后连续三天,莅阳不管什么时辰去,都能看到谢玉一本正经迈着方步的严肃脸,她有些担心的想,谢玉那么精明,会不会是被察觉到了自己的企图?气愤之下却又无可奈何只得远远站一会儿,有时候能听到院内的琴声,便静静的听一会儿,有些惆怅的离开。   其实谢玉倒真没有那么多想法,甚至也不知道这里面关的什么人,只是奉命严家看守而已。他也不知道莅阳与此间主人有何联系,以为她是到处闲逛觉得这边好玩,便跑到这里来爬墙爬树,反正地处偏僻不会有人看到。   所以之后几日只是为了与她邂逅,甚至为此推掉了休沐天天等候,结果再未见佳人芳踪,谢玉不由得很是失望,最后便又调回去守卫宫门了,想着以莅阳的心性肯定不会天天呆在行宫别院,只要她出来就有机会见着。   说起来也真是巧,这一日谢玉刚过来换防就看到莅阳长发高束一身劲装,配着玫瑰色绣瑞锦纹的比甲和长筒软底弓靴,背上缚着箭壶挎着雕弓,手里正把玩着一柄乌梢马鞭意气风发的从宫门外的台阶上走了下来。   几日不见,她看上去精神好了许多,一双杏眸湛如秋水,眉梢眼角含着动人的笑意,很是英姿飒爽的样子。   “莅阳啊,你这是去哪里?”大袖飘飘的纪王正在两名的侍从的陪同下迎面走来,一看到她就笑着招呼道。   “给王兄请安!”莅阳笑着跑过来,在离纪王还有三级台阶处轻巧的行了一礼,道:“武阳伯世子宋沐您还记得吗?这小子竟然和荣泰给我下了战书,约我出去比划比划!呵呵,也就一年多不见,这几个家伙竟是长本事了,那日我好端端在放风筝,愣是被他们给搅和了,今天要不教训一下,还真出不了这口气呢!”   “可是你这身子吃得消吗?前几天不是还不能走动吗?”纪王上下打量着他,有些担心道。   “哎呀,原本早就去约战了,只是这两天不太爽利,所以才推迟了几天。王兄您就别担心了,难道让我和您一样天天躲在房间里享清福?那等几年我也这么胖了可如何是好?”莅阳打趣道,一见纪王伸手过来立刻笑着跑开了,道:“他们今天比赛射鸽子呢,我逮几只回来送给您训练吧!”   纪王拿她实在没办法,一边叹气一边苦笑着上去了。   莅阳跑下台阶之后忽然回头看了一眼,竟然看到谢玉在不远处,心里顿时乐开了花,看来今天有机会了!   谢玉偷偷看了半天,眼睁睁看到莅阳目不斜视的过去了,心里还有些小失落呢,结果她跑出去老远了忽然回过头来偷笑了一下,心里顿时暖暖的。看来,这个顽皮的姑娘终究还是对他有了点印象!   今天是春猎的最后一天了,所以莅阳才抓紧时间出去玩吧!如果今天在没有机会见面,那么回到金陵,想像看到像现在这么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公主,怕是很难了。   九安山背面和南面都是陡坡,东边又连这主山头,所以两个时辰后轮值的人过来换班,谢玉连衣服也来不及换,就匆匆赶到西边上山必经的路口去守着了。   “谢将军,您现在下山吗?”巡守的禁军副统领过来搭话。   “没有,明天就要下山了,陛下吩咐这最后一天也要小心,所以我就四处转转,把这要紧的关卡都检查检查!”谢玉淡淡道。   “您放心,秦大统领已经吩咐下来了,来往人群我们都严格把关着呢!”那副统领一脸笃定道:“绝不会让闲杂人等混上来。”   “那就好!”谢玉点了点头,道:“这最后一天可是半点出不得岔子,否则你们秦大统领可又有的好受了!”   “唉,那晚上的事也是我们大统领倒霉,整好撞到了枪口上。”副统领压低了声音道:“要不是林帅讲义气,搬出晋阳长公主去圆场,恐怕我们大统领可不只是被陛下在众人面前训斥那么简单。”   谢玉心头‘咯噔’跳了一下,有些惊讶,原来秦臻也和林燮有关系,这林家的势力还真是越来越大了!却要装作不动声色,附和道:“我们林帅义薄云天,这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好了,那你先忙着,我到那边去坐坐!”   “谢将军慢走!”副统领忙拱手相送。   谢玉心头有些沉重,默默的走到土台那边的凉亭里坐下喝了几口水。   说起来谢家和林家也算是世交,到了他们这一代关系也还不错,但是自从当年太上皇逊位,林家拥立新帝立下汗血功劳之后,两家的差距就日益拉开。如今父亲年迈致仕,谢家便也只剩下一个宁国侯的虚名,领着侯爵的俸禄度日,威望也一日不如一日。   他是家中独子,年少时恣意任性,潇洒自在,父亲也很少干涉,后来回到金陵,大局已定,昔日挚友或飞黄腾达或抑郁萧索或凋零殒命,再不复往昔的热络和繁盛。   他拒绝了林燮的邀请,并未入当年父辈们一起打拼的赤焰军,而是在别处历练,几年后才回到金陵任巡防营参将,积累了几年人脉和经验,也终于成了点气候,谁知道突然竟被梁帝一纸诏书召到了赤焰军任职,个中苦楚心酸,也只有自己知道。   这几年他只知道赤焰军在林燮的治下军纪严明、训练有素,作战力在拱卫京畿的其他几只军队中遥遥领先。林燮的个人威望自然也极高,成了大梁多少男儿崇拜敬仰的对象?可是如今突然得知,林燮竟然和禁军统领秦臻私交甚密,顿时觉得背后有点发瘆。照着这种趋势,林燮总有一天会达到功高盖主的地步,那时候自己该如何自处?   不过林家毕竟有拥立新帝的大功,何况林家大小姐又成了最受宠的宸妃,且是皇长子的生母,那么自己所虑似乎有些多余了吧?谢玉长长舒了口气,放下了水壶。   便在这时,听到了一阵年轻人的嬉闹声。   “行了,行了,你们都回去吧!”莅阳清脆的声音异常突出。期间掺杂着几个少年的叽叽喳喳的吵闹声!谢玉忙站起身朝着那边路口看去,果然看到几个劲装少年正与身姿高挑、笑靥如花的莅阳告别。   “走吧,走吧,明儿就回城了,以后有的是机会一起玩!”莅阳摆着手送走了那几个小伙伴,随后将手中一只小笼子递给了旁边迎候的副统领,又解下箭壶和弓一起交给他道:“本宫暂不回宫,你让人把这些东西给我送回去!”然后一转身蹦蹦跳跳的去了。   谢玉心下纳闷,她这外面跑了半天怎么回来和这么有精神的?而且不回行宫,难道要独自去哪里玩?一念及此,不由得有些高兴,趁着那边守卫的禁军没注意,便不动声色的慢慢走了下去,然后悄悄跟上了兔子般欢快的莅阳。   莅阳今天可是有好多趣事要说给宇文霖听呢,而且好几天没有见到了,想的挠心挠肺的,也不知道那个呆子整天闷在一个小院子里能干什么?想想觉得怪可怜的,所以一定要找机会去陪他。   这几日虽然没能过去,但是路线图早就在脑海里画了无数回,所以轻车熟路,走走停停,不到半个时辰就远远看到了那边绿树掩映下的宫墙。   谢玉自然记得那天自己就是在那附近遇到的莅阳,难道公主今天又心情大好想去爬树?玩了一天了腿上大概都没有多少劲了,他还是跟紧点,万一她摔了怎么办?谢玉有些担心,不敢再多停留,匆匆跟了上去。   莅阳很快就找到了那天自己找好的地方,今天穿的衣服也方便,所以没几下就爬上去了,双手抱住树干轻巧的够到墙头,小心翼翼的走了几步,找了处合适的落脚点,然后慢慢蹲下来,以手攀住墙头身子缓缓滑了下去,落地前的那一瞬,她好像看到外面有个身影一闪而过,却也没怎么在意。反正就算是巡守的禁军,自己已经进来了,他们也不会发现蛛丝马迹的。   在莅阳一连贯的爬树翻墙进去之后,谢玉想都没有想纵身就越上了宫墙,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他看到莅阳一路小跑,又翻过几道矮墙,进了那边绿树掩映下的一个小院子。   不知为何,谢玉觉得心里有点慌,一时间不知道是否还要跟上去。其实,以他的直觉,已经可以猜到几分了。但是不亲眼看到,又如何能够确定呢?他谢玉从来就不是会被什么事震慑住而不敢向前的人。   他稍微调整了一会儿,便顺着宫墙一路飞檐走壁朝那边小院的方向而去。   绿树成荫,那小院中央的竹席前设有琴案、茶几和香炉,看来此间主人经是个雅士!谢玉也并非纯粹的武夫,读书练武闲暇也会弹琴陶冶一下心神,虽然算不上精通,但对于这等文人雅士,他还是颇为敬重的。   然而,他身子稍微一错,就看到了莅阳。以及她对面那个正拿着帕子温柔擦拭着她面上尘埃的素衣男子,因为是背对着,所以只看到一个清瘦颀长的背影,但是他能清楚的看到莅阳的脸。   微弱的天光洒在她轻仰的脸上,那样明媚的笑靥,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她眼睛里流露出来的幸福和温柔仿佛寒刺一般折射过来狠狠插进了他的胸膛。 作者有话要说:  虐了,开虐了   ☆、恨来迟      微弱的天光洒在她轻仰的脸上,那样明媚的笑靥,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她眼睛里流露出来的幸福和温柔仿佛寒刺一般折射过来狠狠刺.进了他的胸膛。   相识以来,莅阳好像从来没有这样开心过。可是谢玉知道,从今天开始,以后的每一天,他可能都不会比这之前更开心了。他默默的转头,迅速的离开了这个地方。   一定是今儿日头太大了,而他穿了一天的铠甲,才会窒闷难受。   谢玉走到远离宫墙的树旁坐下,默默解开了襟口的扣子。头顶的阳光明明很是炽烈,他却觉得又有些冷了,便又将衣襟系好,如此反复了好几次,最终颓然的躺倒在树下的草丛里。   心里乱糟糟的,他不住的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又算得了什么呢?怎么会莫名的感觉到这么伤心?定然是这两年没有战事太闲了才会没事胡思乱想的!   可是那一阵紧接着一阵的钝痛在胸口来回往复又是为何?   这个时候,有琴声从宫墙里飘出来。   谢玉脑海里忽然浮现出每一次见到莅阳的情景,他蓦地坐起身来,死死的握住了拳头。这不是猜想,这本来就是事实!每一次,她都是心急火燎的要去奔赴一场约会吧?每一次都是!   这个时候,他不怎么能什么都不做的独自在这里伤心难过?简直是可笑。谢玉冷笑一声站起身来,大步朝着禁院那边走去,一路上高墙里的欢悦的琴声如锯齿一般割着他的耳膜,心底一波又一波的愤怒和酸楚翻起来又被他压下。   “末将见过谢将军!”谢玉刚走到门口,就有两名禁军过来见礼。   “明日就要开拔,今天都方警惕点,可千万别再最后一天出漏子!”谢玉沉着脸道。   “是!”两名禁军恭恭敬敬道。   “院内一切可如常?”谢玉紧紧攥着拳头问道。   “一个时辰前刚刚检查过,请您放心!”禁军回禀道。   “陆统军何在?”谢玉忽然扬声道!   “末将在此!”就见那条甬道中匆匆出来一个将官,看到谢玉,忙上前见礼。   “谢将军这两日不是在前面了吗?今日过来可是有什么要事?”那将官忙询问道。   “谢某有几句话想同陆兄交代一下!”谢玉脸色凝重道,随后往外走了几步。   那陆统军有些疑惑,他跟谢玉不过是点头之交,并不算熟识,而且他们陆家世代都是普通军官,这谢玉可是名副其实的贵族,怎么今儿忽然称兄道弟起来?虽然困惑,但还是跟了过去,道:“不知谢将军有何见教?”   谢玉微微侧过头,压低声音道:“你老实跟我说,这里边关的到底是何人?”   陆统军顿时为难起来,道:“这……谢将军您不是存心为难末将吗?”   谢玉挑眉冷笑道:“难道你不说,谢某就不知道了吗?”   陆统军这下更困惑了,既然你知道还问我做什么?但谢玉虽然不是正经的禁军军官,但是论起军阶还是比他大,当然不敢如此放肆!   “这两日从御前的一个兄弟那里得了点消息,本来想卖给陆兄一个人情,看来,陆兄是不稀罕啊!”谢玉像是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道。   陆统军简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里暗自诅咒这武人就不该读书,整的婆婆妈妈让人头疼,像秦大统领那样直白豪爽多好呀?但是看谢玉的神情,似乎与自己有莫大关系。   “这边的防守谢将军也负责了几日,自然知道里边这个人的分量,说重不重,说轻也不轻!哎,你说这南楚把一个好好的皇子送过来当人质,他们的皇帝就不心疼吗?”陆统军忍不住说出了心里的困惑。   谢玉也刹那的失神,瞬间恢复过来,眼中思绪瞬息万变,就在陆统军已经快有些起疑了,他才终于镇定下来,淡淡笑了一下道:“初识谢某还真没有猜到此人身份,直到今儿得到一个消息,”他微微侧头,在陆统军耳畔低声道:“陛下的密探在九安山下抓住了一个南楚的内奸,仿佛是在勘探地形,好在落在了咱们的手中。”   “什么?”陆统军的眼睛一下子瞪圆了,失声道:“你是说……”   “嘘!”谢玉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陆统军立刻闭嘴,很是不可思议的望着他,压低声音道:“谢将军的意思是,南楚那边想要趁机劫走那质子?”   谢玉不由得微微笑了,抬手拍了拍他的肩,道:“痴人说梦,怎么可能!”   “是呀,哈哈哈,哈哈,怎么可能!这不还没开始就落网了吗?”陆统军也忍不住笑起来。   谢玉忽的止住笑声,意味深长的望着他道:“俗话说,狡兔三穴,谁又知道他们出动了多少人马?”   陆统军脸上的笑容不由得僵住了,有些哭笑不得的望着谢玉。   “陆兄莫慌,这些不过是谢某的个人猜测而已!咱们也算共事了几天,知道了这样的消息,我自然第一时间通知你!明天就要拔营了,陆兄可一定要安排好此间事宜,切记万千谨慎,莫要被人趁机浑水摸鱼了!诚如陆兄所言,此人的身份可轻可重,一旦与军国大事沾上边,其严重性陆兄可想而知!我还有事,告辞!”谢玉拱了拱手,留下一脸懵逼(实在想不出形容词了见谅)的陆统军,走出了十几步才听到陆统军大声的道谢声和匆匆而去的脚步声。   这个时候,多少应该有些痛快吧!但是真没有。   就像他还没有吃午饭,却一点都不觉得饿一样。   他本来想回去的,但却鬼使神差的走到了那日遇到莅阳的宫墙下。   莅阳应该快出来了,万一她又遇到那日一样的窘况怎么办?谢玉远远的走开,坐在了方才做过的树底下等着莅阳。   可是谢玉的担心多余了,有了那日的教训之后,莅阳就已经留了后手,马鞭子往树杈上一绕,轻轻松松就荡了下去,咚的一声跳到了草地上,虽然栽了个跟头,但却摔得一点都不疼!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正准备走时余光中却瞥到前方十几丈处草坡上的树下坐着一人。   “啊!”莅阳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想这个地方躲起来,忙闪身藏到了旁边的树后,悄悄观察了一会儿,不由得舒了口气,原来那个人并没有看到自己!   莅阳这才放心大胆的开溜,待跑开了一段距离,偷偷转身一瞧,顿时觉得那个侧影有些熟悉,一时童心大悦,便又从侧面蹑手蹑脚的折了回去!   “哇!”莅阳在那人肩上拍了一掌,然后大叫着跳了出来。   谢玉抱着头盔坐在那里,静静的望着她,竟没有半分受到惊吓的样子,莅阳不由得很是沮丧道:“真没意思!”   “公主从后面过来的时候,臣已经看到您的影子了!”谢玉指了指地上的影子道。   莅阳恍然大悟,揪着马鞭子俯下身望着他道:“谢小玉,你不是在前面吗?怎么到这里来了?”   谢玉猛然间浑身一震,那回眸的嫣然一笑原本令他开心了许久,直到此刻才陡然明白过来,她那一笑无疑是一把寒刃。他终于明白莅阳为什么中午看到自己会那么开心了,前几天她其实也过来了,她看到了他所以偷偷走了。直到今天在宫门外看到他才知道自己终于有机会可以去见心上人了。   “哎,怎么了?”莅阳伸出尖尖的食指,在谢玉脸上虚点了一下道:“眼睛红红的像只小兔子,哈哈,谢小兔,这名字真可爱!”   “殿下请自重!”谢玉忽的起身行了一礼,正色道。   莅阳吓了一跳,后退了一步,背着手怯怯道:“干嘛那么凶?”   谢玉不敢看她,那种万箭穿心的感觉消耗了他许多体力,现在连说话似乎都有些吃力,“臣不敢!”   是的,他不敢问莅阳为什么会在这里,因为他甚至比她更清楚事实的真相。   “你有什么不敢的?”莅阳没好气的撇了撇嘴道。她抬头望了望天,道:“太阳快下山了,谢小兔,呃,谢将军还不走吗?”   莅阳现在只想快些离开,因为这个人实在是太奇怪了,穿着便装就是一副温雅谦恭让人想欺负的样子,可一旦穿上戎装顿时就变成冷厉严肃会欺负别人的样子!   她尴尬的样子落在谢玉眼中,便化成了更多的酸涩和苦楚。   “可否容臣先送殿下回去?”他忽然垂首上前,一脸诚恳的样子说道。今天的谢玉很奇怪,莅阳有些害怕,也不敢拒绝,最主要的是她今天心情很好,所以凡事都不会那么计较的。好在庆幸的是明日就回金陵了,以后只要自己不出宫也不用再撞见这人了。   “也好,走吧!”莅阳答应的爽快,转身当先走了,谢玉默默跟了上去。   暮色西沉,西边的彩霞绚烂如火,映着山下一望无际的原野都如同披上了一层华丽的锦袍。莅阳忽然驻足,遥望着那绮丽的山河,张开手臂道:“风光绿野,日照青丘。孺鸟初飞,新泉始流。乘舆携手,连步同游。采芳中阿,折华道周。任情止息,随意去留!”她转过脸,顾盼神飞,道:“总有一天,我要离开金陵,去看外面的万里河山!”   谢玉今天虽然已经受到了很多的打击,但是莅阳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还是有些不寒而栗。因为他从莅阳的眼睛里看到了亮晶晶的幸福和憧憬,她说出这句话以后,谢玉就已经猜到了她的心思。   “你怎么跟个木头人一样,”莅阳不满的嘟囔着,道:“走吧!”然后甩着手中的马鞭,一蹦一跳的往前走了。谢玉在后面默默跟着,眼神变得阴郁深沉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wuli谢大大能忽悠卓爹爹那么多年,这种天赋可是与生俱来的,吾等凡人学不来   ☆、帝春台      转眼间就到了五月初,回到金陵已经一月有余。   莅阳也同往年一样从慈宁宫的凤阳阁移出,回到了畅音阁。但是自从回到金陵之后,宫禁就严了许多,她再也没有机会溜到栖梧院那边去了。   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莅阳被太后禁足了,她也自知有些过了,所以并未闹,而是乖乖的在楼上支起了绣架继续完成那副百鸟朝凤的绣品。   莅阳也知道了那几天后宫鸡飞狗跳,太后和皇后斗法,最后结果自然是两败俱伤。言皇后这几年虽然收养了五皇子景桓,但毕竟非亲生,所以性子依旧有些孤僻和暴戾,加之不受宠,便更加想要把掌管六宫的大权夺回来。   可太后也不是吃素的,毕竟掌权这么多年,岂是说夺走就夺走的?双方你来我往,都没有占到多少便宜。莅阳倒也学乖了,不会这个时候去给太后添糟心事,所以乖乖的学做淑女了!   许是骨子里便有这样的气质,也不过就是静了个把月,倒真像变了个人的样子,坐有坐相站有站相,说话谈吐也不像以前那样随意了,这点就连齐嬷嬷都很惊讶。   “若太后能看到公主此番样子,定然会十分开心的。”齐嬷嬷在一边侍候着,看莅阳神态优雅的穿针引线,绣架上撑起的绣布上已隐约可见百鸟朝凤的雏形。   “那我这段时间就好好练练,说不定母后一开心,就能解了我的宫禁呢!”莅阳微微一笑,颊边漾起的酒窝显示出她是真的挺开心的。   织造坊送上来的上好彩线都是新纺好的,所以是成把成把的,用起来自然很不方便。所以轻柳和飞絮就负责把那些一把一把的彩线缠到线轴上,然后分门别类插在莅阳旁边那座如同层层叠叠的大算盘一样的架子上。   “殿下这回可真有些不一样啊!”跪在一边绕线的飞絮很是好奇道。   “有何不一样?”莅阳撇了撇嘴道。   “奴婢也这么觉得呢!”飞絮忍不住插话道。   “您看,连飞絮都这么认为呢!”轻柳转过身将缠好的线轴插.到架子上,拿起一个新的线轴放在旁边,一边拆着飞絮刚绷开的一卷红线找着头。“要是放在以往,太后禁了您的足,您哪里能这么沉得住气?”   “轻柳!”边上的齐嬷嬷微微冷下了脸,瞪了她一眼。轻柳吓得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下去了。   “嬷嬷,你就放心好了,难道你以为这丫头说两句就能把我的野性子给激起来吗?”莅阳却是淡淡一笑道:“我这回呀,是认真的!”   她已经跟宇文霖约好了,等寻着机会就与他一起逃。最好的时机就是六月下旬的太后寿诞,这些年梁帝和太上皇的关系一直很尴尬,全靠太后一力维持。所以梁帝对太后也是极尽孝道,丝毫不逊于对深居简出的太皇太后。   所以,太后每年的寿诞也都是基金热闹繁华。那时候宫中不仅张灯结彩,还会在宫中举办很多节目,像年轻人参加的马球赛、文臣雅士参加的围棋赛、还有司乐坊举办的各种乐舞盛会,可谓是年度最热闹的时候!到了那几日,宫中自然也就人多眼杂,办什么事都比较容易点。   或许是下定了决心要走,所以这段时间她心里忽然生出不舍和依恋,不忍再忤逆太后,想要在这年的寿诞送给她一份最用心的礼物。心静了下来,当然不会再向以往那般烦躁。   这段时间,谢玉也没有闲着。他被调到赤焰军之后,官职虽然比以前高了几级,但说实话并没有多少用武之地。谢玉虽然年纪不是很大,但毕竟出身世家,混迹官场也有几年了,所以应付目前的差事也是游刃有余。   那日在九安山行宫禁院外跟陆统军说的话自然是吼他的,但也不算是空穴来风。他毕竟在巡防营呆了许多年,金陵城里的风吹草动只要用点心还是能了如指掌的。而且春猎的时候,宫中禁卫的确抓到了几名偷闯宫禁的可疑人,虽然抓住了但却没能留住活口,显然绝非等闲人。或许之前禁军就已经得到了内部消息,所以一面设好了圈套一面故意将南楚质子转移了吧!   南楚使团来到金陵之后的确不太老实,只是那时候他并没有怎么留意。如今回来,才终于将那件事放在了心头。他没有多大实权,所以手头可以真正供自己以私事驱使的可用人才并不多,这一来一往,竟然用了近一个月的时间,才查到了些蛛丝马迹。   南楚使团虽然离开了,但却在金陵暗中留下了十三人,这些人身份不一,有药材商人、有乐师、有小贩、有手艺人甚至有乞丐,他们虽然来路不明,但却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关注,可见是有备而来。   谢玉特意找了两名巡防营的好手,故意去试探那个在同泰寺门外游荡的乞丐,结果不言而喻,什么也没有试探出来。正因为这样,谢玉才真正开始有些担心了。只因为那个乞丐装的实在太像,反倒是引起了他的怀疑。   他直觉可以猜到这些人必然有所图谋,但苦于一直找不到证据来验证自己的猜测。而且回到金陵之后,他便再也没有机会见到莅阳。   这日谢玉办完手头差事刚进府门,影壁后就绕出两个气宇轩昂、身姿挺拔的劲装护卫,齐齐抱拳行礼。   “可有进展?”谢玉来不及进去,忙不迭问道。   谢宏和谢汾都是父亲身边的护卫,谢玉自己实在抽不出可用的人手,又不敢假他人之手,唯恐事败给自己招来祸端,毕竟调查皇家宫闱之事,本就是触犯忌讳的,不得已只得借了父亲身边两个可靠的护卫帮自己去跟踪调查。   “回禀世子,那个姓云的乐师并非普通的卖艺人,昨天晚上我们俩跟了一夜,看到他终于有了异动。”谢宏道。   “这姓云的的跟宣阳门外糊灯笼的那个手艺人碰面了,并且两人趁着夜间宵禁偷偷去了南胜门那边。世子您猜,他们可是去了谁家?”谢汾买了个关子道。   谢玉有些着急,皱眉道:“好好说话!”   谢汾这才笑了笑,低声道:“他们竟然从后院翻墙进了莅阳府!”   谢玉不由得大惊失色,道:“莅阳府?”   “对,就是莅阳长公主那座空着的府邸。”谢宏补充道:“因为主人不在,所以府中防卫薄弱,也就住了几个看门的和洒扫粗使下人。我们俩也偷偷跟进去了,哎,不愧是皇家的府邸,虽然不是很大,但一应器具用度可是比我们侯府要好得多。”   谢玉瞪了他一眼,道:“咱们宁国侯府,怎么可以同长公主府比呢?好了,接着说。”其实听到这里,他的心里就已经有了几分盘算。   “那两人功夫不弱,如果动起手来和我们应该旗鼓相当。”谢汾有些奇怪道:“但又不像是小贼的样子,并没有偷拿什么东西。咦,说道这里我就更纳闷了,世子您说,以他们这样的身份,怎么登堂入室看到那么多稀罕物件竟然没有一点儿好奇羡慕的样子,就连厅中那棵一人多高的红珊瑚树可都一眼都没看呢!像我们兄弟俩跟在侯爷身边这么多年也算是见过世面了,当时看到那阵仗还都愣了愣呢!”   “谢汾这么一说,我也觉的有问题。对了,依我看,他们好像是探路的样子。”谢宏回忆着道。   谢玉冷笑了一声,道:“显然那两人见过的世面不比你俩少,好了,我都明白了。你们继续盯着!对了,千万莫要让父亲知道!”   “是!”两人说完作了个揖,恭恭敬敬的退下了。   谢玉若有所思的往回走,心里暗自盘算着,如今算是有了几分眉目。功夫不弱、眼皮子不浅、聪明善伪装,从这几点看,想必那两人的主子地位绝对不比他们谢家低。   但就是不知道是否南楚皇室派出来的人,他也打探了下,南楚那质子来金陵已有数年,为何非要等到现在才动手?   “世子,侯爷请您去东厅回话!”不经意间眼前冒出来一个下人,躬身回话道。   谢玉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前院,抬头望去,正好看到东厅灯火微明,大开的窗前现出父亲负手而立的身影,忙敛颜正色往东厅而去。   宁国侯谢忱已年近六旬,因半生戎马,所以到了如今身上落了很多旧疾,不便外出,府中一切应酬事宜大都交给了谢玉打理。但毕竟积威甚重,所以不仅府中下人,就连谢玉对父亲也是极其敬重。刚走到门口便站住躬身行礼道:“孩儿拜见父亲!”   外面暮色渐浓,厅中虽然红烛高烧,但光线还是有些昏暗。   谢忱自东窗下缓缓踱了过来,沉声道:“你进来!”   “是!”谢玉恭恭敬敬的走到厅中,垂手侍立在谢忱身侧。   “如今进了赤焰军,怎的比巡防营还忙?日日早出晚归?”谢忱侧目望着谢玉,不动声色的问道。   “回禀父亲,孩儿如今还处于新旧交接的阶段,自然会忙一段时间。再过个把月就好了!”谢玉回话道。   谢忱冷笑道:“军中能有多少事?你也不过是打九安山回来后才心神不安忙前忙后的,在为父面前,还想狡辩?”   ☆、惜芳菲   “如今进了赤焰军,怎的比巡防营还忙?日日早出晚归?”谢忱侧目望着谢玉,不动声色的问道。   “回禀父亲,孩儿如今还处于新旧交接的阶段,自然会忙一段时间。再过个把月就好了!”谢玉回话道。   谢忱冷笑道:“军中能有多少事?你也不过是打九安山回来后才心神不安忙前忙后的,在为父面前,还想狡辩?”   谢玉心想会不会是谢宏和谢汾被父亲给套了话?一时心里七上八下,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得垂首不语。   “听说你在调查南楚?”谢忱语气一转,问道。   谢玉心头顿时一阵紧张,却只能乖乖点头道:“是!南楚使团离开后,金陵尚留有他们的人。这件事本来是有孩儿负责暗中督察的,只是中途调离,未能继续!但孩儿放心不下,从九安山回来后才继续暗中调查。不知父亲有何见教?”   “你自幼素有美名,常被人夸聪慧颖悟,如今看来,不过如此!”谢忱像是有些失望般叹道。   谢玉更加困惑,作揖道:“还请父亲指教!”   “年前云南遭遇百年难遇的天灾,军民死伤无数,南境不稳,邻国多有滋扰生事。朝廷的补给和军饷送了一波又一波也未能解尽解燃眉之急,若想缓过来,最少得等半年!可你的眼光却为何这么短浅?只盯着眼前那点小事?”谢忱声音有些沉郁和伤感道。   谢玉顿时如醍醐灌顶,顷刻间茅塞顿开,他尽量压抑住内心的激荡和震颤,稳住心神道:“这样的大事,父亲从何得知?孩儿竟未得半点风声?”   “朝廷的水有多深,赤焰军中的关系就有多复杂。你以为凭借你一个初出茅庐没几年的毛头小子,这等军国大事能让你得知?恐怕除了陛下和兵部几个老家伙以及你的顶头上司林燮,怕是没有几个人知道了!好在如今已经度过了危机,朝廷也暗中增兵,只要补给能供得上,南境还是太平的!”谢忱依旧有些失望,道:“你查了这么久,却连问题的根源都没找着,简直是瞎胡闹!罢了,收手吧!几个南楚留下的过河卒子,掀不起什么大风浪!你如今已在军中,再插手巡防营的内部事务,难免给人诟病!”   “孩儿谨遵父亲教诲!”谢玉深深作了一揖,道:“父亲若是没有什么事,请容孩儿先告退!”   “你去吧!”谢忱摆了摆手,像是有些不耐烦,末了又补上了一句,道:“不该你插手的事就不要插手,小心聪明反被聪明误!”   谢玉从东厅出来,脑中时而混乱时而清明,好半天都无法冷静下来。   他所调查的事,和父亲今日所说的消息结合起来,足以让他震撼的无以复加。谢玉越想越觉得后怕,渐渐的双腿发软,连走路都有些不稳,忙扶着栏杆缓缓坐在了旁边的石阶上。   南境不稳,那么南楚自然不会老实,想必今年派使团来金陵一是为了表两国友谊,让陛下安心。二是为了刺探情况,看一下大梁帝都境况如何。当然,最主要的目的便是营救质子。   若是在以前,南楚的探子爱怎么闹腾就怎么闹腾,只要不与他的职务冲突,他根本就不会去管。但是如今不一样了,南楚所谋甚大,不仅想要救出质子,还想将大梁的长公主一并拐走,可惜莅阳深陷其中,竟不自知!   如今天下分崩离析,各国都对邻国虎视眈眈恨不得将其吞并。但因各据一方旗鼓相当,所以无论犯边还是侵扰都没有那么简单,想要发动战争,就必须要有正当的理由,否则难免另一个邻国会打着正义的旗号来个渔翁得利。   南楚最是狡猾,当年屡次犯边,与穆深打的难分难解,但是西边的夏国大军刚开过去,立刻就休战与大梁结为友邦,甚至不惜送出自家皇子为人质。   如今休整了这么多年,恐怕是缓过气来了。看到南境受创,立刻便想要反攻,只可惜两国交好的国书还在,怕是要生出些事端才好撕毁盟约吧!   如果他没有猜错,那么南楚的探子必定是想要借莅阳的手将质子营救出宫,先藏在公主府。到时候全城搜捕,谁又能想到那个人其实就在最不可能的地方呢?   但是他们为何要拉莅阳下水?是想要将她拐到南楚为人质威胁大梁还是别有所用?不管他们想干什么,他都绝不能让他们得逞!   如今当务之急是阻止莅阳,可他根本就无权进宫,而且没有确凿的证据,这样骇人听闻的事,也是不能轻易上奏给陛下,更不能让外人得知!   最棘手的是,这事甚至不能和莅阳明言,否则太伤她的自尊心了!谢玉站起来,很是为难的在原地踱着步。忽然间眼前一亮,想到了一个办法!   帅府门外,谢玉立在台阶下已经等了半刻钟,才看到刚才进去通报的管事匆匆出来了。   “实在是抱歉,”管事行了一礼,道:“长公主今天抽不出时间见您,世子有何事可否由在下代为传话?”   谢玉有些焦急,皱眉道:“你可说清楚了?”   “在下已经按您的吩咐说清楚了,是关于莅阳长公主的事,但近日府中事务繁忙,加之老夫人身体不太好,所以长公主一人实在忙不过来,还请见谅!”   谢玉很是无奈和失望,看来如今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也行不通了。当年他刚回到金陵时恰好碰到林燮成亲,也跟着一起帮忙张罗,热闹的像是自家兄弟的喜事一样。晋阳长公主为人不错,又不摆皇家的臭架子,且待人接物无可挑剔,所以大家都把她当成嫂子一般敬重。   后来随着父亲致仕,两家的来往也少了,交情日益变淡,如今算来,已经有好几年没有跟晋阳长公主请过安。这次冒昧求见,想来的确是有些失礼吧!可若不是情势所逼,他又怎么会走这一步呢?   “听说今天小谢来求见你,被你给挡了回去?”林燮一回来就问道。   晋阳长公主迎上来,接过他手中的头盔放到一边,和侍女一起时候他解去盔甲,道:“还不是忙不过来呀!”   林燮见她神色有异,便没有问下去,等换了便装,洗了手擦了脸,室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才开口问道:“这小子可是有好些年没有过来了,怎么说你也不该给挡回去呀!到底什么事?”   “你这个人,就是不长心眼。”晋阳叹了口气,奉上新茶,陪坐在一边道:“若是别的事,我自然会见的。你的兄弟,我又何曾怠慢过?可偏偏是因为莅阳的事!”   “莅阳?”林燮吃了一惊,联想起上次被晋阳叱责的事情,忍不住大笑道:“莫非……哈哈哈,你的意思是说,小谢对莅阳有兴趣?”   “你这什么表情?难道我皇家的公主还配不上区区一个宁国侯世子了?”晋阳很是不悦道。   “没有、没有、没有,我可不是这个意思。”林燮忙放下茶杯摆手道。   “那你倒是说说,什么叫有兴趣?堂堂一军统帅,怎么说话这么粗鄙的?”晋阳娇嗔道。   “唉,我本来就是一个人粗人,只知杀敌报国,哪里像夫人你满腹锦绣文章。”林燮笑着道。   “好了,别闹,说正事!既然你也说了,这谢玉和咱们不常来往,今儿突然因为莅阳的事求见我,我怎可贸然召见?万一他提出什么非分的要求,我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啊?”晋阳皱眉道。   ☆、鹦鹉曲   (这一章是上一章的历史遗留,晋阳夫妇的日常叙话,本来想放在一起但是字数太多了看着烦,要是和下一章放在一起又不是一样的情节显得太乱,所以就隔出来了。   “我看你是多心了,”林燮撇了撇嘴道:“小谢穿开裆裤的时候我就认识他了,那孩子自小心比天高,偏偏脸皮子薄,要让他低下头求人,尤其是这种事,呵呵,不可能!哎,你说这孩子如今也有二十六七了吧,一直都没见他对婚事上过心,这谢家叔父和婶母也不是一般人,竟似乎也未见催促!”   “什么叫不可能呀!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至今未婚,多半是你所说的眼光太高,如今遇到了我们家莅阳,指不定就心动了呢!”晋阳一副自豪的样子道。   “天呐,以你家妹子那性情,我还真担心小谢受欺负呢!”林燮偷笑道。   “我妹妹性情怎么了?”晋阳有些气恼道:“我就觉得挺好,我若是生个女儿,定然也养成那样飞扬洒脱的性子,反正我宠的起!”   “我哪里敢说莅阳不好呢?好,当然好,这样的姑娘最适合到我的军中,咳咳,我什么也没有说!”林燮忙笑着岔开话题,望着晋阳道:“说实话,我觉得也未尝不可呀!这金陵城的世家子弟中,小谢算得上佼佼者了!再说了他大小就跟着我们后面跑,性情人品都可靠,而且谢家二老也算是开明讲理。”   晋阳不由得皱眉道:“我是让你来跟我唱反调的吗?”   林燮忙噤声,不敢再说了。   “人再好有什么用?你这耿直的性子真该改一改了!看事情不要那么片面,皇兄为何把谢玉调到赤焰军任职你可想过?”晋阳正色道。   林燮摇了摇头道:“这没有什么奇怪的,当初他刚回来的时候我就有意招揽,可能是谢叔父有什么别的考量,所以小谢没过来。”   “哼,同样是打仗的,你看看人家宁国侯就比你思虑周全!”晋阳瞪着林燮道:“宁国侯不让谢玉来,多半意思是怕父子同在军中威望太高,引起陛下猜忌!”   “那如今陛下又将小谢调过来,可是为了接替谢叔父旧日的军职?”林燮若有所思道。   晋阳气的想打他,道:“你还真是一根筋啊,皇兄明摆的意思就是牵制你!我看多半是他送过来的眼线!”   林燮有些不高兴道:“晋阳你怎么这么说话?陛下难道对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再说了,小谢不是那样的人。”   “我对皇兄的了解,不比你对你那兄弟的了解少!”晋阳没好气道:“即便皇兄没有表现出来,咱们也应该有所忌惮。别的且不说,那谢玉既然已经进了赤焰军,就不可能再尚公主了。若是赤焰军的主帅和部将都尚了公主,这让外人怎么想?传到皇兄耳中,又是什么样的说辞?”   “你虽然说的也有道理,但我还是觉得你想太多了,哪有那么复杂?”林燮皱眉道:“莅阳要嫁给谁,那是太后说了算。何况陛下对这个幼妹也是疼爱有加,不会猜忌那么多的。”   晋阳见一时半会儿也说服不了他,只得作罢,道:“随你怎么想吧,反正这事你切莫插手!谢玉由母后选和由你举荐绝对是两回事,这一点你一定要答应我。”   “好,答应你就是了。”林燮痛快的应承道。   “不是简单的口头上答应,你在心里也要认定。莅阳将来嫁给谁,只能是母后和皇兄说了算,真的有人问你,你也不要轻易发表任何看法。”晋阳又补充道。   “我记住了。”林燮认真的拍了拍她的肩,道:“你尽管放心好了。”   ☆、献衷心   从赤焰帅府回来之后,谢玉又开始另觅他法。   南楚那边还没有动静,可是他却不能等下去,必须先发制人。能想的办法他都想了,甚至去找了国舅爷言阙,想要让他进宫请皇后帮忙给太后那边捎个话,但却得知皇后和太后不和,不管是什么事,如果找了皇后不但于事无补而且只会更糟糕。   谢玉对宫闱之事自然不了解,也不好再打听。   正好手头上有件差事,完成后要向梁帝亲自复命,谢玉便抓着这个机会进宫了。   因为早朝有些事拖延了,所以谢玉只得等到散朝才能觐见。也不知道今天有什么事,竟然等到了旭日东升才看到那边大殿门口三三两两的官员从台阶上走了下来。   谢玉忙退到一边躬身立着,此时他官阶虽然不算低,但是在这些朝堂议政的六部九卿面前还真算不得什么,倒也没有人注意他,等了约莫半刻钟,才看到刚才带他进来的那个内侍过来传话道:“谢将军,陛下过来了,快迎驾吧!”   谢玉倒是一愣,本以为至少会宣进去说话,没想到梁帝却已经出来了。说话间就见那边转过来一队人马,前面是仪仗,后面黄罗伞盖下有个步辇,由八个太监抬着缓缓过来了。   一时间殿前的侍卫以及所有在场人都纷纷下跪,谢玉也忙着跪下来接驾。   谢玉并非第一次见驾,所以也没有多么紧张的,就递了个折子,禀报了此次督办的兵马粮草分配事宜。梁帝大约是和朝臣论战了一个上午,所以有些乏了,简略的叮嘱了几句,便收起折子摆驾而去。   谢玉在地上跪着送驾,直到那仪仗队拐过去了才站起来。   方才带他进来的内侍官过来送他出宫,谢玉慢吞吞的走着,不动声色的问道:“公公贵姓?在哪里高就?”   “鄙姓付,在武英殿当值。”内侍官很是谦和的回话道。   “哦,武英殿当值不错,可以日日得见天颜,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呀!可见付公公定然很得圣恩!”谢玉缓缓道。   “呵呵,借您吉言!”内侍官笑的更谦卑了。在宫里头能混到有些名头的太监,自然都是人精中的人精,与之打交道的也都不是普通人,这付公公怎么会看不出来谢玉有所求呢?   他们做人的本分就是只要不违背原则,谁也不会去主动得罪。当然,一般的官员,也不会故意去欺侮太监。得罪了这帮人,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给你下个绊子呢!   “谢将军有什么话,就请吩咐吧!杂家能力范围内的,必当照搬!您跟杂家这么客套,反倒让杂家受宠若惊了。”付公公等了半晌,见谢玉又不开口了只默默的往前走,心里很是纳闷,忍不住问道。   “哎呀,还真有一件事,想请公公帮个忙!”谢玉也不客气,顺杆子往上爬,站住脚微微行了个礼,付公公可是吼了一跳,急忙回礼道:“谢将军有事只管说,切莫折煞了杂家!”谢玉如今可是赤焰军的人,加之又是宁国侯世子,谁知道日后会不会有一天就得势了呢?能顺手攀个高枝又不费心,自然是极好的。   “前次太后召见,着我办一件私事。如今有些眉目了,可碍与外臣身份,未得召见,不敢擅入后宫。所以想请公公费心给传个话,无论事成与否,谢玉必定重谢!”   内侍官忽然掩袖偷笑了一下,悄悄问道:“可是有关莅阳长公主的事?”   谢玉心头微微一跳,面上却是不动声色道:“公公此话怎讲?”   “看来,杂家是猜中了!嘿嘿嘿,最近递牌子求见太后的世家子弟多了去了,都给挡回来了。您是不知道,这自打回宫,莅阳长公主就给太后下令软禁了。凡是与长公主有关的事,太后一概不见!说来也真是巧,原本杂家在前朝当值,这些事并不太清楚,可是杂家有个老伙计在慈宁宫当值,都是听他晚间喝茶说起的。”付公公饶有兴趣道。   谢玉微微皱眉道:“必定是长公主私自去九安山的事惹恼了太后吧!不过请公公放心,我所要面见太后的事,虽然确与莅阳长公主有关,但绝非你所想。”他神色有些凝重,缓缓道:“此事关系重大,必须单独密报太后,迟了怕是会误事!”   他方才还谈笑风生,忽然间就换了一副严肃凝重的模样,竟是让人不敢拒绝。   “这……到底是什么要紧的事?为何不能递牌子求见呀?可是比让杂家传话省事得多!”付公公忍不住疑惑的问道。   谢玉眼神幽幽的望过来,盯着付公公,阴恻恻的问道:“付公公当真想知道?既如此,我不妨将事情的大概给你说一下,由你去通传太后,也省了我跑一趟,公公觉得如何?”   付公公只觉得心底有点发毛,额头的冷汗涔涔而下,一时间竟有些不知如何应付,只得讪讪笑道:“您说笑了,杂家哪里有这个胆子?既然是太后的要紧事,自然不敢耽搁!”   “那就多谢了,本将记住你了,付公公!”谢玉似笑非笑的望着他道。   付公公直觉此事有些棘手,此人更是有些棘手。看来,这个人情先不说落不落,事情怕是一定要给办了。好在对他来说也不过举手之劳,至于太后是否召见,就不得而知了。   这是个险招,谢玉比谁都清楚!一旦觐见太后,将此事言明,此后他就没有后路了!因为谢玉心里也不清楚太后究竟知不知道此事?   说来也真是快,第二天慈宁宫的小太监就来宁国侯府给谢玉传信,说是太后让他下午得空进宫一趟!谢玉哪里还用得空?因为他一直都在等着宫里的消息,听到太后传来的话,当即就跟着那小太监去了。   慈宁宫外,从天街到丹墀足足有二十多级台阶,很是肃穆威严,谢玉刚走到台阶下,就有个蓝衣高髻的女官走下来接引,方才带路的小太监行了个礼告退了。   “谢将军,请!”女官带着谢玉走上丹墀后,殿内走出一个品级更高的女官,神色有些冷淡,眸中带着几分探询和不屑。忘了眼谢玉道:“太后在偏殿呢,随我来吧!”   谢玉道了声谢,跟着她进去了。   殿中静谧幽深,层层烟青色刻丝描纹的帐幔深处隐约可见屏风凤榻等。那女官带着谢玉往东边偏殿走去,殿中陈设古朴优雅,香幕罗帷银钩轻挂,地上铺着五彩锦绣绒毯,高窗前两边红木架子上各一只玉瓶,插着平素少见的鲜花,淡淡的幽香在殿中氤氲,将沉闷和肃穆的气氛冲淡了几分。   “微臣谢玉,拜见太后!”谢玉刚一看到太后的身影,立刻抢步上前拜倒,以手加额伏地行礼。   “平身!”太后声音平和,缓缓道,随即对一边侍立的女官使了个眼色,淡淡道:“品媛,你先退下!”   “是!”那女官恭恭敬敬的福了福身,缓缓退了出去。   谢玉缓缓站起身,垂目退了两步,抬眼一瞟,看到太后只着常服,外罩深青色大袖翟衣,神色端然的坐在高窗下的黑檀木翘头几后,双手拢在袖中,不怒自威的样子让谢玉心头闪过几分忐忑。   “你要见本宫,所为何事?”太后凤目微抬,扫了眼谢玉道。   谢玉敛衣再次拜下,神情庄严,沉声道:“微臣无意中得知一件宫闱秘事,一直不敢呈报给您!直到近日查得此事牵连甚广,这才冒死前来觐见!”   “到底是什么事?”太后微微皱眉道。   谢玉以头叩地,声音里带着几分惶恐道:“春猎之时微臣奉命督查行宫护卫之事,无意间看到莅阳长公主频频出入禁院,后查得那禁院中所关之人乃是南楚质子!”   “你说什么?”太后大惊失色,陡然抬高了声音。   谢玉不敢抬头,恭恭敬敬的回话道:“一切都是微臣亲眼所见,绝不敢有半句虚言。只因此事关系殿下清誉,所以未敢向任何人提起。”   “莅阳怎么可能?”太后很是震惊,霍然起身走过来,怒视着谢玉森然道:“你可知道污蔑当朝长公主是何等大罪?”   “微臣不敢,请太后明鉴!”虽然这样的结果也在预料之中,但亲身经历的时候,谢玉还是惊出了一身冷汗。毕竟外臣干预内宫之事,本就名不正言不顺,这样的罪名可大可小,全凭上位者的心情。太后有理由不相信,毕竟他只是个外人,而莅阳却是她养了十多年的爱女。   “莅阳就是再任性,也不会做出如此有违体统的事!当日你害她坠马的事她也未曾在本宫(死了丈夫的太后才自称哀家,鉴于太上皇还健在,太后就先自称本宫)面前说过半句,若非本宫让人去查,根本就不会知道是怎么回事!纵使公主闹市纵马,也不是你一个巡防营小小参将管得着的事!公主一个女儿家,都能做到以德报怨,可你竟然在本宫面前诋毁公主的名誉,这岂是君子所为?簪缨不替,雅道相传,琅琊王氏与陈郡谢氏是百年来最大的两个世族,其子弟之优秀,世所罕见!如今王氏日渐式微,谢氏子弟竟然也沦落到这样卑劣的行径中了吗?想想实在令人寒心!”      ☆、浣溪沙   谢玉一时间心情激荡,竟是汗流浃背,他也忽然想起来太后本是王氏后人,几百年前王谢两家乱世并立,是何等的令人敬仰?只是如今,那些过往的荣耀都已经沦为了遥远的传说。   “太后教诲,微臣终生难忘!”谢玉紧紧闭了闭眼,强行让激荡的思绪平静下来,缓缓道:“长公主性情磊落,如光风霁月,岂容微臣污蔑?微臣想说的是,殿下怕是给人利用了!”   他这几句话,才算终于平复了太后的恼怒,沉声道:“利用?”   莅阳的异样,太后岂会没有发觉?从去年莅阳第一次去了栖梧院,她就已经有所耳闻,只是她更愿意相信莅阳不过是好玩而已。对于那个人,不过是一是新奇罢了!所以初时苏掌事禀报,她并未在意!后来莅阳去的频繁了,她才终于下令将她从畅音阁迁到了凤阳阁。   莅阳的性子她这个做母亲比谁都清楚,她倔强起来的时候,谁的话也听不进去,倒是不如顺着她,玩腻了也就罢手了。莅阳不知她的用心良苦,时时忤逆,她也未曾怪她。即便当日她私自离宫去了九安山猎宫,她更多的也是担心她的安全,却没有往别处想!   “利用?”太后沉下脸,缓缓踱了几步,眼神中忽的涌现出几丝恐惧,蓦地回过头道:“你是说南楚?”   谢玉点头,顺便将自己这一个月来所查得结果如实禀报。太后聪慧过人,基本不用谢玉指点,便已经明白过来。   “这南楚简直是狼子野心,卑鄙之极!”太后面色有些苍白,袍袖中的手紧紧交握,嘴角的肌肉微微抽搐着,恨恨道:“你明儿就拿着本宫的令牌,去将栖梧院那边的守卫情况重新布防一遍,切不可给他们半点可乘之机!若非当年朝局不稳,就该一鼓作气灭了小小南楚,怎会给他们算计公主的机会?”   “微臣领命!”谢玉再次拜谢。   他知道太后对他的印象一定糟透了,或许连带着对谢家都已经产生了厌恶感。可是只要能让莅阳不被人利用,也算是值得。   已是仲夏,天气也越来越热。   这日莅阳下了畅音阁,带着轻柳和飞絮在湖边散步,远远看到水中大片大片的睡莲已经开遍,不由得心情大好道:“我们去划船吧!”   轻柳立刻附和道:“好呀,好呀,殿下已经有好久没有出来玩了,我们也闷坏了。”   “可是,太后有禁令,您不能离开畅音阁!”飞絮有些担心,忘了眼不远处水边回廊上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禁军道。   莅阳伸了个懒腰,道:“歇息了快一个月,本宫再不活动活动筋骨,怕是要生锈了!”她侧过头,在轻柳耳畔悄声道:“去找人把咱们藏的那条小船抬出来吧!”   “好!”轻柳立刻眉开眼笑的去传话了。   飞絮有些忐忑,咬着嘴唇走上来悄声道:“您不会是又要去那边了吧?”   莅阳歪着头道:“你猜?”   “奴婢不敢,”飞絮忙摇头,道:“殿下,您还是别去了。奴婢昨儿个路过昭宁宫,听那里的宫女春华说,栖梧院那边的防守加强了,调了好些禁军过去了。”   她不说还好,这一说莅阳不由得很是好奇,道:“这是为何?那个春华又是什么人?”   飞絮压低声音道:“春华跟栖梧院那边的小寒相熟,消息多半是从他那里传来的。”   莅阳脸色微微一变,抿了抿唇道:“如果消息属实,我更该过去看看!”   “殿下……”飞絮还想要劝,莅阳抬手示意她闭嘴,望着浮光掠影的水面,缓缓道:“母后是禁了我的足,不让我离开畅音阁,但这片水域本来就在畅音阁的范围之内。你聪明点的话,就不要把我的行踪泄漏出去,否则母后知道了怪罪下来,顶包的可是你们俩!”   飞絮吓得瑟瑟发抖,头点的如鸡啄米似得道:“是、是、是……齐嬷嬷知道吗?”   “齐嬷嬷比你们懂事,操心好自己就行了。”莅阳没好气道。“既然你胆子小,那你就留下来吧!我带轻柳去,反正她轻车熟路。”   “是,奴婢遵命!”飞絮怯怯道。   不多时,轻柳就带着两个小太监拖出了一艘小船,擦洗干净后在畅音阁下的台子上晾着。莅阳换了身轻便的衣服,掌中托着一串晶莹剔透的葡萄依在楼上的画栏旁一颗一颗的吃着。   小船晾干后,轻柳带着人将船放到了石台下的水中,站在那里不住的朝莅阳招手。   莅阳会意,转身唤道:“飞絮,飞絮!”飞絮立刻走了过来,道:“殿下有何事吩咐?”   “带个人把玫瑰红、胭脂红、玳瑁红、石榴红和珊瑚红的绣线择出来,本宫下午要用!”莅阳懒懒打了个哈欠道。   “啊?奴婢不认得这么多颜色呀!”飞絮有些为难道。   “真笨,问齐嬷嬷就是了!”莅阳没好气道,暗暗瞪了她一眼。飞絮立刻明白过来,忙道:“是,奴婢遵命!”   说话间就见齐嬷嬷走了出来,一边嘟囔道:“年纪轻轻的姑娘家不长记性,怎么到现在还连这些个颜色都分不清?来,我给你说!”飞絮忙乖乖的跟了过去。   莅阳站起身,道:“我下去走走,一会儿就回来要用哦!”   飞絮忙不迭的点头,齐嬷嬷道:“殿下放心吧!”   莅阳下去后,立即就跳上船,带着轻柳泛舟湖上了。   “殿下,今年的睡莲开的真好看!”轻柳站在船头划着船,一面好奇的那竹桨碰一碰水面浮动的莲瓣,不住的夸赞着。   莅阳站在船尾,笑着道:“真是少见多怪,你要是见了王莲,恐怕会惊讶的下巴都掉了吧!”   “王莲?是莲花中的王吗?”轻柳好奇的问道。   “王莲的叶片有这么大,”莅阳用双手比划了一个巨大的盘子形状,道:“浮在水面上,一片一片可壮观了。娇容多变,花色浓郁。也是夏季开花,一枝一枝的单生,初开时为白色,次日变为红色时便会枯萎。最大的叶片方圆一丈,而且叶面光滑、叶缘翻卷,就像一只翠绿色的大玉盘,叶脉似伞盖,所以具有很大的浮力,最多可以承受一两个人的重量而不下沉。你想啊,要是咱们这边能种植王莲,那么就不用修桥了,只要踩着一片片大叶子过水就行了。”   轻柳忍俊不禁,道:“如果是个大胖子,岂不是要掉到水里成落汤鸡了?”   “你这丫头就会煞风景!”莅阳撇着嘴道,继续陷入自己的想象中懒的理轻柳。   “殿下别生气。对了,您见过王莲吗?”轻柳好奇的问道。   莅阳摇头道:“我也没有见过,听别人说的!不过他说的每一句话就跟真的一样,即便没有亲眼见过,我也可以想象的出来。”说到最后,莅阳脸上不由得浮现出娇羞温柔的神情来。   轻柳吐了吐舌头,她自然是见过宇文霖的。因为第一次和莅阳一起闯入栖梧院的就是她。那个南楚的皇子风姿卓绝、文质彬彬的,说话也是温声细语,简直就像是画中走出来的人,难怪公主会那么喜欢。   一路穿过水荇芦苇,弯弯绕绕,终于看到了那边一大片的绿影,如同小山一般覆在视线的尽头。莅阳压抑住心头的喜悦,悄声道:“咱们得找一个偏僻的地方上岸,我听飞絮说这边的防守变严了,小心给他们发现。”   “那边墙底下的水边有一棵大榕树,弯弯曲曲的像一座小房子 ,从那树洞里穿过,定然不会被发现的。”轻柳笑道:“就是草太深了,殿下会不会怕?”   “说的我好像没去过一样!”莅阳没好气道。   轻柳笑嘻嘻道:“反正奴婢害怕,小时候在老家的时候,被水边长草里的水蛇咬过。”   “那你就在船上等我吧,我就过去探探情况,很快就过来!”莅阳摆了摆手道。   “好,那咱们一会儿回去的时候不要赶这么急,多转悠转悠,反正已经出来了。”轻柳央求道。   “好!”莅阳满口答应。   前面水域变浅,右边三丈处就是厚重高大的宫墙,因为害怕小船搁浅,莅阳也从脚底下拿起竹桨和轻柳一起划船,好在轻柳是水乡长大的,从小在渔舟上生活,所以划个小船还是不在话下,很快就成功将小船停泊在了那边巨大的榕树下。   两人齐心协力将小船拴牢在蜿蜒的树杈上,轻柳爬上小山般崎岖的树身等莅阳,莅阳跳上岸穿过亭亭如盖的梧桐树往栖梧院走去。      ☆、声声慢   水边的那棵大榕树扑扑啦啦绵延了十余丈,是一座天然的绿色屏障,小船隐藏在树洞中根本看不到,莅阳放心的提着裙角踩着地上绒毯般厚厚的青草,往前面的梧桐林里走去。   本来是午后最热的时候,可此处却是清爽宜人,就连蝉鸣之声似乎都变得遥远而微弱。   穿行在绿荫荫的林中,莅阳有些惊奇的发现凭空多了好些半人高的莲花座石灯台,不由得想起年前她最后一次过来时宇文霖说的话,他竟然真的做到了呢!莅阳心头甜甜的,不由得微微笑了。   她正欲往前走时忽然听到了脚步声,吓得急忙躲到了身旁的树后。   脚步声越来越近,耳畔传来对话声道:“刘统军,咱们每天这么转悠真的有用吗?这都两天了,也没有看到一个可疑之人啊!”   “在哪里转悠不是转悠呢?你小子别想偷奸耍滑,听说这回的差事可是上头特意交代的,半点岔子都不敢出!”   “我倒是觉得挺好的,日头最盛的时候随便这个地方都能凉快凉快,要是那个谢将军不来巡查,还能轮流换班睡一觉呢,嘿嘿嘿……”   “话别乱说,要是不小心传到了谢将军耳朵里,少不得把你排到城门口晒太阳去!”前面那个颇有威仪的刘统军声音略带严肃道。   莅阳屏气凝神,静静等着那几人过去了才悄悄钻出来,轻手轻脚的往前走,两只耳朵竖起来听着动静。一路躲开了三四拨禁军,终于看到了不远处青砖黛瓦的屋舍楼宇。   莅阳欲上前,却又怕有伏兵,一时间很是为难。栖梧院没有院墙,但却处于层层的梧桐包围中,谁知道林中藏了多少只眼睛在看着门口那块空地呢?   门口人影一闪,好像是有人出来了。莅阳心头一阵激动,探头去看,只见一个十来岁的蓝衣书童托着盘子走了出来,正是宇文霖从南楚带来的那个叫小寒的孩子!   小寒刚走下台阶,一边的林子里就出来一个禁军查看了一圈,复又转了回去。小寒径直穿过空空的庭院,走到前面临水的石台上蹲下身舀水洗砚台。   莅阳其实看不到那么远,但可以猜到。去年的时候她过来玩,和宇文霖一起在书房作诗画画,就是小寒在一边研墨洗砚。如今偌大的书房只剩下他一个人,会不会分外孤独呢?既然已经来了,自然是要进去看看的。莅阳咬了咬唇,正欲绕过去从侧面找个地方进去,忽听得那边林子里一阵响动。   “那孩子在干什么?”一个冷冽的声音响起。   “谢将军,他在洗砚呢!”两名禁军匆匆奔了出来回话。   莅阳有些瞠目结舌,她竟然又看到了谢玉?虽然一色儿的轻甲也为带头盔,但那身形和声音,即便是隔着老远也一眼就认出来了。莅阳懊恼的敲了敲脑袋,怎么没有算算黄道吉日呢?干嘛非要今天出来啊?只要看到谢玉,她就已经不抱希望了。   却听谢玉怒声道:“本将又不是瞎子,难道看不到他在干什么?”   莅阳在心里没好气道:既然你看见了还问什么?你就是个瞎子!   那两名禁军想必才反应过来,立刻大步跑过去检查小寒身边的东西,其中一个跳入齐膝深的水中仔细的打捞着!   莅阳恍然大悟,难道他是怕小寒往什么地方传送讯息吗?   谢玉仿佛是动怒了,回头吩咐了什么,只听其中一个打了个呼哨,林中立刻响起了脚步声。   糟糕,这是要集合吗?莅阳想到刚才有几拨人过去了,怕是要折回来的,急忙找了棵容易藏身的树爬了上去,为了不被察觉,连两只脚也收了进去,整个人都缩在枝繁叶茂的歪斜树杈上,好在这里的梧桐树都异常粗壮结实,否则还真有些害怕摔下去呢!   梧桐树叶片很大,好在她今天也穿的绿裙,所以隐身在树上倒是不会被轻易发现!   莅阳刚上来藏好,就听到了底下急匆匆的脚步声,等到终于平息下来,她才敢扒开叶片往外看,那边禁军全都集合了,看上去竟有三十多人!   莅阳有些沮丧,只想等宇文霖能走出来,她也就远远望一眼再回去,否则不是真的白出来一趟?但是等到那些禁军换防了也没有看到宇文霖出来。   “不要放过任何一处,但也不能再没有可能的地方浪费人力和时间!”莅阳正欲趁着他们交接的时候溜下树离开,却听到说话声过来了,吓得忙又钻进了枝叶间。   “是,谢将军!”   “平日进出的人,一定要仔细检查,发现任何蛛丝马迹,都要上报,记住了吗?”   “记住了!但是这里平日真没有什么进出的人,卑职们在此守了两天,除了此间几个下人外,再无其他可疑人。”   “即便如此,也切不可大意!”谢玉边走边吩咐道:“上头对此事很重视,要是这么多人还看不住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别说秦大统领怎么想,你们自己怕是面子上也过不去!”   “是,卑职明白!”   “好了,你也辛苦半天去,去吃饭吧!”谢玉摆了摆手道。   “卑职告辞!”   莅阳蹲在上面腿都有些麻了,好不容易等到他们把话说完,她本来以为谢玉也就走了,但是半天没有听到声响,悄悄透过叶缝望下去,却看到他竟然靠在那里发呆。   这里到处都是树,你怎么不找别的靠啊?莅阳真的快被他气哭了,却又不敢轻举妄动,只得一只手紧紧抱住树干,另一只手伸下去轻轻揉捏麻木的小腿,等那股麻劲儿过去了才一点点挪着换了个姿势,可谢玉还在下面。   该不会是睡着了吧?莅阳有些担心的想,有些叶子上有软软的绒毛,蹭的她脸颊痒痒的,更有甚至蹭到鼻子下好想打喷嚏。莅阳在上面忍的都快要哭了,总算老天有眼,谢玉起身像是要走了的样子。   莅阳很是激动,心里不住的在喊着快走快走快走吧!   没成想谢玉往前走了两步,忽的又停了下来,环顾四周也不知道在找什么,竟似又定住了脚步一般。   莅阳这半天的耐心都被他消磨殆尽了,实在气的豁出去了,摸了摸身上竟然也没有带什么东西,便顺势从头上拔下一束簪花便朝着底下的人掷了过去!   饶是莅阳使足了劲头,也没有她想象中的石破天惊,而是轻飘飘的飞下去,不偏不倚黏在了谢玉脑后的发辫上。谢玉惊觉,回头看了眼只见两片绿油油的梧桐叶子飘坠落地,他又伸手在头上摸了摸也没有触到什么,便转身举步离开了。   莅阳已经做好了撕破脸皮的准备,没想到他竟然真的给走了。啊,早知道应该早点找东西掷他,也省了这半天的折磨。待得谢玉身影消失,莅阳才揉了揉腿,悄无声息的溜下树转身走了。   看到莅阳的时候,轻柳一直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来。   “殿下,刚才太惊险了,那些禁军居然都搜到这边来了。幸好此处隐蔽所以没有走过来,否则奴婢一定会被抓住的。”   “怕什么!”莅阳扯着藤条攀了过来,和轻柳一起解开小船放入水中,然后顺着原路折返。   “殿下,怎么样?”轻柳见莅阳脸色似乎不太好,有些担心的问道。   “别提了,”莅阳皱眉道:“连个影子都没有见到不说,也没能打探到什么情况。我倒是看见小寒了,可惜到处都是禁军,又都在暗处,根本无法现身。”   眼见公主脸色不好,轻柳自然不敢提出再到处转转的要求。却没想到莅阳忽然道:“不比这么偷偷摸摸了,咱们绕过去,到栖梧院正前方的水域转转。”   “啊?”轻柳吃了一惊。   莅阳冷笑一声道:“本宫就是要让他们伸长脖子瞧一瞧,所谓的可疑之人是什么样子。”   轻柳忍不住笑道:“倒真的可行啊,反正谁也不知道咱们是打哪里过来的,只要不靠过去就行了,哈哈,挺好玩的!”说着便将小船往那边划去。   不到片刻,莅阳就能看到坐落在大片绿影中的栖梧院了。水波潋滟的湖面只有这一只小船划过来,果然立刻就引起了那边的动静。莅阳远远就看到方才小寒洗砚的石台前聚了几个人往这边看来,依稀看到谢玉的身影就在其中,她不由得很是解恨,笑着道:“咱们就在这多转几圈,咦,你看那边岸上的芍药开的好美啊,过去瞧瞧!”   轻柳望过去,果然看到水边的岸上一大片芍药开的如火如荼,有白色的、粉色的、红色的还有紫色和黄色,远远望去美的如同一幅画。   隐约有琴声幽幽,随着水面的风缓缓送入了耳中。莅阳忽的有些神情恍惚,转过身朝着栖梧院的方向望去。轻柳不解,看她神色凄迷,忍不住问道:“殿下……”   莅阳抬手,示意她噤声。轻柳忙闭上了嘴巴,却见她正侧耳倾听那遥远的琴声。脸上神情似喜似忧,眸中神色更是瞬息万变。轻柳也听过宇文霖弹琴的,但她只是个宫女,对于那些乐曲也仅仅只能分辨好听或不好听,终究不解其味。公主一直夸宇文霖琴弹的好,可她却觉得酸溜溜的,还是自家公主喜欢弹得那些欢快的曲子好听。如今见莅阳这么入神,可是不敢打搅,只得划着船就在附近徘徊,怕离得远了公主听不到。   良久,莅阳似乎才回过神来,微微一笑,眼泪却忽的掉落下来。她抬手不动声色的拭去,转头吩咐道:“咱们回吧!”   “您不赏花了?”轻柳小心翼翼的问道。   莅阳摇了摇头。   “那,也不听曲了?”轻柳继续问道。   莅阳摇了摇头,忽的低声吟道:“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她叹了口气,神情有些复杂,又像是有些释怀,道:“他知道我来过了,我也就安心了。何必还要再浪费时间去戏弄无关紧要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下一章就要生精睿宝宝了~~~   ☆、解冤结   莅阳既然交代了,不明真相的齐嬷嬷自然带着飞絮挑了一下午的绣线。莅阳也不好意思让她们白忙活,所以晚膳后休息了片刻就去忙着继续绣花了。   芙蕖苑的柳嬷嬷让宫女送来了一篮子新采的莲蓬和新摘的荷叶,齐嬷嬷看着这两天天气越来越热,所以打算明天下午给莅阳亲手煮荷叶莲子羹,就带着轻柳跪在一边的矮几前剥莲子。留下细心灵巧的飞絮在边上侍候莅阳,递个剪刀了、穿个线头了……   不知不觉铜壶滴漏的计时刻度已经到了亥时,飞絮打了个呵欠,莅阳也有些困倦,活动了一下肩膀,招了招手道:“来给我捏捏吧,脖子都酸了!”   飞絮起身,正欲挪过来,忽听得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听上去人不少。室内四人都有些吃惊,齐嬷嬷率先站起来,福了福身,一脸镇定道:“殿下莫慌,待奴婢下去看看!”说罢扫视了一眼清流和飞絮,道:“保护好公主!”   两人虽然有些害怕,但还是乖乖的点头,过来坐在了莅阳身边。   眼看着齐嬷嬷下去了,莅阳却并没有什么害怕的,站起身道:“这么晚了,谁跑到畅音阁来?”   “难道是太后娘娘?”轻柳小心翼翼的问道。   莅阳也有些疑惑,起身走到窗前,俯身往下看去,不由得抽了口冷气。   轻柳和飞絮也跑了过去,低头一看,只见畅音阁外通向岸边的回廊上站满了手持火把的轻甲禁卫军,举目远眺,暗夜里到处都是火光点点,也不知道有多少禁军在活动。   “这秦大统领怎么当值的?怎么能让禁军跑到殿下的畅音阁来?”飞絮有些惊骇道。   只听得下面似乎有争吵声,莅阳眉头一皱,面上有薄怒,转身便要下楼,却被轻柳和飞絮拦住了。   “殿下,您不能去,底下都是禁军。”飞絮很是惊慌道。   “让开,本宫难道还怕了不成?这个时候闯入畅音阁,我再不去教训教训,这帮人可就真的没有规矩了”莅阳一把推开她道。   “殿下,殿下,”轻柳闪过来拦住她道:“您贵为长公主,金枝玉叶,怎可与那些凡夫俗子一般见识?此时下去的确不妥,传出去可就不像话了。”   莅阳气不打一处来,使劲甩开两人,道:“现在还顾得了那许多吗?”一边大步往楼下走去,轻柳和飞絮急忙跟了上去。   “什么人,竟敢在我畅音阁撒野?”莅阳匆匆奔下楼,却见齐嬷嬷正和带队的将官理论,外面侍候的一干宫女和太监都已经被禁军制住,无不满眼惊慌和迷惘。   看到莅阳出来,一干人等全都下跪行礼。   “微臣奉命追捕钦犯,还请长公主行个方便!”为首那人以额触地,恭恭敬敬道。   莅阳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指着他怒声道:“谢玉,你是不是疯了?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辰了?你竟敢带着这么多人来搜我的畅音阁?谁借给你这么大的胆子?”   谢玉直起身来,死盯着她冷冷道:“微臣职责所在,还请殿下恕罪!”他的眼神落在莅阳鬓发间的簪花上,竟像是燃烧起来一般,泛出令人胆寒的赤色。这哪里还是温驯纯良的小兔子,简直是九幽暗狱中翻出的恶魔。   莅阳心底涌出一丝恐惧,下意识的后退了半步,但心头的怒火还是无法平息,指着他厉声道:“你现在立刻带人滚出畅音阁,否则休怪本宫对你不客气!”   谢玉嘴角泛出了一丝古怪的笑意,霍然站起身,冷冷的下令道:“来人,搜!任何角落都不得放过!”   “是!”底下禁军见有人顶着,自然什么都不怕了,立刻踢踢踏踏涌了进来去到处翻找,莅阳气的差点吐血,扑过去抬脚就要替谢玉。由于晚间临睡,所以并没有穿多么考究的衣服,仅着轻绡薄衫与绿荷色长裙,她这一脚踢出去,顿时露出了一截白嫩嫩的小腿。   齐嬷嬷吓得惊叫一声扑过去抱住了莅阳的腿,轻柳和飞絮也从后面紧紧抱住了莅阳的腰。   谢玉神色复杂的望了莅阳一眼,终究欲言又止,冷着脸进去亲自检查了。   莅阳气的脸色发白,一口气差点儿上不来,吓得轻柳忙不迭的给她揉着背心,齐嬷嬷也不住的劝慰,飞絮快步去隔壁倒了杯热茶过来一点点喂她喝下去,这才慢慢缓过来。   “本宫绝不会善罢甘休……”莅阳胸口剧烈起伏,手脚发颤,耳畔听着那些噼里啪啦的翻东西声音,气的只想杀人,一时间眼泪都涌了出来。长这么大,她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殿下,别急,别气坏了身子……”齐嬷嬷站起身,心疼的抚着莅阳的肩膀安慰道。   莅阳心神激荡,手脚发颤,扶着轻柳缓缓走了出去,站在外面平台的雕栏前直喘气。她的手紧紧抓着栏杆,并蒂莲的雕纹硌的掌心生疼,心里这才慢慢平静下来。   谢玉没有这么大的胆子,看来,应该是母后的手笔了!到了此时,莅阳怎么可能还不明白他们口中所说的钦犯到底是什么人呢?   她的目光落在月影斑驳的茫茫湖面上,心底的担忧和焦虑便如同水面翻涌的波光般忽明忽暗。   便在这时,听到身边轻柳的抽气声,莅阳回过头,看到谢玉带着人大步走了出来。   他的神情舒缓了许多,不像方才那样冷冽狰狞,莅阳也没有刚才那么激动了,她心里很是苦涩和伤心,原来真正折辱自己的人却是她的母亲。   谢玉迈着方步走过来忽然直挺挺的跪下,莅阳身边的轻柳和齐嬷嬷吃了一惊,下意识的退到了一边。“微臣鲁莽,惊扰长公主殿下,罪该万死!”他俯身恭恭敬敬的拜下请罪。   若放在刚才,莅阳定然会想也不想的赏他两巴掌。可是此刻她心中烦乱,神思恍惚,只是静静的问道:“你所说的钦犯,究竟是何人?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别想这么简单的走。”   谢玉垂下了眸子,嘴角的肌肉微微抽动,似乎有些艰难的吐出了几个字,“南楚质子!”头顶的灯笼泻下一片光影,投照在他的头顶,映出两片薄弱如蛾翅般的睫毛。   即便莅阳已经猜到了,但是此刻得到确定,还是差点站不住脚。   “你走吧!”她心头无端的万分难受,不想被他看出来,抿了抿唇迅速道。   谢玉也不敢再久留,复又拜谢,这才带着禁军有条不紊的退出了畅音阁。待走到了岸边,忍不住回望,看到有些失神的莅阳还是依着栏杆站在那里,轻裳绿裙和发梢在夜风中飘袅,单薄的仿佛灯影下的剪纸。   他心头彷如针扎,急忙收回了眼神,带着人匆匆离开畅音阁。今夜还很长,这才仅仅是个开端。      ☆、潇潇雨   齐嬷嬷带着畅音阁所有人开始收拾各个房间,好在只是大件的东西如柜子屏风之类动过,其他东西都安然无恙。但毕竟那么大一批人来了又去,地上到底是狼藉一片了。   宫女太监们都趴在地上卖力的擦拭着地面,毫不含糊。   莅阳心头窒闷难受,一个人在水廊上走踱着。这个时候,宇文霖能跑到哪里去?到处都是禁军在搜捕,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能躲得过吗?她在脑海中搜寻着通往栖梧院的各个路段以及可以藏人的地方,想必此刻都已经被禁军占领了吧!   恍惚中似乎听到轻微的水声,莅阳脑中忽的炸开了一片。几乎是在同时,一个念头飞快的闪过。她摒住了呼吸,循着声音一步步的走到了侧面灯光找不到的死角处。   声音似乎是从那里传来的,但是放眼望去,漆黑的水面什么也没有。她有些不甘心,打着灯笼将水台底下都齐齐找了一遍,根本就没有半个影子!   “殿下,快进来吧!”一个宫女匆匆过来道:“起风了,一会儿怕是要下雨!”   骤然间起的一阵风,顷刻间就席卷了湖面。一阵寒气扑面而来,莅阳下意识的裹紧了衣衫,将灯笼递给宫女,有些不舍的环顾周围,最终还是转身一步步离开了。   几个小太监顶着风跑到那边水廊上,将桅杆上挂着的灯笼一个个降下来,换成涂着桐油的防水风灯。   莅阳刚踏进门口,就听到外面噼里啪啦的雨声。   齐嬷嬷迎了过来,福了福身道:“折腾了大半夜,殿下还是快休息吧!您的闺阁没有人敢进去,奴婢已经带人把外面都收拾擦洗了一遍!”   莅阳点了点头,跟着齐嬷嬷进去了。   轻柳和飞絮侍候梳洗罢换上寝衣,扶她躺下,准备放下轻纱帘幔时莅阳却抬手制止。   “外面本来就在下雨,灭了灯又放下帘子,影影绰绰的怪吓人!”莅阳翻了个身闷闷道。   轻柳忍俊不禁,道:“公主莫不是害怕了?放心,今晚是奴婢值夜,况且外面还有莲心和青花呢!”   “好像你胆子很大似的。”飞絮嘟囔道。   “好了,你们退下吧!”莅阳有些不耐烦道。   轻柳和飞絮遂行了个礼,缓缓走到珠帘外将几处灯火全都灭了,只留妆台前一盏纱灯,然后带上门出去了。   外面雨点声不绝于耳,夹杂着檐下叮咚的风铃声,莅阳即便已经神思萎靡到了几点,却依然无法睡着。住到畅音阁来并非第一次下雨,却是第一次失眠。   不仅是因为宇文霖失踪,还有他们的事应该已经被母后知道了。不然的话,宇文霖不见了,为何禁军回来畅音阁搜呢?从谢玉那势在必得的神情就可以看出来他定然是有一定把握的。   谢玉没有这个权利,除非是直接受命与母后。   想到母后,她心里就无端的委屈酸楚起来。自幼母后就偏疼她,什么都向着她护着她,就连她及笄之后不愿意住在公主府,母后也能力排众议回护她。可是如今……却是因为这件事便要厌弃她了吗?   无论母后还是宇文霖,这两个人都是她在这个世上最不愿意伤害也最不忍辜负的。   莅阳的思绪飘到了遥远的过去,在那场宫变之前,她是要比现在还快乐的。可是那场变乱让父皇永远失去了欢笑,也让她永远失去了好几位王兄。   或许只是那时候她还太小不懂事,也或许是即位后的皇兄对她也很好,而她的生活并没有多大改变,只是称号从公主变成了长公主,所以那件事好像在她心里并没有留下多少创伤。   可是在这样一个凄迷的雨夜里,她的心情忽然无比的低落和忧郁。闭上眼睛似乎还能看到自己追着哥哥们要学打马球,可是脑海里的印象早已经模糊,连同那些年长的哥哥面容都已经记不清楚了……   “公主,公主……”迷迷糊糊中有人推她,莅阳眼皮沉重,挣扎了半天才醒过来,却看到轻柳站在榻前,一脸的惊慌。   莅阳以为在做梦,却感觉到轻柳满身的风雨,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彻底清醒过来。   “怎么了?”莅阳揉了揉眼睛,声音有些干哑道。   轻柳不住的发抖,像是受到了极度的惊恐,颤声道:“他……他来了,他、他来了……”   莅阳心头咯噔一跳,紧紧抓着轻柳的手臂半天说不出话来。   她知道是谁,不用轻柳说出来,她也可以猜到。   莅阳迅速披衣起床,拿起妆台前的那盏纱灯,跟着轻柳一步一步的走出了卧房。穿过那道流光溢彩的珠帘,她看到偌大的厅中一片黑暗,大约是怕惊动外面守夜的人,所以轻柳并没有点灯。   可是随着莅阳手中纱灯的光亮一点点扩散,她就看到了地板上大片大片的水渍。顺着那片水渍,莅阳便看到了屏风前卧倒的那个黑影。   她心头巨震,跪下来将纱灯放在一边,颤抖着将那人用力翻过来,宇文霖煞白的脸顿时映入眼底。他的肌肤触手冰冷,没有一点温度。莅阳吓坏了,眼泪顿时夺眶而出,转过头望向轻柳,声音抖得不像样子:“他死了吗……”   轻柳忙摇头道:“没有,没有,公主别担心。奴婢刚才将他扶进来的时候还醒着。”   莅阳一颗心终于回到了胸腔里,双手爱怜的抚着宇文霖冰冷的脸颊,一边问道:“还有谁知道?”   轻柳摇头道:“应该没有人知道,今天晚上大家都累坏了,睡的挺沉。他水性也太好了,应该是一路潜水过来的,外面雨那么大,即便是畅音阁附近巡守的禁军,想必也没有察觉。”   莅阳这才放下心来,和轻柳分头找东西将地上的水迹擦干净,然后将宇文霖抬到了内室。   “你去外面叫莲心熬一碗姜汤吧,就说是我有些受寒了。”莅阳吩咐道。   轻柳自然知道莅阳的用意,急忙出去照办了。   莅阳此刻也顾不得什么忌讳了,硬着头皮去扒宇文霖身上湿淋淋的衣服,可是那些衣服像是粘在身上一样扯得太她出了一身汗,索性找来剪刀划开,然后拿柔软的被子给他裹上,将那些破烂的湿衣服团在一起塞在了角落,等一会儿轻柳来了悄悄拿出去到灶间焚烧掉。   轻柳端着姜汤进来的时候,莅阳正趺坐在榻前的地毯上给宇文霖擦头发。   “这个样子不打紧吧?”莅阳有些担心的问道。   “应该是受寒了吧,毕竟外面这么冷的,也不知道他在水里藏了多久。”轻柳跪下来和莅阳一起给宇文霖喂姜汤,莅阳将他的嘴掰开,然后由轻柳一勺一勺的喂。   小时候她生病了不吃药,母后就是这样让齐嬷嬷给她喂药的。   想到母后,莅阳的心不由得绷紧了。      ☆、画堂春   “应该是受寒了吧,毕竟外面这么冷的,也不知道他在水里藏了多久。”轻柳跪下来和莅阳一起给宇文霖喂姜汤,莅阳将他的嘴掰开,然后由轻柳一勺一勺的喂。   小时候她生病了不吃药,母后就是这样让齐嬷嬷给她喂药的。   想到母后,莅阳的心不由得绷紧了。   次日一大早,太后刚起身刚洗簌更衣毕,正坐在妆台前由宫女侍候梳头的时候,外面忽然有人急匆匆进来禀报道:“启禀太后,莅阳长公主去簪环着素服在外求见!”   太后吃了一惊,神色有些复杂,沉吟道:“宫禁未解,她是如何出来的?”   宫女回话道:“奴婢不知,但看公主神情憔悴,满面泪痕,像是受了很大的委屈……”   “宣她进来吧!”太后摆了摆手道。   宫女前脚刚出殿门,莅阳后脚就一边哭着一边跑了进来。   边上侍候太后梳头的宫女忙放下梳子,静静退到了旁边。   “母后,母后,母后,求您为儿臣做主……”莅阳一进来就噗通一声跪倒,伏在地上直磕头。   太后一直未曾召见她,一是碍于母女之情,不好说破。二是不想把话说开了伤莅阳的自尊。但毕竟是自己十月怀胎一手抚养大的爱女,怎么可能不心疼呢?如今陡然见她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倒真是有些心疼,却又不好表现出来,只得起身缓缓走过来道:“莅阳,你这是怎么了?不好好在畅音阁思过,竟然违抗懿旨擅自出来,你可知罪?”   莅阳抬起头,满面俱是泪痕,抽抽噎噎道:“儿臣若非受了莫大的羞辱,也不可能违抗懿旨前来冲撞母后!儿臣先来脱簪请罪,再求母后做主!”她说着再次拜倒。   太后心里七上八下,一时间也不知道她要说什么,只得先将身边侍候的人都屏退,这才问道:“到底什么事?”   莅阳已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抽泣着将昨晚发生的事添油加醋的叙述了一遍。若非太后本就知情,这会儿早就火冒三丈了。毕竟谢玉是她指派的,却没有找到人,那就是忤逆公主的大罪了。如今后宫还算是她掌事,莅阳告到她这里来也算是合情合理。若是她告到梁帝那边,恐怕就是连她也保不住谢玉了。   到现在也未曾找到那个南楚质子的踪迹,太后也是一晚上都没有睡好,如果再找不到,恐怕就要惊动梁帝了,到时候事情闹大了,万一牵扯出莅阳,那简直就到了无法收场的地步。   莅阳此刻的表现,太后还算是满意的,至少她没有像以前那么莽撞一上来就开门见山的跟她对着干,如果她非要把这层窗户纸捅破说出与那南楚质子的事,恐怕太后就是真的手足无措了。   好在如今还有挽回的余地,既然她未曾承认,那么只要将那南楚质子找到,再关到别的隐秘之地,这件事也就无声无息的过去了。   太后抱着息事宁人的态度好好安抚了莅阳,并向她保证一定会治谢玉擅闯宫禁的罪,并且把畅音阁的宫禁解除了,但前提是她依然不许出宫。   莅阳此来只是为了能消除太后对畅音阁的怀疑,至于被解了禁倒是意外之喜。但她回到畅音阁之时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喜悦的样子,反而大发脾气将所有侍候的人全都赶了出去。大家以为是她在慈宁宫受了太后的训诫所以发脾气,也都乖乖的跑得老远,不敢接近半步。   宇文霖一直没有醒来,莅阳心急如焚,却又不敢请太医,生怕因此暴露。虽然两心相许,但到底男女有别,昨晚她给他脱衣服的时候也只是把上衣给扯掉直接包上了被子,以至于早上轻柳过来看的时候那被子都被水泡湿了。   “殿下,依奴婢看,多半是外感风热吧!您把人家用湿被子裹了一晚上,就是个正常人也生病了呢!”莅阳回来的时候,轻柳已经给宇文霖重新擦洗换了床被子。   “你、你给他把衣服……脱了?”莅阳红着脸,很是窘迫的问道。   轻柳却是大大方方道:“那有什么啊?太监不能偷看宫女,但是宫女可以想对太监做什么就什么。我们还经常把小李子小何子推到湖里,再偷看他们换衣服呢,嘻嘻!”   莅阳表示很无奈,扶了扶额,强调道:“但他……不是太监!”   “我知道啊,但是也都差不多呀!”轻柳一脸娇憨的眨巴着眼睛道。莅阳实在窘的不行,匆匆去洗簌更衣了。   虽然宫禁解除了,但是这一天莅阳都没有离开过二楼的闺阁,更别说是踏出畅音阁一步。大家都猜想她一定是昨晚被气坏了,今天找太后告状并没有讨回公道,所以才生气的!   齐嬷嬷却是满腹狐疑,但是莅阳不肯见她,她想问轻柳和飞絮,可是飞絮那个实心眼的一句话都套不出来,而平时最是叽叽喳喳的轻柳却是一整天都被莅阳留在身边侍候着,根本就没机会问话。   到了晚间,轻柳将晚膳送上来道:“殿下,您快吃点东西吧!早膳和午膳都让奴婢替您吃了,现在奴婢一辈子都不想再吃东西了。”   莅阳坐在榻前,一手托腮,面上满是忧虑,道:“我没有胃口,心里七上八下,什么也不想吃。”   轻柳挑开珠帘缓缓走进来道:“您这样担心也没有用啊,得先保重玉体才是!”   莅阳皱了皱眉,很是焦虑的咬了咬唇道:“若他还是不醒,就传太医吧!”   轻柳浑身一震,噗通一声跪下来道:“殿下千万不要冲动,一旦此事泄漏出去,不仅奴婢性命难保,恐怕这畅音阁上上下下数十人都难善终!”   莅阳有些惊愕道:“此事本宫一人所为,与你们何干?说出来了,或许我的心里才能真正安定下来!到时候母后无计可施,或许只能同意我跟他走呢!”   “殿下可千万别犯傻,”轻柳瞪大了眼睛道:“殿下的居所藏着一个男子,这种事一旦传出去,那可……不仅您清誉有所毁损,怕是看到的人知道的人都别想活命!”   莅阳心头万般难受,眼睛一红道:“可是我不能看着他死,他是为了见我才冒这样的险的,如果他死了,我也不会活着。”   轻柳双手合十不住的祈祷道:“求观音菩萨保佑,宇文公子快些好起来,殿下千万不要犯傻……”   “行了,行了,你下去吧,吵死我了。”莅阳捂住耳朵道。   轻柳站起来,读者嘴巴道:“奴婢就在外间候着,您可千万不要传太医。”见莅阳很是不耐烦,忙乖乖退下,一边在心里嘀咕着要是自己不多管闲事或者昨晚给他身上绑个石头在把他推到水里,或许淹死了就不会有这么多事了。   轻柳出去之后,周围又恢复了安静,只有窗外叮咚的风铃声断断续续的响起。能有此刻独处,却是之前梦寐以求的,可是她想要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如今这副样子。如果只能以这样的方式见面,到还不如一水相隔,至少她知道他无恙。   只要再等等,等到太后寿诞就可以实行他们的计划了,这是之前约好的事,为何他会突然冒险做出这样疯狂的举动?   莅阳有些无助的抬手捂住了脸,这样一来,所有的计划全都乱了套,下一步该如何是好?   恍惚中感觉手背上触到了什么东西,她心头惊颤,缓缓放下手掌,果然看到那张惨白的脸上一双黑眸缓缓睁开,正痴痴的望着她。莅阳惊喜交加,泪盈于睫,扑过去紧紧抱住他哽咽道:“你若是醒不来,或许我便要同你一起去了。”   宇文霖心里万分感动,回抱着她,缓缓道:“让公主受惊了!”莅阳听他声音虚弱之极,忙起身道:“你一定很饿了吧,我去给你拿吃的。”起身冲到帘外,将轻柳送来的晚膳拿了过来,索性还温热着,她便将他扶起靠在引枕上,一口一口的喂她喝粥。   也不知道是太激动还是太欢喜,她眼中的泪不住的滑落。   宇文霖抬手,轻轻抚着她的面庞,指尖温柔的擦拭着她眼角的泪珠,柔声道:“你真好!”莅阳心底一痛,道:“我只对你一个人好!”宇文霖心底一酸,不由得红了眼眶,忽的握住了她的手腕,道:“我看到了你的头花,便知道你来过了。你愿意冒险去看我,我定然不会辜负你!”他奋力坐起身,抱住莅阳,像个孩子般呢喃道:“每次都是你去找我,这次我决定来找你了,如果见不到你,那是我的命,既然见到了,我们以后就都不要分开好不好?”   莅阳心中触动,放下了手中的碗,回抱着他颤声道:“好,你说什么就什么,再也不分开了。你能为我了见我拼命,我也能为了和你在一起舍去一切,在所不惜!”   他身上依旧是冰冷的,莅阳心下怜惜,也顾不得羞涩,紧紧将他揽怀里,再也不愿意放开。 作者有话要说:  我玉阳党头顶青天……明明是绿天,呜呜呜,今晚我们都是侯爷,怜惜自己80秒。 ps今天没网了,电信真是够了,明明包月的却每月能超支那么多,果然和移动一样,永远看不懂的话费单,不交费就掐网,该死的垄断行业啊!   ☆、春衫泪   轻柳睡的老实,一觉醒来天已经大亮,她吓得急忙爬起来梳洗更衣然后去侍候莅阳洗簌。如今就连飞絮都被赶了出去,贴身侍候的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万一怠慢了惹公主生气了一定会被齐嬷嬷骂死的。   可是她上楼就听到脚步声,抬头一看却见莅阳哭着跑了出来。   “殿下,殿下……”轻柳唤了一声,莅阳却像没有看到她一样,哭着跑到了楼上。   三楼是莅阳平日赏景消遣绣花的地方,琴台绣绷棋枰书房等都设在楼上。一般除了齐嬷嬷跟她和飞絮,其他人可都是不敢接近的。可是公主怎么一大早刚起来就跑到楼上去了?这不还没洗簌呢?轻柳正自纳闷的时候就看到又一个身影跌跌撞撞的冲出来跟了上去。   我天,轻柳手中的铜盆差点坠地。那个南楚质子竟然已经活过来了?而且还穿着公主的外袍披散着长发,不仔细看还以为那是个挺秀高挑的女子。   轻柳一时间有些为难起来,想了想还是悄悄上了楼,只见九扇雕花木门紧逼,依稀还能听到公主的哭泣声和宇文霖的劝慰声。   轻柳吐了吐舌头,将东西放下道:“殿下,奴婢已经准备了热水,先放在外面了,您快点洗簌吧!”随后迅速溜走了,万一那个南楚质子欺负了公主公主把火发到她身上怎么办?   把洗簌用品都送上去之后,轻柳想着应该再送些衣服,万一公主想更衣呢?于是便到莅阳房间去给她找衣服,进去后发现房间里挺乱的,便着手整理了一下,到了锦榻前整理被子的时候,竟然发现床单上有几片血迹,不由得很是吃惊,怎么公主这个月葵水来的这么早?看来得跟齐嬷嬷说一下,找太医来瞧瞧。一面将弄脏的床单什么全都扒下来准备浣洗,又给莅阳整理了几件衣裙并要用的东西,全都送到了楼上。   这一整天莅阳都没有出来,畅音阁的宫人们只听到楼上的琴声响了一天。只有轻柳知道,公主一直都在哭,到了晚上嗓子都哑了。   她心里愈发恼恨那个南楚质子,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令公主那么伤心的。可是她也不敢跟齐嬷嬷说楼上有别人,只得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藏着掖着。   到了晚间,公主终于走出来说要沐浴,轻柳立刻下去准备了。心想着要是再不出来,恐怕齐嬷嬷会带人把门撞开的吧!   畅音阁一楼设有专供莅阳使用的浴池,浴灶里设了对流,只要在后面的小屋里烧火,池水就可以保持恒温,既不太烫也不会太冷,避免了抬水进屋和调试水温的繁琐。   浴池前垂着半透明的薄幔,隐约可见帘后水汽氤氲中袅娜的身姿。   轻柳领着两个宫女站在帘外侍候,手中托盘上盛放着干净的棉布巾和衣裙等!她拿眼角扫了扫,透过帘缝依稀可以看到水面上飘着的花瓣。   公主不是来葵水了吗?怎么还……轻柳百思不得其解,却又不敢开口去问。因为今天的莅阳很反常,即便以往再怎么生气的时候也没有像现在这样可怕。   外面传来了轻细的脚步声,轻柳回头,看到隔断屏风那里齐嬷嬷向她招手,轻柳顿时有些紧张起来,她最怕被齐嬷嬷叫去问话,所以这一天都可以避着,没想到终究躲不掉啊!   她将手中的托盘轻轻放在了旁边的紫檀木架子上,转过身一步步走了过去。   “殿下这是怎么了?也不叫人侍候?”齐嬷嬷将轻柳一把拽到了外间,悄声问道。   轻柳忙摇头道:“奴婢也不知道,殿下这两天似乎心情都不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也不说话,今天弹了一天的琴,想必是累了吧!”其实她知道弹琴的不是莅阳,因为莅阳不可能边哭边弹琴,而且莅阳才不会弹那种凄凄惨惨像死了人一样的哀乐!但她自然不敢这么跟齐嬷嬷回话。   “我让人去慈宁宫打听过了,殿下昨儿个早上夺刀威胁禁军私自离开畅音阁虽然违抗了太后懿旨,但已脱簪请罪,且事有缘由,太后并未怎么怪罪,反而撤了这边的禁严,按理说殿下不应该这么低落失常的!”齐嬷嬷很是困惑道。   轻柳吞吞吐吐道:“想必是因为……那个人没找着!”   齐嬷嬷目光一寒,抬手一把拧住了轻柳的耳朵,狠狠道:“跟你说了多少遍,永远别把这件事挂在嘴上!”轻柳疼得眼泪都流下来了,一边点头一边道:“奴婢知道了,奴婢知道了……”   齐嬷嬷这才放开,探头往里面瞧了一眼,只听到哗哗的水流声,并未见莅阳说过半句话,这么多年了,倒是很少见她这么安静的!想着或许真如轻柳所言,便悄声道:“我再去打听打听,你在这里好好侍候公主,千万莫在她面前提到那个人!”说着狠狠剜了一眼刀。   轻柳立刻噤若寒蝉,一叠声的点头道:“是是是……”   送走了齐嬷嬷,轻柳这才进了浴室,却看到莅阳已经挑开薄幔出来了。热水将娇美的容颜熏蒸的如桃花般艳丽,她穿着件珍珠色的小衫和暗花长纱裙,外罩一袭宽大轻柔的素白袍子,冉冉走了出来。   “殿下,”轻柳忙走过来拿起一边宫女手中的棉布巾,道:“奴婢给您擦擦头发吧,不然一会儿出去吹了风着凉了怎么办?”   莅阳点了点头,走到外面的软榻前坐下,任由轻柳给她擦着一头乌黑的湿发。那边的宫女早就将准备好的汤水送了过来,莅阳接过来,垂下眸子一口一口的喝着。   平日里或意气风发、英姿飒爽或活泼开朗、娇俏灵动的公主忽然变得这么安静温雅、柔媚动人,轻柳忽然觉得很不适应。   一头秀发擦到半干,用丝带束起拢到背后便任由其自己风干。   莅阳放下杯子,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道:“传膳吧!”她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听上去好像染了风寒,其实轻柳知道是因为哭的时间太长了。   “送到哪里?”轻柳赶忙问道。   莅阳已经走到了门口,回头望了她一眼,淡淡道:“你说呢?”   轻柳目瞪口呆的望着莅阳缓缓离开了,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公主明显心里不爽,她干嘛要问呢?直接送到她房间,如果不在她再送到楼上不就行了吗?   ☆、芳心苦   事情到了这一步,即便是莅阳也是始料不及的。虽然她平时娇纵任性无法无天,但内心还算挺矜持的。他们认识这么长时间,即便已经到了两情相悦的地步,但是那样的耳鬓厮磨却是想想都会羞臊的不行。   她是真的喜欢和他在一起的感觉,无论执手相看还是深情相拥,可是她从来不曾想过除此之外还有那样亲密的行为。他甜言蜜语柔情款款的时候,莅阳是根本无法拒绝的。可她的心底依然抵触,不应该是这样的,即便真的会有那么一天,也不应该是在这样的情境下!   今天她不想见到任何人,也不愿意面对宇文霖。可是他跟着她寸步不离,她朝他发脾气吼他,看到他委屈难过的样子自己就忍不住伤心的哭。他便在一边弹琴给她听,直到最后手指都肿了。莅阳也说不出为什么,就是伤心的要命,好像突然间丢失了一样很重要却再也找不回来的东西。   她想要一个人静静的哭一会儿,可是却始终没有机会。刚才沐浴的时候不让宫女们上前侍候,是害怕被她们察觉到她情绪不稳。   现在已经好多了,也终于想通了。或许,是他缺乏安全感,害怕她会离开他。不然怎么会无意间在谢玉那里看到自己的簪花就激动成那样?害她解释了半天才平静下来。   莅阳推门走了进来,回身关门的时候宇文霖从后面走出来,轻轻环抱住了她,柔声问道:“你还在生气吗?”   莅阳摇了摇头,吸了口气,回头微微一笑道:“不生气了,因为我愈发觉得你就是个傻瓜!”   宇文霖有些不解,愣愣道:“为什么?”   莅阳转过身来,微微一笑,粉面低垂,有些害羞道:“其实你根本不用这样做,如果我不想和你在一起,即便是我们已经有了肌肤之亲又能怎样?如果我铁了心要跟你在一起,即便我们天各一方我也不会再嫁给别人!”   宇文霖面上一红,眼中满是羞愧和痛苦,抬手抚着她的秀肩,满含深情道:“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你一定不要怪我,只要记住我永远都会和你一条心的。”他将莅阳揽到怀里,抚着她的背轻声道:“我一定是疯了,才会怀疑你对我的感情,才会一时冲动做出那样的事。但是,你以后不要再把自己的东西随便送给别的男人。”   莅阳忍俊不禁,抬起头来捶了他一把道:“你乱说什么?我都解释了多少遍,根本不是我送的,我跟那个人不熟,就是觉得他讨厌才会拿东西丢他的。你怎么现在还在念叨?”(呜呜,心疼侯爷,你家夫人说她跟你不熟)   宇文霖这才不好意思的道歉,拉了莅阳的手走到里间让她坐下要给她梳头,莅阳含羞带怯的坐下来,由着他灵巧的手指梳理她的长发。   不多时,外面传来敲门声,莅阳赶忙示意宇文霖躲起来,然后起身过去开门。   “殿下,您的晚膳!”轻柳和飞絮恭恭敬敬的站在门口托着盘子。   “放下吧!”莅阳淡淡道。   飞絮这两天都没有看到她,所以不住的拿眼睛偷看,莅阳有些心虚,忙端起一副冷漠的表情,飞絮本就胆小,急忙收回了眼神乖乖的放下盘子和轻柳一块儿出去了。   莅阳每次吃饭都是一碟菜一双筷子为了不串味,所以即使有两个人,倒也不用担心吃饭餐具不够。   到了晚间,莅阳便和宇文霖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办。   “当务之急是将你送出宫,否则总有一天会被发现的。”莅阳有些担心道:“齐嬷嬷是个精明的人,她是看着我长大的,这两天我尽量避开她,就是怕被她察觉到我的异样。原本咱们说好的等母后寿诞行动,可现在却是万万不能等到那个时候了!明天我去看望父皇,尽量求得能出宫的恩旨,这样便可以回府布置了。”   “好,我等你的消息!”宇文霖说着走到妆台前坐下,拿出一块素净的绢帕用沾着胭脂的笔勾画出一只奇怪的火红色鸟,细看之下,到有几分像是传说中的凤凰样貌。“传说中,凤是楚人的祖先,我们的远祖祝融便是火神和雷神,是凤的化身。而且,凤是神鸟,是永生不灭的象征,每一次的‘死’都是在烈火中重生。所以,这便是楚人的图腾。”   莅阳很是惊讶的看着这神奇的图形,道:“你给我这个做什么?难道让我拿着它去找人吗?”   宇文霖很是欣慰的点头道:“正是,南楚使团离开时,姐姐在金陵留了人手!你拿这个帕子去同泰寺进香,进寺门的时候佯装遗落,自然有人会去找你!”   莅阳有些为难道:“母后那样年纪的人才去寺庙上香呢,我去做什么?”   “乖,我们现在就不想这些了,你哪怕是进去转悠玩耍也行。如今宫中戒备森严,恐怕即便是你出宫也会被人暗中盯着,也只有去这种人多眼杂的地方才安全一点,否则怕是会引人怀疑。记住,路上一定要留心有人跟踪。既然那些禁军连你的畅音阁都敢搜,想必定然是知道了我们的关系。”宇文霖再三叮咛道。   “好吧,我都听你的。”莅阳扬起脸乖巧的笑着道。   知道外面有人接应,莅阳心里总算踏实了几分,她今天也实在累坏了,打了个呵欠道:“我要睡觉了!”   “好!”宇文霖走过来给她解开了发带,用手轻轻梳理着已经干了的长发。   莅阳咬了咬唇,红着脸道:“我觉得这样不太好,以后你不要再动手动脚了。我心里很愧疚,好像做错了什么事。你要是真为了我好,就请尊重我的想法。过去了的事我也不怪你,但是以后不能再乱来了。”   这样娇羞脉脉的神情很是可人,任谁看了都会动心。宇文霖此刻心里也有些后悔和愧疚,轻轻抱住了她道:“好,我答应你!”其实在他看来并没有什么要紧的,毕竟楚人骨子里重浪漫主义,缺乏道德上的严肃性。在他看来两情相悦的恋人在一起并没有什么不对,即便是体谅一下大梁颇为保守内敛的社会风气,终究也是无法感同身受,只是觉得莅阳原来并没有外表看上去那样豁达疏朗!   ☆、谒金门   莅阳出门前百般叮嘱轻柳照顾好宇文霖,千万不要被别人发现。她这次要是有机会出宫正好给他买点药回来,否者他这般病怏怏的拖着也不行。   生怕轻柳挡不住齐嬷嬷,所以莅阳将齐嬷嬷也带在了身边。   “殿下这两日可是让奴婢担心坏了!”齐嬷嬷看到莅阳无恙,才终于放下心来。   “有劳嬷嬷挂念了!”莅阳有些愧疚道。   “殿下客气了,照顾好您是奴婢的本分。既然太后已经开恩不追究您擅闯慈宁宫的罪责,那您也就不要再多想了。”齐嬷嬷斟酌着缓缓道。   “我还能多想什么?一会儿见到父皇,你可千万不要多嘴,省得他老人家担心!”莅阳叮嘱道。   “殿下放心,奴婢自有分寸!”齐嬷嬷缓缓道,言辞闪烁间令莅阳有些疑惑,忍不住问道:“最近可是出了什么事?”   齐嬷嬷吞吞吐吐道:“前几日听说太上皇病了,也不知道如今是否大好!”   莅阳神色大变,很是吃惊道:“为何我一点儿都不知道?”   “您尚在禁足,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奴婢怕您一时冒失又惹太后生气,所以就没敢告诉您!”齐嬷嬷说到最后都有些底气不足。   莅阳气的直跌足道:“这么重要的事你竟然瞒着我?好了,不要说了……”说着甩下齐嬷嬷并一众宫女自己匆匆往前跑去,吓得齐嬷嬷一迭声的喊着:“殿下慢点,殿下小心!”一边招呼宫女们赶紧跟上去。   莅阳气喘吁吁的跑到了太上皇殿外,就通报也来不及就匆匆奔了进去。   “参见长公主殿下!”她来的仓促,殿中侍候的内监正欲阻拦一看到是她忙齐齐跪下行礼。   “父皇呢?”莅阳有些焦急的问道。   “上皇陛下在内殿歇着呢!”内侍躬身回话道。   殿中光线有些昏暗,帘幕重重,除了门口侍立的几个内监,空旷寂静的有些凄清。莅阳顿时鼻子一酸,放轻脚步缓缓走了进去。刚一进去就闻到内殿浓重的药味,大热的天不能开窗通风,所以殿中颇有几分窒闷难受。   “谁啊?进来也不通报一声!”王善手持拂尘颠颠的走了出来,看到莅阳急忙行礼道:“原来是长公主殿下?老奴失礼了!”   “咳咳咳,莅阳来了吗?”高窗下的卧榻上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莅阳吸了吸鼻子跑过去跪在榻前,才一个多月没见,父皇竟然又苍老衰弱了这么多?记忆中的他似乎也是这般迅速苍老的,就是多年前宫变那一夜,他失去了几个儿子,也失去了皇帝宝座,从那以后突然就从一个中年人变成了迟暮苍苍的老人。   “父皇,女儿来看您了!”莅阳拉起父皇的手,哽咽着道:“上回来的时候您还挺好的,怎么……怎么一下子就又病了?”   “殿下莫要担心,不过是旧疾犯了而已!”王善走过来轻声安慰道。   莅阳眼睛一红,抚了抚那只周围遍布的手,吸着鼻子道:“父皇近年来旧疾常犯,可有问过太医,到底是何缘由?”   “人老了,年纪大了,自然就毛病多,还有别的缘由吗?”太上皇招了招手,王善走过来扶他坐起,莅阳忙拿过枕头给他垫在背后,见他不住的咳嗽,王善过去拿痰盂,莅阳坐过来轻轻抚背顺气,道:“您应该学学纪王兄,活的潇洒自在一些,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要不到处转转,兴许就好些了呢!”   太上皇咳嗽了半天才将一口痰吐出来,王善侍候他漱口毕,莅阳拿了帕子给他擦拭嘴角,眼中满是担忧。   “你这丫头,向来没心没肺,怎么今儿突然这样伤感起来?”太上皇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抬手指了指对面窗前道:“去,坐那边!”一面吩咐王善把窗子打开透透气。   王善有些为难,道:“就是那晚上大雨,值夜的小太监忘了关窗,才让您犯了病,怎的……”   “是朕太闷,自己开的。”太上皇缓缓道。   王善不敢反驳,只能磨磨蹭蹭的过去开窗。   “不了,”莅阳别过头,眸中泪光点点,急忙仰头努力止住,压抑着哭腔道:“我今儿穿的单薄,受不了风。”   太上皇又推了推,缓缓道:“莅阳乖,坐那边和父皇说会儿话!”   莅阳再也忍不住回转身扑到他怀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那边王善眼睛也有些湿润,缓缓退到帘幕下不敢作声。   “哎呀,怎么又哭了?”太上皇一边叹气一边抚着她的背,柔声道:“小时候你闯了祸,你母后拿板子打手心也没见你哭呢!”   莅阳心下难受,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她知道父皇赶她走是害怕她离得太近会把病气过给她,可是她不害怕,她一点儿都不害怕生病,只要父皇能好起来,就算让她生一年的病也无妨。   即便她再天真单纯,毕竟生在皇家,权力更迭的残忍和冷酷,还是能理解一点儿的。若是有一日意气风发的皇兄失了皇位,恐怕落魄和凄凉不逊于今日的父皇吧?其实她应该知道的,从逊位的那一天起,父皇就不可能再好起来了!太上皇身份特殊,别说离开金陵,恐怕连出宫都很难吧?只是这些年莅阳没有往深里想而已。   晋阳嫁给赤焰军主帅林燮之后,父皇与她便也生分了。如今身边能亲近的好像也就她和没有多少实权的纪王兄和英王兄。母后整日忙于六宫之事,很少有空过来探望他。几个太妃也碍于情是特殊,这些年都深居简出,甚少与他亲近。这才算是真正的孤家寡人吧?   可是,她却要抛弃这样孤独的父皇跟着别人离开金陵,离开大梁,她怎么可以做出这样不孝的事呢?可是,她又怎么舍得下宇文霖?舍得下自己为之不顾一切的爱情?   莅阳越哭越伤心,太上皇自然不知道小女儿这样复杂的心思,只当她是担心自己的病情,便一再的解释保证以后一定保重身体等等。   莅阳哭了好半天,才终于缓了过来,一面拿袖子擦着桃子一般红红的眼睛,一面一颤一颤的抽着气。太上皇笑着拿帕子给她醒了醒鼻子,笑着打趣道:“以后出阁了,可别在驸马面前这么哭,把眼泪鼻涕抹到人家身上可不好哦!”   莅阳忍不住破涕为笑,暂时压住心里的酸涩和悲伤,道:“我就要哭,还要拿他的袖子擦鼻涕。”   “你这丫头!”太上皇拿手指点了点她白皙的额头,道:“听说你这段日子被禁足了,可有乖乖听话?”   “可乖了,”莅阳坐直了身体道:“我一直都在畅音阁呆着绣花呢,不信您问我身边的宫人。”   齐嬷嬷不知道从哪里忽然冒了出来,跪下行礼道:“奴婢给太上皇请安了,公主这段时间的确在绣花。”   太上皇面上颇有几分欣慰,道:“这样好,这样好,姑娘家就该这样。”   “看在女儿如今这么乖的份上,父皇赐一道恩旨吧,”莅阳一脸虔诚和认真道:“女儿想出宫去同泰寺进香礼佛,求佛祖保佑父皇长寿安康,保佑母后不要再生我的气!”   “怎么?你如今还不能出宫?”太上皇有些怜悯的望着莅阳道。   莅阳可怜兮兮的点头道:“女儿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出过门了。”   太上皇忍俊不禁道:“你这性子能在一个地方闷一个月着实不易,好,好,好!”他转过脸对王善道:“待会儿你送公主出宫去,太后的人要是问起,边说是朕让莅阳出去办事的。”   “是!”王善躬身领命。   莅阳立刻喜笑颜开道:“父皇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女儿给您带回来?”   “那倒不需要,你呀,去外面玩也要有个度,千万别再甩开宫人和侍卫了!”说着对齐嬷嬷道:“你带四个宫女随身侍候着,闲杂人等不得接近公主的銮驾。”又叮嘱王善道:“你点几个可靠的禁军随驾,切莫再出现让公主受损伤的事了。”   王善和齐嬷嬷领命,退下去准备了。   莅阳起身跪下磕头谢恩告辞,随后施施然退下。   ☆、苏幕遮   宁国侯府!   “世子,世子,同泰寺那边有消息了!”谢汾兴冲冲的前来禀报。   自从宇文霖失踪之后,谢玉就再也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可是把宫里能搜的地方都翻了个遍却依然没有线索,反而搞的宫里鸡犬不宁,人人都去皇后和太后那里告状,太后怕牵扯到莅阳,所以不想把事情搞大,只得吩咐他暗中调查。   现在手里暂时有了可用之人,却是比前次那般黑灯瞎火的摸爬容易多了。   “什么消息?快说?”谢玉忍不住激动的问道。   “奉命在同泰寺蹲守的刘统军派人传来消息,说是莅阳长公主今天进寺礼佛,銮驾占了半个山门外,所带的禁卫虽然提前清场了,但依旧有可疑之人暗中活动。”   虽然没有证据,但是谢玉一直觉得宇文霖的行踪莅阳一定知道。甚至宇文霖的突然失踪都是他们之前约好的。   那日他去栖梧院巡视时就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莅阳就在附近,当时以为是错觉,直到后来身边有人提醒他头发上一枝花,他拿下来才发现那是莅阳特有的宫花。当时心中激愤,以为莅阳像那次在禁院一样溜进去与那南楚质子幽会,忍不住跑进去检查。宇文霖看到他手中的花时脸色都变了,现在想想,莫非那便是他们只见约定的暗号?   因为就在那天晚上,他已经准备出宫了才得到宇文霖失踪的消息。   可是他不知道莅阳把人藏在哪里,应该不会在畅音阁,至少他在那里没有看到一个可以藏人的地方。   如今莅阳应该是想将那人转移,那么很有可能便是藏在车辇之中或者带在随行侍卫中。   “走,我们过去看看!”谢玉立即起身,大步往外走去。谢汾忙追上去道:“世子,您慢点,礼佛可不是一时半刻就会结束的!”谢玉不理会他,兀自往前走。   谢玉和谢汾骑马到了同泰寺山门外的时候,果然看到莅阳的车辇停在那边,周围侍立着十余名禁卫,看到两人靠近立刻便有任过来阻拦,道:“长公主在此,闲杂人等退下!”   谢玉亮出腰牌,道:“本将奉太后命保护长公主,尔等只需配合就好了。”众人一看的确是太后的令牌,当即过来见礼。   “起来吧,我有话问大家!”谢玉收起腰牌,道:“殿下此次出宫带了多少人?可都有数吗?”   “回将军,殿下带了十六名禁卫和八名宫女还有一个嬷嬷!现在我们十二人留守在外等候,殿下带了嬷嬷和八名宫女以及四个护卫进去了!”为首那禁卫回话道。   谢玉环顾四周,扫视了一眼车辇周围侍立的这十二名禁卫,都没有问题,急忙问道:“殿下随身携带的那四人可都是平日里常见的?有没有什么新来的?”   “谢将军放心,我们都是太上皇宫里的王公公亲自指派的,一起共事也都是好几年了,而且出宫都有记录在案的,绝没有什么身份不明的人。”那人回话道。   侍卫没有问题,难道是宫女?一想到一个大男人竟然扮作女人,谢玉立刻觉得一阵恶心。皱眉道:“你们在此守着,本将进去看看!”随即大步登上台阶往山门里去了。   “世子!”谢汾忽然追了上来,谢玉回头道:“怎么了?”   谢汾凑过来压低声音道:“据咱们的人说,长公主方才进寺之时掉落一方手帕,眨眼间就被人给捡走了。本来没觉得有什么,现在想起来应该有问题。当时已经清场,同泰寺外并没有多少人,但是禁军三个兄弟竟然没有看到是被谁给捡走的,想必那手帕应该有文章。”   谢玉有些生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一拂袖转身就走道:“那么重要的事,当时竟然会觉得没有什么?此刻提起,还有什么意义?”   “世子,您别生气,我已经让他们在周围盯着了。”谢汾道。   “同泰寺楼阁殿宇无数,既然当时没有看到人,之后盯着谁啊?”谢玉没好气道,抬起头只看到不远处的九层浮图直耸云霄,一时间觉得更加懊恼,六所大殿、十余所小殿堂、七层佛阁、九层宝塔,想要在这么大的范围里找人实在是太难了。也不知道莅阳是不是把人藏在了寺中?   外面看上去颇为冷清,大约是因为有禁军把守,寻常百姓看见了也都会绕着走。但是进了山门就能看到影影绰绰的拜佛之人,越往里走人越多,到了钟鼓楼之间的小广场时已经可以看到几十个行人了。   “谢宏已经混进去了,咱们只需要跟着他的暗号,就能找到长公主所在。”谢汾跟上来道。   谢玉舒了口气,没好气道:“你为何不早说?”   “属下刚才忘了,”谢汾忙补充道:“刘统军还带了一部分人到后山守着了,所以世子您放心吧,至于能不能找到您要找的人属下不敢保证,但是只要南楚那几个人敢现身,就一定能抓住。”   “那你去找暗号吧!”谢玉摆了摆手道。   本朝尚佛,可是谢玉并不信这些。所以他鲜少进过佛寺,此刻看到周围那些善男信女虔诚认真的样子竟感到有些尴尬,好在谢汾很快过来了,悄声道:“往天王殿那边去了。”   过了天王殿,一直到了正殿大雄宝殿前,暗号忽然就需消失了。此处香火鼎盛,信徒众多,谢玉暗暗思忖莅阳会不会就在这人多的地方?   “谢宏?”谢汾忽然惊讶的叫道,谢玉转过头就看到了谢宏急匆匆走了过来,道:“世子怎么亲自来了?”   “别说那么多了,你为何在这里?人呢?”谢玉问道。   谢宏道:“莅阳长公主现在带着嬷嬷去后面的大佛阁参拜了,刚才在里面祈祷了半天,依稀听到外面那几个侍卫好像是说太上皇龙体有恙吧!反正一直未见异常,而且和面僧侣众多,我一看就不是烧香礼佛的人,实在不好过去。”   谢玉有些困惑,难道莅阳此次出来就只是单纯的礼佛?不对,他一定是忽略了什么。   “刘统军一个人盯着我还是不放心,你们俩出去照应一下吧,这里由我亲自守着。”谢玉叮嘱道:“无论发现什么异样,都不要惊动殿下,明白吗?”   谢汾和谢宏领命,匆匆而去。   谢玉四处转了转,果然看到四个禁军站在殿前的大廊柱下说话。这里香火味太重,熏得他有些难受,索性走开,到前面宽敞处的放生池边坐着,远远注视着大雄宝殿前的情景。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忽然听的周围一下子安静了,谢玉好奇的望过去,就见前面那几个禁卫开路,闲杂人等都自发的退到一边垂手侍立着,戴着幕离一袭素衣的莅阳在嬷嬷的搀扶和宫女们的簇拥下缓缓走了过来,他悄悄数了一下,的确是八个人。   谢玉不由得低头沉思,既然侍卫和宫女都没有问题,那么又联想起之前谢汾所说的帕子,难道公主此番出宫是为了和南楚接上暗号一念及此,恍然大悟,他猛地抬起头来,却看到莅阳已经到了放生池那边。今日的她莲步款款,格外端庄优雅,因为看不见脸容,所以给人一种宁静肃穆的感觉。   便在这时,一个小沙弥忽的趋步上前,唤道:“女檀越请留步,您有物品落下!”   宫女们听到了,在莅阳耳畔低语,莅阳也站住了脚,回过身去,就见那小沙弥双手拖着一个银盘,盘子里放着一块素帕。旁边的宫女忙上去道谢,拿过帕子送了过来。莅阳接过,纳入袖子,一行人继续往前走。   此时的帕子,莫非旧事谢汾所说莅阳之前遗落的?如果是同一块,怎么会从山门外跑到了大雄宝殿前?如果不说,那说明南楚的探子竟然渗到了同泰寺?无论是与不是,这个帕子都很有问题。   谢玉不动声色的远远跟着,直到亲眼看着莅阳等人出了山门这才急急奔了出去,却发现原地上好端端的停着莅阳的车辇,可是方才随行的宫女和禁军全都没了影子,正自纳闷时,忽听得一阵清朗笑声,却见那缀着流苏的车帘忽的掀开了一角,莅阳探出头来,冲着他招手道:“谢小玉,谢小玉,你过来!”   谢玉一时间顿在了原地,有些瞠目结舌的望着那边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少女,只觉得胸腔里心跳如擂鼓,紧张的竟然迈不开步子了。   “看到你了,别想躲!”莅阳笑靥如花,又勾了勾手指,道:“过来呀!”   谢玉一时间脑子里嗡嗡直响,竟仿佛忘记了此行的目的,鬼使神差的走了过去。车座甚高,莅阳趴在窗口对着他笑,谢玉微微仰起头,有些不好意思道:“殿下也来礼佛吗?”   “本宫来做什么没关系,但是你,”莅阳拿手指遥遥点了他一下,嫣然一笑道:“谢将军你是来找本宫的吧?”   谢玉有些目眩神迷,饶是他舌绽莲花能言善辩,但此刻却只是痴痴的望着她说不出话来。   “哎呀,殿下,别闹了,快走吧!”齐嬷嬷从寺院那边的墙后转了出来,嘟囔道。一边对谢玉赔笑着道:“殿下又淘气了,您莫要见怪。”一边吩咐起驾。一时间宫女和禁军们全都闪了出来。   莅阳有些无趣的撅了撅嘴,一张俏脸就此掩在了帘后。谢玉忙往后退了几步,看着齐嬷嬷领着宫女们都上了后面的马车,禁卫们也都上了马,一行人掉头往回走。   他有些恋恋不舍的望着莅阳的车窗,眼看那车子要走了,他顿时感到有些失魂落魄,忽然见那帘子又被揭开了,不由得喜出望外跑了过去,莅阳探出头,笑道:“我知道你要什么,给你就是了。”说着伸出手一抛,便将什么东西朝着谢玉迎面掷来。   谢玉吃了一惊,眼见白花花的一片忙闭上了眼睛,抬手却摸到丝滑细腻的触感,竟然是……一方素帕!难道就是刚才她纳入袖中的那个?谢玉急忙展开,却不由得傻眼了。   ☆、凄凉调      谢玉吃了一惊,眼见白花花的一片忙闭上了眼睛,抬手却摸到丝滑细腻的触感,竟然是……一方素帕!难道就是刚才她纳入袖中的那个?谢玉急忙展开,却不由得傻眼了。   帕子上画着一只憨态可掬的兔子,正笑眯眯的望着他。竟然是用女子画眉的笔匆匆勾勒出来的,泛出隐隐的黛青。   “眼睛红红的像只小兔子,哈哈,谢小兔,这名字真可爱!”耳畔忽然回响起那日莅阳奔过去笑着说的话,谢玉抬头去看,莅阳的车驾早已扬尘远去,明明没有什么收获,但却觉得心里溢满了奇妙的温暖和快乐。他将帕子折起来纳入了袖中,就看到谢汾匆匆过来了,有些奇怪道:“世子,您笑什么呢?”   谢玉一愣,摸了一下脸道:“我在笑吗?”   “呵呵,脸上挂着一个个大大的笑字,”谢汾嘻嘻笑道,见谢玉要变脸,忙正色道:“您也太厉害了,到底说了什么?长公主竟然那么听话,乖乖把这帕子交出来了?”   “呃?”谢玉有些纳闷,胡德明白过来,不由得有些脸热,忙清了清嗓子,道:“我就说了句咱们已经知道她在做什么了,长公主就把帕子交出来自证清白,真的什么都没有,赶明儿进宫还给她吧!”   “哦?”谢汾也没大在意,而是兴奋的说道:“刘统军把那个乞丐给抓住了,您一定想不到,动用了八个禁军高手才拿下,在他身上发现奇怪的印记,疑是南楚的标记。楚越之民自古好巫术,有纹身的习俗。”   “好,好,好,这次他可是露出真本事了?待我前去会会!”谢玉很是激动,跟着谢汾匆匆去了。   今日奔波了一天,大半时间都在路上,但总算是有收获了。莅阳有些疲倦的把头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同泰寺外果然有南楚的探子,她下车的时候趁人不备丢下那帕子,果然就有人找到了她。   原来公主府已经在母后的监视下了,看来原先的计划行不通了。当初两人相约,将宇文霖藏在公主府,待风头过后她再借口出宫跟他一起走,现在却是不得不改变计划了。   申时,车驾进了内城。   莅阳揭起帘子吩咐道:“先不回宫,去纪王府一趟。”一边吩咐人去赤焰帅府给晋阳长公主捎信,让她明日午后进宫一趟。   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万无一失的计策,她也从来就不擅长谋算。此生唯一一次,却放佛已是殚精竭虑。莅阳苦笑着安慰自己,以后就好了,等到宇文霖安全了,她也就自由了。   她将窗帘轻轻拨开了一条缝,看着街上避让的车辆和行人,以及参差的店铺屋宇还有浮动着丝丝白云的天空。   莅阳此次回来,从同泰寺请了一尊玉佛送给了太后,因为是得道高僧开过光的,所以太后特意将其供奉在了慈宁宫中的小佛堂,也因此夸赞了莅阳半天。以往她拉了好几次,让莅阳陪她念经礼佛,可那丫头根本就坐不住,好几次在她斋戒的时候还骗她吃有荤腥的东西,太后为此气的没少打她,后来就将小佛堂划为了禁地,不准她踏入。没想到才几年的功夫,这丫头竟然知道替父母祈福,实在是令人欣慰。   之前太后也劝过晋阳长公主,林燮身经百战,那可是满手血腥脚下踩着累累白骨,所以劝她多拜佛烧香替林燮消除一些孽债。晋阳嘴上答应,却压根就没有放在心里,只说自己陷入红尘太深,一时半会儿还参不透,过几年再说吧!于是后宫便只有几个有求于她或者想要讨好她的妃嫔陪着她吃斋念佛,太后心里倍感孤独。如今看来,莅阳好像是想通了,或者说是顿悟了吧!   其实莅阳这回是真正动了虔诚之心,大约是愿望太多了吧,想要父皇健康长寿,母后心情舒泰,还想要皇兄江山永固,晋阳一家平安和顺,纪王兄和英王兄等逍遥快乐,以及他和宇文霖能得到想要的幸福……也不知道那佛祖灵不灵,反正她是把膝盖都跪疼了,诵经叩拜到头晕眼花。   次日午后晋阳长公主如约进宫,自然要先拜见太后没想到竟然在慈宁宫正殿见到了莅阳。   “晋阳,你来得正好!”太后心情不错,招呼道:“昨日莅阳去同泰寺进香为你父皇祈福,不仅给本宫请了一尊开光的玉佛,还求了一棵长在放生池边的圣树贞桐,据说有祛风理湿、散痰消肿的作用,且是长在佛寺之中,常年受香火熏陶,对你父皇的病大有益处!”一说起这些,太后就有些滔滔不绝。   晋阳自然免不得赞赏讨论几句,却是很惊讶的望向一边含笑的莅阳,也不知道这丫头葫芦里卖什么药。可不管怎么样,这份心倒真是难得。   “既如此,那我们也过去瞧瞧吧!儿臣这些日子忙,也好久没有给父皇请过安了!”晋阳笑着配合道。   “就等你呢,那棵圣树是同泰寺的僧人亲自送来的,已经命人准备了神龛香案等迎候,一会儿顺便做一场小法事驱驱邪,你父皇那宫中平日有些太过清幽空旷了,难免有不干净的东西。”太后说着便起身,莅阳和晋阳忙过去搀扶。   今日天气也不错,风和日丽的,太上皇宫中的人都出来迎候圣树,场面甚是壮观,莅阳全程端庄肃穆,一叩一拜都虔诚的让人感动。但是旁边的晋阳长公主却是满腹狐疑。   法事毕,晋阳去殿内更衣,莅阳缓缓跟了上去。   刚一进去,晋阳就转身问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莅阳深深鞠了一躬,道:“我想求姐姐帮我个忙!”   “你这么大张旗鼓的,到底要我帮什么忙?”晋阳一头雾水道。   “帮我带一个人出宫!”莅阳一脸哀恳道。   晋阳一怔,道:“谁?宫中这几日出了什么事?我来的时候就见宫禁很严,出宫的人无论身份还是令牌都要再三核对,莫非跟你所说的人有关?”   莅阳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焦急道:“姐姐您什么都别问,只需要帮我这个忙,一会儿您找个借口邀那几个同泰寺的僧人一起回府,这样出宫时声势自然浩大,即便多一个人也不会太显眼,而且,我知道不会有人敢检查您人,毕竟连秦大统领都要看着姐夫的面子行事。”   “你把话给我说清楚,”晋阳觉得有些蹊跷,寒着脸道:“带一个人出宫对我来说的确小菜一碟,但我绝对不做稀里糊涂的事,你好端端的干嘛非要这样鬼鬼祟祟?”   莅阳心里有些酸涩,虽是同胞姐妹,但晋阳年长她好几岁,她还是垂髫幼女时晋阳便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且资质过人,聪慧机灵,很得皇祖母的喜爱,一直都是所有人眼中的天之娇女!相比之下,她便有些普通了,而且性情也和天家女相去甚远,若非是嫡出,恐怕也会和另外两名默默无闻的庶出公主一样被遗忘在深宫的角落吧!   其实她们也只是姐妹,却并没有多亲近,毕竟当年晋阳出阁时她才十来岁,根本就是个不谙世事的黄毛丫头,晋阳向来和年岁差不多的宸妃林乐瑶交好。平日玩闹什么的自然没有什么,但这样重要的事,莅阳也没有把握会让晋阳帮忙。   如果晋阳不愿意,那该怎么办?莅阳不由得冒了一头冷汗,有些紧张的在心里计算着。   莅阳抬手拭了拭她额头的冷汗,忍不住笑道:“究竟什么事让你紧张成这样?”   “如果我不肯说,姐姐就不帮我这个忙是吗?”莅阳红了眼圈哀声道。晋阳有些于心不忍,但还是点了点头。   莅阳咬了咬牙道:“那我告诉你,是我的心上人。母后正在四处抓他呢,我必须把他送出宫去!”   晋阳大惊,拉着她一步进了内殿,气的脸色煞白,紧紧抓着她的手腕道:“你在胡说什么?宫里都是内侍,你……你到底做了什么?”莅阳顿时红了脸,但死也说不出口她已经和宇文霖有了肌肤之亲,只得咬牙道:“我怎么可能看上个内侍?姐姐,求您别问了,帮我救他一命,好不好?”   不是内侍,难道宫里还有别的男人不成?晋阳思绪如飞,却半天想不出个所以然,总不会是那个禁军护卫吧?想到这里,晋阳气的直打哆嗦,别说帮她,真想给她一巴掌打醒她!   见她忽然变得满脸怒意,莅阳不由得吓坏了,握着晋阳手腕的手也不由得松了。   “你不说是吧?那我这就去告诉母后!”晋阳拂袖便要走。莅阳吓得脸色发白,扑上去抱住她的腿颤声道:“姐姐不要,求你了,千万不要告诉母后,我求求你……除了你,我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人帮我了,”莅阳抬起头,满脸泪痕,眼中闪动着绝望和心碎,涩声道:“你不愿意帮我也行,但你千万别告诉母后,更不能让父皇知道。”   晋阳眼眶一热,把头仰起头将泪意吞回,深吸了口气道:“今天我什么也没有听到!莅阳,你好自为之吧!你不仅是自己,还是大梁的长公主!”说完狠了狠心,甩开莅阳的手大步走了出去。   ☆、悲哉行   太上皇今天气色不错,晋阳出来的时候,正看到父皇和母后站在那可贞桐树前说话。   不说别的,莅阳这丫头对于花草树木这些倒是真的别有眼光。她竟然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树,不过一人高,亭亭直立,对生的心形叶子,比手掌还大的深碧色,连着长长的叶柄,像扇子一样。最好看的是那一簇簇火红色的花儿,花萼、花冠和花梗全是鲜艳的红色,如吞吐的火焰。   “晋阳,你过来看看,这花好看吧?比起牡丹芍药什么的,可是别有韵味。”太后看到她过来,忍不住招手道。   “莅阳对花花草草的眼光一向可是比我高,父皇母后自然喜欢了。”晋阳莞尔一笑,环顾周围道:“咦,怎么不见那些法师?”   “哦,齐嬷嬷是莅阳这几日心神不安,总是睡不好,所以请法师正好过去畅音阁瞧瞧!哎,这孩子也是不叫人省心,畅音阁那么幽僻的地方,除了一片水两堤花田还有什么?人迹稀少,自然难免冲了晦瘴,让法师瞧瞧,本宫也好放心。”太后抱怨道。   “朕瞧着畅音阁就不错,”太上皇嘀咕了一句,道:“莅阳这烈火一样的性情,住那样清幽的地方,正好修身养性。”   晋阳不由得笑道:“父皇自幼最宠莅阳,自然她做什么都是对的。”闲话了几句家常,晋阳便告退,说是想去看看宸妃和静嫔。   莅阳的事,晋阳自然不好借别人的口打听,想着宸妃即使再不理世事,宫中的秘闻,多少总该知道点吧?现在只有找乐瑶问才是最稳妥的法子了。   即便是出家人,也要入乡随俗,毕竟要出入女眷众多的宫苑,所以那些僧人便在齐嬷嬷的要求下将僧帽前的披巾绕过去遮住了面容,这才走上了通往畅音阁的水廊。   “齐嬷嬷,你也陪着几位法师在周围瞧瞧,我去去就来。”莅阳中途抽身离开,径直上楼找到了轻柳,对她耳语了一番,轻柳原本有些惊诧,随即便很高兴的应承了。莅阳又带她站在窗前指认了一番,这才匆匆去找宇文霖。   “莅阳,怎么样?”宇文霖迎上来拉着她的手问道。   莅阳眼睛一红,忙稳住心神,道:“姐姐不肯帮我,我也不敢说出你的事,现在只有试试下策了。你在宫里多呆一天,就越危险一天,我们必须孤注一掷。你一切照我的计划来,不要怕,不要紧张,一旦被识破,千万莫要反抗,只要说出自己的身份,他们定然会带你去见母后。到时候我不管用什么办法,都可以从母后那里保住你的命。可一旦被识破,我跟母后撕破了脸,我们怕是就永远不能在一起了。”莅阳心如刀割,忍住悲伤道:“我们赌一把,如果真的不能在一起了,那也是命,我只求你平安就好,一定一定不要跟禁军其冲突。”   宇文霖心中剧痛,一把抱住她,吻了吻她的额发,哽咽道:“莅阳,你后悔吗?后悔遇到我,与我相识相恋吗?”莅阳心中忽的升起深深的恐惧和悲伤,眼泪不由得滑落,摇头涩声道:“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无论今后如何,我都不会后悔!”   她忽然想到什么,从他怀中退出来,紧张的问道:“你的腿还疼吗?从畅音阁走到宫门口可是有很长的路呢!我已经托人在宫外接应了,但是你必须坚持走出宫门。”   宇文霖轻抚着她的肩,柔声道:“只要想到以后能一辈子和莅阳在一起,你们再艰难我都可以坚持下去。”   莅阳不由得笑了,眼泪却刷刷的往下流,她咬了咬唇抬起手臂紧紧抱住宇文霖道:“宇文,你等着我,我一定会想办法出宫与你汇合的。”她说完头也不敢回转身往外奔去。   以往都是该哭哭该笑笑,可是不知道从何时开始,莅阳发现那已经成为遥远的过去了。她必须学会随时微笑,哪怕是心碎了也要转眼就将痛苦压下去,学着若无其事风淡云清,不能让人看出来半分异样。   “殿下,”最前面颇为年长的那个僧人看到莅阳出来了,上前行礼道:“昨日您和老衲讨那颗贞桐的时候,可是说过会让老衲瞧一眼传说中的舒夜荷,此话当真?”   莅阳忍不住笑道:“你们出家人不打诳语,本宫自然也不会随意失信于人,大师,请随我来吧!”她转身看了一眼其他僧人,沉吟道:“舒夜荷最是娇贵,怕是人多了会冲撞了花气,不如让其他几位师父在此喝口茶水歇息歇息。到时候您看到了,跟大家分享也是一样!”   “这……也好。”那僧人便吩咐其他几人留在原地休息,然后随着莅阳绕道畅音阁后面去看她辛苦栽培的夜舒荷。   夜舒荷又名望舒荷,是汉灵帝时南国进贡的奇花。花大如盖,高一丈有余,荷叶夜舒昼卷,一茎有四莲丛生,又因为这种莲荷在月亮出来后叶子才舒展开,月神名望舒,就又叫它“望舒荷”。   自古莲花便与佛家有不解之缘,极乐净土中的莲花是生长在七宝池中的八功德水中,传说莲花大如车轮,有青、黄、赤、白等不同颜色,清雅高洁香蔓九天。可惜经文中的东西,现实中自然难得一见。但是机缘巧合等亲眼目睹世所罕见的夜舒荷的风姿,也是一种难得的福泽。   畅音阁后的水池,向来连齐嬷嬷等人都不能轻易靠近。莅阳当年看中畅音阁,有一个原因便是她发现那池中几株幼莲颇像古籍记载的夜舒荷,后来翻遍了野史旧籍,花费了数月的时间,终于成功栽培出月下如仙子般轻灵的夜舒荷。   可惜世间真正知道的人不多,对于宫女们来说就是一株夜里会发光的荷花,甚至私下里称为夜光莲,莅阳也懒得跟她们讲解。直到昨儿个在放生池边看上那株贞桐树,与栽培它的主人无意间说起,才知道原来还是有人知道的。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莅阳才带着那老僧转了出来,一时间其他僧人纷纷走上来好奇的询问。   “君子有成人之美,若非那夜舒荷实在太过娇养,本宫自会将它赠与贵寺。”莅阳笑吟吟道:“只怕会弄巧成拙,好心办了坏事,可就暴殄天物了。待今年收了藕,如果本宫能成功栽培出一盆,定会送到山上去,献于佛祖之前。”   “殿下有此心,我佛定能领受。佛祖慈悲,保佑殿下平安喜乐,一世无忧。”那老僧带着众僧双手合十拜道。   莅阳忙还礼,道“大师客气了,有劳众位前来送圣树。近日本宫有一盆踯躅花相赠,虽然比不得夜舒荷珍贵,但也着实费了不少心血,期望能供奉在佛前,替本宫向父皇祈福,让他老人家早日拜托病痛之苦。”   那边轻柳和飞絮抬着青瓷盆中的踯躅花走了过来。   “便由这两个丫头替本宫将此花送到宫门外,还请大师莫要推脱。”莅阳福了福身道。   那老僧只道是她一片孝心,但碍于身份尊贵很多事不得亲力亲为,便欣然接受,由轻柳和飞絮将花送到宫门口。   莅阳含笑送众人过了水廊,眼看着那个刻骨铭心的背影一点点远离了她的视线,终于忍不住双腿一软坐倒在地,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滑落。   如果,如果上天慈悲,终于让他们在一起了,那么此生她愿意一辈子吃斋念佛以还夙愿。 作者有话要说:  【(僧帽)】 指比丘所用之帽子。又称头袖、头巾、禅巾、菩萨巾。相传我国于南朝萧齐时代,宝志始冠布帽,后世遂称志公帽,而广用于禅林。据《景德传灯录》卷十七头巾”条下记载,头巾全长五尺三寸,前面长二尺八寸,背后长二尺五寸。   ☆、绕佛阁   齐嬷嬷远远看到莅阳坐在地上,急匆匆奔过来道:“公主这是怎么了?莫非是舍不得那盆花?”   莅阳稳住心神,想要对她笑一下,嘴角却半天都抬不起来,只得侧过头摆了摆手道:“别管我,你先去忙吧!”   齐嬷嬷有些吃惊,听见莅阳声音中的异样,关切的问道:“殿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莅阳摇头,以手握着嘴忍住哭泣,扶着旁边的柱子缓缓站起来,好容易平复下情绪,道:“我去走走,你……别跟着!”   齐嬷嬷有些委屈,但见莅阳似乎心情很差的样子,便只得站在原地,看着她一步步走过水廊,身影消失在岸边的花径上。   终于看不到齐嬷嬷的身影了,莅阳停下脚步,侧过头看到满架的蔷薇蔓延了数丈,粉粉白白,一簇簇依偎在一起,绚烂的有些耀眼。可是她的脸色却惨白如纸,眼神直直盯着缠绕在花架上那株开着细小如黄色喇叭花的青藤。   如果那个人死了,她的罪孽怕是此生都难解。可她并不是存心害人,希望佛祖慈悲!莅阳双手交握,不住的祈祷。胡蔓草之毒不会致命,只要两个时辰之内得解,就不会有多大的事。但她并不知道轻柳用的分量,万一她不知道一时失手多放了一片,她的良心此生都难安!   可是没有人能帮她,如果她不这么做,宇文霖迟早会被发现。只要能让他活着,让她下地狱也愿意。莅阳闭了闭酸涩的双眼,有些痛苦的想着。   等了大约两刻钟,就见轻柳和飞絮远远的过来了。轻柳怀里抱着一个青布包袱,笑嘻嘻的向她招手。莅阳高兴的差点跳起来,恨不得奔过去抱她一下。   “殿下,纪王爷让人捎给您的东西。”轻柳朝莅阳眨了眨眼睛,比了个放心的表情。   “纪王爷可真准时,”飞絮笑着道:“昨儿个您让奴婢给传话,奴婢还担心管家说不清楚误了您的事呢!”   莅阳使劲吸了口气,平复住心底翻涌的情绪,缓缓道:“轻柳,你先拿回去放下吧!”复又对飞絮道:“你陪本宫去看看咱们那次种的凌霄花吧!”   “是!”飞絮有些欢快的跟了上来,这些天公主老是和轻柳形影不离,她还担心是不是做错什么事惹公主生气了呢!以后公主出阁了,她们可是都要陪嫁去公主府的,这是多少宫女们求之不得的事?所以要是被贬到别的地方,可就太冤枉了。   飞絮跟着莅阳转悠了不到一刻钟,就见畅音阁那边忽然有宫女大呼小叫着往外跑。“快去问问发生什么事了?”莅阳有些吃惊道。飞絮领命,匆匆跑过去问了,转眼间就过来回话了,“回禀殿下,出事了,出人命了……”飞絮气喘吁吁道。   莅阳浑身一震,眼前有些发黑,差点儿站不住脚。飞絮演技说快,忙伸手扶住,关切的问道:“殿下可有不适?怎么脸色这么差?”   “走……回去看看!”莅阳手脚冰冷,扶着飞絮的手臂道。   两人刚踏上水廊,就看到轻柳和两名宫女迎面跑了过来,见到莅阳急忙跪下行礼。   “你们这么慌张做什么?小心冲撞了殿下。”飞絮有些生气的斥责道。   “回禀殿下,同泰寺一个僧人居然晕倒在畅音阁后面的清池边了!”轻柳大声道。   “僧人?”飞絮有些困惑道:“不是都走了吗?”   “晕倒?”莅阳这才回过神来,喃喃道:“不是说出人命了吗?”   “应该没死,只是面无人色,不然怎么还四肢抽搐呢?”轻柳旁边那个宫女禀报道。   莅阳心中暗自庆幸,定下心来,道:“我们去看看!”   “看什么看?”齐嬷嬷寒着脸走了出来,瞪着几个宫女道:“你们这么多人,居然看不住一个和尚?明明都是前面饮茶,怎么就单单他一个跑到后面池边去了?万一真死在咱们畅音阁了,你们让外间人怎么议论?”   几个宫女都噤声,莅阳心下愧疚,暗自垂下了头。   “他大约是想偷偷去看公主的夜光莲吧!”飞絮嚅嚅嗫嗫道。   “你闭嘴!”齐嬷嬷冷着脸道:“畅音阁上下这么多人,竟然还看不住一个外来客?”   “殿下莫要担心,奴婢给灌了一碗鸭血,一会儿就好了。”齐嬷嬷走过来,福了福身,和声道。   “鸭血?”莅阳很是惊讶。   “看样子应该是中了胡蔓草之毒,与您上次的症状挺像。”齐嬷嬷柔声道。“当时您昏迷着,太医们可都慌了手脚,最后还是慈宁宫的苏掌事认出是胡蔓草,用白鹅血或鸭血可解。”   莅阳淡淡点了点头,道:“没事就好,一会儿让太医再来检查一下吧!让人给侍卫处传个话,到时候将那位师父送出宫吧!本宫有些累了!”   “是!”齐嬷嬷躬身道。   莅阳走到轻柳旁边时,瞟了她一眼道:“随我来吧!”轻柳忙跟了上去。   这一天下来,莅阳竟觉得比那次她独自骑马去九安山还要累,洗了把脸后就伏在榻上连动的力气都没有了。   轻柳跪在一边拿每人锤给她轻轻捶着腿,一边低声的回禀着事情的经过。   “也幸好这些大师们走路都是眼观鼻鼻观心不东张西望,否则走在最后的宇文公子一定能被认出来。那晚在湖中浸泡的久了又淋了大雨,身体大有损伤,根本没有缓过来,好几次都差点跌倒,奴婢在后面跟着可是捏了一把冷汗。”   莅阳心中痛如针扎,把脸埋在了手掌中,喃喃道:“是我不好,她拼了命过来见我,病成这样,我却连太医多不敢请。”   “殿下您别难过了!”轻柳安慰道。   莅阳翻了个身,道:“好了,你去看看那位师父怎么样了?”她叹了口气,道:“本宫听说出人命后吓坏了,还以为你失手了!那可是一条人命啊!”   “人命关天的事,奴婢自然会谨慎。何况要是杀了出家人,那死后必然是要下阿鼻地狱的。”轻柳有些后怕道。   “如果出了人命,那也轮不到你担着,下地狱的会是本宫。”莅阳闭上眼睛,呢喃道。   轻柳忽的一笑说道:“不过逗逗出家人也挺好玩的,嘻嘻!”   莅阳有刹那的失神,若是放在曾经,或许她也会觉得挺好玩的,可是如今,却好像突然变成了一个严肃的大人一样,想要教训轻柳几句。   “殿下好生歇着,奴婢下去看看。”轻柳缓缓退了出去。   就在当夜,谢玉从抓回来的南楚探子口中审出宇文霖已经逃出宫的消息,并立即上奏给了太后。   ☆、兰陵王   南楚忽然犯边,云南边境告急的消息传到金陵时,梁帝才知道南楚质子竟然已经私逃出宫,龙颜大怒之下下旨彻查。太后一面尽力压制一面命谢玉翻遍全城也要将宇文霖给揪出来。   原本还是私下里小心翼翼的行事,这下终于可以光明正大了,对谢玉来说着实方便了不少。查了原本嫌疑最大的莅阳府却一无所获,谢玉便知道那日在同泰寺中,莅阳想必已经得到了消息,所以临时转换了阵地。   如今两国交战,在金陵搜出南楚探子那可是千里万剐都不为过的。即使他们已经有了防备神出鬼没,但谢玉早就已经留意他们了,所以还是被他带禁军一连抓获了六人,在刑部尚书杨约的协助下,连夜审讯,最终只得到他们是南楚镇南王府的暗人以及宇文霖已经成功脱逃的消息,其他却是一概也审不出来。   这个结果谢玉挺满意,他整个过程最怕这些人咬出莅阳,杨约是梁帝的人,一旦上报,唯恐梁帝会对莅阳不利。而且,莅阳的事被外人得知,也会让她清誉受损。   慈宁宫偏殿中,太后寒着脸,冷冷道:“全死了都没有审出来人到底在哪里?”   谢玉躬身道:“是!”   太后沉吟片刻,转过头道:“你拿着本宫的令牌去一趟纪王府吧!”   谢玉有些吃惊道:“纪王爷?”   太后点了点头,道:“也就他这个糊涂虫会纵着莅阳胡闹!莅阳回宫那天去了一趟纪王府,再说了这个金陵城,她还能找谁呀?传本宫口谕,如果纪王不肯交人,就让他即刻进宫觐见。”   谢玉领旨,匆匆出宫。此时街上已经宵禁,所以畅通无阻,他带着一队禁军,没多久就到了纪王府。素日听闻这纪王不设朝政,整日风花雪月倚红偎翠倒是好不逍遥,却没想到和稀泥的功夫炉火纯青,谢玉这个当儿哪里还有功夫陪他瞎搅合?只得把脸一沉道:“末将也是奉命行事,如果纪王爷执意不配合,就请你进宫面见太后,跟他老人家讲吧!”   “讲什么呢?本王什么都不知道啊!你们夜闯王府,还有理了?”纪王一面皱着眉一面小声嘟囔道:“别老拿母后来压我。”   “纪王爷,都什么时候了?”谢玉陡然提高声音,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我心知肚明,就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你这么做,不是对她好,是在害她。”   纪王一愣,吃惊的望向谢玉,张了张嘴巴,却还是欲言又止。谢玉焦急哀恳的眼神落入眼中,忽然间好像明白了什么。   “道理我都懂,可是,”纪王叹了口气有些为难的小声道:“本王终究见不得小妹伤心。”   虽然之前已经提醒过莅阳,但他还是太低估那丫头了,没想到她竟然会把事情闹的这么大?毕竟兄妹一场,他也终究狠不下心来教训她不管她。莅阳求他的时候,就好像突然变了一个人似得,纪王甚至有些怀疑她是不是莅阳。   谢玉气急,道:“既如此,那就请纪王爷随末将觐见太后吧!”纪王甩了甩袖子道:“走就走,即便你带人翻遍了王府,也绝对找不到想要的人。”说着率先拂袖大步往外走,谢玉甚是头疼,看来这纪王爷还真是油盐不进。   饶是纪王素来都有些惧怕太后的威权,但却是铁了心不肯出卖莅阳,不仅一问三不知还不住的喊冤,说是要求父皇做主求皇兄做主。太后唯恐此事惊扰到太上皇和梁帝,只得将他暂押在配殿,命谢玉带着密令去搜纪王府。   纪王府与英王府相邻,谢玉联想到之前纪王信誓旦旦的话,突然恍然大悟,派人抓了纪王府的管家,以纪王已被太后软禁为由威逼恐吓之下立刻套出话来,莅阳果然拜托纪王出面让英王保护着一个人,但是那人的真正身份管家并不知道,只说是同泰寺的僧人,大约是和长公主有染。谢玉气了个半死,若非他是纪王的人真想一刀砍了,最后只是吓唬了一番,叮嘱他以后不得再胡说半句。随后便假借太后搜纪王府的密令,带人闯入了英王府。   英王比管家知道的还少,突然听说禁军闯入还以为什么事,吓得差点从榻上滚落。当年五王之乱,他上述平庸,所以并未直接参与,也因此得以幸免,可如今每到深夜一听到响动依然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得知谢玉只是奉太后之命来抓捕一名嫌犯,当下没等谢玉下令搜查,就已经派人将宇文霖乖乖交了出来。   宇文霖到底身份特殊,谢玉也不敢拿他怎么样,只得暂时将他拘在大理寺命人好生照顾着。   折腾了一夜,他走出大理寺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奔波了一夜都没有觉得半分疲累,可是看到宇文霖想起那日他在屋顶上窥见他和莅阳深情相拥的场景,瞬间觉得全身力气像被抽空了一般。他抓到了宇文霖,莅阳定然会恨他的吧?   黎明前的大街上寂静无声,只有远处偶尔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和着他靴底敲在石板地上的脆响,寂寞的让人心惊,仿佛天地间唯一的声响。   想到莅阳,谢玉便觉得神情有些恍惚起来。心底深处,好像有什么东西越来越明朗,但却迅如流星倏忽闪过,他怎么也抓不住。   太后会怎么处置莅阳?只希望她聪明点,不要太过忤逆,毕竟母女一场,想必太后也不会太过分。最怕她死磕到底以命威胁,太后不是普通的女人,雷霆手腕丝毫不逊于皇帝。他抿了抿唇,想着到时候觐见太后时,该怎么会莅阳开脱呢?   斜刺里忽然传来破空之声,谢玉蓦然惊醒,急忙身体往后一仰,使出一招铁板桥,堪堪避过了差点穿胸而过的箭矢。还没来得直起身子,又一支羽箭挟着风声呼啸而来,谢玉迅速抽出腰间佩刀旋腕格挡,旋即跃起,朝着箭矢发来的方向疾掠,那伏击之人还没来得再发出第三箭,谢玉手中的短刀已经穿胸而过。   “你……”那人满眼的不可思议,手中的劲弩无力的松开,咕噜噜沿着屋脊滚落,无声的掉到了草丛中。   “你是第七个!”谢玉不顾飞溅到脸上的鲜血,手腕一旋,只听那人一声惨叫忽的戛然而止,谢玉冷冷的拔出刀,在靴子上抹了几下收回腰间,单手拎起那具尚有余温的尸体跃下屋顶,将他随手掷在地上,走过去从草丛中捡起那把劲弩丢到他身上,再也不看一眼大步往回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侯爷威风凛凛的一刀绝杀之后却发现朝他放冷箭的人竟然是莅阳,哎呀,那简直是神来之笔,哈哈哈   ☆、何满子   莅阳早上睡着的时候隐约听到哭闹声,因为昨晚没睡好所以倦怠至极怎么也醒不来,后来终于挣扎着醒过神来,坐起身唤道:“来人!”   不一会儿珠帘外进来一个宫女,福身道:“殿下要起身了吗?”   来人不是轻柳也不是飞絮,莅阳疑惑道:“怎么不见齐嬷嬷?”   那宫女神色有些惊慌,跪下来道:“苏掌事刚才带人把齐嬷嬷和轻柳姐姐、飞絮姐姐都带走了!”   莅阳大惊失色道:“为什么?怎么没有人通知本宫?”   “苏掌事吩咐,不许惊扰殿下。”宫女怯怯道:“太后还有口谕,让殿下醒来后去慈宁宫觐见。”   莅阳心中隐约闪过不好的预感,昨儿个为了将宇文霖送出宫去,她几乎殚精竭虑,虽然最终得以成功,但计划却并非完美的。宫外接应的人将宇文霖身上那套僧服借轻柳之手送过来在给那中毒的僧人换上,一来一往本身就已经耽搁了些许时间。最重要的是如今宫禁卡的非常严,宫门口记档的官员不可能漏算一个人,那已经是最大的破绽了。可她实在想不出别的方法,只要能将宇文霖平安送出去,即使后来被母后发现也没有什么关系了。   但是如今忽然得知母后派人带走了齐嬷嬷等人,莅阳心头就极度不安起来。她不可能不知道,自己一人犯错,连累的可是整个畅音阁上下。   莅阳迅速起身,让那宫女传唤人进来侍候,洗簌更衣后连一口水都来不及喝就急匆匆带人往慈宁宫去觐见。   谢玉从慈宁宫出来还未走下台阶就看到莅阳带着几名宫女匆匆过来了,也就两日未见,却陡然有种陌生的感觉。莅阳满脸焦虑和紧张,黑漆漆的眼中没有了往日的娇俏和灵动,满是凄惶和无助。   “长公主!”谢玉忙抬手行礼并退到一边低下了头。   莅阳心急如焚,根本没有看到他,只提着裙角一路小跑,身后的宫女追得气喘吁吁。谢玉心里有些难受,侧目看着莅阳的身影消失在大殿门口,才转身往下走。   他尽可能的把过错都推给了南楚,饶是如此,太后还是勃然大怒,立刻下令拿了莅阳身边心腹之人,恐怕把能招的全都招了吧!只要莅阳极力否认应该就没多大事了,毕竟是亲生女儿,太后定然还是会护着的。现在当务之急是抓住另外在逃的六个南楚探子,拣个怕死的让他作证一切都是南楚的阴谋,这样才能让太后信服。   一念及此,谢玉也顾不上连日的奔波劳累,匆匆而去。   莅阳自打进殿之后就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宫女走上来将她引到了侧殿,看到太后正寒着脸站在屏风前,莅阳忙上前跪下恭恭敬敬的行礼问安。   “你们退下!”太后吩咐道,一干侍候的宫女们缓缓退下,殿中只剩下母女二人。莅阳心头忐忑,不知道太后究竟再做什么打算,便也不敢说话,只是乖乖的伏在地上。   太后缓缓走到她面前,压抑着声音道:“你可知罪?”   “母后?”莅阳直起身来,正欲开口,却听太后忽的厉声道:“叫你起来了吗?”莅阳吓的瑟缩了一下,急忙重新伏倒。   “本宫叫你来,不是听你辩解的。”太后的声音带着冷厉和残酷,以及深深的愤怒和厌恶。   莅阳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母后如果知道了,一定不会原谅她。可是这一天竟然这么快就来临了,她的额头触在掌心,冷汗依然浸透了额发。可是极度的恐惧和愧疚之下,却有一丝丝的平静和坦然。她永远无法说出口只能隐瞒着的话,被母后从别处得知了,也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大梁与南楚两国正在交战,你可知道?”太后逼视着跪伏在地上的莅阳,猛地拔高了声音道:“你可知道你犯的是什么罪?那是叛国!”   莅阳忽的一震,身子簌簌发抖。她努力想让自己平复下来,但却抖得更厉害。母后能说出这样的话,看来宇文霖多半已经落在了她的手中。   既然是战时,那么他的性命多半难保了。莅阳心头剧痛,原来这数日来的努力终究全都化为了泡影。   太后忽然俯下身,抬手扳起莅阳的肩膀,将她拉了起来,看到一脸凄惶哀伤的莅阳,原本的一丝怜惜也全都化作了怒火,“你到现在好在为那个人担心?莅阳,你到底是怎么了?你怎么可以做出窝藏敌国质子的事情?如果这件事被你皇兄知道了,你觉得他会饶了你?即便他念及兄妹之情不能将你怎么样,满朝文武大臣的口水也把你淹死了。”   “母后……母后,”莅阳此刻心乱如麻,什么也听不进去,只记得宇文霖落在了母后的手中,下意识的一把抓起太后的袖子,扬起脸哀求道:“叛国罪也好,通敌罪也罢,都算在儿臣身上,但宇文霖他是无辜的,他什么也不知道,是儿臣做主要救她出宫……”   “闭嘴!”太后气的一个趔趄差点儿跌倒,抬手狠狠的扇了莅阳一巴掌。莅阳这两天原本就有些虚弱,此刻更是神情激荡心神难安,太后一巴掌掴过来她根本连招架之力都没有,狠狠的跌倒在一边。她长这么大,虽然自幼调皮捣蛋,但除了小时候的打屁股和打手心,母后还从来没有下过这样的重手,一时间脑子发怵眼冒金星,耳中嗡嗡作响,一时间好像什么也听不到看不到感觉不到了。   “潼儿,你醒醒吧!”太后心下也难过,跪下来将歪倒在地的女儿抱起来揽在怀里,红着眼圈道:“不要再执迷不悟了,那些人只是存心利用你,你知道吗?听母后的话,不要再想着外面那些事了,好好呆在母后身边,别再往外跑了……”   莅阳恍惚中好像回到了幼年时,那一夜宫中大乱,兵刀四起,她年纪小不懂事跑出去看热闹结果被逃跑的宫人冲散,最好好容易被护卫找到送到了慈宁宫,太后也是这样抱着吓懵了的她一遍遍唤着她的乳名。   多少年了?有十几年了吧?那时候母后也说的类似的话,好好待在母后身边,别再往外跑了……   她心中一时痛涩难当,泪水倏然滑落。   太后见她眼神终于焕发了清明,这才舒了口气,一手紧紧搂着她,一手爱怜的轻抚着她一边肿胀的面颊,不由得红了眼眶,哽咽着道:“潼儿还记得幼年时母后教你唱的那首曲子吗?”   莅阳心中触动,点了点头,眼泪不住的滚落面颊。   “那你在给母后唱一遍吧!”太后忍着泪意道。   莅阳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着气息,带着哭腔缓缓哼唱了起来。   凯风自南,吹彼棘心。   棘心夭夭,母氏劬劳。   凯风自南,吹彼棘薪。   母氏圣善,我无令人。   爰有寒泉,在浚之下。   有子七人,母氏劳苦。   睍睆黄鸟,载好其音。   有子七人,莫慰母心。   唱到最后一句有子七人莫慰母心时终于忍不住伏在太后怀中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这么多年了,她才忽然发现这首曲子竟然与那些哟遥远的过往如此契合。她失去过几位哥哥,母后就失去过几个儿子。   太后以为她终于醒悟,不由得心下感动,老泪横流,轻抚着她的背心道:“母后老了,不能再失去了。”   莅阳心底,有那么一瞬间忽然觉得后悔了。可是宇文霖微笑着凝望她的眼神忽然在脑海中一闪,她立即惊醒过来,抬起头道:“儿臣这辈子就求母后一件事,求您饶了他的性命,好不好?母后,求求您了!”   “闭嘴……”太后忽然像疯了一般使劲将怀里的莅阳推开,嘶吼着往后退去,却不慎踩到了衣角,重重的往后跌倒,发髻上钗钿堕地,苍白的发丝垂落在肩,再也掩不去苍老和凄凉。   “母后!”莅阳爬起来伸手想要过去扶,却被太后狠厉如刀的眼神给喝止了。“你不要过来,本宫没有你这样昧了良心的女儿!本宫养在身边十几年的女儿,不可能这样冥顽不灵!”太后近乎疯狂的咆哮道着,这一刻她浑然忘了凤威和体面,如同孩童般掩面嚎啕大哭起来,声音凄厉如刀,莅阳心中痛如刀割,以手掩面不敢再看。   她还不太明白,母后为何要这样伤心?难道放过宇文霖,她就会失去女儿吗?   外殿等候传唤的苏掌事听到动静,慌忙带人匆匆进来了,看到此情此景都是大惊,急忙跪伏在地叩请太后保重凤体,一面膝行过来将太后搀扶起来命人传太医。   太后止住哭声,扶着苏掌事缓缓站起来,面上的凄哀渐渐收敛,又恢复了以往的威严和冷肃,颤着声音道:“传令下去,莅阳长公主不服管教,忤逆母后,即刻其软禁在畅音阁,没有本宫懿旨,不得外出一步。”   “母后,母后……”莅阳大惊,失声大叫道。   太后一狠心,忽然嘶声道:“把畅音阁二楼的门窗都给我钉死,任何人不得靠近。”   “不……”莅阳只觉得眼前发黑,一口气上不来,身子软软的歪倒在地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君不悟   畅音阁被封的消息在宫中传的沸沸扬扬,太后实在压制不住了只得将实情告知了梁帝。梁帝固然大怒,毕竟当此时节私放敌国质子出逃却是大逆不道的罪,可终究是自家亲妹子,莅阳的性情他也明白,只得和太后一起压制宫中的流言蜚语。   莅阳性格虽然绝强了点,但毕竟是娇生惯养的长大的,太后想着她应该受不了几天就能认罪服软了,但没想到这一等竟然等了十几天也未见那边传来消息。   畅音阁原本的一干人等全都发到了掖幽庭为奴,知内情者一律判了杖毙,齐嬷嬷因为是太后原本的心腹且不知情,便杖责二十禁了足。如今的畅音阁全都是太后的人,除非插翅,否则莅阳绝难逃脱。   齐嬷嬷伤好之后天天跪在慈宁宫外哭求太后赦免莅阳,太后不理她她就一直哭,灼灼烈日之下昏倒了好几次,可没回被救醒就又爬过去哭求。   “太后,齐嬷嬷又来了!”佛堂内,太后正跪在神龛前念经,苏掌事缓缓走了进来禀报道。   太后皱眉,道:“昨儿不是中暑了吗?怎的又来了?”   “奴婢实在劝不住!”苏掌事躬身道。   太后默默叹了口气,道:“谢玉那边可有回话?南楚的探子处理的如何了?”   “谢将军传来消息,这些天一直在加紧布防,已经抓获了三名,还有三名在逃。”苏掌事缓缓道。   太后有些疲倦的闭了闭眸,抬手揉着太阳穴道:“这事必须谨慎处理,也不可咬的太紧,万一他们狗急跳墙散布出对莅阳不利的流言,咱们大梁可是要成为列国的笑柄了!”她有些自嘲的笑了几声,道:“两国交战,一方的质子拐走了另一方的长公主,这个人本宫和陛下丢不起,大梁更丢不起!”   “您放心,那个谢将军虽然年轻,但是行事果敢,雷厉风行,定然会想法子杜绝后患的。”苏掌事劝慰道。   太后作势欲起,苏掌事忙伸手过来扶着。   太后一面缓缓站起,一边沉吟道:“谢玉此人,本宫颇为欣赏。年纪虽轻却人情练达为人通透,倒是比那些成日里就会做梦的强出百倍!”   苏掌事瞧瞧抬起眼角,试探道:“莫非太后意属与他?依奴婢拙见,此人城府颇深,怕是动机不纯。”   太后忍不住笑了笑,和声道:“品媛进宫这么多年了,难道还看不透吗?这世间纷纷扰扰唯有尔虞我诈争权夺势才是不变的真理。他若是没有野心,本宫也不放心。”   苏掌事见揣错了上意,便不敢再说话,静静聆听着。   “金陵世家子弟众多,论声望门第强于谢玉者比比皆是,可都过于稚嫩天真了些,经不起多少风浪。唯有这谢玉,本宫初见便觉得是个人才。最重要的是他很聪明,而且理智。”太后带着几分赞赏缓缓道。   “太后圣明,慧眼独具,自然不会看错人。但……陛下会同意让两位长公主都下嫁给赤焰军将领吗?”苏掌事一针见血道。   太后似乎有些头疼,道:“陛下的圣意,本宫也不太清楚。当日本宫和他提起谢玉时聊了几句,依稀觉得他似乎心怀芥蒂,且第二日就下旨把谢玉调入了赤焰军任职。说起来宁国侯致仕前也是赤焰旧部,林谢两家也算是世交,世族坐大,的确不得不防,却不知道陛下此举何意?”   太后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面上微微一喜,道:“若是莅阳下嫁谢家,太上皇那一关倒是不用担心。”   苏掌事微微一怔,即刻明白过来。当年宫变之时谢家中立,而那谢玉还年少且不在金陵,说起来并未触了他老人家的逆鳞。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太上皇似乎一直对当年夺位之事耿耿于怀,这便是他一直不待见赤焰军和悬镜司的缘由。   “奴婢觉得,如今当务之急是莅阳长公主如何肯下嫁,这才是太后您最应该担心的。”苏掌事很是忧虑道。   “现在一想起她,本宫就觉得胸口发闷。如今的莅阳好像被邪魔附体,实在是……罢了,咱们现在去看看吧!”太后捂着胸口道。   苏掌事领命,出去传话了。   畅音阁的水廊外,迎驾的禁军密密匝匝跪了两排。   苏掌事扶着太后的手从凤辇上下来,瞟了眼地上跪着的人问道:“谁是负责长公主日常起居的?”   一个蓝衣女官出列,跪下来道:“是奴婢!”   太后一边往前走一边问道:“近日莅阳情况如何?”   那女官跟上来恭恭敬敬的回话道:“开始几天殿下情况不稳整日闹腾,摔东砸西,天天喊着要出去,奴婢们都不敢靠近。后来慢慢安静下来了,照常吃饭睡觉,但是从昨儿起忽然有些厌食,不怎么吃东西,看上去昏沉沉的,奴婢想着如果今天还是这样就禀报太后是否请太医来看看!”   即便莅阳再忤逆,终极也是心头肉,太后听得心里难受,恨不得将那南楚质子千刀万剐也不足以解恨。   说话间已经上了楼,原本开阔雅致的楼阁如今门窗全都被木板封住了,一眼看去彷如一座牢笼,太后看的心头一窒,廊下看守的几名内侍匆匆过来拜见。   “开门!”太后压下心底翻腾的难受,下令道。   门上竟然上了三道锁,就连素日冷漠自持的苏掌事也看得心头一阵难受。   “你们在这里侯着!”太后深吸了口气吩咐道,随即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一阵异味扑面袭来,简直令人作呕。借着昏暗的光线,太后才看到脚下一片狼藉,所有东西堆积了一地,地上满是瓷器碎片以及撕破的衣物帘幔,就连门窗上都挂着已经腐烂变质的菜肴。夏日空气本就闷热,而此间门窗紧闭,空气根本就不流通,莅阳就是在这样的地方呆了这么多天?即便如此,她也不曾服软求饶?   太后只觉得眼底发热头有些晕,转过身一把拉开了门颤声道:“你们便是这样照顾长公主的?你进来看看是什么样子?”   那女官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道:“奴婢们进来收拾时殿下便要往外跑,奴婢门实在是怕伤到了长公主才不敢进来的,太后恕罪,太后恕罪……”   前两天她的确带着人进来收拾,但莅阳像疯了一般的要往外跑,抱住她的宫女被她又咬又抓甚至抓着趁手的东西就打,这女官也被砸了一杯子,心中有些记恨,又想着莅阳虽然金枝玉叶,但如今遭到太后厌弃,怕是比冷宫里的妃子还不如呢,一个失宠了的长公主还能翻起什么风浪?于是便任由她自生自灭,每日只是按时送去餐饭。   太后久居深宫,怎么不可能不知道宫中本就趋炎附势人情淡漠?可如今亲眼看到这番情景,还是气的差点晕倒,颤抖着手指着那女官厉声道:“来了,拉下去,交由慎刑司处置。”   那女官还欲求饶,就被扑过来的内侍捂住嘴拖了下去。   苏掌事也是一头冷汗,忙招手唤来几个宫女亲自带着她们进去打扫清理。   太后绕过厅中满地杂物,满心悲怆的朝着尽头珠帘后的寝台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深陷在天生丽质的新坑里出不来,无意间看到44章两个写的超好的评论觉得好感动,要是不更新一章都对不起大家的热情了,哈哈哈   ☆、独倚楼   满地都是大珠小珠,太后一不留神差点滑倒,苏掌事轻轻走了过来,将手中的烛台递给太后,悄悄退下了。   昏黄的烛光渐渐氤氲开来,太后小心翼翼往前走,却发现阁子里颇为干净,像是把所有杂乱的东西全都推到了厅中。她想莅阳定然不会自己整理房间的,是啊,离开了人侍候,她自己会干什么?想到这里,眼泪滴答一声落了下来,愈发不舍和心疼。这样的莅阳别说是远走他乡,就是把她嫁出宫她都有些不放心呢!   太后随手撩起残缺的几道珠帘,看到阁子里面也是乱七八糟,也不知道这丫头的脾气怎么这么火爆?铜镜、妆奁等都掀翻在地,钗环首饰滚得到处都是。衣服帘幔等也扯落了一地,锦榻上的被褥都被她拽到了脚踏前的地毯上。   走了这么几步路,太后已觉得有些热了,可是她却发现莅阳正裹着辈子缩在榻前的地毯上睡着了。太后将烛台放下,缓缓走过去蹲下身来。   莅阳气色很差,纠结的黑发遮住了半边脸孔,即使睡着了两手依旧紧紧的握着被角,好像害怕被人抢走一样。太后记得她小时候一个人睡害怕的时候无论寒冬还是酷暑,都是拿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好像只要裹紧了被子,就能挡住世间所有的风刀霜剑。   “潼儿……”太后忍住心酸和难过,抬手轻轻拨开了莅阳脸上的黑发,只见她神情憔悴,眼底乌青,原本莹润的脸庞也变得消瘦起来。太后的手掌温柔抚上去之后,莅阳便有些悠悠转醒,脸颊挨过来亲热的蹭了蹭,忽然伸出手臂搂住了太后,含含糊糊的呢喃了声:“母后别走啊!”   太后心疼难耐,眼泪刷的又落了下来,忙用另一只手擦去,柔声道:“母后不走!”莅阳小的时候每晚都要太后把她抱到床上去才肯睡,有时候睡着了也揪住太后的袖子不让走。但是从六七岁后突然玩的野了竟是再也不会像以前那么粘人了,偶尔太后提起来打趣她她还会害臊不承认。   有那么一瞬,太后忽然就心软了,不如就顺着她吧,她想要和谁在一起就在一起吧,只要莅阳永远无忧无虑开朗快乐就行了。   “母后?”莅阳似乎觉察到异样,缓缓睁开了眼睛,竟然真的看到太后在眼前,只觉得像做梦一样,满眼都是喜悦,甜甜道:“母后真的来看我吗?”一句话说完,突然嘴巴一瘪很是委屈的哭了。   “别哭,别哭,母后真的来看你了。”太后收回纷乱的思绪,冷静下来缓缓安慰她道。这个时候她忽然不敢问莅阳是不是想通了知错了,因为她竟然有点害怕那个执拗的让人痛恨的女儿。   “母后,您把嬷嬷还给我吧,这么多天都没有人管我,呜呜呜……”莅阳偎依在太后怀里嘤嘤的哭着道。   “好!”太后想也不想回答道。   莅阳抬手揉了揉眼睛,哽咽道:“母后是这个世上对我最好的人,为什么偏偏要阻止我得到最想要的东西呢?如果不能如愿,那以后的几十年我即便活着都不会再开心了。”   莅阳从来没有用这样消沉的语气说过话,或许听上去有些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意味,但太后却不敢轻视。她不能再和莅阳硬碰硬了,只会两败俱伤。   太后有些痛苦的闭了闭眼,道:“在你心里,我们所有人都抵不上那个人吗?”   莅阳摇头道:“不一样,不一样的,明明可以两者兼得,为何母后非要逼我放弃一方呢?我谁也不想舍弃。母后您别逼我,求您了。”她抬手抓了抓头,有气无力道:“我觉得我快要疯了。”   太后觉得心头在滴血,那种巨大的失望和痛苦一齐卷上心头,她忽然难过的好想找个地方大哭一场。儿女都是父母的债,这句话果然是对的。不过她觉得更应该是仇人。   “以后齐嬷嬷就过来照顾你,”太后缓缓道:“我倒是很好奇怎样一个人,可以把我一手带大的女儿变成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母后?”莅阳一惊,忽然紧紧抓住了她的手,哀求道:“请您不要伤害他,好不好?”   太后不着痕迹的抽回了手,道:“想带走本宫的女儿,可没有那么容易。如果只是平庸之辈,那么别怪母后狠心。”   莅阳眼睛忽然亮了,心底的希望像是一下子被点燃了,忙跪下来磕头谢恩。母后要去见宇文霖了,便是说母后已经妥协了一半。她觉得自己高兴的快要疯了,只要母后肯帮她就没有做不到的事。   太后缓缓站起身,觉得头有些晕,忙扶住榻沿坐了下来,道:“你所犯过错实在太大,暂时还不能离开畅音阁,否则你皇兄那边我都不好交代。这两日我出宫去看看,如果……如果可以的话,便如你所愿。”   说完之后她再不停留起身往外走去,苏掌事神出鬼没般的闪了出来扶着太后一边走一边道:“奴婢已经让人去传齐嬷嬷了!”太后淡淡点了点头道:“嗯!”   走到门口时终是不忍心,回头望了一眼,看到厅内已经收拾好了,吩咐道:“从杂役房调几个身手好的粗使妇人过来,每日都要清扫房间,如果她发疯就给我制住,别伤到了就好。每两日准许沐浴一次,但外面要严防死守,切莫让她钻了空子跑出去。”   苏掌事一一领命,继而吩咐了身边的女官。   太后的眼神已经完全恢复了冷酷和严肃,从踏出房门的那一刻起,在她心里,莅阳这个爱女的形象便已经有些模糊了。此后是福是祸,便要看她自己的造化了。她已是仁至义尽,可莅阳如果还要冥顽不灵,那只能算是白生养了一场。   太后凤辇回鸾之后没多久,齐嬷嬷就被带到了畅音阁。她几乎是一部不停的上了楼,看到莅阳的样子时哭的差点喘不上气来。莅阳却平静温和了很多,反而转过来安慰她。   因为没看到轻柳和飞絮便有些焦急的问,齐嬷嬷不敢如实相告,只得骗她说被发往掖幽庭为苦役了,等过些日子太后心情好了可以求情再把她们讨回来。   谢玉已经有小半个月没有见过莅阳了,这些天他为了抓捕南楚的探子忙的焦头烂额,太后不召见他也进不了宫,正自心急如焚时宫中忽然传来消息,竟是太上皇召见。   当年太上皇在位时谢玉还年少,除了盛大的场合在世家子弟中仰望过几次便再也没有印象。但素闻太上皇为人宽慈,多半不会有什么事,于是便装束齐整,匆匆跟着宫里的人去了。   就和第一次被太后召见一样,莫名其妙的问了些话,聊了几句便放他走了。谢玉虽然疑惑,却又不敢问,只在心里寻思着想个办法去看看莅阳。他从苏掌事口中套得莅阳触怒太后被软禁在了畅音阁,却不知道她如今怎么样了。   对谢玉来说甩掉随行宫人实在是小菜一碟,他对畅音阁那边的路径也熟,所以走了不到一刻钟就能看到畅音阁的檐角。   自从得知母后已经松口后,莅阳的心情就好了许多,但除了每日三餐可以见到齐嬷嬷外,其他时候她还是得一个人呆在昏暗的房间中。她自幼跳脱活跃,根本静不下来,可是这些日子却渐渐有些适应了,或许是精神不太好吧?每日总觉得昏沉沉的有些嗜睡,食欲也不太好。   这日午后,她正趴在窗前透过木板的缝隙望着阳光下水波潋滟的湖面,忽然听到后面传来笃笃的敲击声。莅阳侧耳去听那声音便没有了,她以为听错了,正不欲搭理的时候又响了几声,好像是有人再叩窗。   可是,畅音阁后面什么都没有,这里是二楼,那窗外根本没有廊子呀,怎么可能会有人走过去?   莅阳虽然有些好奇,但更多的是觉得好玩,于是悄悄走了过去,循着声音望去,果然看到那窗缝间依稀趴伏着一个人影。   “谁?”莅阳压低声音问道。   “殿下?”谢玉的声音带着几分激动和惊喜传了进来。“您还好吧?”   莅阳忽然没来由的开心起来,虽然她与谢玉并没有多深的交情,但抛去私怨感觉这个人还挺好的。尤其是在这样的时刻竟然惦记着来找她玩,果然够意思。   “我很好,”莅阳悄悄道,一边使劲用手去扒拉窗纱,笑着道:“让我看看你在哪里站着?”却听的咔嚓一声脆响,半块木板便被谢玉扳掉了,莅阳不由得佩服道:“你力气真大!”   随着木板断裂,莅阳如花般的笑颜便映入眼底,她好像又变了一副样子,虽然憔悴衰弱了许多,但依然很好看,头顶松松的挽着个凌虚髻,并未戴金玉首饰,发间簪着一圈淡蓝色的绢花,与耳垂下戴的同色琉璃耳铛交相辉映,很是清雅别致。   莅阳抬手掠了掠额发,惊奇的瞪大了眼睛,把脑袋探过去看着谢玉踩着翘檐攀着窗棂蹲伏在那里,一脸艳慕道:“谢小玉,你们军中人功夫都这么好吗?”   从她无意间掠发时流露出的一丝妩媚开始谢玉就已经有些神魂颠倒,此刻她再这么娇甜的唤一声谢小玉还夸赞他,谢玉就觉得头有些晕差点栽下去,忙稳住心神有些害羞的低下头道:“微臣少年时在外游历,曾经拜师学艺练过两年!” 作者有话要说:  真的太舍不得情丝绕之前暂时的美好时光啊   ☆、蝶恋花   莅阳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带着些许憧憬喃喃道:“真好,真羡慕你们,我若非生做女儿身,大概也可以到外面四处游历吧?”不过她随即莞尔一笑,神情带着几分羞涩道:“或许也快要实现了吧!”   谢玉一怔,心底忽的泛起不好的预感。莅阳的情绪不会无端变化这么快,按理说以她的性格被软禁在这里,不闹个天翻地覆是不可能的,怎么会这么安静乖巧?除非……   “太后来看过殿下吗?”谢玉沉下心,试探着问道。   莅阳点了点头头,含笑道:“母后果然还是疼我的。”   谢玉忽然间就明白了,太后定然给莅阳许下了什么诺言,不过如今宇文霖在他的掌控之中,倒还不用太担心。可是看到莅阳这么温顺脆弱以及对未来的期许和憧憬,他便有些不忍心撕碎她的梦。   “咦,”莅阳忽然注意到谢玉并未穿铠甲,而是冠服打扮,有些疑惑道:“你今儿进宫是见驾的吗?皇兄召你何事?”   谢玉摇头道:“是太上皇他老人家召见微臣,也没有什么事,就是问了些家里的事以及老父的情况,臣也不知道所为何事。”莅阳有些激动的攀着窗棂道:“父皇还好吗?”   “太上皇龙体似乎欠安,”谢玉皱了皱眉道:“跟十多年前相比变化太大了。”   莅阳微微垂了下头,忽的皱眉似乎有些不适,谢玉忙询问道:“殿下可是不舒服?”他从这块缺角看进去,只见里面一片昏暗,这才意识到四面门窗都被封住,又没有灯火,莅阳一个人呆在那么大的房子里也实在是太可怜了。   莅阳抬手掩住了口,皱眉忍了一下,这才抬起头眼巴巴的望着谢玉道:“谢小玉,你再帮我个忙好不好?”她这般楚楚可怜的软语相求,让谢玉便没了拒绝的勇气,哪怕是她央他去给宇文霖送信,他多半也会毫不犹豫的点头。   “好!”谢玉有些担心的望着她,点头道。   莅阳脸上立刻绽开了笑容,道:“畅音阁东边的枫林附近有几棵果梅树树,现在梅子应该长成了,你看,就这么大,青青的绿绿的小果子也有泛黄的,你帮我摘点来吧!这些天闷得不行,一吃饭就想吐,连水果都没的吃。”莅阳一边比划着一边嘟囔道。   “那酸酸的有什么好吃的?”谢玉不解道。   “酸甜多汁,想起来都要流口水了。你到底认不认得?”莅阳以为他推脱,有些不高兴道。   “当然认得,我母亲院子里就有两棵,小时候爬树摘果子吃,牙齿都要酸掉了。”谢玉想起来不由得咧了咧嘴。   “又不要你吃,快去吧,快去吧!”莅阳不停地催促,谢玉还想再看她一会儿,但又不敢拂逆她的话,只得跃下屋檐悄悄的往东边枫林潜去。   莅阳等了一刻钟也没看到谢玉的影子过来,有些焦躁的在厅中踱了几圈便又转了过来,整日里心烦恶心,还是趴在这里透透气吧!   又等了约莫一刻钟,这才看到谢玉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虽然身手矫健,但穿着大袖长袍攀墙纵跃的样子实在有些好玩,莅阳忍不住笑了。   谢玉轻飘飘落到了窗前的翘檐上,俯过身来喜滋滋道:“殿下,找到了!”   “快给我,快给我……”莅阳很是激动,把两只手从那洞口伸出去掬在一起道。   谢玉一手攀着窗棂,一手从怀里摸出一把新鲜的青梅放在莅阳掌中,忽然眉梢一跳,道:“殿下的手怎么受伤了?”她本就是养尊处优长大的,皮肤自然娇嫩,那些日子发了疯的摔砸撕扯,手上当然满是细小的伤痕,但都不怎么要紧,她也未在意,可落在谢玉眼里,却是满满的心疼。,不由得迟疑了一下。   “你管那些做什么?快给我呀!”莅阳动了动手指催促道。谢玉忙将满把的青梅都放在了莅阳掌中,姑娘家手掌纤薄细小,他一把就放满了一捧,莅阳忙小心翼翼的掬着往回收手,无奈那洞口不太大,她空手可以伸出去,捧满东西就被卡住了有些收不回来。   莅阳急的脸都红了,道:“你快帮我拿着点,别挤掉了!”谢玉忙伸手去抓,莅阳的手举得时间长了就有些抖,谢玉一碰莅阳就紧张,所以一把抓下去抓到了莅阳手掌上的伤痕,莅阳疼得一哆嗦手一松剩下的几个青梅便从掌中掉落咕噜噜顺着檐子滚下去了。   谢玉怕莅阳生气,忙将抓着的几个递给她道:“掉下去的几个,臣这就去捡。”说完便翻身跃下去,蹲在草丛里捡青梅。   谢玉再次上来的时候莅阳已经吃了好几个,嘴里还喀嚓喀嚓的咬着,很是香甜可口的样子。看到谢玉来了,笑眯眯把手伸出去道:“拿来!”谢玉看她吃的如此可爱,也不由得笑了,道:“我都擦过泥土了。”   莅阳接过来一看只有四颗,便舍不得再吃了,揣在袖子里眼巴巴道:“还有没有?”   谢玉忙道:“应该还有呢!”伸手进怀了又摸了两颗笑盈盈递了过来,莅阳接过来似乎有些不信,皱眉道:“真没啦?我摸摸看!”谢玉急忙往后躲去,这下子连耳根都红了,道:“真、真没了。”   “瞧你吓的,我又不会把你推下去!”莅阳恶作剧得逞般笑道,看他满头大汗的样子有些抱歉,扯出一条帕子递过去道:“你快擦擦汗吧!”   谢玉有些受宠若惊的接过,却不舍得用,却又怕莅阳要回去,便紧紧攥在了手中。   莅阳又吃了一颗,把核吐出来握在手心,又要再吃的时候谢玉忙阻止道:“我母亲说青梅不可以多食,损牙齿伤脾胃。”   莅阳想了想道:“我要是吃完了,可不就没有了吗?那就先留着吧!”她伸出手将那几颗核抛了出去道 。   看到谢玉眼巴巴的望着她,莅阳有些不解,忽的明白过来,从袖中拈出一颗梅子粲然一笑递出去道:“你也吃一个吧,毕竟忙活半天了!”   谢玉忙摇头道:“不、不、不用了……”可是他说话的当儿却被莅阳手指一送就塞到了嘴里,谢玉一口咬下去立刻酸的浑身冒汗呲牙咧嘴,脚下一滑竟是没有站住往下翻去,莅阳吓了一跳,死死捂住嘴巴,好在没有听到落地的闷响,他因该是中途抓住了什么东西吧!响动引起了护卫的警觉,立刻便有人过来检查,莅阳生怕谢玉被抓住,紧张得直冒汗,侧耳倾听了半晌似乎没有异动,这才放下心来。   但是等了半晌也没有见到谢玉再出现,莅阳感到有些失落,闷闷的转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孕期反应这个真是因人而异呢,有人一个月有人二十多天有人甚至两个月。我怀孕的时候不到半个月就反应了,当时在看无心法师,看到顾大人被岳绮罗的婢女就是那个头发鬼弄了一身头发时就恶心吐了,从哪开始一发不可收拾嘤嘤嘤。母亲设定莅阳怀孕半个月有反应,毕竟时间太紧,因为普通人家嫁女儿都要准备些日子何况皇家。即使因为太上皇病重想亲眼看着爱女出阁那也不能两三天就把事给办了惹人诟病啊!所以莅阳怀孕不能等到一个月再被发现,来不及啊   ☆、摧心肝   太后的凤辇到达万国驿馆的时候,大理寺卿已经将宇文霖提前送到,并率兵将周围的街口都封锁了。   宇文霖虽然在大理寺关了半个月,但因为身份特殊却没有受多少苦头,甚至还有专门的大夫为他看病。风寒之症虽然养的差不多了,但终究伤了元气,恐怕以后几十年都离不开药罐子了。   多日未见莅阳,他也日思夜想,生怕宫里那边与她为难。可莅阳没有给他送来只字片语,他更是半步都走不出去。苦苦煎熬了这么多天,忽然听到有人说贵人召见,当下便激动不已,以为莅阳终于可以脱身了。但是被带到驿馆之后看到周围肃穆的气氛,他忽然有些忐忑起来。莅阳虽然贵为长公主,但还不至于有这么大的排场。他的脑海中忽然回想起莅阳曾经提及的太后,莫非……   太后气势逼人,宇文霖跪在下方连头也不敢抬。其实到了此刻他多半也想到了性命难保,可是想起临别时莅阳含泪的嘱托,唯恐自己死后莅阳悲伤难过。从踏上大梁的边界开始,南楚离他就已经很远了,父皇和皇兄许诺的归国荣耀也淡如云烟,这个世上只有莅阳才是真正对他好的,是触手可及的幸福。   “你站起来吧!”太后回身,冷冷道。   宇文霖从容不迫的起身,垂手侍立在阶下。   这便是莅阳心心念念的人啊!太后心底酸涩难耐,即便如今已经对莅阳心灰意冷了,可是偶尔想起,心底那份揪扯的痛楚还是斩不断。   她一直觉得,以莅阳那样的性情,多半会看上一个顶天立地的盖世英雄,至少也该是林燮那样英武阳刚的男子,可是眼前这人却与她所想相去甚远。   身材虽然颀长,但太过单薄,柔细的黑发掩映下依稀可见狭长深邃的眸子,鼻梁高挺薄唇微抿,苍白的肤色透出几分病弱之感。如今算是钦犯的身份,所以只穿着一件宽大简洁的素色长袍,颇显出几分飘逸风流的脱尘之感。袍袖下露出竹枝般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想来是个天生的琴师吧!与金陵素有美名的谢家世子比起来也是各有千秋,可惜命相终究是薄了点,不像是福厚之人。   “如今两国交战,晟王可有打算?”太后面色阴冷,淡淡问道。   宇文霖拱了拱手,道:“回禀太后,且不说成王败寇,下臣自身为人质的那一天开始,这口气便再也由不得自己。是生是死,全凭大梁陛下。”   太后被噎了一下,怒不可遏道:“你的意思是说,本宫还做不了你的主?哈,要是以前,敌国质子的命的确只能由陛下决定。可如今你犯下这样的大罪,你以为本宫还会忌惮什么吗?”   “臣与长公主殿下两情相悦,并不觉得有何罪恶!”宇文霖跪下来,言辞恳切道:“太后身为人母,自然应该为子女的幸福打算!莅阳不是个普通的贵族姑娘,她不应该在金陵圈禁一生,我们已有婚姻之约,还请太后大慈大悲,放我们离开!”   太后气到了极点,忍不住大笑起来,她活了五十多岁了,却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笑的事情,就连莅阳也不敢这么求她,甚至迄今为止莅阳都不敢明确的提一个字,可是他?他是谁啊?他算什么?竟然在此大言不惭的求自己把女儿许给他,仿佛她要是不答应,就罪大恶极一般!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你们南楚的皇子都是这么天真吗?哈哈哈哈哈,若真如此,连本宫都要同情与你们打交道的云南穆王府了!”太后定下心神,颤抖的手紧紧捏着宽大的袖口道。   宇文霖似乎有些不解,疑惑的望着太后。   “到了现在,本宫忽然就明白莅阳为什么再三哀求本宫饶你性命,或许连她都知道,你在本宫面前,根本活不过一刻钟!”太后吸了口气,只觉得心如刀割。莅阳,难道你以为往后真在一起了,你可以护着他一生吗?简直悲哀的可笑。想到这里,就对宇文霖愈发的痛恨。   “莅阳她还好吗?”宇文霖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很是担心的问道。   “她当然很好,陛下已为她择了良婿,不日即将完婚。”太后一字一句道。   宇文霖忽然脸色惨白,无力的跌坐在地,不可思议的摇着头道:“不可能的,莅阳不会这么对我的,她说过她要嫁给我,她说的,她说话向来都比男子还算数……她怎么会抛弃我嫁给别人呢?定然是你们逼迫她的……”他像是忽然想明白了一样,爬起来狠狠道。   “莅阳不过是年纪小不懂事,受了你的蛊惑,她梦醒了自然也就明白了,与你根本就不可能!如今两国交战,你要么死要命逃,莅阳都不可能同你一起的。金陵有生养她的父母,有爱护她的兄弟姐妹,有她赖与生存的一切,可是跟着你浪迹天涯她活不了三天。”太后抑制不住激动道。   “她不是这样的人,我们早就说好了一起离开的。想不到太后您竟是这么冷漠无情的人,可怜莅阳心心念念还一直舍不得您,非要拖着给您做完寿辰的礼物才肯走,但您根本就不把她当作女儿看待!在我们那边,父母是不应该干预儿女的婚事,这样会被人耻笑的。”宇文霖目龇俱裂,声嘶力竭道。   太后忍不住又笑了,后退了两步缓缓道:“本宫十月怀胎生下她,悉心教养十几年,就是再不配做母亲,也由不得你这个想要将她引人歧路的人来评说!南楚是南楚,大梁是大梁,晟王最好先搞清楚。本宫今日来,并非与你辩论儿女婚事是否由父母做主,而是跟你宣布,”她吸了口气,竖起一根手指道:“从此时此刻起,你直到死都别想再见本宫的女儿一面!”   宇文霖大惊失色,他之前或许太激动了所以没有意识到,对于莅阳来说,太后是真正可以决定她命运的人,可他却因为一时冲动顶撞了太后,难道……   “不,不,”他有些失神的喃喃道:“莅阳不会真的抛弃我的,我们已经有了夫妻之实,她说过这辈子都是我的人,她说过的……”   太后脸色陡然惨白,忽的冲下来扯住他的衣襟厉声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宇文霖心下一喜,以为太后会因此受制,碍于莅阳的名声不得不同意,便很是欣喜道:“你们大梁不是最讲礼数吗?那么莅阳定然能和我在一起,对不对?”   “滚……”太后浑身颤抖,狠狠将宇文霖掼在地上,厉声道:“这辈子都不可能!”   外面苏掌事听到了动静,匆匆进来了,看到太后脸色发白站立不稳,慌忙上来扶住她很是担心道:“您莫要动怒,伤到了身子怎么办?”   太后使劲喘了几口气,觉得心悸难忍,有些虚弱的说道:“经此一事,本宫大约活不了多久了。”苏掌事吓得脸色一白,道:“娘娘切莫说这样不吉利的话。”   太后缓了口气,敛容正色道:“本宫留你活命,是对莅阳的承诺!你若真的还有心,还会为莅阳考虑,就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你们曾经的关系!不然,你就是把她往死里逼!”   宇文霖从地上爬起来,还想再说什么,可太后已经在苏掌事的搀扶下走了出去。他感到浑身发冷,心头满是恐惧,这才真正感受到莅阳是多么的害怕她的母亲!可是,莅阳真的要嫁给别人了吗?   他心中酸疼,眼泪忽的滚落而下,只觉得那一夜跳入水中去找她就是最大的错,即便一水之隔再也见不到,可至少他能感觉到她就在那里。可如今他一旦被驱逐出境,此后万水千山,生生世世,都再也见不到她了吧?余生数十年的日日夜夜,只有曾经相处的那短短几日可供凭吊,甚至连怀念都变成了奢侈! 作者有话要说:  质子杀青了,可我心里竟然会有点难受?唉,不管这个人怎么样,毕竟是莅阳爱过的吗,就像我们很多人无疾而终的初恋一样,撇去后来的伤害和当时的不理智,爱的时候,爱情其实都一样美好的。只是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命,而他们三个人都是悲剧   ☆、朝玉阶   太后回宫后,立刻召见了齐嬷嬷,齐嬷嬷自然不知道,但却说出莅阳近日的奇怪反映,太后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好容易才回过神来,却是半天也说不出话来。苏掌事隐约猜出了什么事,只吩咐齐嬷嬷回去后看紧莅阳,如果有不适,千万不准传太医。   谢玉走了后好几天都没有来,直到有一天莅阳下楼沐浴后准备回来时侍候她更衣的一个宫女匆匆在她手中塞了一个小包,莅阳很是疑惑,只得装作不动声色,回去后拿出来一看却是一包青梅,包梅子的正是那日她给谢玉用来擦汗的手帕,不过那帕子上却用朱笔画了一朵绽放的红梅。   莅阳有些好笑的想,就算你画技很好,也不用在别人的东西上展示吧?   便是在这一日,太后召见了谢玉。   慈宁宫侧殿,太后屏退了所有人,殿中只剩下谢玉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重重深青色帘幔后。   太后背对着他,所以他不知道太后脸上是什么样的神情。谢玉恭恭敬敬的站在那里,神情有些紧张的思忖着太后召见他会是何事?那日他自以为悄无声息的去看莅阳,却被禁卫军看到了,碍于身份不好上报太后便报给了禁军统领秦臻,好在谢家与秦家关系还不错,秦臻便亲自去了趟宁国侯府告诉了老侯爷,原本是好意,以为谢玉脸皮子薄不好意思向父亲吐露心事,便请老侯爷进宫去跟太上皇聊一聊,毕竟莅阳长公主的婚事太上皇还是做的了主的。   却不料谢忱并没有高攀皇家的野心,反而觉得谢玉爬人家姑娘的窗子这样的轻浮行为简直是登徒子,有辱家风,谢玉回来后就让人把他揪到堂屋按在地上打了一顿,并扬言威胁以后再敢做那样有失身份的事就打断他的腿。   谢玉自然满腹委屈却又无从说起,在家里躺了两天哪里也去不了,可心里惦记着莅阳一个人在那黑漆漆的屋子里太过孤单,就想着快点好起来想办法再进宫给她捎梅子。   也是老天有眼,他终于可以下地后宫里就传来太后懿旨召他觐见,谢玉匆忙去母亲的院子里摘了好多梅子,一颗一颗挑出颜色鲜艳成熟饱满的用莅阳的帕子包起来塞进了袖中这才上了宫中的马车。   那日在同泰寺外莅阳画了只兔子给他,他一直觉得很可爱,便擅自动笔在莅阳的帕子上画了朵花还给她,只希望她不要嫌难看生气就好。   这次是见不到她了,不仅因为要直接去慈宁宫见驾,主要是他现在伤没好,根本爬不上去,只得在进宫路过侍卫班房时交给秦臻让他帮忙转交。   即便后宫满是太后眼线,谢玉也相信秦臻一旦有办法办到,毕竟他可以号令所有皇宫内外所有禁军。   太后秘密召见他,会不会也是因为他私下里见莅阳被人告发了?若真如此,恐怕又要让莅阳名誉受损了?谢玉一面捏紧了袖口,一面暗自思存着怎么回话可以让莅阳撇清关系。   “《世语》中谢太傅问诸子侄:子弟亦何预人事,而正欲使其佳?”正当谢玉思绪沸腾之际,太后忽然缓缓开口道。   谢玉随即接口道:“车骑答曰:“譬如芝兰玉树,欲使其生于庭阶耳。”   “如若谢家式微,空有芝兰玉树般的子弟,又有何用?”太后反问。   谢玉微怔,作了一揖道:“微臣愚钝,还请太后明示!”   太后沉吟片刻,像是有些为难,最终缓缓开口道:“本宫想将莅阳长公主下嫁与谢家,你意下如何?”   谢玉不由得一震,眼前像是忽然炸开了一片星星,明晃晃的什么也看不清,他觉得脑海里一片空茫,周围霎时间变得死寂,一点儿声音也没有了。只有一句话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在耳膜中萦绕不休:将莅阳长公主下嫁……   太后半晌听不到回音,心中有些担忧,回过头去才看到谢玉竟像是受了惊吓愣住了,眼底不由得泛起微微的笑意,这个时候才忽然发现饶是沉稳睿智如他,终究还是个年轻人!   “谢卿可有听到本宫的话?”太后缓缓走过来,语气也放的和缓了。   谢玉回过神来,立刻拜倒道:“太后说了要讲莅阳长公主下嫁微臣,可是真的?”谢玉并非真的愚钝,只是在某些方面有些反应有些迟缓,但是此刻经太后一言点醒,忽然就明白了这些日子以来自己心底那一层莫名其妙的迷惘。   原来不知何时,他倾慕莅阳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可是他从来没有往那方面想,哪怕是得知莅阳有可能要跟别人私奔出逃,他第一个念头也是留住她而不是将她占为己有。然而这一刻,太后那句话好像忽然间就将他心里所有无法解决的问题全都化解了,对呀,他也可以娶公主的,不管有多难,他都可以做到的。   “本宫怎会用这样的事来跟你开玩笑?”太后缓缓踱过来道:“谢卿应该知道,本宫一直用重用谢家之心,但苦于没有机会。如果你尚了长公主,那日后为国效力的机会岂不是比比皆是?振兴谢家,也是指日可待。”   谢玉认认真真的听着,眼睛亮的都快要发光了。   太后继续说道:“但此事颇为棘手,莅阳的事,你应该比本宫清楚。她年纪小,受了有心之人的蛊惑,便整日以为情呀爱呀的就是一切,执迷不悟到令人心寒。”想起宇文霖,太后眼中的神色便充满了厌恶和愤怒,语气也变得狠厉起来,道:“本宫会想办法让那南楚质子主动放弃,可莅阳的性子,想让她放弃却很难。”   ☆、燕归来   想起宇文霖,太后眼中的神色便充满了厌恶和愤怒,语气也变得狠厉起来,道:“本宫会想办法让那南楚质子主动放弃,可莅阳的性子,想让她放弃却很难。”   谢玉心头一紧,隐约明白过来,太后应该是假意答应莅阳稳住她的情绪,然后才出宫去会见了宇文霖。他虽然未曾亲眼所见,但几乎可以想象到宇文霖都对太后说了什么,不外乎就是传奇演绎里那些才子佳人的海誓山盟,太后恐怕不会为他所动,只会更愤怒吧?   “太后有何良策?”既然太后这么说,想必已经有了计较,谢玉便躬身问道。   “本宫想问你,你为何会愿意娶莅阳?”太后定下神来,威严的凤目扫过谢玉的脸问道。   谢玉正欲开口,忽的欲言又止,敛容正色道:“能迎娶长公主,是所有世家子弟求之不得的殊荣。况且确如太后所言,如果微臣能尚公主,此后便会有更多为国效力的机会,振兴家族也指日可待。最重要的是长公主性情疏朗,品行高尚,如光风霁月,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佳偶!”   太后的神情终于从紧张转为了轻松,叹了口气道:“本宫最怕你说出和那南楚质子一样虚无飘渺的没用理由!好在你没有让本宫失望!这个世上,情爱都是空的,只有利益才是永远不变的。只要大梁的江山还在,那莅阳就能给你们谢家带来殊荣,你便不得亏待于她!”   谢玉也是紧张得冒了一头汗,他差点不假思索的说出自己对莅阳思慕已久的情愫,忽然想起太后此时大概因为宇文霖已经对那些风花雪月深恶痛绝,所以瞬间改口的。   “微臣受教,多谢太后提点!”谢玉俯身叩谢道。   “当务之急是让莅阳醒悟,本宫已经用了所有的手段,还是无济于事!”太后缓缓走了出去,谢玉有些纳闷,但是太后没有让他走,他便只得跪在原地。不一会儿,却是太后身边那个女官苏掌事走了进来,谢玉起身有些疑惑道:“太后呢?”   苏掌事福了福身,眼中已经没有了初见时那种鄙夷和|藐视,反而带着一种复杂的恭维,缓缓道:“为今之计,只有迫使长公主就范!谢将军必须配合!”   原来太后有难言之隐,所以才借苏掌事之后跟他说?谢玉忙问道:“请讲!”   苏掌事垂下了眸子,像是有些难为情,低声道:“长公主是个烈性的女子,怕是不好逼迫,但如果是她自己做错了事,她或许会心甘情愿的撂下手不再继续执迷不悟的错下去。”   谢玉皱眉,道:“我还是不明白!”   “如果长公主酒后失德,与别的男子共处一室乱了规矩,恐怕就不会怨天尤人而是认命,就此罢休!”苏掌事索性把话挑明了。   说到这里了,谢玉要是还不明白真可以出去撞死在外面的石栏上了。   他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一阵红,脑中天人交战,却怎么也理不出个思路来。让他在莅阳喝醉时趁人之危欺负她这是断然做不到的。可如果不做,那么太后之前的话就白说了。他知道的太多了,如果莅阳许给其他人,只要太后一句话,那人断然不会放过他和谢家。而且,最重要的是,他真的舍得莅阳别别人那样算计吗?   “谢将军是聪明人,自然明白此记本就是下策!如果长公主幡然悔悟,自然用不到这样的手段,凡事还是往好处想一想!”见他眼中情绪交换实在太过激烈,苏掌事忍不住补充了一句。   见谢玉还是不说话,苏掌事似乎有些不耐烦了,道:“谢将军要是觉得这非君子所为不愿意折衷,太后自然也不会强求!你该知道,论资历,其实您并非最合适的人选。”女官的眼中又浮现出了那种淡漠的藐视,从第一眼看到谢玉,她就已经知道他是怎样的人了,现在却装模作样,实在可恶!   谢玉被那眼神刺得心中一痛,张了张嘴,声音有些颤抖道:“我……愿意!”   苏掌事轻飘飘的退了出去,就和她突然出现时一样的神出鬼没。谢玉直挺挺的跪着,只觉得身体好像僵成了一尊石像。他知道自己本质上是行事不择手段的人,可偏偏在莅阳的事情上愿意做个善良正直的好人。但如今却并非他在选择天道,而是天道在选择他,也可以不选择他!   如果发生了那样的事,莅阳醒悟后自然痛不欲生,至少他可以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去护着她,虽然会因此彻底受到莅阳的厌恶和痛恨,但也好过她被别人欺负。确如太后所言,情呀爱呀都是空的,只有得到了才是实实在在的,他记得莅阳一直向往自由,只要她嫁给了他,想去哪里他都会带着她去的,他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完成她所有的梦想……   太后缓缓走了过来,道:“明日酉时,本宫会带莅阳去万国驿馆!好了,今天的事太过突然,你必定受了些惊吓,回去好好休息吧!”   谢玉跪下谢恩,有些失魂落魄的往外走去。   ☆、人南渡   谢玉回府后,径直去见了父亲谢忱。   “听说近日太后召你进宫,所为何事?”谢忱也正有事要问他。这些日子谢玉进宫太频繁了,他有些担心。   谢玉恭恭敬敬侍立在一边,道:“孩儿正要向父亲禀明,”他走上一步,在书案前跪下,神色有些凝重,道:“但请父亲万万莫要动气!”   谢忱心中生气不好的预感,放在案上的手不由得微微握成了拳,道:“说来听听!”   “太后有意让儿臣尚公主!”谢玉垂下眼睫,低声道:“孩儿已经应承了,如果不出意外,过几天大约就会传来指婚的圣旨吧!”   谢忱脸上神色骤变,书案上的手舒展了又握起,握起又舒展,反复了好几次,缓缓叹了口气,声音中不辨悲喜,道:“你如今愈发长进,这样大的事也敢擅自做主?既然应承了,还来同为父说什么?难道还有转圜的余地?”   谢玉自知理亏,毕竟此事来的太过突然,一点儿预兆都没有,别说父亲,连他自己都是回到家里才慢慢缓过神来。   “你向来就有主张,如果不是有了打算,也不会轻易应承。但你可知道尚公主以后,咱们谢家,怕是再难躲开朝堂上的纷争了!多年来持身中立得以自保,可以后的命运谁也说不准了,你要拿谢氏百年的荣耀去赌一场未知的将来吗?”谢忱声音凝重,却是带着一种少见的颓唐和疲惫。   谢玉知道,这么多年了,父亲其实也累了,无论正邪,都比中立要来的轻松。谢家得以在这么多的风雨中屹立不倒,绝对不可能是真正的中立。但是父亲从未让他参与其中,他便也不好过问。   “孩儿不及父亲思虑周全,竟没有想到那么长远!但孩儿觉得,咱们这些世族大家,既然享着普通百姓难以企及的荣耀和富贵,自然就该承受相应的危险,成时万人敬仰,败时落入尘埃,半点怨不得旁人!谢氏的将来,孩儿自然会去拼一场,可成败尚未可知,父亲怎可过早下定断?”谢玉义正词严的说道。   谢忱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你如今年少,血气方刚,做事难免冲动了些!你只看到尚公主带来的眼前利益,但是你想没有想过,以陛下的性情,怎么可能容忍两位长公主都下嫁赤焰军?这些年你虽然未深入朝堂,但以你的聪慧,不可能看不到赤焰军的威望无人可及,假以时日几乎……”他顿了一下,低声道:“可以重整河山,再建王朝!”   谢玉愣了一下,他的确没有想这么多,无论什么事,只要和莅阳沾上边,他的脑子就会变得迟钝起来。   “那,父亲的意思是?”谢玉挺直了身体,认真的请教道。   “为父也不知道陛下作何打算,”谢忱皱了皱眉,思索了片刻道:“从你第一次进宫觐见太后,为父就觉得事有蹊跷,之后便是调入赤焰军,而你也开始频繁进宫,前几天更是承蒙太上皇召见,莫非……皇室早有打算让莅阳长公主下嫁谢家?”   谢忱的话令谢玉浑身一震,回想起那些日子发生的一切,未免太过巧合了!他心头忽然有些忐忑,依稀觉得好像落入了一个巨大的罗网中,想要逃脱却无从着力。   “这……未免太过匪夷所思。父亲知道的,这些年孩儿都是依照您吩咐韬光养晦,低调行事,就连当年与林帅和言兄长等人相交的事也少有人知,不可能突然间引起皇室注意啊!”   “你再想想,”谢忱捋了捋胡须,眯着眼睛道:“真的没有一点迹象吗?”   谢玉跪得久了后面伤口处被脚后跟蹭的有些疼,便悄悄站了起来,见父亲也没有在意,这才松了口气,走到窗前吸了几口气,远远看到母亲院子那棵果梅树冒出了头,他心中忽的一动,脑海里迅速回忆起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   神情起源于大年初五他在街上无意冲撞了莅阳害她落马,太后也是因为调查那件事才知道了他这个人,他清楚的记得太后当时问过他对莅阳的印象,以及很好奇莅阳为何回来没有告状等等。想必那时候太后误会了,以为莅阳对他有好感,便说给了陛下,可是为何陛下会将他调到赤焰军?依然是百思不得其解。   谢玉走过来,重新跪下道:“孩儿实在想不通!”   谢忱却似乎已经有所得,苦笑道:“为父苦心孤诣经营一生,终究,谢家还是沦为了陛下的棋子!”   “父亲何出此言?”谢玉有些惊恐,很是诧异道。   “当今陛下龙章凤姿,聪慧睿智,思虑无人可及。你呀,竟然能入的了陛下的眼,呵呵,为父真不知该喜该忧?”谢忱缓缓闭上了闭眼睛,将两手合并放在膝头道。   谢玉还是不懂,有些困惑道:“莫非父亲已经想通了这其中缘由?孩儿到底陷入了怎样的局面?”   “罢了,罢了,你现在问这又有何益?果然天命非人力可及,为父真是枉费了半生的心血,还不如当初放手一搏,也好过最终陷入两难的境地,进也死,退也亡!你只需要记住一句话,永远别想欺瞒陛下,他让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唯有如此,才可真正的保住谢氏!”说完这些话,谢忱反倒像是轻松了许多,摆摆手道:“事情没到眼前,你也无须多想。去吧,去吧,对了,去跟你母亲请个安吧!”   谢玉不敢再打扰父亲,只得躬身退了出去,走下台阶时天色已经有些昏暗了,谢玉走到谢夫人的院子时侍女们正在挂灯笼,见他过来了忙行礼。   “夫人现在做什么呢?”谢玉问道。   “夫人在后堂给锦荣梳毛呢!世子需要奴婢去通报吗?”当先那侍女道。   “不了!”谢玉摆手,径直穿过庭院,过了堂屋,往后堂走去。早有侍女飞快去禀报了谢夫人,谢玉刚登上台矶就有两个大丫鬟迎了出来,福身道:“给世子请安!”   谢夫人如今已年过五旬,平素端庄持重,不苟言笑,因此谢玉自小就很知礼懂事,不会因为什么事没做好就去跟母亲撒娇求情。无论先生打手板还是打屁股,谢夫人从来没有流露过任何心疼。   她甚至比谢忱还要严厉,从谢玉十岁后便禁止他往丫鬟女眷集中的后院跑,怕染上脂粉气!也是因为幼年时的他生的唇红齿白清秀可爱,常被交好的长辈们当成女孩子打趣,谢忱年轻时南征北战夫妻聚少离多,算是中年得子,且后来再无所出,因此谢夫人对此很是忌讳。专门让谢忱从当年的旧部中找了武艺精湛的老军人养在府上教谢玉习武骑射,以此来培养他的男儿气概!   反之父亲谢忱则是热衷于请知名的先生来教他读书习字明理知事,正是赖与父母的用心良苦,所以谢玉少年时便是同龄人中的翘楚,也因此以文识得言太师之后言阙,以武会的赤焰军少帅林燮,以及一个同样优秀的贵族子弟和踌躇满志的当朝皇子。   “孩儿给母亲请安!”谢玉放轻手脚,恭恭敬敬的走到谢夫人座前跪下磕头。   室内红烛高烧,映的谢夫人平凝肃端庄的面上有了几分柔和之意,她穿着绛色织锦三重衣,挽着家常的随云髻,正逗着膝上一只胖乎乎的小狗儿。   在民间有一种说法,犬生四子,取黄子养之;生五子,取青子养之;六子,取赤子养之;七子,取黑子养之;八子,取白子养之。白犬虎文,畜之可取万石。白犬黑头,令人得财。白犬黑尾,令人世世乘车。黑犬白耳,畜之令人富贵。黑犬白前两足,宜子孙。白犬黄头,家大吉。黄犬白尾,令人世世衣冠。   谢夫人怀中这只,正是白犬黄头,名唤锦荣。是上个月从御史台薛中丞府上抱回来的。   “听说你这些日子夙夜在公,竟然还有时间来我这里问安?”谢夫人不冷不热的挑了挑嘴角道。   谢玉有些愧疚,忙磕了个头道:“孩儿不孝,疏忽了母亲,还请母亲见谅!”   “这道不必,你今日来可有什么事?”谢夫人眼尖,从他一进来就看出他有事要说。   谢玉不敢同母亲打马虎眼,便如实相告道:“孩儿近日入宫见太后,得到一件喜事,太后欲将莅阳长公主下嫁与我们谢家!”   “什么?”谢夫人一惊,手不由得抖了一下,怀中的小狗儿受惊,呜呜叫了两声。可谢夫人此时却顾不上安抚宠物,直直盯着他道:“此话当真?莅阳长公主是什么人?她的驸马那可是要照着赤焰军林帅的资历选得,怎么也轮不到我们宁国侯府!”   跪在一边侍候的丫鬟斟了茶递给谢玉,笑着道:“论资历或许轮不到咱们世子,可是论人品才干,咱们世子也是当之无愧啊!”   谢玉接过茶水,啜了两口放下,道:“如今还不太确定,要等明天过了才知道!孩儿前来同母亲知会一声,以免到时圣旨突降府上没能来得及做准备!”   ☆、寿南山   谢夫人听他这话,便知道八九不离十了,古井般深邃的眸子里漾出了几丝少见的喜悦,一面摩挲着怀中的小狗,一面对旁边的侍女吩咐道:“事情未定之前,暂且不要多嘴。”侍女乖乖领命。   “这对咱们谢氏一族来说,可是天大的好事!”谢夫人有些疑惑道:“但来的太突然了,总觉得有些蹊跷!”   就连母亲一眼都能看出蹊跷,谢玉顿时有点心酸,若非莅阳执意要与那南楚质子私奔,太后即便是真的有些中意他,怕是也不会这么早下决断吧?还有刚才父亲所言谢家沦为棋子一说,也令他心中颇有些忐忑。   但是这些当然不能对母亲说,更不能流露出半分异样跟她老人家看出来,便扫了一眼边上侍候的侍女们,有些难为情道:“母亲让她们先退下,孩儿再同您讲!”   谢夫人有些好笑,还是摆了摆手令侍女们都退了出去。   谢玉沉吟了一下,还是觉得很尴尬,微微红着脸低声道:“孩儿与莅阳长公主私下交情不错,公主属意孩儿,太后自然不好过于反对。”   谢夫人又是一惊,仔细打量着谢玉,见他眉目含情、神态羞窘,虽然极力压抑,但唇角的笑意却掩不去,顿时便信了几分,不由得很是好笑,道:“素闻莅阳长公主眼高于顶,这金陵城的世家子弟没有一个看得上的,却原来也不过是传闻!”她面上渐渐浮现出几分自豪,道:“我儿,你算是为我们谢家挣回了一个大面子!”   同样一件事,男人看到的是长远的利益得失,但女人通常只能看到表面的殊荣和利害。即便是谢夫人,也终不能免俗。也正是如此,谢玉才放下心来,不至于让母亲和父亲一样为家族之事烦忧。不关她怎么想,只要她老人家能开怀,也算是美事一桩。   “孩儿能有近日成就,多亏母亲和父亲栽培养育。”谢玉又拜了一下,很是恳切道。   谢夫人难得抬了抬手虚扶了一把,道:“你生为谢家子弟,本就不会太过平凡。若非你有天分又努力,我们光栽培也没有用啊!不说这些了,如若此事当真,大婚会选在什么时候?还有,这尚公主可是万万马虎不得,明日我得多跑几家打听一下这聘礼事宜,就算是掏空了家底,也绝不能让谢家被人笑话。”   谢玉不由得笑了,道:“母亲莫要着急,到时候自有内廷司和礼部等官员负责操持!”他顿了一下,小心翼翼道:“孩儿想同母亲说的是,长公主是太上皇和太后的掌上明珠,加之年幼自小就受到兄长姊妹们的包容和宠溺,难免有些娇纵任性,率真直爽,大约不会像金陵那些名门闺秀温柔解意知书达理,她若是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太好,母亲一定要看在孩儿的面上莫要计较,公主再有错也不能让她受半点委屈,您只管同孩儿讲便是了。”   谢夫人不由得嗤笑道:“这道理还用你同我讲?长公主嫁进门来,那可是君臣而不是普通的婆媳关系,母亲自然知道怎么做。再说了,大婚后按礼数你可是要移到公主府居住的,哪里会有那么多婆媳磕碰的问题?”   “何况,长公主是女儿家,母亲又怎么会像对你那般严厉呢?”谢夫人有些激动,眼角眉梢都是神采奕奕。   “多谢母亲!”谢玉心头很是高兴,先前还怕母亲端架子让莅阳难堪,现在看来是多虑了。或许他并非真的了解母亲,他所看到的只是母亲多年来对他的态度吧!   “你也别走了,正好留下一起用饭!”谢夫人站起身唤人去传晚饭了。谢玉已经很多年没有陪父母一起用过晚饭,心底很是高兴,一家人难得的一次温馨小聚,让他心里对于明天的忐忑和紧张消失了不少。   畅音阁周围的禁军突然全都撤退时莅阳还有些不敢相信,直到齐嬷嬷过来禀报说苏掌事来传话,莅阳忙起身迎了出去,她知道一定是母后让她送传什么重要的消息。   “奴婢见过长公主!”苏掌事如常行礼,莅阳忙摆手道:“免礼,苏掌事,母后可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苏掌事同莅阳一起走进来,面上似有喜悦,道:“恭喜殿下,怕是要如愿以偿了!”   莅阳不由得惊叫了一声,抬手捂住嘴巴不可置信的望着她,半晌才放下手掌试探着问道:“真的?母后真的这么说?”   “太后并没有多言,但依奴婢看八九不离十了。她老人家已经见过南楚的晟王,的确是一表人才,对殿下也是一片痴情,太后并非铁石心肠的人,怎么会没有感触呢?明儿下午会有人过来接应,您悄悄出宫然后去万国驿馆,太后她老人家亲自为殿下送行!”苏掌事笑着说道。   莅阳觉得这就像是一个梦,她好像忽然感觉到自己身子变轻了,一点点的飞起来,飞到了高空,低下头可以看到波光粼粼的万顷湖水和高大红墙边的畅音阁,以及湖水另一边梧桐林深处的栖梧院……   “殿下!”苏掌事的声音忽然想起,莅阳赫然惊醒,却见苏掌事正行礼告退。   “嬷嬷,您送苏掌事出去吧!”莅阳脆声道,然后奔出去蹬蹬蹬跑上了三楼,将尘封多日的绣架重新撑起来,一面四处翻找针线。   齐嬷嬷上楼的时候,看到莅阳正聚精会神的坐在那里绣花。“殿下多时未见天日,还是歇息会儿再动针线吧,不然伤了眼睛可不好!”   莅阳揉了揉眼睛,道:“的确有些难受,你打点水我洗洗吧,现在耽搁不得,我一定要赶在明天下午之前绣好。”   齐嬷嬷神情复杂,缓缓退下了。   绣布上的五彩凤凰已经完成的差不多了,虽然篇幅较小,但其色彩纷呈五颜六色却并不比大幅绣活来的容易,如今到了收尾,却是最麻烦的。   莅阳觉得眼前好像隔了什么东西看不清楚,使劲眨了眨眼睛,终于等到齐嬷嬷送上来清水,忙过去用棉布巾敷了敷眼睛才好多了。   母后对她真好,这是她送给母后的第一件礼物,一定马虎不得。   “上次让你们准备的底座准备好了吗?”莅阳一边穿针引线一边问道。   “殿下放心,上好的雕工和木材,绝对衬得起您的绣工。”齐嬷嬷躬身道。   “那就好!”莅阳扬起嘴角笑道:“这里的一针一线全是我的祝福,母后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离别难   次日申时,莅阳终于将那百鸟朝凤的插屏完工了,一面交与齐嬷嬷带出去让人装裱好,一面命人准备沐浴更衣妆点。想到再过一两个时辰就能见到他,顿时觉得闺阁被封住的门窗都变得可爱起来。   一切正如苏掌事所言,莅阳刚准备的差不多,就有人带着太后的令牌要接应她出宫,不过并非走宫门,而是乔装打扮后从宫成侧面的角门偷偷出去的。   莅阳并未觉得有异,反倒感觉很刺激,出了宫门,就离他更进一步了。马车在万国驿馆后院停下,莅阳带着幕离,由带她出宫的小太监领了进去。   平时这里可是人来人往热闹繁华,但今天却异常的静寂,好像一个人也没有。或许是母后故意安排的,怕有人看到她的行踪起疑吧!莅阳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直到终于在偏厅见到了已经等在那里的太后,她才彻底放下心来。   “母后!”莅阳欢快的迈了进去,悄悄的环顾四周,见帘幕重重却并没有其他人,但又不敢问,只得上前先请安。   太后站在高窗前,神情有些复杂的望着她,莅阳便觉得有些愧疚,低下头不敢说话。   “你过来!”太后招了招手,将莅阳引到旁边的榻上坐下,细细打量着她,声音带着几分忐忑和怜惜低低道:“这些天委屈你了,莅阳!”   莅阳忙摇头道:“一点也不委屈。”   她虽然面容憔悴了几分,莹润的脸颊也有些消瘦,但眼神发亮满面喜悦,顾盼生姿间让人如沐春风,她的喜悦几乎感染了太后,让她差点以为她就是要放莅阳去私奔的。   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可能说不疼了就不疼了呢?太后鼻头一酸,别过头道:“你真的已经决定了吗?莅阳,撇开两国的恩怨先不说,你们俩……你们俩在一起,怎么生活呢?你们都是皇族出身,自小奴仆成群,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怎么能够适应颠沛流离、风餐露宿的生活呢?”   莅阳有些吃惊,忽的起身跪下道:“母后不会是想反悔吧?”   太后吸了口气,道:“你起来,母后只是最后一次想要跟你谈谈,知道你的真正想法!”   莅阳这才放下心来,嫣然一笑道:“什么叫最后一次谈呀?以后有了机会,我一定会回来探望您的!”   太后苦笑了一下,看着她缓缓落座,这才开口道:“那晟王即便是回到了南楚,多半也没有多少实权,据母后所知,这个王爷的封号也是当年他父皇为了将他送到大梁时仓促给封赐的,就像汉朝时送往西域各国和亲的宗室女子一样,虽然都会加封个公主的名号,但到底不是那样的。而你却是在万众瞩目中长大的,你真的能为了他舍弃一切去过默默无闻的清苦生活?丧失了尊贵的身份和权势,还有父母兄姊的疼爱,远离故国,去完成你那命运未知的愿望?”   莅阳抿着唇,微笑点头道:“我愿意,我都愿意的。”   太后有点不死心,继续道:“汉朝的卓文君夜奔司马相如虽然成为了传奇,但也并非那么完美。文君舍弃千金小姐的身份,抛头露面当垆卖酒不说,还要忍受他与别的女子的风流韵事,男人多半是没有良心的,喜新厌旧是天性,到时候你不是公主了,随着年岁流逝,容颜不再,他要是和那司马相如一样向你提出要纳别的女子为妾,莅阳啊莅阳,你是像那卓文君一样做出一首千古流传的《白头吟》去挽回他的心还是愤而出走?那个时候,母后和父皇多半多不在了,你能托靠谁呢?”   说到这里,太后终于忍不住老泪纵横。莅阳也有些动容,但转念一想,便摇头道:“母后不要担心,宇文霖不是那样的人,我相信他和我一样,都愿意把自己交给对方一辈子。”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心里到底有些动摇了,莅阳急忙摇了摇头,将那种思绪甩掉,微微笑着道:“母后刚才不是问我们以后怎么生活吗?我都想好了。既然他不得势又不受宠,那多半不会遭人忌讳,我们就在王府里过与世无争的生活,他弹琴作诗,我养花种草,不求荣华富贵出人头地,只要一世相伴无忧无虑就行了。哪怕是他被幽禁,我也愿意放弃自由陪着他。母后忘了吗?我从及笄之后您就让人开始教我持家之道了,我相信我可以做一个安于家室的贤妻良母……”   罢了,罢了,已经鬼迷心窍到了这种地步,还能怎么说服呢?太后止住了眼泪,狠了狠心缓缓站起了身,莅阳也忙站了起来。   “既然你心意已决,母后再说什么还有用吗?”太后走到了室中的案几前,莅阳不明所以也跟了过去,这才看到托盘中的青铜酒壶和酒爵,莅阳心头一喜,道:“母后这是要为我饯别吗?”   太后没有说话,自顾自的斟酒,转过身的时候,看到谢玉正好从帘幔后走了进来,看到她忙行礼,太后使了个颜色,他明白过来,点了点头悄悄退到了柱子后。   “莅阳,听母后的话,来,饮了这杯酒吧!”太后抬起眸子望着莅阳,将酒杯递了上来。当这杯醇香清冽的酒递到面前的时候,莅阳想也没想就乖巧的接过来,对着太后轻轻一笑抬袖掩口一饮而尽。   太后眼中满是担忧和悲伤,见她毫不犹豫的饮下那杯酒,眸中竟然流露出几许悲哀和凄凉,这让莅阳满心的喜悦和激动一下子冲淡了许多。   她缓缓跪下,扬起脸握着太后的手有些动情道:“请母后宽恕女儿的自私吧,为了达成所愿,却不得不舍弃亲恩、去国他乡、远离父母。可是女儿的心里,会一辈子为父皇母后祈祷,求佛祖保佑你们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太后任由她握着自己的手,眼神慢慢变得冰冷起来,渐渐的连她的手似乎也变得冰凉了。   “母后,您的手好冷,明明这么热的天!”莅阳的眼神有些迷离起来,她感到全身开始发热,就连双手都有些微微发烫。   太后说了什么莅阳没有听到,她只觉得头有些晕,竟是一下子坐倒在地,有些懊恼的呢喃道:“母后,我怎么一杯就醉了……”可是太后没有理她,转身往外走去,莅阳忙爬起来往外追,刚走了两步就看到一个锦衣华服的男子朝她款款走来,竟然是宇文霖。   莅阳心下激动,努力站起来朝他走过去,道:“母后果然没有骗我!”她腿脚发软有些站不住,宇文霖一把扶住她,莅阳顺势倒在了他的怀中,抬起头痴痴的望着他,微笑道:“我母后很好是吗?没有那么可怕的,她答应了放我们一起走呢,宇文,你刚才应该跟她请安的!”   “殿下、殿下……”有人在耳边轻唤,莅阳神情一凛,感觉有些不对劲,但是要仔细会想的时候却发现脑中一片混沌,她索性甩了甩头,抬手搂住了他的脖颈,娇声道:“不准叫我殿下,也不准叫公主,要叫我名字,听见了没?”   她发烫的手心抚上他清凉的脸庞,顿时感觉到一种难言的惬意和舒服,好像夏日拂面而来的湖面清风。   “我醉了!”莅阳有些含糊的说道,索性把头靠过去整个人都伏在了他身上。   ☆、怨春风   莅阳不省人事,嘴里却一直念叨着和宇文霖的事。谢玉虽然软玉温香在怀,但内心凄苦却无人得知。他拼命让自己冷静,然后抱起莅阳往内室走去。   如果父亲知道他用这样龌龊的手段谋算公主,怕是一辈子都将他引以为耻吧!怀里的莅阳很不安分,她脸颊酡红,娇颜如花,像是很难受的样子把脸伏在他肩窝里蹭着,细长的手指费力的伸进衣领去拽他的衣襟。   “我是谢玉啊!”他将莅阳轻轻放在榻上,俯身过去给她脱掉了鞋子,低垂着头不敢去看迷乱中的莅阳。眼下这个情况,一旦松懈下来他就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虽然已经想好了,但他发现现实远比想象要艰难,此刻他什么也不敢做,因为他承受不起莅阳的怨恨。她都还没有喜欢上他呢,他怎么敢冒这样令她厌恶憎恨的风险?   总会有办法的,把莅阳哄睡着,明天早上醒来再说吧!他知道太后离开后就命人将外面的门锁了起来,他也并没有打算逃,这个时候怎么能把莅阳一个人丢下呢?   正自心神恍惚时,却感觉到耳畔吹气如兰,他不由得颤了一下,原来莅阳不知何时已经坐了起来,正扯着他的衣襟俯过身来,谢玉还没有来得及躲开,莅阳却已经扯开他外袍的衣领隔着中衣一口咬在了锁骨处。   那种异样的酥麻让他差点儿跳起来,顿时慌了手脚,忙捧住莅阳的头柔声道:“殿下别怕,没事的,睡一觉就好了。”他想要扶莅阳躺下,却被莅阳突如其来的搂住脖子往前拽去,一下子跌落在榻上,若非他及时用双手撑住就差点压倒莅阳。   莅阳此刻已经迷失了心志,脸颊绯红,就连眼角都泛出了炽烈的红色。谢玉很是担心,抬手去摸她的额头,也不知道太后用的是什么酒,会不会伤身体?看着她这样煎熬,他心里万分难受。但转念又一想,如果自己拒绝了,那么此刻坐在这里的会是谁呢?   一念及此,他不由得吓了一跳。还没从震惊中醒过神来,却被一边挣扎不休的莅阳一把推开翻身压了上来,谢玉顿时魂都丢了,喘着气道:“殿下,殿下,殿下,醒醒……”   莅阳万分难受,什么也听不进去,全身需软无力,伏在他的胸膛一边喘着气一边奋力去拽那层层叠叠的衣服,宇文霖向来衣着随意简单,怎么今天反倒冠服加身这么麻烦起来?她依稀感觉到他是拒绝的,但此刻自己根本控制不住这种奇怪的念头,只得奋力打起精神解释道:“我不会哭的,也不会怪你的……是我愿意,我们会在一起的,我们要成亲的,母后都答应了,你别怕好不好?”嗓子焦灼,就连说话的声音都变得沙哑起来。   好像是终于听懂了她的解释,她感觉到身下的宇文霖不再挣扎了,真乖,她笑嘻嘻的摸了摸他的脸,俯过身去亲他。   谢玉终究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耐力,或许是他低估了莅阳的魅力吧!毕竟他从来没有见过那样娇艳妩媚的样子,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勾魂摄魄,他早该料到的,在莅阳面前他从来就不会拒绝,何况是拥抱和亲吻?   他的指尖带着眷恋和悲伤,柔柔抚摸她的脸庞,却不敢看她近在眼前满是柔情蜜意的眸子,只得把眼睛闭上,带着生涩和稚拙回应她的吻。   那种酒到底有多厉害谢玉不知道,他只知道到了后来好像喝酒的人是自己。莅阳的手温柔的抚摸过他脆弱而敏感的身躯,他再也无法忍受翻涌的血气,终于颤抖着抓起她的手腕,一点点向上摩挲至圆润纤秀的肩头……   莅阳是迷糊的,可谢玉整夜都是清醒的。他任由莅阳在他身上发泄,无论她是咬是抓还是掐他都咬紧牙关忍着住不做声,因为他害怕莅阳偶尔的关切和询问。那都不是给他的,在公主眼里,此刻与她亲热温存的是另一个人,而他谢玉连替身都算不上,因为莅阳不知道有他。   纠缠到了深夜,莅阳终于疲倦的睡着了,温软的手臂却一直环着谢玉的肩膀。她睡着前嘴里还在呢喃着我们不要分开,谢玉含泪答应了她,不敢将她的手臂拿开。   黑暗中什么也看不到,只能听到耳畔轻甜均匀的呼吸声,谢玉端端正正的躺着不敢动,莅阳侧躺在他旁边,一手横过来揽住他的胸膛,另一只手放在两人之间下意识的搭在他的手掌上,她微微动一下,额头就能蹭到他的耳朵。这样的亲昵和依赖的动作,让谢玉心头陡然升起一股天荒地老的神圣感。   发生了这样的事,莅阳大概不会再和宇文霖一起走了。她会嫁给她,如果她不愿意他也一定会想办法让她愿意。即使短时间里莅阳会恨他讨厌他,但他要用时间向莅阳证明谢玉是很好的有担当的男子,他会一辈子疼爱她保护她照顾她,让她免与颠沛流离和担惊受怕。   到了后来,他终于困了,侧过头轻轻吻了吻莅阳的额头,悄悄握住她放在自己掌中的手闭上眼睛睡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情丝绕的地点设定在了宫外的驿馆,因为我觉得在太后宫中不太合理,谢玉一个外臣在太后宫中停留那么久是要引起怀疑的,何况太上皇还健在啊,外臣进入后宫那都是有严格时间登记的,还有太后宫中人多眼杂,没人敢保证事情的严密性,万一泄漏出去了不仅谢玉会完蛋,太后还要不要做人了?   ☆、千秋岁   慈宁宫的宫人们这几天都有些纳闷,莅阳长公主发烧两天了,可太后一个太医也没有传,日夜都是齐嬷嬷和俩小宫女在召唤。   即便以前太后和长公主也闹过矛盾,但似乎都没有这次来的激烈。而且慈宁宫的气氛很是古怪,所有人进出几乎都是屏气凝神目不斜视。   也是在此时传来西夏犯边的战报,边关守将不战而降,距离最近的穆深不得已擅自与南楚讲和,一面八百里加急请求支援一面率领五千精锐连夜奔驰去阻挡西夏大军。   南楚倒也识时务,立即派使臣来送国书对上次主动挑衅的事致歉并称其是一场误会。秉着大国风范,梁帝及其满朝文武都像吃了口苍蝇一般却又无可奈何。另一面,南楚提出条件,说是皇帝年迈病弱,想要见晟王宇文霖一面,请求大梁归还质子。这样的请求似乎合情合理,大梁没有拒绝的理由。而且用一个微不足道的人质去换得边关暂时的安宁,当然还是值得的。   这一切莅阳都不知道,脉急心浮、血行不畅,足足昏睡了两天才将体内的余热发散出来。   这两天齐嬷嬷急的什么似的,求了太后好几次让传太医都被严词拒绝。其实她心里又何尝不明白?虽然还不敢确认,但到底有了些征兆,一旦太医验出喜脉,莅阳如何自处?太后的面子往哪里放?那个太医又该如何保命?可她到底是看着莅阳长大的,又怎么忍心亲眼见她受这样的折磨?   虽然日夜不停的擦洗更衣,还有宫女在一边给按摩四肢,但她始终不见醒转。   “你不要再白费力气了,本宫绝不会宣太医的。”太后铁青着脸,道:“即便是看着她就这样死了,也好过丑事被揭穿!”   “太后……”齐嬷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愣的跪在地上竟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也不用惊讶,以她的脾气,即便是醒过来了,往后怕也不会再认本宫这个母亲。既如此母女缘在此断了也无关紧要。”太后眼神决绝道。   “可殿下到底年轻,即便犯了错误,太后您也不该太过苛责。何况如今的她受了这么多苦,想必也慢慢明白过来了呢!”齐嬷嬷不依不饶道。   便在此时,苏掌事走了进来,福身道:“启禀太后,长公主醒了!”   “醒了?”齐嬷嬷又惊又喜,忙起身告退,急匆匆的往丹凤阁走去。   水红色的纱帐重重叠叠,映的锦衾绣被间那张憔悴的脸容愈发没有血色。莅阳静静的躺在那里,两只黑黝黝的大眼睛直直望着头顶上空的帐子。   仓促的脚步声响了起来,她却是一动也不动。齐嬷嬷带着哭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公主可算是醒了?吓死奴婢了!您现在好点没?一定饿了吧?想吃什么跟奴婢说,奴婢亲自为您准备去……”   她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什么,可莅阳却仿佛一个字也听不见。世界仿佛一片静寂万籁无声,眼前看到的一切都变的虚无恍惚起来。   这回不是错觉,即便是睁着眼睛她也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轻的像是一片叶子,随风悠悠的转着。她可以看到万里乌云的的碧空,绵延起伏的群山和一望无际的大地,她看不到自己,像是无形无质般,但是她能看到从身侧飞过的鸟儿能感觉到拂过脸颊的清风。   小的时候经常做梦飞起来,父皇说那是在长个子。她长大后个子果然挺高的,后来也就没有在梦到过飞起来。时隔多年,那种感受竟还是熟悉的仿佛昨日。   如果这么一直往前飞,与云朵嬉戏,与鸟儿为伴,与清风为邻,好像也不错呀!至少不用再去想那些足以将她逼疯的烦恼……   可现实总是恼人的,她陷在自己的幻境里没多久,就感觉全身像是要被摇散了一般。胃里忽然难受的翻涌了起来,她身子一侧就吐出了一口苦水。   一边的齐嬷嬷却是惊喜万分,一边拿帕子给她擦一边扶着她做起来,道:“奴婢以为公主中邪了,真是吓死了。”莅阳浑身没劲,软绵绵的靠在她怀里,任由她给自己换了一件干净的内衫。   莅阳痛苦得皱眉,胃里依然翻搅的难受,倾身想要再吐,齐嬷嬷忙拿过来痰盂接着,可她却只是干呕,什么也吐不出来,到最后嗓子都灼痛的难受才终于停歇下来。   齐嬷嬷扶她躺下,吩咐外面守着的宫女去准备吃得了。   如此晕眩疲乏到脱力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她向来身体很少,长这么大甚少生病,这些天到底是怎么了?   齐嬷嬷站在一边,眼神中满是怜悯和悲苦。莅阳不由得望了过去,她却立刻躲开了。   她张了张口,嗓子难受得说不出话来,齐嬷嬷走出去接了宫女手中的餐盘,可她没有一点儿食欲。齐嬷嬷捧了碗血燕窝羹想要喂给她,她却偏过头躲闪着怎么也不肯把嘴巴张开。   以前一顿饭吃少了都饿的抓心挠肺,可如今即便数日不吃饭,她也觉得没有什么难受得。只想静静的躺在一个角落里,谁也不要来打扰,什么叫都不用去想。   齐嬷嬷放下了碗,望着莅阳病弱憔悴却又倔强的样子,眼泪吧嗒一声落下来,附过身哽咽道:“公主您一直这般消沉下去可不行,该为将来做打算了!”   莅阳依旧无动于衷,只是把眼睛闭上了,若非现在没有力气,她一定会把齐嬷嬷赶出去的。   “再拖下去,可就瞒不住了。”齐嬷嬷的忽然探过去,一点点的抚向了莅阳的小腹。突然起来的碰触让她一惊,下意识的将身子一缩抱住了双膝,可齐嬷嬷如同耳语般的声音却在在心头炸响,“您肚子里的孩子会慢慢长大的。”   “什么?”莅阳一惊坐起,扶着晕眩的头哑声道。   齐嬷嬷满眼的心疼和担忧,望了眼外面,确定不会被人听到,这次低声道:“您做了这样的糊涂事,难道自己还不知道吗?这段时间嗜睡恶心头晕没有食欲都是有身孕的征兆,若这个月葵水不来,可就真的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莅阳脸色惨败,惊出了一身冷汗,她到底还是未出阁的姑娘,所以宫中嬷嬷女官也没有来得及教授她那些婚后要知道的东西,她从来没有想过要生孩子,更没有想过小孩子怎么就到了母亲的肚子里?如今一切就这命莫名其妙的发生了,让她震惊的无以复加。   “轻柳已经招了,南楚晟王在您的闺阁留宿过!”齐嬷嬷眼睛里冒着火,咬牙切齿却又自责的说道:“若非奴婢粗心大意太信任那几个丫头,就不会由着公主任性,让他做出这等禽兽不如的事情!”她一边哽咽着,一边抬手捂住了脸压抑的啜泣。   莅阳无力的跌倒在榻上,到得此刻,她飘零的思绪才终于聚合。原来做了那样的事就会怀孕?可是她不知道,宇文霖也从来没有说过。她的有气无力的抬手抚上了依然平坦并无任何一样的小腹,什么感觉都没有,真的有个小孩子吗?要得多小,才能完全藏在她的肚子里看不出任何异样呢?她的眼前忽然浮现出一个葡萄般大小的娃娃,一边挥手一边咧着嘴朝她笑。   心头忽然升起了一股奇异的念头,让她激动的有些颤栗。她要做母亲了,他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用自己的余生参与她的人生,见证一个小生命的奇迹。   可是想到宇文霖的时候,脑海中立即回现出当日万国驿馆发生的一切。她忽然抱住头失控般的尖叫起来,一边叫着一边那拳头砸自己的脑袋。齐嬷嬷吓坏了,忙过来按住她使劲去摘开她的手一叠声的问道:“公主怎么了?公主怎么了?可有哪里不舒服?”   莅阳气喘吁吁的倒在齐嬷嬷宽厚温暖的怀里,泪水断了线的珠子般不住的从眼角滑落,她哭的全身颤抖气息不稳,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她向来自诩酒量不错,可为何一杯就醉?还做出了那样羞耻的事?|她等的人明明是宇文霖,为何谢玉会出现?她现在可以完整的回忆起当时自己醉的糊里糊涂是如何缠住谢玉不让他走的。她心里明明只有宇文霖一个人,怎么却在喝醉后对别的男人托怀送抱?还是说,喝醉后的自己才是真正的本性?   她哭的喘不上气来,齐嬷嬷一边给她顺着气一边不住的安慰着。她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从两天前太后带回昏迷的莅阳交给她之后,她就隐约猜到必定是发生了一些不堪忍受的事。   “公主莫哭,什么事跟嬷嬷说,嬷嬷替您分担。求您别再哭了,您现在的身体可比不得以前啊……”齐嬷嬷搂着她心痛如绞。   现在肚子里有孩子呢,莅阳反应过来,一面极力去克制崩溃的情绪,一面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她还没有成亲,可她却有了孩子。她明明有心心念念的人,却喝醉后与别的男人发生了苟且之事。堂堂大梁的长公主,竟然是这样一个荒淫无耻的女人?往日的一切光鲜外表其实都是假的,这才是真正的她吧?不修德行,不顾纲常,这样的她连自己都无法直视。   ☆、莫思归   那么她还有什么资格再和别人赴那场天涯海角永不离弃的约?还没有开始呢,她就已经让他们的感情蒙了羞,以后即使真的在一起了,她还有什么脸去面对?   原来最痛苦最绝望的并不是两个人明明情比金坚却无法跨越世俗的障碍,而是其中一方明明没有变心却已经没了坚持辖区的资格。她终究是败下阵来了,不是败给了母后的强权,而是败给了自己的不坚定。   如果此刻有人在她面前说人定胜天,她一定会一刀劈过去的。一饮一啄皆是定数,人力哪里能逆的了天意?她已经尽力了,几乎做了所有自己能做的,可老天还是不让她如愿。   莅阳撑着一口气坐起来,挣扎着拿过榻前矮几上的琉璃碗压抑住作呕的感觉,一口气喝了下去。   齐嬷嬷目瞪口呆,小心翼翼接过她手中的碗道:“殿下这回没事了吧?”   莅阳一手按着胸口,一点点的咽下去,缓缓道:“我要好好活下去,我不信老天会断了我所有的后路。”她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肚子,眼中闪过钢铁般冷锐的坚毅,定定道:“我会用尽全力去保护她,即便付出任何代价!”   齐嬷嬷脸上流露出震惊和骇然,像看一个疯子般的看着她,不可思议道:“难道不该……去了吗?”   莅阳苦笑了一下,道:“当然不该。”她舒了口气道:“想必……母后也知道吧?”   齐嬷嬷点头道:“是!”不由得很是担心道:“若太后不许留,公主如何是好?您别忘了,这可是”她压低嗓子道:“敌国质子的种,以太后的性情,多半不会留下。”   莅阳缓缓躺了下来,把脸搁在枕头上道:“你去问问吧,母后何时见我!”   “是!”齐嬷嬷收拾了东西,缓缓退了出去。   莅阳心底感到严冬般的酷寒,使劲咬着被角不让自己哭出来。太后已经放弃她了,她能感觉得到。可笑自己竟然天真的以为她会真的放他们离开?她不知道太后究竟在谋划什么,但依稀能感觉到那日的事情绝非巧合。   可到底是自己错了,以后无论太后要做什么,她终究不能够再名正言顺的反抗了。昏迷的这几天,太后一次也没有看过她,其实她已经感觉到了,那个疼爱她宠溺她的母后走已经不要她了,如今她要面对的是当朝皇太后。   莅阳可以下地以后,太后召见了她。   殿中空荡荡的一个人影也没有,莅阳恭恭敬敬的跪在凤座前的毡毯上。不说话的时候,殿中气氛有些尴尬。   “莅阳,我们明人不说暗话,如今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一碗堕胎药打掉那个孽种,从此前尘尽忘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你还是本宫最疼爱的公主,本宫还是你最敬爱的母后!”她缓了口气,道:“要么带着你的孩子嫁人,从此自生自灭,再与本宫没有半点干系。你要死要活,都等大婚后吧!”   莅阳心头像是被无数根冰锥刺过,但她早就有些心灰意冷,倒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痛苦难挨。   “孩子我不会打掉,我也不想嫁人!”莅阳跪直了身体,决然道。   太后冷笑一声,道:“今时今日,你只当还能由着你任性吗?”   “那请问如果儿臣不愿意,母后该当如何?”莅阳冷下心问道。   太后面如寒霜,端然坐在那里缓缓道:“很简单,母后做事的手法向来干脆利落。只需强行灌你一碗堕胎药,再对外宣布莅阳长公主疯了,从此将你关在畅音阁,拆掉水廊,让你再无逃脱的机会。至于那个南楚的晟王,呵,杀死他就放佛碾死一只蚂蚁!只要将你们的事透露给陛下,悬镜司定会让他死的毫无破绽。”   莅阳脸色蓦地发白,身体晃了几下,竟有点跪不稳,忙用手撑在了面前,好半天缓不过神来。母后的很辣,她并非第一天听说,可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这种手段可以用到她身上。   如果孩子没了,宇文霖也死了,那她活在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意义?可如今她不能用死来威胁母后,因为她已经不在乎了。如果激怒了母后,怕真的会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吧!她不能冒险拿宇文父子的性命去赌,因为她一点儿把握都没有。   曾经以为她拥有一切,可如今却发现是多么的嘲讽而可笑,她所拥有的一切都是虚幻的,只要她一旦破坏了规矩,那所有的一切都会被别人轻而易举撤的一丝不剩。   他是女儿身,自然不能像纪王兄英王兄那样逍遥自在,即便远离政治依旧可以带着皇族的荣耀过一辈子。更不可能像皇兄那样拥有成为九五之尊,拥有改变所有人命运的权力。她甚至也不能和晋阳皇姐相提并论,同样是长公主,可她却是堂堂赤焰帅府的夫人,即便没有身为皇族的荣耀依旧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她什么都没有,除了长公主的名头和自以为是的宠爱!而那些,其实都是空的。   她终究是害怕了,却不愿承认。只把头底下,按在地面上的手指簌簌发抖到不能停。   “别挣扎了,莅阳!只要母后还在一天,你永远翻不出我的手掌心。”太后带着几分讥嘲,像是看一个陌生人般道:“我给过你很多次机会,是你执迷不悟,又怨得了谁?天下男子那么多,你为何独独看上一个异国的质子?还不顾廉耻与之暗通款曲以至珠胎暗结?你可知道这样的事如果传出去,我们大梁会被列国笑掉大牙的!而那区区南楚更是会蹬鼻子上脸为所欲为。既然你没有做好本宫女儿的资格,那本宫也不愿再拘着你了!选吧,不要犹豫了!”   莅阳的指尖死命的抠着毡毯的纹路,太后的话让她悲痛羞愧的无地自容,那种火烫的感觉从脸颊一直蔓延到了耳后,她使劲咽下泪意,颤声道:“我嫁人吧,嫁给谁都行!但求母后看在往日母女情分上,放过宇文霖吧!”   太后等的就是这个答案,即便莅阳不说,此时此刻她也不能把宇文霖怎么样了。饶是如此,却依然做出一副愤怒的样子,直到莅阳又求了几回,这才勉为其难的答应了下来。   “我终究是不可能跟他走了,那么能否在他回国时让我去送一送?”莅阳面上满是凄苦,哀求道。   “等赐婚的旨意下了本宫才能放他走,到时候你便不归本宫管了。问你未来的夫婿吧,他若大度到不计较,本宫也可以充耳不闻。”太后皱着眉,有些不耐烦道。   “赐婚?”莅阳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问,“那儿臣嫁给谁呢?”   太后把脸一沉,道:“你如今还能嫁给谁?你已经与宁国侯世子有了夫妻之实,若嫁给旁人,以后让你的夫家一辈子都抬不起头吗?即便你是长公主,也难保流言蜚语不伤人害己。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为了你这个见不得光的孩子,你也该考虑周全了。”   莅阳忍气吞声,道:“是,儿臣遵旨!”   ☆、剑器近 作者有话要说:  虾酱大大上线了~~~~话说他刚出现的时候我很惊喜,以为这是个战斗力极其饱满的逆天反派,武功应该类似于武林盟主左冷禅那样的吧,谁让他徒弟老是说师父勤奋闭关怎么怎么的,结果虾酱轻而易举被小飞流吊打的时候我简直心塞的不行。说好的终极boss呢,怎么武功都大打折扣了?先前或许还觉得侯爷倒台太仓促了不科学,但看到梁帝因为夏冬模棱两可的供词就命人查封悬镜司关押虾酱的时候,我顿时平衡了。即便剧中再三强调梁帝多疑虾酱越是招供他越是不信怎么怎么的,但依然无法令我信服。虾酱可是直接参与赤焰冤案的人,除此之外还不知道有多少不为人知的与梁帝之间的秘密,梁帝会放心把他关在天牢?呵呵哒!我就是觉得他长得很man,尤其是穿那套黑衣服显得腰背笔直很有气派和威严,好想看侯爷脱掉外面大衣服的样子   谢玉第一次堂堂正正的被梁帝传进了宫!   武英殿内,梁帝屏退了殿中侍候的内侍,只余一个近身侍候的高湛。   谢玉跪在殿前,恭恭敬敬的聆听圣训。   “不用这么拘谨,只是寻常说话而已!”梁帝心情好像不错,走下台阶笑着道。身后的高湛也是笑嘻嘻的屁颠屁颠跟了下来。   “是!”谢玉回话道。   “谢卿如今在赤焰军也算是小有威望了,觉得可适应?”梁帝不着边际的问道。   谢玉想起父亲所言,便如实相告,又是一番谢恩。   梁帝笑的合不拢嘴,很是满意的点头道:“朕听说了,你和林帅少年时交情不错,如今能一起共事更是缘份!林帅此人最终义气,想来也不曾亏待你吧?”   梁帝话里有话,谢玉不敢擅自揣摩,不动声色的附和又顺带着恭维了梁帝几句,毕竟林燮不仅是他麾下的得意大将,还是当朝驸马!   “太后有意将皇妹莅阳许配给你,难得太上皇也同意,朕自然是十二分的满意!谢卿是个聪明人,知进退懂本分,朕很喜欢!将来能得二位妹夫辅佐,朕的江山定然会更加稳固!”梁帝终于说到了正题上,谢玉虽然早就猜到会是此事,但还是做出一番受宠若惊的样子来谦让了好几句。   “好了,此事已定,朕已吩咐中书令拟旨了,这会儿内廷司和礼部可是忙起来了!待你回到府上,圣旨大约就能到了。咱们说点别的事!”梁帝面色忽的转为深沉,谢玉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赤焰军是大梁最强的一支军队,林帅是朕最忠诚的元帅!”梁帝缓缓说道。   谢玉有些莫名其妙,这谁都知道呀?   却听梁帝继续说道:“林帅的忠心是毋庸置疑,但他是武人,难免过于耿直。加之义薄云天,有些江湖气,难免会宠信着麾下一帮将领。武将们聚在一起时间久了可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朕日思夜想,唯恐别有用心之人在林帅面前进谗言,离间我们君臣关系!”   谢玉手心里冒出了冷汗,他渐渐可以猜出梁帝要说什么了。   “树大招风,赤焰军也是这个道理。那么多将士,谁敢保证大家都和林帅是一条心效忠大梁,效忠与朕呢?谢卿是聪明人,该明白朕的意思了吧?”梁帝顿了顿,眼神带着几分威严,缓缓扫了过去。   谢玉伏跪在地,诚惶诚恐道:“微臣何德何能,竟得陛下如此信任?实在是三生有幸,必当鞠躬尽瘁,绝不负陛下所托。”   梁帝沉吟片刻,道:“起来吧,你很懂事,朕心甚慰!此后你的任务便是打入赤焰军,一旦获悉对大梁不利的情报,立刻上报!对了,你终究是外臣,时常进宫难免引人起疑。这样吧,朕今天便引荐一个人给你认识!”梁帝别过头唤了声:“夏卿!”   却见一个身穿玄色锦袍襟上滚着三道金边的中年男子大步走了出来,跪下道:“臣夏江,见过陛下!”   当代悬镜司首尊夏江?这是个神秘的人物,可不是一般人能轻易见得到的。谢玉自然早有耳闻,但第一次见面,还是微微有些诧异。他原本以为像悬镜司这样的机构,首座应该是个阴诡莫测的人,但没想到这夏江竟然是一个看上去正义凛然的昂藏汉子,没有半点邪异的气息。   夏江自然认识谢玉,只是他还没到让悬镜司暗地里调查的地步,所以并不是很熟悉。但刚才隐与帘后听了半天,竟是有些钦佩,这样年轻的世家子弟中还找不出一个聪明睿智又沉稳机警的人!陛下果然好眼力!   “以后,谢卿有什么要向朕禀报的秘闻,只需交由夏卿转呈既可!夏卿有御赐令牌,可以随时进宫面圣。”梁帝见他二人眼中都生出欣赏和佩服之意,心下颇为欢喜,他自然是最信任悬镜司夏江的,但夏江也并非万能。   如果让他的人打入赤焰军难免会遭到忌讳,且不说这样会引起误会寒了林燮等将士的心,关键是那些人根本不可能探听到什么有用的东西。而谢玉的出现,简直是天赐的良机。他对谢玉还不太了解,但以后有的是机会,将莅阳下嫁与谢家,表面上赤焰军也风光,暗地里却是将谢玉彻底拉拢了过来收归己用。   交代完一切事宜后,谢玉同夏江一道出宫。   “谢将军有什么疑问一并都说出来吧!往后一起共事,我们之间不该有隐瞒!”夏江倒是一早看出了谢玉的疑惑。   “夏首尊如此坦荡,谢某也就不拐弯抹角了。”谢玉凑到他耳边悄声问道:“陛下何时对赤焰军起疑了?”   夏江犹豫了一下,却还是凑过来低声道:“小半年了,西境告急,若非穆王府当机立断稳住南楚飞驰救边,恐怕大梁西边就要缺个豁口了。此事有些蹊跷,悬镜司派去调查守将叛逃原因的掌镜使至今未归,尚不可下定论!”   谢玉心头一凛,竟是生出了一股子莫名的寒意。他了解林燮,林燮是绝对不会做出为了战功而使计引出战事的人。但是陛下起疑了,只要陛下起疑,是不是他做的似乎就不重要了。这其中事态很复杂,不是他能够理解的。   但现在没有时间想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即便陛下起疑了,也不可能因此动赤焰军的。他现在要快点回府等着接旨,以及将陛下的密令告诉父亲!   ☆、王孙怨   圣旨下来的当天,宁国侯世子要尚莅阳长公主的消息就在金陵传开了,一时间引起轩然大波,多少引颈观望的王公子弟们气的折了羽箭摔了酒盏。尤其是那几个平日和莅阳相熟的世家公子们更是愤愤不平,说好的公平竞争啊,怎么大家都没接到消息呢就已经定了驸马人选?其中必定有隐情。   一时间谢玉的名字开始在大街小巷传诵,有羡慕的有嫉妒的有漠然的也有看热闹的。不外乎就是亮两种传言,好的说是这年轻人有勇有谋能在短时间里得到长公主的青睐,并且让太上皇与皇太后和皇帝一致认可,一定有过人之处。   坏的一方则是说这宁国侯世子平日里低调谦逊,却原来城府极深,听闻这段时间很受太后的信任,一定是拍马屁得到了太后的认可,这才说动太上皇和皇帝将长公主许配给他的。   更有甚者纷纷传闻以莅阳长公主的脾气绝对不会找这样一个整天在军中摸爬滚打的武官,虽然圣旨下了,但长公主说不定哪天就跳出来悔婚,或者大婚当日逃婚出走丢下新郎一个人吃瘪也有可能!   为首起哄的当然是荣熙太嫔家的外孙荣泰跟武阳伯世子宋沐,这俩人当日在九安山春猎时邀请莅阳出去玩,可是亲耳听到莅阳说大家机会平等不会偏向任何一个人!   而荣泰自认为和莅阳性情相投且能玩到一切,而莅阳幼年时也说过以后驸马要找他那样的。他甚至闹着要母亲进宫去求姑奶奶,让她老人家到太上皇面前替自己说情,结果被他爹给赶跑了。而宋沐更是当日撞下了莅阳的风筝,自认为缘分一定。可谁想到他那个螳螂后面还有螳螂。当然宋沐是不会承认真正撞落莅阳风筝的人就是谢玉并非他。   与此同时,原本还你看不上我我看不上你的一帮子世家子弟忽然都凑到了一起,整日在茶馆酒肆里批判谢玉,研究他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让太后将所有人一帮子打死就选了他一个。甚至大家还偷偷研究要不要一起帮莅阳策划逃婚,一个个热情高涨言辞激烈,好像大家都能看到困在深宫里的莅阳眼泪汪汪等待搭救的场景。   此事自然也就传到了谢玉的耳中,原本他不想理会,但那些家伙越来越过分,甚至开始派家奴跟踪他想半路一闷棍打晕装麻袋里。他们自然是小看了谢玉的战斗力,不仅事情没有办成还被家奴们出卖的一个不差。   谢玉本就心虚,如今闹的这样满城风雨,如果不知情的人都信以为真,那可就要带累了宁国侯府的名声。只得请了一道恩旨,带着巡防营一队精兵以聚众妄议当朝长公主的罪名将那些公子哥全都抓了起来。   这可急坏了一帮子老臣,连夜赶去找梁帝哭诉求情,梁帝本来也就是吓唬吓唬,知道那些孩子都是闹着玩,可也不能由着他们污蔑未来的驸马,所以才想小惩大诫一下。于是就斥责了一番,让他们各自领会自家的回去严加管教。对此,荣泰等人可是恨透了谢玉,却又将他无可奈何,只能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谢玉再见莅阳,已经是赐婚的旨意下达后的第三天。   太后说莅阳要见他,他就立刻急匆匆赶来了。   丹凤阁内,齐嬷嬷从珠帘后走出,微微福了福身,神情有些复杂道:“殿下在里头,您就站这里说话吧!”   谢玉点了点头,齐嬷嬷退出去之后,整个丹凤阁就变得鸦雀无声。莅阳在里面做什么呢?谢玉很想看她一眼,但公主的闺阁,按理他是不能进去的。上次因为要搜寻宇文霖不得已闯了畅音阁,已经将她气成那样,往后可是再不敢放肆了。   “想必你已经知道我要嫁给你了吧?”莅阳的声音忽然如同幽咽的曲声般传了出来。   谢玉忙躬身道:“是!”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道:“因太上皇病势加重,想要亲眼这看殿下出阁,所以太后与钦天监紧急定了婚期,便在本月太后寿诞前三日。”   里边的莅阳似乎叹了口气,带着几分苦笑道:“哦,你不说我还不知道呢!”   谢玉有些吃惊,正欲追问这样重大的事情太后怎么没有告知,忽然想起如今的太后怕是已经与莅阳母女情断,心头蓦地一痛,愣是说不出话来。   那日莅阳早上醒过来,他以为她会杀了他的,而且他也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但没想到她恢复神智后却是抱头惨叫一声呕出一口血,随即便昏了过去。太后恰好赶到,他不便久留,只得匆匆离开。如今算来,已经有七天没有见面了。莅阳声气那么虚弱,谢玉止不住的心疼。好想进去看她一眼,却又怕再惹恼她。   “我想你大约知道,如果不是发生了那样的事,我是不会嫁给你的。”莅阳的声音幽幽响起,谢玉脸色一白,有些惨然的呆立在原地,忽然醒悟过来,莅阳应该是恨他的。即便她不知道真相,但以她的聪慧怎么可能真以为那就是巧合呢?他嘴唇颤了颤,没有说话。   “我心里有别人的,”莅阳接着缓缓道:“他走的那天,我想去送他。母后说了,只要你答应,她就恩准我出宫送行。”   莅阳终于亲口跟他说了自己有心上人的事实,谢玉即便早已经知道了,可亲耳听到莅阳说的时候,他还是觉得胸中窒闷,头脑发晕,差点站不住脚。   “你答应吗?”耳畔传来了脚步声。   谢玉一直低着头不敢往里看,这才不由得抬起了头,看到珠帘内的屏风后闪出一个女子窈窕的身影,她脚步虚浮,跌跌撞撞的朝着这边走来。   谢玉来不及细想是否逾越,当他回过神来的时自己已经大步走到了莅阳面前,在她跌倒前单膝跪下抬手扶住了她的手臂。   外头明明是炎炎夏日,但莅阳的手臂透过薄衫却传出冰冷的寒意。谢玉抬起头,不由得心中一悸,面前莅阳白衫红裙,面容枯槁,唇色惨白,披落的黑发衬的脸色更白,眸色愈黑。   不应该是这样的!才短短几日不见,莅阳怎么会病弱到这种地步?谢玉眼中忽的泛起了泪意,喘了口气,声音有些低哑道:“殿下凤体有恙,为何不传太医来看?”   莅阳惨然一笑,勉力站直了身体,谢玉眼底的心疼落入了她的眼中,心中掠过微微的暖意。或许眼前这个男人和自己一样,也是受着命运摆布的棋子吧?他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自己怀有身孕的事吧?母后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她不敢肯定谢玉在知道了自己有孕后是否还会迎娶,所以母后应该没有告诉他吧?   她原本想告诉他的,但和齐嬷嬷商量的时候被她阻止了,她说没有一个男人可以忍受这样的奇耻大辱,如果现在告诉了他,以后她的日子不仅不好过,那个孩子多半活不了!太上皇如今病重,而她也失了太后的荣宠,一旦连未来的驸马都与她为敌,那这个世间哪里还有她们母子的容身之地?即便是为求心安,也该等到成亲以后找机会再说。   若是以前,她定然会觉得这样很卑劣。可现在不一样,她已经落到了尘埃里,哪里还有能力去顾念品行是否高尚?可心里复杂难言的愧疚却是有的。   “我好着呢!”莅阳微微倾过身子,抬起一只手轻轻拍了拍谢玉的脸颊,柔声道:“定然能够等到与你大婚的那一天!”心中忽的一哽,一滴泪啪的坠落,跌碎在谢玉微仰的脸颊。   “你答应我好不好?”在谢玉失神之际,莅阳缓缓收回了手,楚楚可怜的哀求道。   谢玉蓦地侧过脸,闭了闭眼,深吸了口气将差点涌出眼眶的泪意逼了回去。莅阳不该是这样卑微怯弱的哀婉样子,她对着他大呼小叫颐指气使都可以,哪怕是强硬的逼迫下令也好。但是她这样的求他,他就觉得自己的心顿时碎成了千万片。   不等莅阳再次开口,谢玉几乎迫不及待的回答道:“好,我都答应您,殿下说什么就什么!”   莅阳脸上泛起了微弱的笑意,手臂轻轻挣开,缓缓道:“谢谢你!你回去吧!”她说完就转过身款款走了回去,谢玉看到她青白色的赤足在翻涌的红色裙角中若隐若现,急忙把头低下道:“臣告退!”   送走谢玉后,齐嬷嬷有些不悦的走进来对躺在榻上的莅阳道:“您怎么可以让他进来呢?现在这憔悴衰弱不修边幅的样子给人看到有什么好的?俗话说女为悦己者容,即便那个人不是,但他也是您未来的驸马。”   莅阳伏在枕上苦笑道:“我就是要让他看到我难看的一面,好让她知道这桩婚事并没有那么光鲜美满,如果他们家有能力,那么想办法悔婚也是好的。”   齐嬷嬷叹了口气,道:“什么时候了还这样的孩子气?圣旨已下,满城皆知,内廷司和礼部也都忙的热火朝天,别说是谢家家世一般,即使位极人臣,也不敢掉皇家这个面子呀!”   “嬷嬷,我觉得谢玉有可能是被母后利用的。我心里很愧疚,这样害人的感觉,很不好!”莅阳闭上眼睛,抬手抱住了肩膀,有些痛苦道。   “人各有命,您现在连自己都顾念不来,还管那些做什么?他是否被利用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娶了公主能够得到的荣耀和利益都是真实的。您并不亏欠他,明白了吗?好好休息,养好身体,等大婚那几天可是有得折腾!”齐嬷嬷走过来,温柔的拍抚着莅阳道。   ☆、归国谣   莅阳长公主被赐婚的消息传遍金陵的时候,宇文霖才相信了那日太后所言并非吓唬。即便他已经尽了全力,但终究没能得到再见一次莅阳的机会。   如果战事能早点结束,或许他还来得及请求姐姐周旋让父皇向大梁提亲。然而终究是晚了一步,赐婚的圣旨一旦下达,便是再无更改的可能了!   就在他几乎绝望的时候,却得到消息,太后准许莅阳在他离开金陵时相送。   古书中的离别往往都发生在落叶飘零的萧瑟秋风中,可是南楚使团离开时却是艳阳高照万里无云的六月中旬。   宇文霖满脸悲伤,静静的坐在马车中。去国离家已近五载,如今终于可以获得自由重回故土,他却没有丝毫的激动和欢喜,内心满是冰冷的凄凉和绝望。他原本也盼着早点逃脱,却是和莅阳携手离开。如今那自由便在眼前,却只得他一人。而那个相约浪迹天涯的姑娘,却已经许给了别的人家。   “王爷,出城了!”车帘被掀开,露出一张带着几分童稚的脸庞,在这金陵城中,小寒是唯一一个会唤他王爷的人。当年跟他来的时候才不过十岁,如今却已经长成了翩翩少年。   听到出城了,他便有些激动起来,坐直了身体道:“让他们先走吧,咱们到前边等一会儿。万一公主有事耽搁了呢?”   “是!”小寒从车辕上跳下去传令了。   后面的车队渐渐赶了上去,宇文霖的马车留在最后,只余一辆车随侍。出城两三里,满眼都是青绿的草地和斜切入视线低矮蜿蜒的清凉山脚。车队已经缓缓过去了,宇文霖的马车转到路边的草地上停了下来,他迫不及待的跳下来,回过头向金陵的方向望去。   等了半个时辰也没看到那个方向有人来,小寒过来轻声道:“王爷,李统领让我来劝劝您,长公主兴许来不了了,毕竟……已是许了亲的人。”   宇文霖摆了摆手,道:“不会的,她一定会来的。”   小寒有些不满的低声嘟囔道:“您为了她吃了这么多苦,咱们也折了近乎十个好手,可她终究还是不愿意冒险同您离开,如今两国交好,本该是最好的机会,可她却连这么几天都等不了就要嫁给别人了……”   宇文霖有些恼怒的打断他道:“小寒,你不要乱说话!长公主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了解。她必定也同我一样,抗不过她母后的雷霆手段吧!不能怪她的,谁也不能怪她。”   他向来脾气温和,甚少动怒,小寒还是第一次见他气红了脸,忙赔罪道:“王爷莫要生气,我也是为您打抱不平。您要等就等吧,反正李统领他们也不敢把您丢在这里!咱们找个地方坐下等吧,不然站得久了怕您身子吃不消。”   “无妨!”宇文霖甩了甩袖子道。   “您看?那辆青帷軿车会不会是长公主的?”小寒忽然高兴的指着金陵方向官道上疾驰而来的一辆小车道。   宇文霖心头也是一热,定睛一看却不敢确认,道:“按规制倒的确像是长公主用的,可她从来不会喜欢那么素淡的颜色,有可能是别人!”   不到片刻,那辆小车已经飞奔而来,到了近前时放缓了速度,宇文霖眼中闪过激动的神色,下意识的往路口走去。   那辆白马青帷的軿车在距离这边十来丈的地方停了下来,年轻的车夫趋步上前,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道:“这位公子,我家主人请您上前叙话!”   从这车夫的言行举止上就已经可以看出其主人绝非一般人,宇文霖当下点了点头,冲小寒挥了挥手,急忙小跑着往那边道旁停着的小车而去。   垂着玉色流苏穗子的车幔掀开了一角,跳下来一个梳着双鬟髻的小姑娘,她匆匆转到另一边,掀起帘角恭恭敬敬的扶着一个素衣女子缓缓下车。   宇文霖在看到那女子步下马车的时候,脚步不由得顿了一下。那不是莅阳,那个姑娘不是莅阳。   莅阳从来都是活泼耀眼、明丽照人的,可这个身着素锦褥裙挽着披帛柳腰一握莲步款款甚至连头上都戴着幕离的姑娘,说什么都不会是她的莅阳。   可若不是莅阳,天下间又有哪个女子会有这样熟悉的身影和亲切的气息?他的眼睛不由得湿润了,一步步朝她走了过去。   透过轻薄的蛟绡纱,莅阳一眼就看到了宇文霖眼中的悲伤和痛苦,她的心骤然间放佛被一只巨手攫住,痛的无法呼吸。要有多坚强,才能不住的告诉自己,她是来送行的,不是与他一起走的。昔日誓言仿佛还在耳畔回响,可如今携手而归却已经成了至死都无法实现的梦想。   她不是早就认命了吗?怎么还敢痴心妄想?她迅速收回思绪,忍住想要扑过去抱住他大哭一场的冲动,提醒自己谢玉带着一队精兵就在视线可及的山坡上看着呢,所以她必须冷静。   “长公主!”宇文霖的声音带着几分心碎的沙哑,缓缓传入了耳畔。   莅阳抬起头,看到宇文霖举手齐眉,庄严而缓慢的鞠了一躬。她心头一痛,叉手与腹前,微微鞠躬颔首回礼。   “晟王此去,路途遥远,还望一路珍重!”莅阳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和一点,带着几分客套道。   “这两年承蒙长公主照应,在下不胜感激。”就仿佛约好了一般,宇文霖也同样客套的回应道,他转过头,看到小寒抱着一个狭长的包裹走了过来。   “见过长公主!”小寒将那包裹递给了宇文霖,对莅阳躬身行礼,然后缓缓退开了。   莅阳微微颔首,看到宇文霖双手捧起那狭长的包裹恭恭敬敬的呈了上来,低下眸子道:“五年前在下初来大梁,身无长物,只有此琴相伴。今日即将归国,欲将此琴赠与长公主,感念您的恩德,还望切莫推辞!”   莅阳望着他搭在包裹上细长如竹枝的手指,心中骤然一痛,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了,好歹能留着此琴做个念想,毕竟是他曾经朝夕相伴之物,见琴如见人,倒也可以抵却不少悲伤和孤独吧!   “既如此,便却之不恭,多谢晟王盛意。”莅阳伸手接住,下意识的将那琴盒紧紧抱在怀里。边上的小宫女走过来伸出手,莅阳有些不舍,还是交给了她拿着。   他原本想好了,见面之后一定要质问她为何失信,为何突然答应嫁给他人?理解归理解,但心痛绝望却依旧难免。可不知道为何,此刻见到她除了心疼之外,竟是生不出半点责怪之意。好像突然间就成了陌生人,往日种种如同一场梦,醒来后便杳无踪迹。   他自然是要走的,莅阳自然也是要嫁人的,可难道就要这般结束吗?若真如此,此后半生他都无法释怀。   “莅阳,你当真要这么狠心的对我吗?”他终于忍不住了,哽咽着走上前想要握住莅阳的手,莅阳却是浑身一震,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好几步,像是被他突然的失态吓了一跳,“还请晟王自重!”她的声音带着七分惊恐和三分挣扎。   宇文霖见她执意如此生分,心头大恸,眼泪忽的涌了出来,颤抖着声音道:“我最后问你一次,愿不愿意跟我走?”   事情突然发生了这样的转变,莅阳忽然间愣住了,不知道是惊讶还是欣慰。其实她一直希望他能够强硬一点霸气一点,不要让她一个人背负所有的压力。可如今他忽然喊出这样一句话的时候,她便觉得自己已经冷然的心好像忽然间回暖了一些。   “跟我走吧,莅阳,今时不同往日,迎接我归国的有数十名武功卓绝的卫士,我们一定可以成功脱逃,离开大梁国界的。那时候木已成舟,你的母后就再也没有办法把我们分开了。”他忽然说着说着连自己都激动起来,上前一把握住莅阳的手道。   莅阳几乎要被他的话语蛊惑了,然而那只温凉的熟悉的手覆在她手背上的时候,她赫然惊醒过来,迅速抽回了手,有些愤怒道:“不跟,我如今已经许配了人家,纵使我可以不顾廉耻不要清誉,但如何能拖累夫家的名声?不要再做梦了,都什么时候了,你真以为我是一个人来的吗?”她绝望难过的想要大哭,明明已经不可能了,为何他还要再给她一个微弱的梦,然后轻而易举的被现实戳破?   莅阳侧过头去,看到谢玉一身轻甲,牵着马站在不远处的山石旁静静的望着她。她忽然间羞愧欲死,他未来的夫婿丝毫不计较的护送她去向以前的恋人送行,可她竟然差点动了与其私奔的念头。   她不能再呆下去了,唯恐自己无法抵制住宇文霖的蛊惑,吸了口气道:“时至今日,你还想怎样?情出自愿,事过无悔。既然抗不过天命,又何必怨天尤人?今日一别,只望余生再无相见之日。你若真的珍视我们曾经的感情,那就永远莫要与别人提起,永远也莫要再来找我!”   她福了福身,道:“今生缘尽于此,望君多加珍重!”随后再不停留便要上车。   “莅阳!”宇文霖忽然撕心裂肺般的喊了一声,莅阳不由得转过身,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宇文霖抬起袖子擦了把泪,哀求道:“既然如此,那你好歹让我再看你一眼吧?”   “对不起!”莅阳眼眶一红,转身决然登上了马车,在她转身的时候,一边等候的车夫就跑了过来。   马车调头而去,宇文霖下意识的追了上去,道:“莅阳,对不起,你别生气好不好?”   没有得到长公主的吩咐,车夫只得缓缓驾着马车往前走。莅阳掀起侧面的帷幔,看到他跟在马车旁边跑,终究狠不下心来,道:“你快走吧!”   “我想通了,不会再纠缠你了。莅阳,你别生气好不好?不然我一辈子都不会开心的。”宇文霖气喘吁吁的跑过来,仰着头道。   “好,我不生气了!”莅阳使劲吸了口气道。   “这首诗送给你!”宇文霖仰着脸,从袖中拿出一方丝帕递了上来。   莅阳犹豫了一下,伸手接过,再不敢停留片刻,决然道:“保重!”随后命令车夫快走,马车忽的加快了速度,宇文霖再也跟不上了,却还是拼命的在后面追着,不停地大声喊公主保重、公主保重、公主保重……   莅阳抬手捂住了耳朵,心中痛如刀绞,走了好远,她终于忍不住回过头去,看到宇文霖跌倒在不远处的草地上,像是再也爬不起来了。她不敢再看,侧过头去抬手捂住了嘴巴,无声的抽泣着。   马车到了城门口,她才终于缓过来,下意识的展开了手中紧紧攥着的丝帕,默默念着帕子上那首诗:   极浦一别后,江湖怅望多。   相忘谁先忘?倾国是故国。   揽风如挽袂,执手似初呵。   人间但存想,天地永婆娑。   (这首诗出自小椴武侠小说《杯雪》)   莅阳心头一涩,眼泪再也忍不住扑簌簌的坠落,在雪白的帕子上洇开了片片水痕。   人间但存想,天地永婆娑。只要彼此都还活在这世间,即便再也无法见面,这天地间也都是美好的。   不知不觉马车已经到了宫门口,车速忽然放缓,得得的马蹄声从后面绕了过来。莅阳轻轻挑起帘子,看到谢玉转到了车前,见她望过来,忙跳下马背行礼。   “谢谢你!”莅阳忍住悲戚,朝他点头道。   谢玉有些腼腆的笑了一下,两只大眼睛亮闪闪的,有些期许的望着她道:“殿下得空了能不能把自己平日的好恶写一份给臣?臣母这些日子正着手布置新房,怕不小心触了殿下的忌讳惹您不高兴。”   莅阳心底泛起了一丝暖意,竟难得的微微笑了,道:“我没有那么多讲究,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好恶,不用顾念我的。”   目送着莅阳的马车进了宫门,谢玉才牵着马转身往回走。莅阳人真好,她今天竟然对他笑了呢!以后一定会慢慢好起来的,他会努力让莅阳忘掉伤心的事,变得和以前一样快乐。   ☆、长命女      虽然有些仓促,但大婚的礼仪依旧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贞平十年六月二十五日,梁帝与保和殿悬彩设宴,款待驸马谢玉极其谢氏族人。就在几天前,谢玉已袭爵,成为第三代宁国侯。   同日,皇太后在慈宁宫宴请驸马族中女眷,皇后率一众妃嫔朝贺,就连原本凤体欠安深居简出的宸妃都在一众女官和宫婢的簇拥下前来赴宴。席间雅乐飘飘,宾主尽欢,一片祥和。   与此同时,莅阳长公主盛装华服,在众女官和命妇的陪侍下在阁中静候吉时。   慈宁宫正殿的丝竹之声萦绕在耳畔,彷如仙乐。即使闭上眼睛,似乎也能看到边上侍候之人溢于言表的喜庆和欢悦。莅阳心中却是一片平静,她无法将这泼天的喜庆与自己联系上。   袖中紧紧握着齐嬷嬷偷偷塞给她的两个青梅,以备行礼间隙头晕泛呕时偷咬一口。   青纱单衣外罩着九层翟衣,配着朱红细丝的袖口、衣边和前襟,五指宽的金丝镂花大带下压着红黑色领边绣五彩吉祥纹的蔽膝,佩绶带、玉佩、香囊等。花钗共九枝,宝钿珍珠络。两鬓的珠花和头顶的发髻沉甸甸的压下来,让她心头愈发的沉闷和压抑。但那么多人看着,却是容不得半分失礼。   慈宁宫正殿,在一片热闹祥和言笑晏晏的气氛中,宸妃林乐瑶的淡漠和清冷显得格格不入。大约是体力不支,所以没有坚持到最后便欠身告罪,想要去偏殿休息片刻。   “宸妃妹妹就是再娇弱,也不至于连这片刻都等不下去吧?”旁边的言皇后带着莫测的笑意,望着宸妃道:“等宴会结束,咱们便要陪莅阳去参拜父皇,宸妃妹妹此刻退下是不是有点失礼了?”   正座的皇太后微笑着附和道:“皇后此言有理,宸妃就先坚持一下吧!太上皇近些日子因龙体欠安怕被打扰,我们也都好久没有去过了,正好一起去,热闹热闹,说不定就把病厄给冲走了呢!”   不等宸妃回答,言皇后立刻笑吟吟的接话道:“母后此言极是,父皇最大的心愿就是看着莅阳长公主出阁,今日这般热闹,普天同庆,不关什么病厄邪佞也都退去了吧!”   宸妃只得应声道:“臣妾遵命!”   她本来是想趁机去探望一下莅阳,自从九安山回宫以后便再没有见过。她向来疏懒冷淡惯了,对旁的事也并不怎么在意,莅阳没有来找过她,她便也未再过问。直到前些日子晋阳长公主进宫探望太上皇,顺便去紫微宫找她叙话,言谈间问起莅阳的事,她才隐约觉得有点不对劲。   但宸妃到底是沉稳谨慎的人,也或许是看到近日的莅阳,有感于昔日的自己,所以即便和晋阳长公主是姑嫂且情同手足,终究未将所知尽情相告。   其后不到半月,便听梁帝说已将莅阳赐予宁国侯世子,初时宸妃颇为震惊,怕梁帝起疑,这才解释说有些太快了。梁帝对她素日也没什么隐瞒,便将太后所言相告,说是为了斩断莅阳不切实际的妄想,才尽快为她指婚的。   宸妃以为莅阳大概会闹个天翻地覆的,毕竟以她对莅阳的了解,那姑娘绝对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但出乎意料的是一切都风平浪静,直到婚期已定。   不多时,殿中饮宴撤去,宫外女眷退出。   听到外面传来通报,说是吉时已到。就见一群女官命妇簇拥着华服盛装的莅阳款款而来。   宸妃正自出神的时候看到太后身边的晋阳长公主隔空朝她使眼色,像是询问般!宸妃知道她的疑惑,因为她也有同样的疑惑。近日的莅阳有些反常,厚重的盛妆礼服尽显出该有的高贵和端庄气派,却不见了原本特有的的灵动和明媚。   她脸上也是有些新嫁娘该有的喜悦和笑容,但对于这些熟悉她的人,却怎么看都有些异样,便如同一笔一划精心描绘的妆容般服帖,可到底透出了些许疲态。她也不像是被迫的样子,眉梢眼角没有一丝的无奈和凄楚。   殿中品级略低的妃嫔均起身相迎,莅阳缓缓走至殿中,率身后众人跪下,太后身边的晋阳长公主忙起身让到一边,神色复杂的看着她有条不紊的向太后行稽首大礼。   宸妃有些怔怔的,似乎听不见周围的人在说什么,直到身边随侍的女官过来搀扶,她才回过神来,看到太后已经起驾,皇后也随侍了过去,晋阳正朝她招手。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了慈宁宫,先陪莅阳去太皇太后的宫中拜别,受了祖母一番祝颂和赏赐,这才转去拜见太上皇。   昔日清冷的宫殿特意装饰的焕然一新,颇有喜气。几乎是前脚刚至,梁帝的龙辇便也到了。先是梁帝拜见过太后,再是皇后携两位长公主和妃嫔们拜见陛下,然后大家一起进了殿。   王善早就领着宫中内侍们前来接驾了。   “父皇今日如何了?”梁帝满面喜气,问道。   “今儿是莅阳长公主出阁的大日子,太上皇一早就起来了,气色不错,高兴着呢!”王善笑着回话道,随即躬身领着众人进了内殿。   即便精神大好,太上皇终究还是有些病弱,欠身靠着引枕努力撑坐起来,接受大家的朝贺。大约是许久没有这样热闹过了,他初时竟有些反应不过来。   梁帝即便面上维持着喜悦,但终究觉得有点儿尴尬。若非这样的特殊日子,怕是父子同堂都不太可能。到底过去那么多年了,该忘就忘了吧!他从容的扶着太后落座,皇后和宸妃走过去侍立在一边。   莅阳由女官扶了进来,一抬头就看到所有人都笑着望向她,不外乎都是羡慕和祝福,处在这样的情境下,她好像觉得心底的悲伤和绝望都没有那么深刻了。   她看到父皇老迈的脸上满是欣慰和激动,正朝着她缓缓招手,便如同幼年时在殿中爬来爬去牙牙学步的情景。那么多年前的往事了,不知道为何突然在脑海闪现。她眼眶微红,忙抬起嘴角笑了,上前跪下,恭恭敬敬的行了拜别的大礼。   “莅阳,过来!”太上皇声气有些虚弱,挺了挺身唤道。   “父皇就是疼莅阳啊!大概有什么宝贝要给她,”一边的晋阳笑着转向梁帝道:“皇兄您说是不是?”梁帝笑着点头道:“可不是吗?自小都是她欺负哥哥们!”   方才还庄重肃穆的气氛渐渐活络起来,大家脸上也都有了几分轻松的神情。   莅阳心头愈发震颤,托起垂落在地的蔽膝和裙幅膝行几步扑过去握住了父皇伸过来的手。陡然间发现,这便是她世间仅存的一丝温情了。往后出了宫,连见父皇一面都是难上加难了吧?   太上皇心中也难免触动,如今能亲眼见爱女出阁,虽然是幸事一桩,可心里到底有些难过。毕竟养了十几年,怎么轻易舍得嫁出去呢?眼中顿时溢出了泪花,看到莅阳神色有异,虽说是真的乖巧端庄了许多,可总觉得少了些什么,莫非是因为要出嫁舍不得父母?但又不像。   虽然已经多年不理世事,但到底是做过九五之尊的人,眼神通透的多,稍加思索,联系这些时日莅阳的反常,几乎可以猜到几分。这孩子低着头的时候,眼中明明流露出的是压抑的凄苦和悲哀。他微微侧首看了眼神色有些不自然的太后,心中不由得叹了口气。   抬手轻抚着莅阳的发顶,低下头在她耳畔低声呢喃道:“人活一世,岂能无忧?潼儿切记,莫怨莫悔、莫痴莫嗔、莫执莫弃、莫思莫愁!”   莅阳把脸埋在了父皇手掌中,泪水倏然滑落。   拜别了太上皇之后,便要在命妇引导下升舆出宫,与宫门外候着的驸马汇合,登上迎凤楼接受百姓们的朝贺,随后一道赶赴宁国侯府。   谢玉穿着滚黑边的红色吉服,衣冠济楚,在一群好友和同僚的陪同下侯在门口,看到莅阳的仪仗队出来了,顾不得旁边人的打趣,不由得喜笑颜开。   今天的莅阳端庄高贵的仿佛周身都披着一层耀眼的光芒,莹润的珍珠络映的她更显雪肤花容,虽然手中举着却扇遮住了面容,可娇艳的唇角那一抹娇羞默默的笑容却让人目眩神迷。   “小谢,快过去啊,新娘子来了……”耳边有人带着笑意喊道,谢玉才回过神来,朝莅阳大步走去。   人群中忽然有人笑着吟道:欢颜公主贵,出嫁武侯家。天母亲调粉,王兄怜赐花。催铺百子帐,待障七香车。借问妆成未,东方欲晓霞。   又有人接着道:公主年十八,来聘谢家郎。婿颜如美玉,妇色胜桃花。带啼疑暮雨,含笑似朝霞。 暂却轻纨扇,倾城判不赊。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接了下去,闹的谢玉还没走到莅阳面前就羞红了脸。他本就生的好看,圆润的脸盘,笔挺的鼻梁,直括的剑眉,加上盈如秋水的桃花眼和比女子还要饱满莹润的红唇,可这样的相貌却丝毫不显得女气,只觉得俊秀挺拔、玉树临风,通身都是儒雅和阳刚相结合的奇妙。   (前一首出自太平公主出嫁时的催妆诗,后一首为周弘正的却扇诗) 作者有话要说:  说到莅阳嫁给谢玉,大致有两种说法,一种说她是怀恨嫁给谢玉,为了报复他与太后合谋逼走宇文霖让她陷入无助和绝望。另一种是说她怀着感激嫁给谢玉的,毕竟在那个时候只有成亲才能名正言顺的生下孩子。 我比较偏向于第二种说法,觉得恨自然也是有的,但更多应该是对被摆布的命运的无奈。我对于这个人物的揣摩,觉得莅阳虽然天真任性了一些,但她绝不糊涂,尤其是在与太后决裂之后,她比谁都清醒。而且即便遭受了那么多的痛苦,但莅阳本性里的善良却从未被埋没。(参考后来她夜访雪庐请梅长苏救郡主以及谢玉事败那夜逼誉王保护卓家等。而这些并不是她应该或必须做的,但她还是尽力了。她与郡主并不是很熟悉,还有卓家虽然无辜,但正如有些人分析的,也不全怪谢玉的蛊惑,卓鼎风心中如果没有对名利的向往和光耀家族的理想,谢玉怎么可能蛊惑那么多年呢?卓庄主可不是一般的江湖宵小,怎么可能没有自己的考量和立场呢?这并非为谢玉洗白,而是事实。) 所以莅阳不会偏执狭隘的以报复的心态携子出嫁。毕竟在这个时候她并不知道情丝绕这回事,因此也不能算是言情中对加害自己的人毫不追究的圣母白莲花。在现实中女孩子有个好名声挺容易的,但结了婚后的媳妇落个好名声却很难,即便你样样做的完美也会被挑剔和诟病。尤其莅阳特殊的身份,所以可能吸引更多人的注意力,稍有不慎就会被传出去。另外,她还有一个也为人妇的姐姐晋阳,难保不会被大家闲谈时拿来做对比。 如果莅阳真是怀恨下嫁,那么金陵城中传诵的神仙眷侣美名从何而来?若非真心,谁能做出二十多年的假姿态且不露一丝破绽?她的心性中善良终究是占了上风的,所以即便之后得知谢玉要杀景睿以及当年他与太后合谋用情丝绕算计她的事,终究也是没有与他撕破脸皮毁了这个家……   ☆、连枝理   莅阳本来借却扇遮面的机会在放空,直到身边的女官将她的手放在了另一个人手中时她才猛地醒过神来。正欲挣扎,那人却是缓缓攥紧了。   “殿下,该登上迎凤楼接受百姓朝贺了。”女官在她耳畔低声道。   莅阳反应过来,遂由那人牵着,在前面司仪和女官的引导下朝迎凤楼走去。   谢玉的手温暖而柔软,只有虎口和指尖有一层茧,昭示着这双手的主人绝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莅阳的手单薄纤细,正好盈盈一握。第一次这么光明正大的牵她的手,谢玉听到自己胸腔里传来的压制不住的喜悦和幸福。可莅阳除了疲累外却什么感觉也没有,直到终于并肩站在迎凤楼上,俯瞰着广场上黑压压的人头时,她才终于舒了口气。   背后侍立着无数随从,眼前是万人涌动,可莅阳知道她终于不用再努力去保持笑容了,因为此刻谁也看不见她的表情。曾几何时,她是连梦里都在笑着的女子,可如今却发现偶尔笑一会儿都累得慌。   大袖中的手缓缓抚向了尚无任何动静的小腹,眼中带出了几丝凄怆和悲伤,心里默默念叨:孩子,从今往后,便是你与我相依为命了!只要我有一口气在,便会保你平安无忧的长大。   忽然感觉到身畔之人握着她的手轻轻一颤,莅阳侧过头,正对上谢玉有些痛惜和悲悯的眸子。莅阳心头没来由的恼怒和羞愧,这个瞬间忽然恨死了那一夜的糊涂风流债,也忽然痛恨其谢玉每次看到她时仿佛知晓一切可以看透她内心的眼神。就在她几乎压制不住胸中这股邪火的时候,礼官递上来两个盛满新铸钱币的黑漆金花盘子。   迎凤楼下忽然人潮涌动,山呼海啸,莅阳顷刻间明白了过来,急忙稳住情绪,接过其中一个盘子,在礼官的高声祝颂中抓起一把象征吉祥和喜庆的钱币朝着下面的人群撒去。她心里却有些嘲讽的笑着,这场无奈的婚姻能带来什么样的喜庆和吉祥啊?大家这样前仆后继究竟能抢到什么呢?   之后便是重新上轿,在仪仗队的簇拥下浩浩荡荡出了宫城后面是送亲的宗室、诰命等乘舆随行,以及陪嫁的乐师、橱役、花匠、宫人,最后是护送的禁卫军,一行人竟如长龙般蜿蜒了整条街。   这一日金陵城中张灯结彩鼓乐喧天,商贾罢市、作坊停工、百官休沐,大家纷纷涌上街头看太上皇嫁女。这等盛况,也只有当年晋阳长公主出阁时可以媲美。   车队行了两三里就忽然停下了,莅阳等了一会儿还不见行走,只听得街道两边被禁军拦在外围的百姓们疯狂的熙攘和欢笑声,她有些烦闷,敲了敲车壁,问道:“为何无端停下?”   轿子旁边侍候的随行女官过来回话道:“前面有人障车,多半是驸马爷没能打发走呢!”   莅阳不解道:“何谓障车?”   女官解释道:“便是婚嫁时侯新妇至,众人阻街堵巷,至车不得行,拥道为戏乐,须得新郎散发财物及美酒佳肴或者赋诗联对才得以通过。上自皇室,下至士庶,莫比皆然。”   “那边等等吧!”莅阳有些无奈道,抬手揉了揉胀痛的头,从袖中摸出一颗小小的青梅悄悄啃着,暂时压制烦闷恶心的感觉。   不一会儿车队继续前行,可不到一会儿又停了下来,如此反复再三,莅阳终于有些忍不住了,便要起身下轿亲自查看,被吓坏了的女官们死死拦住了。   “去给本宫瞧瞧,究竟是什么人这么大胆?三番五次阻我行程,着实可恶!”莅阳气的不行,怒声吩咐道。女官们都忍不住笑了,没有人敢告诉长公主,新娘子在这个时候最应该沉住气,否则会被当成恨嫁笑话的。当然,谁敢笑话当朝长公主呀?她们哪里知道莅阳实在是憋闷的受不了了。   不一会儿却前去打探的人就过来回话了,莅阳一听气的直咬牙,吩咐道:“传话给谢……谢侯爷,让他把荣泰给我绑起来,看他还敢闹不!”   传话的人走了没多久,队伍就继续出发了,莅阳这才缓了口气。   宁国侯府的大门口,一道红毡直直蔓延进了张灯结彩的正堂。一班傧相正在门口迎客,早有人过来报讯,说是长公主仪仗队已经到了街口,一时间大伙都开始忙的热火朝天,谢家的族人都纷纷出来迎候,长公主下嫁那是带着圣旨的,所以銮驾一到,便也是众人接旨的时候!   莅阳好容易熬过了繁冗的拜堂行礼等环节,终于由宫人们扶到了内院,她本以为可以歇息了,却发现越来越多的内眷也跟了过来,就连在前厅招呼客人的谢玉也都来了。她正纳闷间却已经被女官们搀扶到了内堂的新房,谢玉也被拥了进来,两人对坐与榻上,由宫女将五色彩果和同心钱币撒往帐中。   “长公主和驸马可要接好了啊!”女傧相在一边笑着提醒道。   莅阳不明所以,却见谢玉已经提起了袍摆,示意她也照做。莅阳有些迷糊的将裙摆提了起来,她的手刚抬起来,漫天的小东西便飞了进来。外面的宫女们笑嘻嘻的不住往帐中抛洒,莅阳一不留神被一枚同心币砸到了脑门,立刻疼得轻呼了一声。谢玉下意识的凑过来拿身体挡着雨点般飞来的铅笔果子,将莅阳护在了身后。   帐外的女官们都忍不住一边笑着一边唱着撒帐歌,宫女们更是恶作剧般往他衣服里抛洒,不一会儿终于结束了,大家上前查看,却见谢玉接了一大捧的同心币和五色彩果,而莅阳的裙摆中却是寥寥无几。   谢玉看她好像不高兴的样子,忙抓起一把悄悄放在了她的裙摆上。   为首的女官忍着笑道:“驸马不必如此客气,您的就是公主的。恭喜两位,将来必定子孙满堂!”   莅阳这才明白撒帐的意义,不由得起红了脸。众人又恭维了几句,便纷纷退出去领赏钱了。   莅阳闷闷的转过身独坐,谢玉有些尴尬,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摸到衣服里的果子,心想着莅阳会不会饿了?于是忙捏碎了一个核桃,又剥了几颗花生,捻去红衣,一并递到莅阳面前道:“殿下吃吗?”   莅阳本就腹中饥饿,却不好意思开口,如今看他送到了眼前,索性接住,抬袖掩口一颗一颗的吃掉了。   谢玉忙下床去倒了杯茶端了过来,莅阳接过来一点点喝完了。谢玉接过杯子,却并没有走,而是抬起手指触了触她的额头,道:“这里有点红印!”   莅阳推开他的手,道:“无妨!”   谢玉还想同莅阳在待一会儿,外面的女官却进来了,福了福身道:“驸马该去前厅招呼宾客了,公主也该启程回府了!”谢玉一惊,道:“回府?”   “对呀,回公主府啊!那边的洞房都已经布置好了,待宾客散尽,驸马就可以过来同公主团聚了。”女官回话道。   莅阳也被折腾的习惯了,任由她们安排,索性不再言语。很快的,陪侍的女官等全都进来了,宫女给莅阳补了妆抿了发鬓,又整了服饰,随后一行人便离开了内院,到前厅与众宾客见礼。   金陵城中的显贵们,莅阳都是熟悉的。当如今不比以前,她须得矜持守礼面面俱到。周旋了半日便有些恹恹的,幸好晋阳长公主与平城郡主走了过来,道:“你且回去休息休息,这里由我帮你张罗!”莅阳谢过,终于得以脱身。   莅阳府装饰的焕然一新,早有管家和一应女宾客在门口相迎,莅阳心头已经,以为又要应酬,贴身女官忙解释道:“殿下不用出面,她们都是过来凑热闹的。”莅阳这才放下心来,由众宫人簇拥着去后堂休息。   刚走进去,齐嬷嬷就迎了上来磕头见礼。   莅阳忙抬手道:“嬷嬷快起来吧!”她实在累的不行,扶着齐嬷嬷的手似乎都能倒下去。   “你们去前厅吃席吧,公主交给我照顾!”齐嬷嬷吩咐道,宫女们退下了,齐嬷嬷这才将莅阳搀到了后堂,很是心疼道:“折腾了一天,殿下定然累坏了吧?驸马那边还有的闹腾,您可以好好休息休息!”   莅阳皱眉摆手,在临窗的榻上坐下,道:“可不可以不让他来?我实在太难受了,谁也不想见!”齐嬷嬷有些为难道:“怕是不行,殿下,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还有什么不能忍得?”   莅阳叹了口气,道:“我要的也只是个名分而已,只是实在无法跟他说出口,成亲以后各过各的,互不来往!”   齐嬷嬷差点笑出声,忙忍住道:“殿下莫要再做这等荒唐念头,且不说那驸马怎么想,老侯爷夫妇也是有头有脸的人,您这样做,怕是不妥!”   莅阳抬手扶住了额头,很是苦恼道:“虽然匆匆一面,但老侯爷和太夫人倒真是不错。诚如你说,谢玉娶我,不外乎就是要得到驸马的名声和荣耀,此后也是皇亲国戚了,该他的少不了,这难道还不够吗?”她缓缓歪倒在榻上,抚摸着小腹道:“我只想同我这可怜的孩儿静悄悄的在此度过余生,我实在太倦了,谁也不想应付,谁也不想理会……”说着说着,眼皮就有些睁不开了。   齐嬷嬷忙上前道:“还未行合卺礼,怎么能睡呢?您再怎么不在意,这到底也是一辈子的大事!”可是莅阳似乎已经睡着了,齐嬷嬷无奈,只得轻轻抬起她的头,将脑后压着的花钗拔下,拿过枕头垫着让她先睡会。   ☆、付金钗   宁国侯府今夜可是贵客盈门、亲朋满座,武有赤焰军主帅林燮夫妇协同部将及其家眷,文有国舅爷言阙及各部尚书、大学士、诸上卿等,另外纪王和英王夫妇也带着一帮宗室亲贵来贺喜,宫中皇后及诸妃嫔也都纷纷派人送来了贺礼以表祝福,还有与谢家交好的世家、太夫人的娘家以及谢玉这些年各处任职的同僚等。   谢家一家子都快要忙疯了,虽然梁帝特意派了宫中几位管事的过来帮忙,交好的世家也有带来得力的人手,但依然怕招待不周。   谢家父子在大门口恭迎宾客,然后由傧相和礼仪官等领进去安排就做、指挥上菜上酒,还要留意位次不可安排错了,有嫌隙的两家人不能安排在一起,相熟交好的最好安排在一桌等等,这些都得谢家父子私下叮嘱。   好容易宾客们都到齐了,谢玉总算缓了口气的时候却被人拉过去敬酒了,谢忱有心叮嘱他少喝点却也来不及了。   厅堂中女客正由谢夫人和晋阳长公主、纪王妃、英王妃、平城郡主等几个莅阳这边的近亲一起招呼着,大家热热闹闹,也都是一片祥和。   忽听得外面闹哄起来,纪王妃拉了晋阳到一边叮嘱道:“去跟你家林燮说一声,让他想办法找点人给挡酒。否则看那阵势,咱们这妹夫怕是今晚要被灌得进不了莅阳府了!”   晋阳忍俊不禁,道:“还是王妃嫂嫂想的周全,好,我这就去!”于是施施然告退,出了前厅,走到廊外果然看到谢玉被傧相簇拥着正挨桌敬酒,在座的长辈们都还好些,倒是那些同辈的拉着不放非要过三杯!   在这满堂喜庆中,晋阳眼前忽的浮现出莅阳华服盛装下偶尔流露出的苍白和疲惫以及宸妃古怪的眼神,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绝非她所能预料,那些她不知道的过往,也不欲再去追究,抬起头只一眼就看到座中一脸豪迈和欢喜招呼同僚们吃好喝好的林燮,她不由得苦笑了一下,这还真是不把自己当外人呀,当下拉了个侍女,让她过去传话把林燮叫了过来。   “你怎么出来了?新娘子回府了,不能与宾客同乐,难道你这个姐姐要敬大家酒吗?”林燮笑着打趣道。   “就知道喝酒,也不看看什么日子!”晋阳没好气道。   “大喜的日子呀,你的妹妹嫁给了我的兄弟,这喜酒我能不喝吗?”林燮笑道。   “好了,你一会儿找几个人去给咱们那新妹夫挡着点,别到时候把人给喝趴下了连洞房都进不去!”晋阳瞪了他一眼道。   “这怎么可能?小谢酒量好着呢,你是不知道!再说了,我哪里能帮他挡酒啊?我还要灌他酒呢!这么多年都没好好聚一聚聊一聊,当年他非要浪迹江湖去拜师学艺,让我们几个自己回来,这个帐我还没跟他算呢,已经和言阙商量好了,一会儿把他灌醉抬回去,哈哈哈哈……”林燮说着大步走了,晋阳气的直跺脚。   却说林燮等人还真是说到做到,愣是把谢玉给灌得烂醉如泥,然后让人给莅阳送了过去,他们几个留下来替他敬酒,陪着宾客尽兴。   莅阳睡的迷迷糊糊,突然被齐嬷嬷摇醒了。   “公主快起来,驸马到了。”齐嬷嬷将她扶起来道。   “啊?”莅阳懵了一会儿,才想起近日是她成亲的日子,睡了一觉倒是突然清醒起来,道:“在哪里?”   “在后面醒酒呢,您快起来收拾收拾,一会儿喜娘等就要来了。”说着将莅阳搀起来,命宫女打水洗脸,重新描了个淡妆,将花钗宝钿等戴好,又重新整理衣袖裙幅,刚忙完就听到外面传来熙熙攘攘的声音。   莅阳收拾齐整由四名宫女扶着进了新房,在榻上落座,不一会儿谢玉便由喜娘们簇拥着进来了。另外还有几位相熟的女宾客,气氛倒也挺融洽,莅阳不想让大家尴尬,便都依照着礼节来,一边的齐嬷嬷看在眼里,终于有些放心了。   只是到了喝合卺酒的时候莅阳有些迟疑,她现在一想到酒多觉得头皮发麻手脚发凉。   主持合卺礼的是谢玉一个福寿双全多子多孙的堂婶,据说这样的人能把福气传递给新人。莅阳看着她执起酒壶在一个劈成两半仅以金链连着柄的小葫芦中各自倒了一半酒,递给两人。   “来,这样,手臂交叉着!”谢家堂婶笑眯眯的在一边示意道。   莅阳依言照做,却依旧不想喝这酒,谢玉有些担心,忙轻声道:“殿下喝一小口,就一小口好不好?剩下的我来喝!”   谢家堂婶忍俊不禁道:“可不就喝一口嘛,千万别多喝呀!”   莅阳见他为难,便只得照做,轻轻抿了一小口,只觉得又烈又苦,不由得皱起了眉。   “苦吗?”谢家堂婶含笑问道,莅阳点头道:“很苦!”   “苦就对了,这合卺酒便预示着新婚夫妇以后要同甘共苦、患难与共。”她说着接过莅阳和谢玉手中的喝了一口的酒,重新兑在一起又分成两半,让两人再喝。   谢玉有些担心的看向莅阳却见她毫不犹豫的接了过来,谢玉这才放心,她哪里知道莅阳一仰头全都倒在了广袖中。   喜娘上前收起酒具,莅阳以为终于结束了,正自放松的时候两人被带到榻前坐好,只听喜娘道:“请长公主和驸马解开对方一缕青丝!”   莅阳一怔,谢玉到好像早就听说了一样,侧过身征询似的望着她,见莅阳似乎并未反对,这才凑过来在她头上摸索了半天,笨手笨脚的拔掉几股金钗,解开了鬓边的一摞秀发。   “长公主?”喜娘含笑催促道。   莅阳只得硬着头皮侧过身去解他脑后的头发,离得太近,她几乎能看到谢玉微红的耳尖和一排齐刷刷轻轻抖动的睫毛。其实,他长得挺好看的,她有些莫名其妙的想。   喜娘走过来,俯身各执起两人一股青丝,绕来穿去,不多久便编成了一个精致的同心结。几人又祝颂了一番,便由齐嬷嬷带着下去领红包了。   人都走了之后,偌大的寝室忽然显得有些空空落落。   莅阳正想站起来更衣,却陡然发现一边的谢玉直愣愣盯着她,那灼热的眼神看得她手掌都有些发烫。谢玉察觉到她回望的眸子,忙把眼睛回来。   莅阳正要站起身,却被她一把握住了手臂。   “你做什么?”莅阳忍不住扯着嗓子道。   谢玉像是吓了一跳,有些无辜的眨了眨眼睛道:“殿下要做什么?臣陪您一起去?”   莅阳正欲发怒,突然看到两人连在一起的发丝,这才笑了火,反手抓着她的手腕将他拉到那边窗下的妆台前翻找剪刀,随后‘咔嚓’一声剪断了那缕秀发,愤然往外走去。谢玉正欲追上去却听到她吩咐宫女更衣,这才停住了脚步。   莅阳沐浴更衣梳洗用膳后回到卧房已经是子时了,她估摸着谢玉要是有眼色的话应该已经走了吧!   可就在她转过身关门的时候身后一人忽的欺过来紧紧抱住了她,温热的鼻息落在她的脖颈,莅阳陡然一颤,大怒道:“放手!”说着回肘撞向他胸肋,却被对方轻而易举的拿住手臂折向怀中,随即一只手臂从膝弯处穿过轻而易举将她打横抱起。   “谢玉,你是不是疯了?”莅阳手脚并用奋力去挣扎,却丝毫无济于事。   谢玉此刻已经脱掉了外面的罩袍和深衣,仅着白色生绢单衣,愈发显得眸黑如墨面如冠玉,面颊上的两片红晕映的眼角似乎都红了起来。   “你别耍酒疯……”莅阳急的尖叫,这才发现男人酒后发疯或许比女人更可怕吧?但她还来不及挣脱开就被谢玉抱到榻上,随即整个人覆了上来,手肘和双腿死死压制着她的挣扎,双手稳稳托着她的脸低头就吻了下来。   莅阳死命的推他、踢他,他却也不躲闪,只像是着了魔一般发狠的吻着她。   谢玉的心跳急促的快要发狂,他明明已经醒过酒了,但不知道为何莅阳带着那种特有的温香一进来的时候他就忽然控制不住自己的冲动了。此刻脑海一片混沌,只剩下一个念头,莅阳嫁给他了,他们可以名正言顺的在一起了。他想她像那次一样紧紧抱住他吻他。   那种狂暴的躁动让他全身发烫,不能自已。他松开她的唇,沿着她柔嫩的脸颊一路吻到白皙小巧的耳垂,一手探到背后将她托起来紧紧贴着自己,却依然还是无法满足心底咆哮躁动,另一只手下意识的伸进了她的衣服去探索。   莅阳奋力去躲避他灼热的亲吻,奈何挣乱了衣襟露出大片细致白皙的肌肤更加刺激了几乎陷入疯狂的他,整张脸都俯下去笨拙而热烈的啃。   莅阳愤怒到了极点,更多的却是她不愿意承认的羞耻的刺激和酥麻。她第一次发现原来那么温雅谦和沉稳的谢玉竟会有这么可怕的一面?还是说,男人其实都是这样的?她只是答应嫁人,却没有想到成亲后会是这样的光景?觉察到那只手突然探进了衣服甚至触到了她微凉的肌肤,莅阳整个人都缩了一下,脑海里轰的一声炸开,让她羞臊的无地自容。   莅阳猛地闭上眼睛,从发上拔出一枝小发钗使劲往谢玉手臂上扎去。只听得一声闷响,谢玉浑身一震,压抑着痛呼了一声,忽然无力的放开他滚落在一边。 作者有话要说:  看文的亲们来点留言评论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讨论也好留言也好提意见也好哪怕是骂我都行,反正晋江评论又不需要非要注册,不想第三方登录只要随便输个路人甲路人乙打酱油的名字都可以滴!让我看到你们的存在好不好?话说送走宇文渣以后竟然开始写的好累呀真是不懂,给我点动力好不好亲爱的们   ☆、醉花荫   手臂上的刺痛让谢玉彻底清醒过来,上头的酒意也渐渐退了。   莅阳迅速抽身下榻,一面颤抖着手裹好衣服,一面怒指着谢玉道:“谢玉,你到底醒了没有?”   谢玉撑坐起来,有些痛苦的低哼了一声,拿手锤了锤头,低下头不敢看她。   莅阳走过去倒了杯茶,谢玉以为要给自己喝,不由惊喜的抬起了头,莅阳却忽的扬手一杯凉茶照着他的脸泼了过去。谢玉一凛,茶水流到衣襟内,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般,可放下杯子后她忽然有些忐忑起来。诚如齐嬷嬷所言,如今她已经嫁给了谢玉,便是名义上的夫妇了,自己这样反抗本来就有违常理,说出去也是她理亏,所以不能用强,得……讲道理吧?   她转过身来,咬了咬嘴唇正欲道歉的时候却听谢玉幽幽的开口道:“对不起,是我一时没控制住,殿下莫要怕,以后……以后我不会这么莽撞了。”   莅阳有些愧疚,指了指他手臂上一片血迹,道:“你的伤不打紧吧?”   见她关心自己,谢玉便又开心起来,扬起脸笑着道:“无妨,我随便包扎一下就行了。何况这几日休沐,又不用做什么!”他想了想,走过来微微一揖,道:“殿下早些休息吧,明儿咱们还要回府去向父亲和母亲请安!”他说完之后征询似的望了眼莅阳。莅阳也想起来新婚第二天早上的确要去拜见公婆,并且认识谢家的族人。   “好,你等一下!”莅阳道:“你现在出去了让她们怎么想?”谢玉以为她要留下自己,眼中立刻亮起了激动的光芒,却见莅阳拿起一床薄被走到外间窗下的矮榻前,道:“你今晚便睡在这里吧!”一面从旁边的矮脚柜子中拎出一个盒子,道:“这里有平素用的金创药!”然后不再理会他,径直进去了。   待莅阳走了,谢玉才解开衣服褪去一边袖子,就着壶中的温水洗了伤口,擦上药自己简单的包扎了一下,远远看到大屏风红罗帐中已经没有了动静,想必莅阳也睡了吧,他便拉开被子乖乖的躺下了。   手臂上火辣辣的伤口不停地提醒着他莽撞的后果,也让他愈发后悔当时的失态。何必这样心急呢?来日方长,总会好起来的,莅阳不会一辈子都拒绝他的。   第二日谢玉携莅阳归府,拜见双亲以及接受族人的朝见。谢氏嫡系其实并不壮大,从谢玉的祖父起三代单传,多的是些旁系亲族,这样也好,府中可以免去许多是非。   莅阳端庄守礼,温婉沉静,言谈举止间落落大方,待人接物也都有主见,虽然相处仅一天,但却很得太夫人的喜欢,拉着她的手絮叨了半天,最后免不了将谢家未来子嗣的重担托付与她。   谢玉倒很是吃惊,他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见过母亲对别人这么热络过,对比之下,他好像是当年母亲从路边捡回来的一样。   此后几日都是和和顺顺,谢玉照样两边跑,莅阳照样不让他睡正屋。   莅阳府虽然从外面看规格不是很大,但内里的亭台院落楼阁回廊却是丝毫不比外面王公贵族的府邸差。府中共有五进院落,   大门、过厅、大厅、堂屋、后园,进门有大照壁,东边凿有一片湖水砌了数座假山,西边是种满奇花异草的园林。   湖水引自宫墙内的御湖,水面上绛桥勾栏,周围建造了许多楼、台、亭、榭,都是翘盖如翼、步檐出廊。湖边东北处遍植红枫,每到秋冬霜林尽染、美不胜收。沿湖则是栽种一圈杨柳,丝丝缕缕,如烟似雾。   这日谢玉从宁国府过来,到了正堂却不见莅阳的人影,宫女们说她在后园呢,谢玉便匆匆往后面园子走去。   午后正是最闷热的时候,莅阳原本带着几个花匠在修剪西边园子的辛夷花,后来实在热的不行,便叮嘱了几句出了月亮门,到东边的湖畔去纳凉。   蔚然亭中设有一张湘妃榻,齐嬷嬷搀着她进去歇息,一边命宫女打扇一边致使了几个人去那些果品并酸梅茶。   为了通风,亭子周围的帘幕都挂了上去,湖面的清风吹来,渐渐也有了几分凉意。莅阳缓缓睁开眼睛,对打扇的宫女道:“你们回去吧,这里留齐嬷嬷侍候就行了。”   宫女躬身退下,齐嬷嬷走过来,弯下腰低声问道:“公主可是有话要问嬷嬷?”   莅阳一手撑着头,一手摸了摸肚子,小声道:“这几天好像有点胖了,我是不是吃的太多了?”   齐嬷嬷噗哧一声笑了,道:“哪里的话?是孩子在慢慢长大呢!”   “我心里有些着急,这以后万一有个什么不舒服的可如何看大夫?据说大夫把脉可以看出来胎儿几个月呢!”莅阳有些苦恼道。   齐嬷嬷安慰她道:“公主别担心,又不是在宫里,我着人到外面打探打探,有什么好的医馆,咱们改天出去转转顺便瞧瞧大夫。这金陵城中的贵妇多了,谁还能一眼就认出您啊?”   莅阳微微一笑,放下心来。   “殿下心情不错啊!”忽的听见台阶下传来一个爽朗的声音,却见谢玉笑吟吟走了上来。齐嬷嬷和莅阳都吃了一惊,忙起来福身道:“见过驸马!”   谢玉摆了摆手,走到莅阳旁边做了个揖。却见莅阳脸上哪里还有半点笑意?就像是撞见鬼了一样。谢玉不明所以,正要发问,莅阳坐起来有些不高兴道:“谢侯爷什么时候变得如此随便?出入后园也不叫人来通报?”   谢玉面色有些尴尬,齐嬷嬷也有些尴尬,悄悄退下了。   见莅阳好像真的有些生气了,谢玉汗颜,忙赔礼道歉:“都怪我鲁莽了,殿下千万莫要生气!”这几日莅阳待他都很和气,让他差点以为他们也可以和林燮夫妇那样亲密和睦,不分上下。   见他眼底飘过几丝伤心,慢慢把头别了过去,双手握着衣边不说话了,莅阳便有些愧疚,知道是自己心虚了怕他听到,这才缓缓坐起身道:“你也莫往心上放,我不过是随便说说而已。堂堂宁国侯,可不能被人说成听壁角的狭促小人。”   谢玉心里顿时释然,立刻转过来笑道:“殿下说得对,下次我会注意的。”   “对了,你今日来这么早的,所谓何事?”莅阳拿过旁边的玉盏以手掩口喝了半展酸梅茶,扬起睫毛问道。   谢玉望着她拿雪白的帕子拭唇边的茶渍,眼睛顿时有些移不开了,直到发现莅阳拿眼睛瞪他,才回过神来道:“明儿是咱们成婚的第九日,按规矩殿下该回宫一趟。母亲已经备好了归宁要用的物品,我来跟您说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好累啊好累啊 平淡的生活真难写   ☆、青衫湿   归宁这一天也是颇为周折,两人除了要拜谢太皇太后、太上皇和太后三位长辈,还有梁帝皇后以及晋阳夫妇、纪王夫妇和英王夫妇等几家至亲。谢玉毕竟世家出身,且家教良好,所以人情礼仪方面可谓面面俱到,加上他面向好会说话又不怯场,就连以前还不熟悉的太皇太后都对这个孙女婿很满意了。拉着莅阳叮嘱了半天要她跟晋阳学贤惠温柔和持家之道,不可仗势欺人等等。   出宫之后谢玉先将莅阳送回了公主府,然后才回去向父母请安禀报这一日的行程。莅阳全天强颜欢笑,应酬周旋,直到回府才终于放松下来,父皇如今已经缠绵病榻无法起身,因她还是新婚,所以宫人们拦着怎么样都不让进去,她知道必定是父皇怕给她过了病气,只得在殿外磕了个头含泪离开。   夜里谢玉依旧睡在外面的凉榻上,他觉察到莅阳心情不好,依稀可以猜到应该是担心太上皇的病情,或许还有别的心事他也不知道。莅阳不高兴的时候他就不敢说话,生怕不小心冲撞了她。虽然今天一整天她都在外人面前表现的和自己很亲睦,真真一副甜蜜小夫妻的样子,可谢玉心里明白,莅阳不过是为全父母亲情,也是为了不落他的面子。她就是再怨恨再愤怒,终究还是个识大体顾大局的人。   尽管她婚后一直在人前做出欢喜娇羞温婉和顺的样子,可他知道在没有人的时候,她眼中总会流露出忧伤和孤独甚至凄惶的神色。她其实把他当外人的,或许她也如同太后一样,以为他娶她就是为了驸马的名位和殊荣。   如果她哪一日真的问起,他也会这么回答,因为他知道只有这样的回答才能令她安心且信服。她曾经比谁都义无反顾的爱过付出过相信过,他终究晚了一步,所以如今怕是再也没有机会向她表明倾慕和思恋。他不怕莅阳不信,他害怕的是莅阳回报以不屑和冷漠。   后来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但他向来警醒,所以内屋传来隐隐啜泣声的时候谢玉立刻就惊醒了。   壁角的青铜灯台将偌大的堂屋都映出昏黄的颜色,谢玉坐起身来不及跻上便鞋就匆匆往里面奔去,莅阳大概怕黑吧,妆台前好像每晚都会留一盏纱灯,红罗帐也从来不肯放下。屋子里静悄悄的,他便下意识的放轻了脚步。   莅阳觉得自己似乎又回到了丹凤阁中昏天暗地不死不活的混沌中,她战战兢兢的跪在殿中,母后转过头,脸色是从未有过的狰狞可怖,一脸恶毒的冲她吼道:带着你的孩子嫁人去,从此自生自灭,再与本宫没有半点干系。你要死要活,都等大婚后吧!   她从来没有那样伤心过,哭的浑身颤抖,挣扎着想要逃,却浑身无力好像被无形的网困住了一般。似乎昨日母后还一脸慈爱对她言笑晏晏,甚至拗不过她答应放她走,可为何转眼间一切都变了呢?   你不是我母后,她崩溃般的大叫着往后退去,却生生撞到了一堵墙,回过头看到谢玉一脸阴冷的站在她后面,像看一只困兽般用得意的眼神看着她。   昏暗幽深的大殿中只能看到那两人青白诡异的脸,她觉得仿佛天上地下都无处可逃了。太后阴森尖锐的声音再次想起:别挣扎了,莅阳,只要母后还在一天,你永远翻不出我的手掌心。   她拼了命的横冲直撞、四处逃窜,可不管走到哪里都能看到那两人如影随形,她绝望的快要发疯,黑暗中出来隐现出一抹淡淡的白光,她看到宇文霖含笑朝伸出了手:公主,跟我走吧,跟我走吧……   她欣喜若狂想要冲过去,可他们之间忽然裂开了巨大的缝隙,她一脚踩空顿时跌落下去,眼前时无边无际的黑暗,耳畔是呼啸而过的风声,她虚张着两手学什么也抓不到,下坠之势陡然止住时她又感到了剧烈的颠簸,眼前忽然亮了,她坐在马车上悲伤绝望的抱着琴盒,转过头去看到宇文霖在马车后面追着喊公主保重、公主保重、公主保重……   梦中她心碎欲裂,掀开帘子跳下了马车,可落地后周围右变得空旷而黑暗,她四处摸索,看到了一片细小的光亮,她循着那片光走了过去,用手使劲扒开,却看到满眼温暖笑意的谢玉站在外面,手中捧了满把青梅。   她吓得后退一步,厉声道:你是母后派来抓我的?谢玉拼命摇头解释,可是她不会再相信任何人了,曾经她那么相信母后,以为她是世间对自己的最好的人,她那么相信宇文霖,他能给她所承诺的幸福和自由,可最后母后掐断了她的希望和梦想,彻底抛弃了她。宇文霖所谓的承诺让她彻底坠入绝望和无助中任人宰割。莅阳一直以为自己不在意的,可是在梦里才发现回想起来痛的撕心裂肺肝肠寸断。这两个人以后都不要在想起来了,谢玉也和他们一样,她不会相信他的。   我来带你走的!谢玉见她不相信,便用力将那个黑洞扯开,莅阳看到了外面明媚的天光,可她不敢走过去。谢玉要钻进来了,她忽的扑过去将他一把推下下去。   我什么也没有了,她抱着肩哭着缩在窗洞下,这是在畅音阁吧?意识似乎又有些清醒,她不住的告诉自己不要伤心这只是梦,快点醒来,醒来就什么都不会害怕了……   谢玉将梦中哭泣的莅阳紧紧抱在胸前,莅阳哭的那么凶,眼泪浸湿了他的衣服。他好像从来没有见过她那样难过,他能感觉到她的痛苦和挣扎,也能听到她模糊的呓语。想到以后莅阳每次想起太后都会这样恐惧和伤心,谢玉就觉得心如刀割。   “殿下别怕,别怕,谢玉在呢,谢玉会一辈子守护殿下的!”他学着那日在山上晋阳安抚莅阳的样子摸着她的头、轻抚她的背,在他温柔的抚慰下,莅阳的惊悸和颤抖渐渐平息了下来,只是依然轻轻抽泣着!   “莅阳乖,别哭了,都过去了,谢玉会陪着你的。”谢玉轻轻吻了她的额头,柔声道。莅阳睡着了,他可以偷偷叫她,也不怕她会生气。他不想再叫长公主或者殿下,如今他们已经是正式夫妻了,何况即便没有成亲,发生了那晚的事之后,莅阳对他来说就已经有了不同的意义,他们应该是最亲近的人。   莅阳醒来的时候脸上的泪痕已经干涸,身处谢玉的怀抱让她有些尴尬。梦中的情景忽然回现,一脸阴狠挡住她退路的谢玉和温煦和善破开黑暗来救她的谢玉到底是不是一个人?眼前的谢玉又是哪个呢?   谢玉挨着塌沿睡着了,两手依然环抱着她,只要她轻轻一动他的手就会下意识的轻拍几下。两人的脸离得很近,莅阳抬起眼睛就能看到暖黄灯光下谢玉温润的脸庞和嘴角甜美的笑容。他是不是坏人?即便不是他也绝不是好人,梦中的情景提示她,谢玉一定和母后有着不为人知的联系。虽然她永远都不愿意去回想那件事,那稍微想一下都能明白绝不是巧合。   所以不能说,现在还不能说。她抬手轻轻抚摸着小腹,有些忐忑的想。她的手肘碰到了他的身体,谢玉立刻惊醒,看到莅阳睁开了眼睛急忙坐起来有些紧张道:“我什么也没有做!”   见莅阳没有说话,他更加紧张,站起身来道:“殿下做噩梦了,我、我未经传唤过来的。”说道后面,声气便有些弱了。莅阳说过不让他进内屋的,他也答应过的。   “谢谢你!”出乎意料,莅阳并没有生气,反倒有些感激的说道。“我睡觉不老实,吵到你了吧?以前都是齐嬷嬷在外面陪着我的。”   谢玉心头怕她又要把齐嬷嬷唤进来,急忙道:“往后臣在外面,殿下也不用怕!”   她依稀记得刚才听到他唤她莅阳,此刻改口竟然挺快!原本想打趣几句,可终究因为刚才的迷梦心里沉甸甸闷得慌,便也没有那个心情了。   “你去睡吧,天还没亮呢!”她对谢玉说道。   “殿下先睡吧,等您睡着了臣就过去了。”顿了顿,他有些窘迫的解释道:“没有喝酒的时候……我的自制力很好的。”即便是喝醉了,他的自制力也一向很好,可是无关什么事,面对莅阳的时候就不好说了。   莅阳轻笑了一声,道:“不用担心,我既然醒来了就睡不着了,你去吧!”近些日子胃不太舒服,私下里呕吐的次数也增加了,吃什么都觉得胃里难受,睡觉也不□□稳。   “还有,”莅阳撑起头,面向他道:“你以后也别殿下殿下的叫了,唤我莅阳就行。”   “真的?”谢玉附过身激动的问道,“我真的可以这么叫?”   莅阳点了点头,道:“应该的。”   谢玉虽然激动欣喜,但忽然又有了谢贪心,跪坐在脚踏上把手撑在榻沿有些兴奋道:“若有一天,我也有了林帅那样的功勋,莅阳可否像晋阳长公主那样跟我回家住?”   见莅阳一脸的惊愕,谢玉顿时也有些不好意思,道:“现在这样说是有些不合规矩,但我说的是以后。莅阳你相信我,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总有一天你也可以像晋阳长公主那样凭借夫家的荣耀立于人前,享受尊荣。”   谢玉说话的时候,总是一脸诚挚恳切的望着对方的眼睛,莅阳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别过眼去,喃喃道:“你倒真会得寸进尺!若懒得来回跑等这个月过了,少来几趟不就行了?”   谢玉有些急了,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莅阳,我一天跑十趟都愿意的。”   “那就去睡觉吧!不然哪里有精神?”莅阳推了推他的手臂道。谢玉怕呆的久了惹她烦,只得悻悻的出去了。   ☆、平沙雁   莅阳用过早膳准备到院子里转转的时候齐嬷嬷走了进来。   “嬷嬷何事?什神色怎么如此怪异?”莅阳有些疑惑道。齐嬷嬷脸色凝重,轻轻走过来跪下道:“昨儿个殿下进宫,我带人收拾后堂的时候,在东檐下的廊子里发现了三盆百合花。”   莅阳皱眉道:“我向来不喜欢那种花,府中的人都知道,怎么还会放在与卧榻一窗之隔的廊子下?”   齐嬷嬷神色有些紧张,低声道:“公主前两天不是恶心、呕吐加剧甚至还有头疼、腹痛的症状记得吗?”   莅阳点头道:“是的,这个不是都挺正常吗?”   齐嬷嬷摇头道:“原本或许挺正常,但昨儿个发生了一件事,细细想来,或许不太正常!”莅阳心头一凛,道:“你快仔细说给我听,到底怎么回事?”   原来齐嬷嬷昨天忙完之后就出门去了,她不放心交给别人办,只得亲自去金陵城打听口碑好的医馆。后来倒是走了好几家,却在无意中发现自己被人跟踪。   当时心里便涌起了不好的预感,联想到莅阳这两日突然加剧的症状以及窗后莫名其妙出现的百合花,问了几个大夫,结果都得到相同的答案,百合的花香太过浓烈,孕妇接触多了会引起头痛、恶心、呕吐、失眠,时间长了有可能会导致胎儿不稳甚至滑胎的现象。   “那你快点去查,到底是谁在那里放的花?”莅阳额头浸出了一层冷汗,紧张的手指都有些哆嗦起来。齐嬷嬷摇头道:“如何查?即使查到了是谁做的又能怎样?府中花草千千万万,并不是每个下人都认得这些花。即便查出来了,那人要抵赖说不认识或者不知道殿下不喜百合,那不是打草惊蛇了?还有,我也不知道那日跟踪我的究竟是何人!”   齐嬷嬷说着也有些紧张起来,下意识的握住了莅阳的手,道:“殿下多日未曾传唤太医,也不知道如今状况如何,是否已经遭人暗算?今日咱们就出门吧,到时候使个金蝉脱壳之计,您一个人去靖平街找个人最多的医馆去问诊。若是大夫给开药,您只管把药方拿回来,咱们府上的药房几乎什么草药都有。”   莅阳手心里满是冷汗,脑中思绪千回百转,心里霎时间升起了一种无能为力的恐惧,她想要说话却觉得牙齿在打颤根本发不出声音来,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道:“吩咐备车吧,就说我想去街上转转,多带几个人!”   “是!”齐嬷嬷领命,忍不住又嘱咐道:“殿下千万不要露出任何破绽,如今敌明我暗,身边的任何人都不可轻信!”   莅阳缓缓站了起来,点头道:“我有分寸!”昨晚那个困扰她半夜的噩梦又在眼前闪现,她觉得背脊一阵发凉,缓缓走出前厅,似乎能感觉到无数双眼睛在暗处偷窥。   她竟然真的以为嫁人了就安全了?母后依然不肯罢手吗?她不是已经不敢再相信任何人了吗?为何会相信她能信守承诺?莅阳有些跌跌撞撞的往前走,脚下不留神差点踩空。幸好廊子下的宫女跑过来扶住了她,莅阳回过神来,发现周围所有人的面孔都是那么的陌生!这个府里到底藏了多少母后的眼线?她只觉得双足虚软,竟似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还有,谢玉到底知不知道她有孩子的事?他又是怎么打算的?   “殿下,您怎么了?要不要扶您回去休息?”宫女有些担心的问道。   “不,我呆在房间里太闷了,今天想出去转转散散心!”莅阳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而正常。   “那要奴婢去传令备车吗?”宫女问道。   “不用了,齐嬷嬷已经去吩咐了。你们扶我到门口就行了!”莅阳若无其事的说道。   金陵城还是和以往一样,可莅阳却觉得已经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吸引她的注意力了。   马车在街市上转来绕去,没有人知道她想去哪里,最后终于在靖平街附近停车,她和齐嬷嬷进了一家银楼,只说是看看首饰。这一看便再也没有出来!   莅阳从银楼后门溜了出去,只留齐嬷嬷在里面掩人耳目。她相信跟着来的都只是些普通宫人,母后还不至于对了她动用宫中禁卫或大内高手。   进了靖平街高大的青石牌坊,整条街都是药铺医馆,街上的人不多,莅阳一个人走着的时候心里有些忐忑,总是忍不住回头看。齐嬷嬷说要找人最多的一家,她便依言进了街边一家看病之人络绎不绝的驿馆。   刚一进去柜台前就有人热情的招呼,问她是看什么病,莅阳看到有小厮专门将不同的病人带到不同的地方去号脉。如此看来倒不至于要等候多久,于是便道:“帮我找个会看喜脉的大夫吧!”   “好,夫人这边请!”那掌柜的一边招呼一边就有小厮过来带她往楼上去了。莅阳第一次被人称夫人,竟然有些不习惯,她常常会忘记自己已经嫁为人妇的事实。   上楼的时候正好有几个人下楼,莅阳便稍稍往边上让了一下,可其中一个人还是将她撞了一个趔趄,莅阳吓了一跳忙扶住了栏杆。几乎在同时另一个人影便飞也似的朝方才冲撞到她的那个人追去,莅阳不明所以,便随着小厮继续上楼。才走了几级台阶就听到楼下传来打斗声,只听一个女子的声音娇斥道:“你算什么东西?连女人的东西都偷?”   莅阳猛地一怔,抬手一摸腰间,才发现齐嬷嬷交给她的钱袋不见了,急忙转身往下追去。   “夫人,你小心点,这等小贼何必劳你亲自动手?交给官府不就行了?”莅阳走下楼去,就看到一个气宇轩昂浓眉大眼的男子正一脸担忧的拉住那个明眸皓齿英姿飒爽的年轻妇人说教道。   “官府要真那么好用的话,天下哪里还有不平事?”那年轻妇人很是不满道,一边回过头指着躺在地上哀嚎的窃贼道:“今天落在本女侠手中,你休想逃!”那边柜台前的掌柜也过来了,一边道谢一边命人将那窃贼绑送官府。   “呶,这是你的东西吧?”那年轻妇人转过头,拎着一个紫色绣荷花的钱袋道。   莅阳点了点头,满脸都是佩服和艳慕,道:“你的眼力和身手都太厉害了,我丝毫都没有察觉到东西被偷了。这才刚过来,你就已经把那小贼拿下了,同样是女子,真真令人佩服!”说着作了个揖。   “这位妹妹实在太客气了,江湖中人,怎么可能没有这点眼力劲啊?”那女子忙拱了拱手还礼,将钱袋交还给莅阳道:“这次可拿好了!”   “真是太感谢了,还为请教两位高姓大名?日后有机会再行报答!”莅阳一脸恳切的问道。   “敝姓卓,这是我夫人!我们从玢佐来,并非金陵人,只是有事路过。举手之劳而已,夫人切莫放在心上!”旁边那男子笑呵呵道。   “原来是卓先生和卓夫人,有礼了!”莅阳也学着他们拱了拱手道:“我是金陵人,夫家姓谢。既然两位远道而来,那我更该尽地主之谊。你们今天帮了我,便是我家的恩人。虽然对两位来说只是小事一桩,但对我而言却非常重要。相识即是有缘,能否留下下榻之处,待我回去禀明了夫君,到时我们夫妇亲自上门拜谢?”   那卓夫人似乎对莅阳很感兴趣,她丈夫正欲推辞时她便很是豪迈的留下了暂住的客栈,道:“这位妹妹说得对,相逢即是有缘,若就此失之交臂,实在可惜!拜谢倒是不必了,要是你哪日闲了倒是可以来找我说说话!”她莞尔一笑道:“我们怕是要在金陵耽搁一阵子,而我如今有了身孕,也不好随夫君外出,一个人呆着着实挺闷的。”   莅阳一听顿时欣喜若狂,上前握住了她的手,喜道:“果然是有缘千里来相会,真是不巧,我也有了身孕,今天便是过来诊脉的!”   两人一惊一乍握手言欢,竟像是十分投缘的样子。   “可你为何一个人来呀?”卓夫人似乎看出了些端倪,皱眉道:“从你的打扮来看家里也是非富即贵,怎么就没有个下人陪同?你那夫君也不陪着一起来吗?”   莅阳顿时有些尴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哦?我懂了,你应该是刚成亲吧,想要出来确定一下,回去给他个惊喜?哈哈哈,我第一次有身孕的时候也是这样!”卓夫人恍然大悟道。   莅阳也不好再解释什么,只得含笑默认了。那卓先生好像有事,眉宇间有些焦急,莅阳不好拖着,便让卓氏夫妇先走,自己跟着小厮上楼诊脉去了。   “夫人如今还不到两个月,所以确切时间暂时无法诊断。但您的胎象有些不稳,所以这几日回去要尤其注意。前三个月最是要紧,万万马虎不得……”   莅阳的手搁在药枕上,认真听着对面老大夫的叮嘱和讲解。她忍不住又问了百合的事,果然如齐嬷嬷所言。   “除了百合,还要注意别的花。待会儿老朽都帮您写在药方上,回去看看就知道了。对了,孕期也最好不要焚香,可致滑胎的不仅只有麝香啊!”老大夫一一叮嘱道。   莅阳离开医馆,刚走出靖平街就看到四下里忽然轰乱起来,原来是巡防营的官兵,也不知道再办什么差,或许抓捕盗匪呢吧?否则也不会出动几十个人?   莅阳正欲绕开,却见辆人匆匆朝她奔了过来。   “参见长公主殿下!”那两名将官径直奔过来跪下行礼。莅阳有些诧异道:“你们认识我?”   “末将有幸见过长公主!”其中一人道,一边对另一边的人喊道:“找到了,快去通知谢将军!”   莅阳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道:“本宫难道还没有逛街的自由了吗?谁让你们找我的?”   她前脚刚走,后脚就出动了巡防营?谢玉到底想做什么?难道他也在跟踪她?莅阳顿时一阵后怕,忙偷偷把手中握着的药方塞进了腰封中。   ☆、意难尽   熙熙攘攘的街头,谢玉看到莅阳的那一瞬间,整条街仿佛都变得安静起来,不动声色褪成了她身后的背景。   第一次在街上遇到的时候,她还是意气风发纵马街头的娇蛮少女,仅仅半年,却恍如隔世,她穿着绣蓝色凤尾纹的广袖曲裾,挽着极其普通的发式,除了一把青玉插梳也未带其他首饰,只那么静静的站在人群中,浑身都散发出一种令她挪不开眼的温婉清雅。   谢玉跳下马背,也不顾过来打招呼的官兵,大步朝莅阳走了过去。   那么多人看着,莅阳自然不好摆脸子,只得微微笑着道:“你怎么过来了?”   “我正好遇到巡防营的兄弟,听他们说起在附近看到了你的车驾,我就忙去找你,却只看到齐嬷嬷一个人,她说一时闪了神也没看到你往哪里去了,正着急找着呢!我也是一时心急,有些担心你,才找巡防营帮忙的。”虽然莅阳没有表露出来,可刚才她看到自己时眼中那种像见鬼了的表情他就知道她怕是不高兴,忙解释道。   “我故意撇下齐嬷嬷的,”莅阳淡淡道:“平日做什么她们都跟着,简直烦透了。”一边说着一边往前走去。   “你如今身子不大好,她们自然不放心你一个人到处走。”谢玉温言道。   莅阳心头突的一跳,觉得他意有所指,微微冷下脸,侧过头道:“你把话说清楚!”   谢玉有些疑惑道:“怎么生气了?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担心你。”他的确担心,以他对莅阳的了解,她无故走散,一定有什么事。当时脑子一乱,立刻慌了手脚,想都没想就出去找了巡防营逐街寻找。   可能当初被幸福冲昏了头脑没有多想,事后想起来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莅阳并非世俗中被规矩条框束缚的普通女子,所以当她仅仅是因为那一夜酒后乱情就被迫嫁给自己,理由实在过于牵强。   而且,她也绝对不是那种受伤了要找别人疗伤的人。即便他再怎么排斥,却不得不承认莅阳的确深爱过宇文霖,可她拗不过太后,即便拼死挣扎,最终还是被太后强硬的斩断了前路堵住了后路。以她那样的烈性,为何会真就屈服了?   莅阳应该是恨他的,毕竟那一夜他清醒着,却没能控制住。婚后她也的确表现出过隐忍的怨恨,但更多的却是冷静的克制和妥协。每次她对自己发脾气后就立刻冷静下来,次数多了他便也注意到了。   难道莅阳只是暂时的忍耐,以图后计?这个金陵城,难道还潜伏着能够协助她逃走的势力吗?突然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他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他从来就没敢小看过莅阳,所以他相信她是能够做出任何事的。   “我担心你一个人会遇到坏人!”他轻轻握住了她长袖底下的手,有些动情道:“闹这么大动静的确是我思虑不周,可现在看到你我就放心了。”   他的眼睛深深的看过来时,莅阳的心就软了下来,没有再问是不是他派人跟踪的她。她微微别过脸,抽回手道:“走吧,大街上这么多人看着呢!”   “好,莅阳你等一会儿,我去跟大家说一声,然后送你回去。”他说完好像还是有点不放心,又握了握她的手道:“等着我啊!”这才转身往那边巡防营集合的地方走去。   不知道为何,莅阳忽然觉得心里酸涩的难受。这个时候她宁可谢玉是那个面目狰狞与太后合谋逼迫她陷害她的小人,至少她可以一直痛恨厌弃,而不是像眼前这般温情款款嘘寒问暖,好像真的把她捧在手心中一样。这样的谢玉,让她有些无所适从。谢玉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啊?以他的资历,应该没有能力在她府中动手脚吧?还有,他到底知不知道她已经有孩子了?   她并不害怕谢玉知道此事后对她的看法,她最害怕的是谢玉会对付她的孩子。齐嬷嬷不会骗她的,她说没有一个男人可以接受这样的事。所以她只得三缄其口,不敢亲口问他。   便在这时,谢玉已经打发了巡防营,快步走了过来。   “莅阳,我今天正好有东西要送给你呢!”他含笑道。莅阳有些错愕,他叫自己的时候这么熟络亲切,竟好像已经唤了一辈子。   “什么东西?”她打起精神迎合道。   “你看!”谢玉像是变戏法般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藤条编的小笼子,笼子底下铺着一层干草,上面窝着一只巴掌大小的雪白兔子,长长的耳朵,红宝石般璀璨的眼睛,雪团一样特别可爱。   “呀?”莅阳很是惊喜,笑着接过来道:“太可爱了。”谢玉痴痴的望着她颊上隐现的酒窝,莅阳只有真正开怀不设防的笑时才会有这样的神情。她现在瘦了,所以连酒窝都变得那么浅。   莅阳却没有注意到谢玉的样子,只是开心的抱着小笼子,满眼都是那只小白兔。她或许已经忘了她曾经逗弄他的时候画了只兔子给他,所以她也不会明白他忽然送她小兔子的用意。她不问,谢玉便也不会说。   或许是怀孕了的女人心性都会变得柔软,也会突然生出从未有过的母性慈悲吧!莅阳回到府上之后就把那只小兔子养在了堂屋后的檐角下,还专门让人搭了个窝。等兔子长大后就把它放在窝里!这边的廊子里还挂着几只鸟笼子,里面养了几只漂亮的芙蓉鸟,叽叽喳喳的倒也挺热闹。   莅阳把兔子安顿好后,就看到谢玉手里撅了两把草叶子过来了。   “这都是什么草啊?有没有毒?”莅阳皱眉道。谢玉忍住笑道:“我虽然也不知道这是什么草,但我知道这是兔子吃的。”   莅阳便道:“那就好。”拿过一片草叶子伸到了笼子里去喂,笑眯眯的看着那小白兔嘴巴一裹一裹吃完,又从谢玉手中拿过一片,一边喂一边嘟囔道:“光吃菜怕是不行,再拿点肉呀点心呀小饼子什么的小孩子爱吃的东西吧!”   谢玉忍住笑,无奈的抚额道:“怕是不行。”   “又没吃你的你有什么意见?”莅阳不高兴道。   “我没有意见,只是……自古以来没有人这样喂过兔子,你真要试试吗?”谢玉歪着头道。   “那还是不试了!”莅阳有些心虚道。   这一下午莅阳无论做什么谢玉都跟在旁边,她倒也破天荒的没有嫌犯,谢玉心里甜甜的,想着人家说夫唱妇随,到了他们家却成了妇唱夫随,倒也挺有趣。莅阳后来困了,回到房间休息的时候谢玉就坐在一边的榻上看书。   他想着先慢慢让莅阳习惯他的陪伴,时间久了,也就亲密起来了。谢玉哪里知道,莅阳刻意绊住他,是为了让齐嬷嬷能有时间去找人配药。这个谢玉太可怕了,神出鬼没的谁知道他会突然在哪里出现?莅阳也实在是头疼的不行,想着只有暂时将他拴住,才能彻底放心下来。   莅阳睡醒的时候,看到谢玉还坐在窗下看书。一手支额,一手翻着书卷,安静的如同身后窗台上那盆绿幽幽静静吐着白蕊的玉簪花。她翻了个身,谢玉似乎受到了惊动,放下书抬起了眼睛,看到莅阳睡起时鬓发微乱脸颊绯红的样子,又有些错不开眼了。   “天色不早了,你不回府去向父亲母亲请安吗?”莅阳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环顾左右而言它。   谢玉起身展了展腰,走过来道:“父亲和母亲都说了,这一个月让我好好陪你。家里边暂时不用顾忌,来日方长嘛!”   一个月啊?莅阳有些苦恼的在心里算着,发现她们成婚还不到半个月,顿时有些沮丧,走过去坐在妆台前梳理头发,谢玉便也跟了过去,在她旁边静静的坐下看她梳头。   莅阳起先没怎么注意,直到将头发盘起来的时候才无意间中镜子里看到谢玉歪头看着自己的眼神。她愣了一下,握着梳子的手不由得颤抖起来。她忽然间发现那眼神是如此的熟悉,因为……像极了以前她看着宇文霖时的眼神。   她把他藏在闺房里的时候,他也曾坐在妆台前看她梳头,她有些娇羞,只敢在镜子里偷窥,那时候她的眼神便是这样复杂,有痴迷有困顿有迷惘还有百死不悔的执着。   这一定是错觉吧,她比了比眼睛,却看到镜子里的谢玉依然那样悄悄望着她,长长的睫毛也覆不住那快要溢出来的深情。   这个发现让她震惊的无以复加,梦中谢玉阴狠诡异的青白脸容在眼前闪过,她心头一颤,背后传来冷飕飕的感觉,有种幽秘的恐惧渐渐一点点的爬上心头。她自认和谢玉并不很熟,也无深交,论起来她和荣泰等人一起玩大的交情也胜过他百倍,可他怎会用那样的眼神看她?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她不知道的秘密?   “怎么了?”谢玉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莅阳吓了一跳,手中的梳子跌落在脚下。谢玉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她身畔,俯身捡起梳子轻轻掰开她的手放了回去,摸到她掌心全是冷汗,有些担心道:“传太医来看看吧,我觉得你这段时间都有些古怪!”   “不……”莅阳有些惊恐的叫道。   谢玉被她过激的反应吓了一跳,有些惊愕的望着她。   ☆、丁香结   “不……”莅阳有些惊恐的叫道。   谢玉被她过激的反应吓了一跳,有些错愕的望着她。   “我没事,”莅阳握着梳子的手不住的颤抖,声音也有些波动,却要强行装作若无其事道:“我很好的,不需要看太医!”   谢玉想到了大婚前那日他去丹凤阁见莅阳,她那般憔悴虚弱,连路都走不稳,可当他问她为何不唤太医来看时她若无其事的说我好着呢,定然能等到与你大婚的那一日!莅阳为何总是排斥看大夫?难道她生了什么治不好的怪病?   “莅阳,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他突然一把抓住她的肩膀,红着眼睛问道。“身子不好就一定要看大夫的,不管什么病,一定能治好的!你快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   莅阳的牙齿忽然打颤,胸口气息顿时急促,一把甩开他将手中的梳子重重摔在妆台上,疯了般哑声叫道:“你别问我,你去问她呀……”她扑倒在妆台前,气喘吁吁的嘶吼道:“她让你娶我,你那么听话,有什么事为什么不去问她……去啊,去啊,现在就去!”她抬手指着谢玉,因为太过激动身体抖索的如秋风中的落叶。   谢玉惊呆了,认识这么长时间,他好像是第一次见莅阳这么崩溃失态,他想过去扶她,刚走上去一步莅阳就嘶声吼道:“你走,你走,你去问啊,去问啊,去啊……”她喊得声嘶力竭,脸都涨红了。   “莅阳,别激动,这样容易伤了身子。我现在就出去好好反省,等你气消了再让人叫我……哦,不叫,不叫,我回府去,想想自己哪里错了!”谢玉见她又要发作,急忙改口,再不敢刺激她,匆匆往外走去。   莅阳缓缓伏倒在地毯上,脸埋进臂弯里把自己缩成了一团,嗓子火辣辣的疼,太阳穴也跳动不已,缓了半天急促的气息才慢慢平静下来。谢玉说得对,她的确有病了。以前不是这样的,现在连生一场气似乎半天都缓不过来。   没过多久,齐嬷嬷的脚步声响了起来。   “公主这是怎么了?”她看到躺在妆台前的莅阳时吓坏了,跪下来道:“驸马欺负你了吗?天啊,您肚子里有孩子现在可千万不能行夫妻之事!”她将莅阳抱起来,看到她衣衫完整只是满面泪痕气息还有些不稳,立刻很是心疼道:“还好,还好,可你们这样扭打更容易伤到孩子!”   莅阳有气无力的闭上眼睛道:“你别乱想了,没有的事!”   “那您这是怎么回事?刚才驸马来找我,说惹您生气了,让我过来劝劝。”齐嬷嬷有些疑惑道   莅阳无力的轻咳了几声,缓缓道:“他催我看大夫,我突然间有些控制不住发火了,没别的事!”她有些苦恼的皱眉道:“嬷嬷,我觉得我快要疯了。你说,谢玉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齐嬷嬷语重心长道:“这世上哪里有纯粹的好人或坏人?还不是看站在谁的立场上?他让你去看大夫,多半就还不知道此事。可您也太沉不住气了吧?索性答应了就是,最好当着他的面诊脉,人越多越好。”到底是经历过人情世故的,这样的事在她看来似乎已经不算大事了。   莅阳摇头道:“不行,他待我挺好,我不想这样让他难堪。可是我很为难,毕竟还不了解他,我不知道该不该提前把话说开?”   “船到桥头自然直,成婚以前自然是不能说的。可如今就要伺机而行,纸里包不住火,公主,您莫要在胡思乱想难为自己了。世间安得两全法?以他的官阶,能娶到当朝长公主那是多少人羡慕的荣耀?既然受之有愧,总该付出些东西吧?您的孩子是婚前就有的,并非婚后对他不忠,说白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您想开一点,再这样整日忧烦,会入魔障的。”齐嬷嬷安慰道。   莅阳枕在她的膝头,闭着眼睛幽幽道:“你说的虽然有几分道理,但夜长梦多,一旦谢玉知道此事,他表面上接受了,但暗地里使手段该如何是好?”   “可他迟早会知道的,”齐嬷嬷当然害怕,但她却不能表现出来,如今她是唯一一个莅阳可以说点心里话的人,如果连她也把恐惧传递给她,她害怕莅阳会承受不住。毕竟这孩子长这么大哪里承受过这么多的事?“真要动手的话,我们也可以想办法应付。”   “我今天在医馆认识了玢佐一对姓卓的夫妇,性情疏朗豪迈,路见不平,而且功夫很好。”莅阳缓缓睁开眼睛,道:“我要了他们下榻之地,嬷嬷,我想刻意结交那位卓夫人!”   齐嬷嬷纳闷道:“公主难道想学武功?”   莅阳苦笑道:“若是当年,或许会有此意,但如今怎么可能?我想邀请他们来府上做客,以后经常来往,一旦谢玉要对我不利,至少有个帮手了。”   齐嬷嬷鼻子一酸,眼角忽的湿了。堂堂大梁长公主,竟然沦落到亲自结交平民以求襄助的地步?莅阳这么大了,何曾有过这样的心机?她到底被逼到了什么地步啊?她心里的危机感到底有多深?这些,齐嬷嬷都不知道,只是无端的心疼。   “公主这想法虽然不错,可有些天真了。且不说那对夫妇来路不明,算不上知根知底。即便真的是好人,也与您相熟了。可是夫妻之间的事,别说是外人,就是至亲都不好插手。”她还是忍不住道破了。   莅阳摇头道:“我不管,我要试一试!或许陌生人,都比身边人来的可信吧!”她坐起来道:“药熬好了吗?”   齐嬷嬷点头道:“熬好了。”忽然又有些诧异道:“公主以前可是所有人跪着求也不愿意喝药的,今儿怎么这么主动?我还在思忖着怎么哄你喝药呢!”   莅阳苦笑道:“今非昔比!便是毒yao,我也要毫不犹豫的干掉!快去拿吧,记得把药渣烧掉,谁知道暗地里有多少眼睛在注视着呢!”   “公主放心,我不会留下任何痕迹的。”嬷嬷躬身退了出去。   宁国侯府,谢玉回去没多久就被谢夫人派人叫过去了。   “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谢夫人有些不高兴的问道。   “这些日子都在莅阳府,我怕家里有什么事,就回来看能不能照应一下!”谢玉恭恭敬敬的回话道。   谢夫人嘴角微挑,有些埋怨道:“家里如果有什么事,自然会让人去通知你,用得着你跑回来吗?”她索性也不卖关子,挑明了道:“常年在外奔波,夙兴夜寐,如今好容易有个休沐,你还不抓紧吗?前些年你没有成婚我便也不好说什么,谢家的嫡长孙总不能是庶出吧?便也没有给你房里放人。如今既已成婚,该知道什么是最重要的。长公主倒也通情达理,有皇室风范,是个识大体的人,不像你说的那般娇纵任性。既然你们本就两情相悦,那就快些让我抱孙子吧!别人家的老太太都有孙子孙女逗,难道让我一辈子逗猫逗狗啊?”   谢夫人说着拍了拍怀中那小狗儿的头,锦荣呜呜叫了两声,像是在抗议。谢夫人忍不住微微笑了,道:“等有了小少爷,你就自己跑去吧!”   谢玉心里真是苦啊,他哪里敢说自己是被莅阳赶回来的?别说子嗣呢,现在动一下念头手臂上的伤都疼呢!   “母亲放心,会有的!”谢玉含糊其辞道。   “什么叫会有的?”谢夫人挑眉道:“你有事没事就往家里跑,难道你儿子会从天而降到你媳妇的肚子里吗?”   谢玉看出母亲有发火的征兆了,挺直了腰胸有成竹道:“孩儿一定会努力的,子嗣的事急不得,该来的时候总会来的。现在手头上有点小事,我先处理一下,明天就去公主府,请母亲放心!”他生怕谢夫人连夜把他赶出去,那才真是丢人,总不能住客栈吧?   “行了,行了,你快去忙吧!”谢夫人不耐烦的摆手道,见他刚站起来,忽的‘咦’了一声道:“你们不会是吵架了吧?”   谢玉心头一凛,一边想着是不是哪里露出了破绽,一边矢口否认。   “唉,或许是我这些年管得严了吧,让你洁身自好也未必是好事。如今成婚了连哄新媳妇都不会!好了,没有最好,真有什么做错了惹公主生气的事就跟我说,我替你去向公主求个情!”谢夫人道。   “母亲多虑了,您也知道莅阳是通情达理的人,怎么会无端为难孩儿呢?要是真的有什么事,我一定回来向您求教!”谢玉出了一头冷汗,却是不敢再待下去,生怕说漏了嘴,急忙告退。   他到现在也想不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莅阳为何让他去问太后?她那样激动和悲愤,她到底生了什么病?难道是她知道了那杯酒有问题?可是太后说过,她永远都不会意识到那是酒的问题。   莅阳心里到底有什么结,他不能开口问,只得想办法去调查。这样的事,以后都不能再发生了。 作者有话要说:  玢佐到底在哪里谁能告诉我啊好歹大家都知道金陵是南京啊   ☆、光明灯(番外)   谢玉获罪流放后的第二天,莅阳去了同泰寺礼佛。其实宁国侯府在于不在,对她的生活似乎并没有多大影响,这些年来她心如止水,不是早就习惯了这样沉寂宁静的生活吗?或许只是离别来的太仓促,所以一时间没有缓过来吧,她这样安慰自己。   耳畔梵音袅袅,眼前香烛飘飘,她双手合十在佛前跪了许久许久,直到身边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长公主殿下是在为驸马祈福吗?”一个灰袍老僧走了过来,问道。莅阳认识他,二十多年来他一直在大雄宝殿中侍候香烛。她第一次来礼佛时手中的香便是这个僧人递上来的。   “也许吧!路途漫漫,但愿我佛慈悲,保佑他一路平安!”莅阳喃喃道,其实她自己都忘了上山来的初衷,为了求得一份内心平静还是家宅安宁亦或是真为了那个人祈福?   “长公主殿下不如去浮屠塔上的佛灯阁为驸马点一盏光明灯吧!”老僧带着几分悲悯的眼神望着她道:“供一盏北斗消灾禄位灯,可保驸马路途平安,避免血光之灾。”   莅阳苦笑着抬头,缓缓道:“不信天道,不敬神佛的人,即便供奉了光明灯,又有什么用?”   老僧道:“众生平等,佛祖又岂会与世人计较?”   莅阳心下稍安,拜了三拜,缓缓起身道:“既如此,多谢师父指点。”   莅阳走出大殿,在外面侍女的陪同下走到了后面的浮屠塔。或许是天有些阴沉,今天寺中香客并不多。侍女们依照惯例在外面等她,莅阳缓缓走进去的时候就有一个小沙弥迎了上来,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女檀越是要点灯吗?”   莅阳点头道:“为故人点一盏消灾泯厄的光明灯,烦请小师父带路。”   “女檀越,请随小僧上楼吧!”小沙弥躬身道。   中空的塔身如同一个巨大的坛子,黄幔飘飘,四壁的九天神佛栩栩如生,慈悲深沉的眸子似乎可以看透世间众生的所有悲苦和喜乐。莅阳跟着小沙弥一步步登上螺旋般环绕的楼梯,从第三层开始,四壁的神龛上放满了星海般的灯展,一眼望去无边无际,璀璨纷繁。莅阳有刹那的失神,置身于此竟仿佛与世隔绝,到了另一重天地。   “为何会有几展明灭不定?”莅阳不解的问道。   “您有所不知,被供灯之人有了病厄灾祸,此灯便会明灭不定,若驾鹤西去,光明灯自然会灭。这便是世人所说的人死如灯灭!”小沙弥恭恭敬敬回话道。   莅阳跟着他一直走到了佛塔顶层,就见一个雪白长须的老僧迎了出来,那小沙弥将她交给老僧接待,然后告退了。   “这便是佛灯阁?”莅阳问道。   顶层高阔而空旷,格局和楼下差不多,都是壁上一排排的神龛,上面供奉着一模一样的佛灯。只不过头顶高窗之上悬挂着绘有古老梵文的画轴,更增添了几分神秘和庄严。阁中以一道黄幔分成内外两间,却不知道里面是怎样的格局。   “正是,所有信徒皆是在此处点灯,受夠七日香火和祝福后,便会移到下面去。”老僧回答道。“女檀越是要点什么灯?”   “北斗消灾禄位灯。”莅阳缓缓道,她一边走到了那道黄幔前,用手指了指里面道:“这里是什么?”   “女檀越若想知道,何不亲眼去看?”老僧一面说着,一面准备朱笔和灯展。   莅阳得到了许可,便抬手缓缓揭起了帐幔,迎面似乎吹来一阵阴风,莅阳手一抖帐幔垂落在地,她脸色不由得一阵苍白,缓缓转过身走到了老僧旁边。   “老衲在此侍奉佛灯已近四旬,接待的每一位香客几乎都如女檀越一般好奇那帘幔后的光景,但鲜少有人同您一般冷静。”老僧将手中朱笔递过来道:“请将那人的名字写在此处吧!”   莅阳接过笔,在暖黄的琉璃灯上写下一个谢字时却忽的顿住了,他是戴罪之身生死难料,他的名字如何能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人前?想了想,笔锋一转,落下了望归二字。原来她也同他一样天真的有些幼稚,到了此时还存此奢望?   老僧呈上黄铜灯座,道:“请在灯座底下写上您的名讳,这样您的功德才能转为他用。”莅阳一怔,却觉得笔重千斤,竟有种拿不住的感觉。她的名号世人皆知,可这一瞬却是怎么也无法落笔,有关谢玉的事,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更不愿外人对着此灯指摘评论,顿了顿,缓缓写下了那个幼时鲜为人知的闺名:萧溱潼。   老僧接过时瞟了一眼,不由得微微笑了道:“却也是福报呀,女檀越的光明灯数十年前便点亮了。”   莅阳有些惊愕道:“师父此言何意?”   老僧缓缓道:“女檀越的名讳并不多见,何况老衲在此几十年,灯阁数千盏灯皆由老衲一人照应,每一个看过的名字都会有印象。”   莅阳古井无波般的心底忽如春冰崩裂,在老僧的指引下在第五层佛塔上找到了那展写着她闺名的光明灯,年深月久,昏黄的灯身有些老旧,朱砂的字迹也有些斑驳,但那三个字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世间大概没有人比她更熟悉这字迹了。   那时他也曾无数次缠着问她闺名,可即便榻上意乱情迷时她也未曾松过一次口,但他终究还是知道了。   莅阳小心翼翼的举起那盏灯,看到黄铜灯座下隐蔽的署名:谢郎。   鼻中蓦的一酸,干涸的眼眶忽的盈满了热泪。   “老衲至今仍记得立灯之人,明明一副鬼神无忌的桀骜姿态,偏生却无比虔诚的立下这盏灯。说是为新婚夫人所立,愿她一生长乐无忧……”   老僧后来还说了什么莅阳已经听不清楚了,她几乎是跌跌撞撞仓皇失措的逃出了浮屠塔,用尽了浑身的力气,在看到门外等候的侍女时她终于无力的跌坐在地。   数月后谢玉死训传到了金陵,接着便是金殿首告、赤焰翻案、谢氏灭族。   莅阳再次踏上佛塔的时候,怀中抱着一个白瓷坛子,穿着肃穆的黑衣,一步步登上了佛灯阁。   接待她的依然是数月前那位老僧,只不过这次却是他亲手掀开了厚重的黄幔。莅阳将那白瓷坛子恭恭敬敬的放在了供奉香火的神龛前,接过老僧递上来的朱笔,在黄色丝带上写下谢郎二字,将丝带绕在瓷坛上打了个结,这才退回来上香祭拜。   黄幔放下时莅阳忍不住回头,满眼一模一样的白瓷坛子层层叠叠堆了成百上千,一时间竟是再也找不到她的谢郎……   ☆、离苦海   几日后,太上皇病情忽的加重,莅阳与晋阳姐妹皆奉诏进宫侍疾,谢玉只得回到宁国侯府等消息。   是夜,睡到寅时忽听得悠远嘹亮的钟鼓声传来,谢玉赫然惊醒,第一声时尚没有反应过来,可随即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大半夜的也不是大朝会,怎会有钟鼓之声?而且钟鼓同鸣,绵绵不绝,声波激荡遍布皇城。   谢玉骤然一惊,怕是太上皇驾崩了吧?当即披衣而起,拿着灯笼走出去查看……   天还没亮,宫门外已经聚满了闻讯而来的朝臣。谢玉赶来的时候纪王和英王已经在等着了,不一会儿林燮也到了,宫门大开后,四人便急匆匆进去了。   一路上遇到的宫人都是神色悲戚,行色匆匆。   四人到了太上皇殿外的时候,台阶下已经聚满了人,看到他们过来,等候的太监忙过来给一一系上孝带,谢玉跟着前面三人进了大殿。   素来昏暗的殿中此刻灯火通明,人影憧憧。正殿的榻上暂时停灵,梁帝跪在榻前默默垂泪,太后、皇后、宸妃与晋阳皆是一身缟素,面上都哭的梨花带雨。   四人上前先拜梁帝,还没来得及拜太上皇的时候纪王忽然哽咽着扑过去抚尸痛苦,英王忙上前去拉,林燮的神色有些尴尬,却还是恭恭敬敬的上前拜过。   殿中独独不见莅阳,谢玉心下焦急,但此刻又不好发问,只得先等着!这时,太上皇身边的王善颤巍巍走了过来,跪下道:“启禀陛下,殿外来了一帮老臣,说是要拜祭太上皇!”   梁帝抬起头,擦了擦眼角的泪,道:“没来得及见上父皇最后一面,他们大概心里也难过。到底君臣一场!”他转向太后道:“母后,你们先去休息会儿吧!”   太后点了点头,带着皇后等一众女眷缓缓出去了。   “谢卿,你去母后宫中看看莅阳吧,她刚才晕倒了!”梁帝又对谢玉说道。   谢玉大惊,忙拜别梁帝,缓缓退了出去。   太后刚回到慈宁宫,苏掌事就过来禀报道:“秦太医要见您!”太后嗤笑了一声,道:“本宫……哀家早料到了!”说到此,心里顿时一阵凄哀,做了十多年太后了,如今却是真正成为了悲哀的人。既失去了丈夫,也失去了爱女。   “传进来!”太后吩咐道。   不多时,秦太医便行色匆匆进来拜见。   “有何事,直说无妨!”太后坐在翘头案后,扶着额头道。   秦太医似乎很是为难,但此事干系重大,他却是不敢做主,只得硬着头皮道:“微臣方才为莅阳长公主诊脉,发现长公主……有喜了!”   太后偏过头冷笑道:“天大的喜事啊,告诉哀家做什么?去禀报驸马吧,谢家也该抱长孙了!”   秦太医顿时满头冷汗,虽然在宫闱浸淫已久,也算是老狐狸一只了,可也没有想到太后竟然给了这么个答复。   “这……的确是喜事一桩,可是……长公主的胎象与大婚时间不太相符。兴许是微臣医术不精,看错了也有可能,所以不敢私自做主,只得来向太后讨教。”秦太医逐字斟酌着回话道。   “呵,哀家能给你支什么招吗?该怎样就怎样,如实告诉驸马就行了。莅阳长公主已经出阁了,她的事如今该归驸马管!”太后似乎有些不耐烦,摆了摆手道:“你去吧!”   秦太医有些傻眼,却不敢再叨扰,行了个礼缓缓退了出去。转念一想,太后所言并非没有道理,当年晋阳长公主出阁那可是准备了半年多,莅阳长公主匆匆出阁,虽然说与太上皇龙体欠安有关,但或许真正的原因是公主和驸马有了私情?   这样一想,秦太医心里的石头就落了下来,也难怪太后会不喜呢!秦太医回到丹凤阁的时候,看到谢玉已经来了,忙上前见礼。   “长公主到底怎么了?”不等他回禀,谢玉就匆匆走出珠帘问道。   “长公主殿下并无大碍,只是有些虚弱,且忧思过度伤了心神,才会在太上皇陛下驾崩时太过悲痛而晕倒。”秦太医笑呵呵道。   谢玉有些不悦,道:“即便殿下并无大碍,你也不该如此高兴呀!”   秦太医笑呵呵道:“驸马误会了,我是来跟您报喜的!长公主殿下之所以身体虚弱,便是因为怀有身孕的缘故!”   谢玉一时间没有回过神来,脑子嗡的一响,有点怔仲的望着秦太医,道:“你……说什么?”   这下秦太医可傻了眼,难道自己是被太后摆了一道?可现在话已经说出来了,哪里还能再收回去?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谢玉倾身过来,一把揪住了秦太医的衣襟,激动的眼角都在抽搐。   太后说了,如实相告,秦太医便也不及细想,梗着脖子道:“长公主殿下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太后让我转告您!”好吧,搬出太后或许会好点吧!直到这样的宫闱秘事,不知道会不会引来杀身之祸啊?秦太医有些担心的想,忽然很是后悔昨夜为何是自己值夜呀?竟然撞上这样的事?希望是公主和驸马婚前珠胎暗结,否则他的脑袋怕是难保了。想着想着脖子后的冷汗就涔涔而下,落进了衣领内。   谢玉的手缓缓放开了,他们成婚还不到一个月,可要是算起来……他忽然就想起了那日莅阳失态时崩溃愤怒的大叫让他去问太后,莫非,她早就知道有了身孕?秦太医刚才不是说是太后让转告的吗?   就在他思绪纷飞时,听得耳畔秦太医说道:“长公主殿下胎象不稳,若不好好保胎,怕是……会有危险!还请驸马早做决断!”说完后急忙逃也似的退下了。   谢玉额角青筋忽的一跳,想起他查到的莅阳那天去靖平街一家医馆的事,心头不由得涌起了不好的预感,难道莅阳是想要偷偷把孩子打掉吗?只是因为来历不堪吗?可这是他的孩子,是他和莅阳的第一个孩子呀!   想到这里,谢玉立刻回身大步走了进去。   莅阳依然昏睡着,面容惨淡,眉头紧锁,即便睡着了双手也下意识的环抱着肩。谢玉心底一疼,俯下身将莅阳一把抱起就往外走去。   丹凤阁外的宫女见状忙上来道:“驸马这是要做什么?殿下还未醒呢!”   “你去禀报太后,就说我把公主接走了!她不舒服,应该回家去!”谢玉看也不看大步往外走去。别人或许不知道,可他知道莅阳一定不想呆在这里。   太后听到宫女的回禀后淡淡笑了生,道:“知道了!”   宫女退下后,苏掌事走上来道:“您是想让驸马自己解决?”   太后点了点头,道:“谢玉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当初他抓南楚探子那是一抓一个准,一审一个狠,这件事也的确该交给他做!”   “可是,”苏掌事有些为难道:“殿下正是因为这个孩子才肯下嫁的,若孩子没了,她岂会善罢甘休?”   太后忍不住笑了,道:“品媛怎么也糊涂了?如今连太上皇都没有了,莅阳她还能依靠谁呢?她的一举一动,都在哀家的监视之下,她能做什么?无论如何,这个孽种绝对不能留,谁知道南楚那边会不会知道了风声过来闹?”   苏掌事缓缓道:“还是太后思虑周全,虽说如今殿下已经出阁,却难保南楚那边不会以此为借口生事端。或许只有除去后患,才能真正确保大梁和殿下的名声吧!”   “谢玉是聪明人,他应该能做的干净利落。咱们就等着好消息吧!”太后淡淡道。   内廷司开始搭设灵堂、布置宫闱,尚宫局也着手为宗室王侯极其各部官员准备丧服了。因为太上皇抱恙并非一天两天,所以寿衣等一应用品提前都已经置办好了。   谢玉到宫门口的时候,看到把守各个宫门的禁军甲胄外都罩上了白衫,就连手中的兵器上也裹了一道白绫。刚才入殿祭拜太上皇遗体的时候都还没有多大感触,可如今突然看到满目的白色,谢玉才感到有些触动,莅阳的父皇驾崩了,她一定很伤心吧?可惜那个时候他不在她身边!   马车出了宫门,径直往莅阳府驶去。此刻天刚蒙蒙亮,路上还没有多少车辆和行人,所以一路畅行无阻,没过多久便已经到了府门外。谢玉抱着莅阳下车时,侧门便已大开。原来太上皇驾崩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全城,此刻府邸的门匾和灯笼都蒙上了一层白纱,家丁们正收拾梯子呢!   谢玉刚进门就吩咐人去请大夫,然后抱着莅阳大步往后堂走去。   齐嬷嬷听到宫人禀报说莅阳回来了,急忙迎到了过厅的廊柱下,一眼就看到谢玉抱着莅阳匆匆过来了。   “见过驸马,殿下怎么了?”齐嬷嬷过来行礼,有些担心的问道。   谢玉瞪了她一眼,齐嬷嬷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你同殿下一道瞒着我,这是在害她!”谢玉冷冷道,然后大步往前走去。   齐嬷嬷怔在原地,他……知道了吗?可这态度似乎不像生气的样子呀?还是等莅阳醒了再问吧!   ☆、泪红云   该来的总是会来的,莅阳醒来的时候,听到屏风外谢玉和大夫的声音,无非就是嘱咐一些孕期的忌讳等。谢玉好像听的很认真,还不时的问这问那!   莅阳缓缓舒了口气,觉得压在心头这么长时间的石块似乎终于搬开了。他知道了也好,现在把话说开也未必不是件好事!   大夫出去之后,谢玉便匆匆进来了。   莅阳突然有些不敢面对他,便把脸转到了内壁,缓缓道:“你都知道了?”   谢玉忽然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满是欢喜和激动的说道:“我当然知道了,你为何一早不告诉我?莅阳,你一定要把孩子生下来,母亲盼着个孙子已经盼好久了,我刚给她让人给她送了个话她就急忙过来了,刚才你一直没有醒来,所以她坐了一会儿便回去了。大夫说你现在身体太弱,胎象不稳,要好好补一补,也不要再胡思乱想伤神……”   莅阳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竟然一时缓不过来,却见谢玉忽的又俯下身来轻轻抱住她的肩,把温热的脸颊贴在她额头柔声道:“过去的事就不要想了,即便这个孩子的来历并不是很光荣,可也是我们的骨肉啊!我现在才明白你以前为何不愿意看大夫,你定然是恨我,才不想要孩子的吧?莅阳听话,不要这样,孩子打掉对你的身体也不好。你这段时间本就虚弱,不能再受损伤了。”   莅阳整个人都僵住了,她忽然间明白谢玉到底误会了什么,她想要解释,可是她却发现自己的舌头好像僵硬了一般,张了张嘴,竟似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她想要告诉谢玉这不是他的孩子,这孩子的父亲早就离开了他们,她想告诉谢玉她便是为了保全孩子才嫁给他的。可不管怎么努力她都无法说出话来,竟仿佛梦魇了一般。   谢玉也发现了莅阳的异样,他抬起头,只见莅阳脸涨得通红,胸口急剧起伏,竟像是喘不过气来的样子。   “莅阳?莅阳?你怎么了?”谢玉这下子可是慌了手脚,莅阳又喘了两口气忽的眼睛一翻又晕了过去。   有些事看上去很简单,明明只是一句话的事情,可真真到了眼前才发现比上刀山下火海还要难。   莅阳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她缓缓睁开眼睛,恍惚看到面前坐着一个神情和蔼慈祥的妇人,定了定神,果然看到榻边坐着一个身穿紫檀色长寿纹褥裙的妇人,正是谢家太夫人。   “殿下可算醒了?”谢夫人缓缓站起来福了福身,莅阳想要起身阻止她行礼,却浑身虚软无力,谢夫人笑着道:“这是在公主府,自然以国礼为先!”   “来,先把药喝了!”谢夫人倾身过来,将莅阳扶起来在她背后垫上引枕,接过侍女递上来的杯子道:“先喝口水润润喉。”   莅阳也正觉得喉中干涩,忙低下头喝了几口温水,只觉得谢夫人实在很贴心。   谢夫人这才接过药盏,莅阳不好意思让长辈侍候她喝药,勉力要去接,却被谢夫人拿开了,道:“殿下才醒来,双手必定虚软,好好坐着别动!”   莅阳乖乖的坐着任由谢夫人喂了一盏药,说什么都不让她侍候自己漱口。谢夫人却执意如此,莅阳拗不过只得跪下道:“求母亲莫要折煞我。”   谢夫人也敛衣在榻前跪下,莅阳这下可是吓坏了,起身便要去相扶,可身体毕竟有些虚软,竟一下子扑到了谢夫人怀中。旁边侍候的侍女见状,忙躬身退了出去。   谢夫人扶住莅阳,叹了口气,情真意切道:“殿下有身孕的事我已经知道了,发生这样的事,都怪我没有管教好儿子,让他做出如此禽兽行为,本该万万没有脸来求殿下的。可老天仁慈,让你们终成连理,即便是再有怨愤,孩子也该保下来的。”   莅阳忽然止不住的颤抖起来,眼泪疯了般往下流,哽咽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谢玉啊谢玉,你为何要撒这样的谎?你这样做,让我在无退路了!   谢夫人也落下泪来,轻轻抚着她的脸道:“我们夫妻没有管教好儿子,才会让他品行不端,做出这样的事。当初得知他爬殿下窗子的时候他父亲便将他狠狠打了一顿,可终究是晚了一步吧!千错万错都是玉儿的错,殿下千万要保重身子,别为此自毁自伤。您是天家贵胄,金枝玉叶,却没有将他高发与太后殿前,反倒肯屈尊下嫁,我们本就不应该再有过分的要求,但这是你们的第一个孩子,如果不生下来怕是会影响以后的子嗣。殿下仁慈,还请莫要伤及无辜!”   莅阳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她已经明白谢玉到底跟谢夫人说了什么,他不知道孩子不是他的。可谢夫人应该发现了他们两人之间的不对劲,他便将自己那夜的酒后失德归于他自己身上,请谢夫人来宽慰她。可他哪里知道,谢夫人说的每一句话都让她无地自容,恨不能挖个地缝钻进去。   谢夫人以为莅阳是难过的哭,想着她如今刚失去了父皇,谢玉又做出那样有违人伦的事,在没成婚之前指不定委屈成了什么样,身份再尊贵到底也是个姑娘家,顿时万分心疼,轻搂着莅阳一面抚慰一面道:“殿下别哭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玉儿欺负了你,我不会轻饶的。殿下请放下,您既然嫁入了我们谢家,只要我们老两口在一天,就断然不会让玉儿做出对不起您的事!”   莅阳心里满是悲痛和愧疚,哭了半晌便有些乏了,声气也弱了下来,谢夫人扶她躺下道:“天色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殿下好好歇着,这几天最好不要起来到处走,药要按时吃,心情也要放轻松。太上皇的事我们也都觉得很难过,可人死不能复生,殿下既然是信佛之人,自当知道世间有轮回之说,死即是生!记住要节哀!”   莅阳点头,道:“我都记住了,谢谢母亲!”她撑坐起来,道:“我送送您吧!”   “不用,您好好躺着!”谢夫人抬手虚按了一把,站起来微微福了福身,莅阳忙还礼,目送着谢夫人走了出去。   她有些无力的摔回了衾枕间,泪水不知不觉便濡湿了鬓发,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绝非她所预料。若这个孩子真的是谢家的,倒也算是与谢玉两清了,可偏偏不是。谢夫人的已经让她无地自容了,哪里还敢说出孩子真正的身份?   不一会儿,谢玉走了进来,在屏风外唤道:“莅阳,莅阳,我可以进来吗?”   莅阳心神俱疲,一句话也不想说,谢玉站了一会儿,便轻轻走了进来,悉悉索索的衣衫摩擦声,莅阳感觉到他应该弯下腰在看她。   “莅阳饿了吧?起来吃点东西吧?”谢玉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道。莅阳不言不动,谢玉便伸出一只手虚虚环着她,手掌探过去轻触她的手背,柔声道:“以前的事,我都跟母亲说了,否则以后孩子出生早了他们反倒会误会!”   原来是因为这样他才说的?莅阳心底狠狠触动了一下,却只觉得更加无地自容。翻了个身把脸埋在手掌中,一个字也不敢再听下去。   谢玉忽然笑了一下,手指拨了拨她的耳朵,道:“莅阳不会是害羞了吧?呵呵!”他俯下身轻轻吻了一下她的耳尖,莅阳不由得一颤,硬着头皮把脸转出来,正欲说话的时候却愣了一下。   谢玉左脸上一片红肿,红色的指痕在白皙的皮肤上尤其显眼。她心头一痛,别过脸道:“父亲打的吗?”   谢玉抬手摸了摸脸,有些不好意思道:“没有了,父亲要是打我定然是拿马鞭子抽!是母亲打的,我做了那样的事,挨几巴掌本就算轻了。”   莅阳想起方才谢夫人的话,原来谢玉当时从窗子外给她送梅子的时候被人发现了,难怪后来没有看到他,想必是挨了家法,可他最后还是托人给她送了一大包。想到这些,顿时心如针扎,宇文霖对不起她,可是他又何曾对得起谢玉?   看她眼中流露出愧疚和心疼,谢玉不由得万分欢喜。   “对不起!”莅阳垂下脸,泫然欲泣道。   谢玉忙抬手捧住她的脸很是感动道:“莅阳千万不要说这样的话,明明是我对不起你!”   莅阳不想同他在讨论这个问题了,只得缓缓躺下道:“我想休息了,你也去忙吧!”   谢玉给她拉好被子,道:“本该陪着你的,可宫里这些天忙,陛下已经给我分派了任务,过会儿就得进宫去了。莅阳好好休息,如果饿了就起来吃点东西。”   想起父皇驾崩的事,莅阳顿时又是一阵锥心的痛。谢玉俯下身轻轻抱了抱她道:“莅阳别伤心了,你还有我呢!”   莅阳忍住悲伤,推了推他道:“你快去消消肿,不然进宫了给人笑话。”   谢玉忍不住笑道:“我偏不,别人问起来我就说你打的。”说完笑着跑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玉现在有多开心,莅阳就有多愧疚,以后心结便有多深。我已经虐的心肝肺疼了   ☆、圣无忧   太上皇的一应丧葬礼仪都是按皇帝之尊,灵堂设在泰清殿正殿。殿中素幔白幡、香烛萦绕,一片庄严肃穆,殿中神龛上供奉着太上皇的灵位。   虽说丧葬礼仪按皇帝位分,但到底是禅位十多年的太上皇,真正意义上怎么可能真的和天子葬礼一样呢?可是大梁本就以孝治国,梁帝以身作则,朝臣们自然也就纷纷效仿,可这个度很难把握,尤其是对先帝当年的老臣,太过便是怀有异心,太淡便是不念君臣旧情。   原本还笼罩在长公主大婚喜庆气氛中的金陵城,短短一日间便被大丧的悲音所笼罩。长达三十天的守灵期,以梁帝为首的儿孙辈都必须留在宫掖中,不得回府、不得沐浴,困无床铺,食无荤腥,每日重复叩灵跪经,晨昏哭祭。   三十日的孝礼,莅阳几乎都是在府中吃斋念经度过,因为新婚期未出百天,且有孕在身,加之在太上皇驾崩之日晕倒,所以谢夫人过来嘱咐了好几次让她节哀顺变。梁帝也命人送来口谕,让她在府中尽心就行了。   可即便如此,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齐嬷嬷发现她变得沉默寡言、抑郁低沉,她每日都在府中私设的小灵堂中叩灵跪经,晨昏哭祭,一日多不肯落着。齐嬷嬷知道她自幼最得父母偏宠,如今与太后母女情绝,而太上皇驾崩,无疑摧毁了她在这世间最后对骨肉亲情的以来。这样的悲伤没法安慰,只得任由她舒解哀思,每日所能做的就是将补胎养气的药材做成药膳,让她调理身体。   由于谢玉本就对金陵的布防比较熟悉,虽然如今已在赤焰军中任职,但梁帝还是让他特殊时期协助巡防营管理京畿安定,整个皇城日罢市、夜宵禁,各处更是要戒备禁严,以杜绝在国丧期间出现什么扰乱超纲的事端。与此同时,林燮也不能在军务上懈怠,生怕周边各国趁机骚扰滋事。与此同时,女婿是半子,所以他们也要每日进出宫禁,轮流守灵。   这样一来,谢玉回府的时间屈指可数。谢忱也算是太上皇手底下的老臣,自然免不了和以前的同僚陪祭,谢玉便是在宁国侯府和莅阳府之间来回跑。   守灵期满便是全仪出大殡,因为正值夏日,所以不宜停灵太久,太上皇的灵柩仪仗自宫门而出上了朱雀大道时,震天的哀乐从南胜门一直传到了莅阳府。   莅阳披麻戴孝,在齐嬷嬷和宫女的搀扶下走出来跪在门外遥祭。哭灵之声远远传来,莅阳心头颤栗,挣扎着站起来道:“不行,我要过去送父皇一程!”   “殿下,您现在千万不能去!万一阴邪之气冲撞了胎气可如何是好?既然已经忍了一个月,何必在乎这一时片刻?”齐嬷嬷怕她按耐不住悲伤过度出了什么事,忙跪下来拽住她衣角道。   莅阳这些日子眼泪都流干了,此刻只是红肿着眼睛,凄凄哀哀的挣扎道:“你们别拦我,那是我父皇,不是别人。父皇在天有灵,也是会保佑我的孩儿!”   “殿下,殿下,听嬷嬷一次,不要任性!您腹中胎儿尚未成型,万一受到邪气冲撞如何是好?太上皇最疼殿下,知道您有这片孝心就够了,何况这段日子驸马一直在灵前尽孝,太上皇自然看在眼里。”齐嬷嬷见她执意挣脱,忙抱住她的腿哭求道。   “让我看一眼,我就看一眼,不能亲自送葬,我已经终生难安了!”莅阳拼命撕扯着挣开齐嬷嬷,跌跌撞撞的往主道跑去。齐嬷嬷忙带着宫女追了上去。   南胜门外守卫的禁军见是长公主,自然不敢阻拦,恭恭敬敬的行礼后退到一边。   仪仗队伍缓缓过来,朱雀大道两边的禁军全都齐刷刷跪下,莅阳熟悉一软跪在道边,齐嬷嬷和宫女也赶过去跪在她旁边。   只见灵幡飘飘、纸钱纷飞,队伍前列由十多名僧侣引导,一路梵音高歌、哀乐遍地。送葬的队伍笼在一片轻纱曼舞中,如同六月飞霜,满眼尽是愁云惨雾。   莅阳以额触地,深深跪伏在地,胸中一阵阵揪扯般的痛,随着耳畔梵音哀乐的远去,她觉得身上最后的一点力气都被抽走了。出嫁那日父皇在耳畔的祝福忽然从遥远的天际传来:人活一世,岂能无忧?潼儿切记,莫怨莫悔、莫痴莫嗔、莫执莫弃、莫思莫愁!   父皇放心,女儿自当永远记住您的话!   谢玉回府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他没敢惊扰莅阳,在外面更衣浣洗后就悄悄睡觉去了。这些天也着实累坏了,几乎一沾上枕头就睡着了。   可是莅阳却辗转难眠,她听到谢玉进屋的脚步声,也听到了他绵延均匀的呼吸声。暗夜里任何声音都极其清晰,她甚至能听到窗外那只兔子在草窝中翻动的悉悉索索之声。   夜越深她便越清醒,长这么大,第一次经历亲人辞世的离别之痛。若是放在以前,怕是难过的绝对缓不过来。但是今年发生的事太多了,城外送别宇文霖的时候,她本来觉得以后一辈子都不会比那更伤心了。直到父皇辞世,她才发现自己心底的悲痛丝毫不逊于城外的永别。这个世上她最爱的两个男人,都已经离她而去。但她却还要咬着牙关好好的活着,为了父皇的嘱托,也为了腹中未出世的孩子。   想到这里,莅阳不由得缓缓坐起身来。   宫中前些日子因为丧葬事宜忙的不可开交,如今父皇已经下葬了,怕是母后也要着手对付她了吧!也不知道那位卓夫人还在金陵不?   莅阳忽然又生出一种逃离的冲动,她起身穿上鞋子走到妆台前坐下挑亮了灯盏,从旁边的案几下拿出一叠御制花笺,手指无意中触到了案几下一个木质的盒子,不由得怔了一下。   自从成亲后,她便再也不敢碰触,可是在这样一个安静悲伤的失眠之夜,她忽然觉得无端的脆弱和无助,想要从那里汲取一点力量和勇气,助自己度过下一个难关。   于是她探过身,珍而重之的拿出那个狭长的盒子,轻轻摆在了膝上,小心翼翼的拧开铜锁扣,打开盖子,望着静静躺在盒中那把古琴,心头不由得开始发烫。   宇文霖清越的声音忽然在耳畔回响:五年前在下初来大梁,身无长物,只有此琴相伴。近日即将归国,欲将此琴赠与长公主。   那是他们最后一次好好说话了吧?   莅阳以为她再也不会去会想那些肝肠寸断的往事,但也只是以为。   谢玉是被骤然响起的琴声惊醒的,睁开眼睛的时候还有些迷糊,琴声叮咚,似在耳畔,他忽然坐起身来,却听琴声哀怨,如泣如诉,断断续续的,正欲细听,却忽的戛然而止。   他对音律并不精通,觉得不过是一些文人附庸风雅之技,没有半点实际用处,所以也仅仅是能辨认曲谱识得诸般乐器,并未深究。莅阳的琴声虽然断断续续,却并非杂乱无章,他以前应该在哪里听过的。   谢玉悄悄起身,揉了揉肿胀的眼睛,轻轻往隔断屏风那边走去。   可是走到屏风外的时候,他却有些手足失措。莅阳已经收起了琴具,正如痴如醉的凝视着膝上的琴盒,侧脸满是哀伤和凄惶。她轻轻的抚摸着盒子上的纹路,肩膀轻轻抖动着,像是极力压抑着激动的情绪。   谢玉整个人像是突然被定在了原地,一步也不敢再上前。莅阳难过的时候无助的时候他都可以过去安慰她陪伴她,但是此时他不能过去,因为莅阳不需要他,莅阳思念的也不是他。连日来的奔波和疲累让他眼前一黑差点站不住脚,只是紧紧握住拳头让自己冷静下来。   今天他在送葬途中看到了在道边哭祭的莅阳,他好想过去安慰她可是却不能,就像现在一样!   莅阳将琴盒放在旁边,摊开了一张帕子,伏在妆台上写字,谢玉好想走过去看一眼,可是他不敢。莅阳在夜深人静时起来写信,定然是不愿意给他看到的。他想,莅阳一定是顾忌他的感受,怕他难过吧!其实莅阳对他很好的,毕竟他们现在已经有孩子了,而且成亲才两个多月,以后她会慢慢了解自己的!   他深吸了口气,蹑手蹑脚的走回去悄悄躺下,害怕惊动莅阳,所以连被子也不敢拉,闭上眼睛想象着莅阳低头执笔无比温婉柔美的侧脸。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了莅阳好像站了起来,在屋子里缓缓踱了一会儿,脚步竟像是往外面来了。谢玉不由得一阵激动,忙把眼睛闭好双手放平装作熟睡的样子。   莅阳忽然好想让谢玉陪她说说话,可是她走到外间的榻前,却看到谢玉好像睡着了。莅阳俯下身给他盖被子时垂落的发梢从谢玉脸上滑过,那温柔的触动让他紧张的手都在抖,好想将她一把抱住。   可是莅阳已经直起了身子,在榻前站了一会儿,在谢玉犹豫着要不要坐起来的时候,莅阳已经转身走了。谢玉有些后悔,可心里又很是满足,莅阳给他盖被子,莅阳也是关心她的。明天如果莅阳让他送信的话,他也应该想也不想的答应。可是这么想的时候,心里却像裂开了一般疼。 作者有话要说:  南北朝时,陈"徐陵编《玉台新咏》,序中有“三台妙迹,龙伸 屈之书,五色花笺,河北胶东之纸”之句,证实了以五色花笺书写诗赋文章,早在六世纪中已广泛应用于文人笔墨之间了。从而得悉“花笺”之名,开始出现在我国文风昌盛的南北朝时期的南朝。   ☆、满庭芳   御书房中,梁帝正坐在御案前批阅奏折,这些日子由于大丧,所以诸多事务都堆积在了一起,高湛在旁边帮他将折子分门别类的整理。   忽然听他‘咦’了一声,有些好奇的翻开一份奏章看了几眼,笑着呈上来道:“莅阳长公主上表,陛下要不先给批复一下!”   梁帝放下手头的案卷,有些好奇道:“莅阳?她这新婚才不到两个月,有什么事上奏的?难不成在夫家受委屈了?”一边说着一边接过来展开看。   “呵,呵呵,呵呵呵,你道是什么事?莅阳请旨移居宁国侯府,现在有孩子了,说驸马两边跑不方便。这丫头,成亲才几天竟一下子懂事了,还知道心疼驸马。”梁帝笑的眼角的细纹都展开了,将那道折子放在旁边拿手拍了拍道:“你记着,一会儿咱们出去的时候跟朕提醒,去母后宫里跟她商量一下。这等事宜,还是该母后说了算。”   高湛也笑的见牙不见眼,一边应着一边道:“可不是嘛?两位长公主都是极其懂事的人,可让陛下省了不少心!太后那边,定然是同意的吧!当年也是太后她老人家主张晋阳长公主出阁后居于帅府的。既已开了先河,莅阳长公主的请求便不算失礼吧!”   “你知道什么啊?”梁帝没好气的继续展开面前的案卷,道:“谢玉的功勋名望哪里能跟林燮比?晋阳若是婚后居于公主府,林燮一大家子的事谁来主?帅府内内外外可就够他忙活的了,哪里还有时间往公主府跑?晋阳向来能干,可不像莅阳那般调皮,自小就知道玩。”   高湛笑着转过来,牵起袖子一边研墨一边说道:“陛下怎么能这么说自家妹妹呢?莅阳长公主如今可是真真懂事了呢,在不比从前了。就大婚那天,老臣看着,一举一动可是没有半分的失礼之处。谢家能娶殿下,那也是百世修的的福分!何况谢家父母健在,也不用殿下主什么事!侯府的事务自然比不上帅府!”   “哼,这还用你说?朕也就是自己说说,别人谁还敢议论长公主的是非吗?莅阳嫁给谢玉,也的确是委屈了点!唉,若非情势所迫,朕自然有的是时间给她好好寻一门亲事!罢了,过去的事不提了。好在谢玉也是可造之才,假以时日,应该不会让朕失望。”梁帝忽然有些惆怅的摆了摆手道。   一连几日,谢玉都在等着莅阳跟他开口说送信的事,但她始终都没有提,直到忽然接到宫中圣谕,恩准莅阳长公主所请,即日起便可移往宁国侯府居住,在府中以家礼与公婆夫婿相处,以及几句叮嘱和祝福。谢玉这才回过神来,明白了那日莅阳写的是什么。一下子好像觉得周围都变得无比明亮起来,就连宣纸的内侍都是从未有过的英俊可爱!   莅阳接了旨,便让齐嬷嬷把几个管事都召集起来商议遣散府中多于宫人的事。   谢玉好不容易瞅到莅阳空闲,才急急走进去坐在她身边,一脸崇拜的望着她,觉得莅阳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的高大威武,哪里是公主?简直就是女王啊!   “你这几天总是用奇怪的眼神瞧着我,到底有什么事,直说吧!”莅阳抿了口茶,淡淡道。   “没什么事!我就想问一下吗,什么时候搬回去?”谢玉咧了咧嘴角,笑着道。   “等父皇五七过了吧!这两天我先把府中诸多事宜安排一下!”莅阳不想去看他激动欢喜的样子,只得别过脸望着厅外廊柱下郁郁葱葱的花草。   这段时间来莅阳天天在灵前诵经念佛,整个人身上似乎都多了几分肃穆和庄严的光辉,以至于谢玉看到她的时候只能正襟危坐,连一点亲昵的念头也不敢起,就算是忽然想要拉一下手,也会觉得是亵渎。   人家怀孕了都会变胖,可莅阳不但没有胖,反倒清瘦了好几分,只是小腹处渐渐有些微的隆起。她已不再穿那些束腰显身形的衣服,大多时间都是单衣外罩着素袍,愈发显得清逸脱俗。谢玉心里隐约有些担心,害怕莅阳万一哪天堪破了红尘要去出家怎么办?只得一有时间就故意‘扰’她清修,没话找话的吸引她的注意力。   “咱们出去走走吧?”看到莅阳又开始发呆了,谢玉忙提议道。   “我不去了,”莅阳皱了皱眉,道:“有些乏力,你自己去吧!”她说着便欲站起身,谢玉忙抬手去扶,可是莅阳有意无意的往旁边让了一下自己站了起来。谢玉顿时有些尴尬,忙把手缩回袖中,若无其事的笑着道:“那我陪你去后堂休息吧?”   “不了,”莅阳缓缓道:“我去外面坐坐就行了!”说着不再理会谢玉,径自走出去在厅外抄手游廊下的一张藤椅上坐了下来,不一会儿齐嬷嬷就领着几个管事过来了,齐齐站在那边廊子外行礼。   “你们把府中所有下人的名字都给汇一下,明天报上来。”莅阳淡淡吩咐道:“帐房清点一下咱们的现银有多少!管东园的合计一下那边日常情况下需要多人少照应!管西园的留点神,那边花木繁茂品种也多,多留几个人照应着,不许出任何差错!无论是此次陪我出宫的花匠还是之前府中的,只要有真本事就能留下来!管后厨的只要留几个够平常使唤的杂役和伙夫就行了,这次宫里出来的那几名御厨好好留着,平日要善待!除非本宫回府或者宴请宾客,其他时间不许给他们派差事,明白了吗?”   底下众人都恭恭敬敬道:“谨遵长公主之命!”   “前厅和过厅留三个人照应,堂屋也留三个人,一人掌管屋中贵重物件,两人复杂洒扫除尘。至于派什么人,你们自己琢磨着,要是出了什么差错丢了什么物件,便由主事人负责!”莅阳有些疲倦的把头靠在椅背上道:“此次遣散走的人,除了一应赏赐不能少,盘缠也要给足。若是有无家可归的老弱之辈,便在倒座房给安置了吧!无论是府中的老人还是新人,都要一视同仁。若是让本宫发现有不公允之处,决不轻饶!好了,都下去忙吧!”   原本以为能风风光光的盘踞公主府,谁承想不到两个月就换了天,如今主人一走就成了看家奴了,大家虽然心里苦闷低落,但还是恭恭敬敬行礼退下了。   莅阳缓缓闭上了眼睛,两手交握着轻放在小腹上,心里的愁闷渐渐有些消散了。其实皇兄那边不担心,反倒是怕太后借故推辞,没想到事情倒挺顺!既然晋阳姐姐开了头,且是由太后主张的,到了自己这里她的确也不好再阻拦,否则实在说不过去。   往后离开了莅阳府,大概也算是脱离了太后的掌控吧?即便她的手可以轻而易举的伸到她的公主府为所欲为,但是宁国侯府却是由不得她了吧!   莅阳有些凄哀的想,这一生怕是要违背本心的活下去了。从前的她心里藏不住半句话,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发现自己的心已经渐渐便成了一个葫芦,有的进没得出,无论什么事,都可以轻轻松松装进去了。   既然已经成婚了,哪里可能天真的认为只是自己一个人的孩子呢?谢玉要误会,便由他误会着吧!他们两人之间本就是太后牵线的一个交易,她唯独愧对的是谢家二老。但以后她会以宁国侯夫人的身份尽力弥补,维护谢氏门楣!   谢玉不知道何时坐在了莅阳对面的廊柱下,歪着头静静看她。   莅阳回过神来,道:“你今天还休沐吗?”   谢玉点头道:“是的,不过明日就要去办差了!陛下让我管理军需物资和兵械库,这几日交接清点可能要忙一阵子!”   莅阳看他面上殊无喜色,便问道:“这算是户部和兵部的重要差事了,都交托给你,可见陛下对你的信任!怎么一点多不高兴的样子?”   谢玉垂下眸子道:“或许在别人眼中是个好差事,但与我并无多大益处!若不能上前线建功立业,获取功名,差事办的再好也是个跑腿的!”   “赤焰军精兵良将众多,哪个不比你有经验和资历?陛下怎么可能会派你出征啊?”莅阳忍不住淡笑道。   “你说的有道理,可是莅阳,我不想永远只做那个在背后办差的人!以后孩子长大了,旁人问起你父亲是谁,他说是宁国侯,别人再问宁国侯是做什么的?孩子多半答不出来!还有,”他抬起头静静注视着莅阳道:“我位分太低,也会拖累你的名望!以后日子久了,外人当只认得我是莅阳长公主的驸马,却不会知道我谢玉是谁!”   他这样推心置腹的同她说话,莅阳反倒有些不自然,他们明明不是很熟识,但每次谢玉总会给她一种错觉,好像他已经认识她很久很久,对她和熟稔和亲切了!   但凡男儿,都会有些雄心壮志,她虽然不懂,但也能理解。可他说到孩子的时候,莅阳便有些愧疚和难过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打滚求收藏求评论   ☆、菩萨蛮   但凡男儿,都会有些雄心壮志,她虽然不懂,但也能理解。可他说到孩子的时候,莅阳便有些愧疚和难过起来。   她抿了抿唇道:“你太心急了吧,建功立业哪里是一天两天的事?”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说道:“林家赤焰军的威望也不是一朝一夕建立起来的,姐夫为国效力十多年,年方弱冠便辅佐陛下,南征北战鞠躬尽瘁这么多年才得的威名,世人只看得到外表的光鲜耀眼,哪里会去探查这威望背后付出的努力和代价?你是聪明人,怎么可能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呢?”   原本她说这些怕会伤了他的自尊心,毕竟宁国侯府虽然也算显赫的世家,可跟手握兵权的赤焰帅府比起来还是相距甚远。但她也是怕谢玉太过耿耿于怀钻牛角尖才把话点开的,却没想到他脸上竟然流露出一种讶然和欣喜来。   “夫人教训的是,以后我会踏踏实实,从一点一滴做起的。”谢玉眼中漾出几分感动,深情的望着莅阳道。他就知道,莅阳一定会懂他的。   莅阳不由得脸颊微红,敛容正色道:“什么夫人不夫人的?你别得寸进尺!好了,我一介女流,哪里敢教训你?”   谢玉带着几分崇拜道:“莅阳岂是普通的女流之辈?你的见识和眼界丝毫不逊于男儿,今生能娶你为妻,实在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莅阳脸颊更热,皱着眉道:“你不是还瞧不起别人信佛吗?说什么子不语怪力乱神,怎么这会儿倒是信起虚无缥缈的前世来生之说了?”   谢玉默默望着她,低声道:“我只信你,莅阳!”   莅阳心底涌起一阵悲怆,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垂眸盯着自己的手指,不敢去看谢玉清亮纯澈的双眸。她毕竟是有些心虚和惶恐的,她不知道谢玉对何会对她这么好,但是转念一想,认识以来他好像每次见她都是一脸欢喜的神情,除了……   莅阳忽然响起那一夜他带人去搜畅音阁时凶神恶煞的样子,竟是不由得抖索了一下。廊外阳光明媚,可她却无端感觉到一种阴冷的恐惧。既然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再追究也没有什么意义了吧!   “莅阳?”谢玉不知何时倾过身来,有些关切的望着她道:“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莅阳忙摇头道。   谢玉自然看到莅阳眼中方才突然一闪而过的惊恐以及那几不可见的轻颤,可是他却不知道是为什么。以后莅阳都由他保护,她不应该再有什么可害怕的。但是他却无法向她言明,负责该如何解释他与太后背着她所做的勾当?他应该装作从不知道她所经历的那些变故,这样才能得到她的信服。   少年时言阙曾夸他心细如发聪明颖悟,可是如今他发现自己很难读懂莅阳的心思。以前的她明朗清透,一眼即可看破,可如今她似乎变得飘渺恍惚云遮雾绕。   五七过了之后,莅阳便撤了灵位,将随身携带之物整好嘱咐下人先送过去,随后便在几名随身宫人的陪同下被谢玉亲自接回了宁国侯府。   那一天自然免不了一场欢宴,太夫人特意请了与谢家交好的几位夫人过来陪坐,莅阳也带了几名乐师在席间助兴,一时间其乐融融宾主尽欢。   她搬到宁国侯府之后,晋阳和纪王等便相继携家小前来拜访,大家一起玩闹了几日,加上过了个中秋节,莅阳的心情也渐渐舒缓起来。   八月二十日正值燃灯佛圣诞,在这一天供花、上香、供灯,念佛,诵经,持戒、放生,可得十方诸佛菩萨加持。莅阳前往同泰寺进香,正好谢玉休沐,便护送她前去。   山门外熙熙攘攘,尽是赶来拜佛的善男信女。山道两边摆满了卖香烛鲜花以及吃食的摊子,人来人往如同闹市。   马车在山门外停下,莅阳吩咐随身侍奉的侍女们去买些香烛,又给了一包散碎银子让发给那边敲着破碗衣衫褴褛的乞丐。   谢玉看着侍女们过去了忍不住发笑,道:“莅阳,你这样可不行的!”   “什么意思?”莅阳不解道。   “我现在要是说,你定然会觉得我冷酷没人性,过一会儿你就知道了。”谢玉卖了个关子道。   莅阳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道:“不想说就别说。”如今还在热孝期间,所以莅阳外出都是穿的极其素淡的衣裙,可即便如此,一眼看上去依旧风姿绰约,清婉动人。她生气的时候把嘴一撅,似乎又有了几分少女时的娇俏和明媚。   “你注意点……”莅阳被他看的不自在,那手肘轻轻撞了撞他,小声道:“眼神能不能庄重点?”谢玉一脸委屈道:“我怎么不庄重了?在家里头便是这样呀!”   莅阳咬了咬牙,低声道:“这里人这么多,你能不能别看我了?”   谢玉微微一笑道:“你最好看,我不看你看什么?”   莅阳面上浮起一层薄怒,拂袖便走时忽听得那边传来吵闹之声,不由得转身望去,却见奉命买东西的几个宫女被四面涌来的乞丐给围住了,一个个都伸手讨要。那些宫女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纷纷吓得惊叫不已。   旁边围观之人多是指指点点看热闹的,竟没有一个上前解围。莅阳气的直跺脚,正要过去时被谢玉给拽住了,道:“你别管,我去吧!”说着便招呼马车后的几个随从一起过去了。莅阳有些担心道:“不要动手啊!”   谢玉回头冲她笑道:“夫人放心!为夫自有分寸!”   莅阳不由得脸一红,有些愤愤的转过头去。   其实他早就想到了,莅阳让那几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小宫女去给路边乞讨的游民施舍,不出事才怪!虽然也有真正的可怜人,但更多则是聚众闹事的地痞混混装扮成的,只因这一天寺外热闹非凡,前来进香之人大都会行善施恩,只需要扮扮可怜就能轻而易举挣得一笔钱。那几个宫女出手阔绰,那些人能放过才怪呢!   莅阳等了一会儿,听到后面传来脚步声,这才回过身,看到几个宫女在谢玉和随从的陪同下抱着刚买的东西过来了,一个个梨花带雨都委屈的不像样子。   “别难过了,都是我疏忽了,带的钱不够才会引起那些纠纷的。你们去车上把衣服整一整吧!”莅阳很是心疼,迎上来安慰道。   四个宫女乖乖上车去整理仪容,莅阳有些愧疚的站在马车前。谢玉倒是愈发心疼莅阳,轻轻拍了拍她的肩道:“莅阳别难过了,倒不是你的钱带的不够,而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这个天下间,哪里会有绝对的公平呢?那么多人,你给谁还是不给谁啊?没给的心里不平衡,给了的觉得没有别人多心里也不平衡。好了,别想了。”   莅阳没有理他,等着宫女们下了车这才对他说道:“可能要很久呢,你要不要到处转转去?”   “我陪你进去吧!”谢玉有些期待道。   他可是看到好几对恩恩爱爱的年轻夫妇进进出出,想到他们也算是新婚燕尔,可是却因为身份原因,几乎没有并肩同行的机会,这次可不能错过。   “那……好吧!”见他一脸殷切,莅阳便也不忍心拒绝,只得答应了。   谢玉走上前去,四名宫女很识相的退后一步跟着。谢玉自然而然的轻揽莅阳的腰扶她上台阶,一边叮嘱道:“小心点!”   谢玉陪着莅阳一直走到了大雄宝殿外,这才停住脚步道:“我在放生池那边等你吧!”   莅阳点了点头,叮嘱道:“好!要是口渴了就找地方去喝水,我记得这里有好几个施粥棚!我一会儿会去后面用斋饭,你不用挂念我!”   谢玉心里甜丝丝的,只觉得莅阳随口说出的寻常话都比甜言蜜语还要好听,“我知道了!”他又对宫女们吩咐道:“照顾好夫人,不能跪得时间太长!”   莅阳走了之后,谢玉就在放生池附近找了处石墩坐着,旁边的树荫下坐着一对祖孙,大概是小孩子饿了,老婆婆正从包袱中拿出点心给他吃。   “奶奶,何谓燃灯佛?”小男孩一边吃一边好奇的问道,“佛不是神仙吗?怎么也会过寿诞?”   “这你就把奶奶问住了,大概佛祖也是由凡人修炼得来的吧!不过燃灯佛奶奶却是知道的,在三世佛中为过去佛,是释迦牟尼佛之前的佛,地位非常尊贵。咱们平常说的如来佛祖主修今生,是现在佛。燃灯佛则主修过去。弥勒佛主修未来,是未来佛。燃灯佛之所以叫燃灯佛,因为其出生时身边一切光明如灯,故称燃灯佛!”老婆婆一脸慈祥的说道。   “那我们刚才在那个高塔上供的佛灯就是给这个燃灯佛的吗?是不是他看到了就能让爹爹早点回家?”小男孩继续问道。   “我们在浮屠塔上供灯跟燃灯佛没有多大的关系,主要今天燃灯浮圣诞,所以大家都来行供花、上香、供灯、持戒、放生等这些善行,功德要比往日来的多。光明灯是为你爹爹供的,保佑他平安归来,并不是给佛祖供的,明白了吗?”老婆婆道。   “明白了。”小男孩擦了擦嘴角,笑意盈盈道:“因为今天是燃灯浮的寿辰,所以他老人家很高兴,凡人许什么愿都会容易实现些,对不对?就像我们过生日的时候也会很开心,别人来求办事大都会答应的!”   “对,就是这个道理,小松真聪明!”老婆婆很是欣慰道。   谢玉忽然站起来走了过去,微微拱手道:“请问老人家,您方才说的供灯的浮屠塔在何处?”   ☆、梵音落 作者有话要说:  微群里受了惊吓,所以重新修改了这章,发晚了,呵呵,抱歉   莅阳出来的时候已经是酉时了。   宫女们小心翼翼的扶着她走下大雄宝殿前的台阶。   “殿下,您说驸马还在那里等着您吗?”一个宫女问道。   莅阳忍俊不禁道:“他又不是小孩子,怎么可能一直呆在一个地方这么长时间?吩咐多少回了,怎么说话还是改不回来呢?”莅阳微微皱眉。   “奴婢该死,请……夫人见谅!”小宫女诚惶诚恐道。   “你们几个可是齐嬷嬷专门挑的,伶俐倒是挺伶俐,就是还不太懂事。既然是在侯府,就该叫侯爷而不是驸马,不然搞的所有人都知道你们与众不同。”莅阳淡淡道。   “是,奴婢受教了。”宫女很是羞愧道。   走过殿前的广场,莅阳忽的抬头,一眼就看到放生池边那棵巨大的菩提树下站着的谢玉。他穿着石青色的长袍,站在婆娑如伞盖般的菩提树下,愈发显得身形挺拔、风姿卓绝。他笑着朝莅阳招手,夕阳下温柔潋滟的水波倒映在他眸中,让那原本就带着几分魅惑的笑容愈发摄人心魄。   他站在那里,竟像是从来没有走开过一样。   他在这里,莅阳一点儿也不意外,但是他若不在,或许她即便表面上若无其事,但也会生出几分失望和怅然吧?莅阳想起来那日在靖平街他要与同僚道别时反复叮嘱她等着他不要走开,忽然发现谢玉对她好像很依恋!   她曾经也那样依恋过别人,可以后都不会了。   今天来拜燃灯佛,虽然是为了已逝的父皇和尚未出生的孩子,其实真正目的不过是拜别过去而已。她想以后就跟谢玉好好过日子,把孩子抚养长大,孝敬公婆,与他一起守护着宁国侯府。谢玉风光她便陪他风光,谢玉平淡她便伴他平淡。   “莅阳,怎么样?”谢玉迎上来,握着她的手问道。   “就是有点累!”莅阳缓缓道。   这半日不见,他竟想的抓心挠肺,如今可见了,却是半点都舍不得再放开。谢玉拥着她往外走,一边问长问短,莅阳有些倦怠,不太想说话,他似乎也不是非要她答话,而是想跟她说话。他讲他这半日的所见所闻,说的绘声绘色,莅阳即便没有亲眼所见似乎也能想象到外面是怎样的情景。   “既然放生那么有趣,你怎么不试试?”莅阳好笑的问道。   “小心点!”谢玉嘱咐她看着台阶,一边道:“也就是有趣而已,又没有多大意义!依我看来,不过是有心人的生财之道而已。从商贩手中买来鱼呀龟呀的放到水池里去,就好像积了多大功德似得。那我到河里钓一筐子鱼再放了,不也是积德行善吗?可是仔细一想,人家本来就该生活在水里,你要是不把它们捞上来,这才真叫积德呢!”   莅阳很是无奈,却又说不过他,只得叹了口气道:“你这样子,以后再也别陪我来了。什么歪门邪道啊,在外面随便说,到寺庙里说话要注意,忤逆了神灵怎么办?”   谢玉笑盈盈道:“我只害怕忤逆陛下和莅阳,别的才不怕呢!”   莅阳说不过他,索性不再理会。   外面的随从看到他们过来忙上前行礼,莅阳得知大家都已经在外面用过饭了,也都休息好了,马也喂饱了,这才下令回府。   “夫人累了,我陪她坐车吧!你们去把我的马拴在马车后!”谢玉将莅阳扶上车吩咐道,一边瞪了眼站在车前不知所措的两名宫女,道:“坐后面的车去,你们四个人挤得下。”   两人虽然有些不忿,但还是乖乖的过去了。   “你上来做什么?”莅阳刚做好,正准备松一松襟口透透气却见谢玉进来了,忙掩好衣襟道。   “我看你眼睛都睁不开了,所以过来陪你。回去的路上你靠在我身上睡一觉,不然颠簸的难受的。”谢玉说着便坐了下来。车中甚是宽敞,即便坐三四个人也不成问题。   “可是你也不该把我的人给赶走啊?万一路上……”莅阳没好气道。   “难不成你让我同两个丫头坐在一起?成何体统?”谢玉有些激动道,末了又是笑笑道:“路上不是有我侍候嘛!”   莅阳无奈的把头靠在车壁上,缓缓道:“行了,你开心就好。”   殿中香客太多,加上烟熏火燎,这半日也实在累的不像样子了。马车动了之后莅阳就歪向车壁那边昏昏欲睡,谢玉说什么都不肯往他这边靠。   “你这样子,万一磕了碰了怎么办?”谢玉叹了口气,俯身过来小心翼翼的护着她,一边抱怨道:“晚上不让我亲近,白天也不让我亲近,我看呀,我还不如出家为僧算了!不,当和尚有什么意思?我谢玉要当就当佛祖,让你天天拿香火供奉着我也不理你!”   莅阳恹恹的挣开了眼睛,一把捂住他的嘴急得都快哭了,道:“谢玉你是不是有病?这样大逆不道触犯神灵的话你也敢讲?死后要下十八层地狱的!”   谢玉噗哧笑着拿开了她的手,顺势握在掌中,将她的身子揽过来靠在怀里道:“就算下十八层地狱,也好过莅阳不理我呀!”   莅阳害怕他再胡说八道,便只得依着他,毕竟靠在他身上可比靠在硬梆梆的车壁上舒服,还不用怕晃动的时候撞到头。   谢玉一脸的满足,轻抚着莅阳的背道:“莅阳,乖乖睡吧,如果睡着了为夫抱你回去!”   虽然路途漫漫枯燥乏味,莅阳睡着了也没有人陪他说话,可谢玉心里却是美滋滋的。他喜欢莅阳这样纯粹不设防的依靠他,让他有种想要守护她生生世世的冲动。   如此行了一个多时辰,进了城后天色都已经发黑了。   莅阳像是终于睡醒了,爬起来伸了伸懒腰,道:“天都黑了呀?”   “嗯,不过快到家了。莅阳是不是坐久了难受?”谢玉给她揉着胳膊问道。   莅阳正欲说话,忽的有些不适,皱着眉道:“你把帘子掀开一点吧,我觉得闷得不行。”   谢玉忙伸手将两边的帘子都撩起来一角绑了个结,反正天也快黑了,外面的人基本看不到什么。   “莅阳,好点了吧?”谢玉正欲查看,却发现莅阳压抑着痛恨,一边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臂,竟像是忍得非常辛苦。   谢玉一下子慌了,俯身将莅阳紧紧抱住问道:“莅阳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快给我说!”   “肚子……肚子疼……”莅阳额头上满是冷汗,已经疼得整个人都缩了起来。   “快点回府,前面先走一个人把大夫领到夫人院子里,快!”谢玉转过头在向外面喊道。   “是!”外面的人得令,一个随从立刻快马加鞭往回赶了。马车一加速,谢玉怕颠簸到莅阳,急忙将她整个人抱在怀里微微托举着,不住的安慰道:“莅阳莫怕,没事的,我们很快就到家了。莅阳,莅阳,坚持住……”   此刻莅阳哪里还听得见去半句话?腹中一阵紧似一阵的收缩,疼的她满头大汗,紧紧咬住衣襟才能控制住不叫出声来,可是这样压抑的痛苦和颤抖却让谢玉紧张的快疯了。   他记得大夫说过三个月之前容易胎象不稳甚至流产,但这些都没有关系,孩子真要掉了的话就掉了吧,以后还会有的。可是他从来不知道怀孕的女人出现状况时会是这么痛苦!算了算了,孩子不要也罢,反正来历本就是个阴谋,以后生下来也未必有多好,只要莅阳没事就行。   马车在府门外一停下谢玉立刻就抱起莅阳往里跑,谢夫人也早就带着侍女在院子里等着了,谢玉抱着莅阳一过来就赶紧命令两个仆妇接住送到了屋内,一把拉住他道:“里面有大夫呢,你这么心急火燎的做什么?”   谢玉忙施礼道:“孩儿无意冲撞母亲,请母亲见谅!”   “你如今已经袭爵了,又是驸马,怎么愈发的毛躁了?不管发生什么事,也该泰山崩于前色不变,以前都挺好的,怎么现在变得这么慌?这边院子里多是长公主从宫里带出来的人,你这样慌慌张张让人瞧见了多难看?”   “多谢母亲教诲,孩儿知道错了。”谢玉哪里顾得上那些,只是不好忤逆母亲的意思,这才顺从道:“以后我会注意的,不会再做跌了身份的事。”   “站住,”谢夫人皱眉道:“屋里有大夫呢,你此刻进去做什么?”   谢玉隐约听到里面莅阳痛苦的呻、吟声,眉头皱的愈发紧了,握着衣角道:“我实在不放心!”   “等着,好好想想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莅阳可是吃了不该吃的东西还是见了什么人?好端端怎么会突然动了胎气?”谢夫人寒着脸道:“还以为你细心,陪着去应该不会有问题,可你现在看看,都什么事啊?今儿寺里必定人多,怕是冲撞了胎气也说不定!”   “孩儿此刻脑子一片混乱,什么也想不起来。母亲先别问了,待我冷静片刻。”谢玉越发烦乱,但却渐渐冷静了下来,沉吟道:“此刻孩儿进去大概真的不方便,烦劳母亲进去问问,情况到底如何?”   谢夫人点了点头,缓缓走了过去。   此刻天已经全黑了,院子周围的灯笼也亮了起来,谢玉站在花坛前静静的等着,不一会儿谢夫人变出来了,脸色变得无比难看。   “母亲,情况如何?”谢玉忙上前问道。   ☆、更漏子   谢夫人眼中满是愤恨,冷冷道:“你好好去查查,咱们府中怕是进了不干净的人。大夫私底下跟我说,像是麝香所致。此刻正在施针,血是止住了,但胎儿却不知道能不能保住!孕妇最忌讳的便是麝香,咱们府上早就将与之有关的药膏都收了起来,莅阳的院子里更是没有一丁点,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事?”   “您是说,有人想暗害我们的孩子?”谢玉一脸的不可思议,道:“难道不是莅阳太疲累了路上颠簸所致?谁有这么大的胆子?他到底想干什么?”   谢夫人摇了摇头,道:“后宅里的阴私龌龊事不是你所能理解的,可是咱们家不可能发生这样的事,你并没有侧室,更没有侍妾什么,谁会忌讳我们谢家的子孙呢?”   “母亲,烦劳您照顾一下莅阳,这事交给孩儿去调查!”谢玉脸色忽的转为凝重,躬身行了一礼匆匆走了。   谢玉走至前院时,谢宏正好过来了,上前见礼道:“见过侯爷!老侯爷让我来问问,长公主情况如何?”   “现在还不太稳定,谢宏,你先去回话,让父亲放心,然后过来找我,我有事让你去做!”谢玉匆匆道。   “是!”谢宏领命,匆匆去回禀,不一会儿便到了侧厅。   “今日随同夫人出去的那四个宫女我已经命人暂时收押看管,她们毕竟是夫人带过来的人,我也不太好出面。可今天的事,她们难逃干系!”谢玉捻动着手指,道:“不管用什么手段,只要不出人命就行了。你跟在父亲身边这么多年,应该有分寸吧?”   “侯爷的意思是,长公主身边的人心存歹念?”谢宏有些不可思议道:“这?没理由呀!”   “哼,人心哪里是这么简单就能看透的?必须从她们身上找突破口,对了,分开审,以免串供!”谢玉嘱咐道。   “好!”谢宏点了点头道,却又面泛为难之色,“可那到底是宫里出来的人,我们这样做万一没有查出来什么,不太好交代吧?”   “除了我,还需要向谁交代?”谢玉摆手道:“快去,快去!”   见有他顶着,谢宏也就不怕了,拱了拱手匆匆退下了。   谢玉静静的坐在案几前等待,可心底却是暗潮涌动。听母亲说那话的意思,好像这样谋害胎儿的事情应该很寻常,而且该是出自后宅妇人之手,那会是谁呢?这天下间,有谁能够收买或者威胁莅阳身边的宫女?   想到这里,他忽然再也不敢往下想了。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谢汾兴冲冲的进来了,大步上前行礼道:“侯爷您看,我带人把马车给卸了,在车壁的夹层里发现的!”   两寸来大的一个白绢小包,已经压得扁平。   “这里面全都是麝香,我娘说就这分量别说滑胎,都足催产了!”谢汾将那小包放到谢玉面前道。   “怎么放进去的?”谢玉问道。   “啊?”谢汾不解道:“您问这有什么用意吗?”   “当然,若是毫无痕迹,那必定是男的所为。若是痕迹明显且仓促,必定是女子所为。何况,夫人的马车,也不是谁都能接近的!”谢玉沉吟道。   谢汾脸上露出崇拜的神情,道:“毫无痕迹,若非拆开,从外面根本看不出来。我们本来以为会在坐垫里或者车帘中缝着,结果找遍了也一无所获,后来索性拆开了车厢,才发现这东西!从这手法来看,不是普通人!”   谢玉冷笑了一声,道:“明天早上留意一下,府中大约会有人死!”   “什么?”谢汾大惊失色道。   谢玉摊手道:“不外乎就是喂马的小厮或者赶车的车夫之类,你提前做好准备,跟管家说一声,别到时候弄得人心惶惶,惊扰了父亲和母亲。”   “我发现您自从……袭爵后,变得神神叨叨的!”谢汾吐了吐舌头道。   “你小子,怎么说话呢,皮痒了是不是?”谢玉正要抬手,谢汾已经笑嘻嘻的起身行礼道:“属下先告退了!”   “等一下,把那东西拿出去埋得远远的!”谢玉有些嫌恶道。   “干嘛要埋了?这也是药啊,能治病呢!”谢汾拿起来道。   “行,随你便,哪怕你拿去吃呢,别让我再看见就行。”谢玉不耐烦的摆手道。   “好,谢谢侯爷!”谢汾一溜烟似得跑了。   其实,到得此刻,谢玉几乎已经可以推测出事情的来龙去脉,只是他无法理解其中的缘由。如果他找不到由头,那么类似的事件还会接二连三的发生吧!   谢玉站起身准备去看看莅阳,却见谢宏神情焦急的进来了。   “侯爷,此事有些棘手!”谢宏拱手道。   “你都审出些什么了?”谢玉沉下心来,缓缓问道。   “宫里出来的人,果然都不简单!看上去娇滴滴的小姑娘,可是嘴巴一个比一个严!审了半天竟是越来越糊涂,没有一点儿眉目!依属下的经验来看,要么她们四个人都不知情,要么……都参与了!”谢宏沉声道。   “我知道了,先关着吧!就算少了四个,夫人也不会缺人侍候的!”谢玉一边往外走一边吩咐道。   “是!”谢宏本就稳重,自然不会问为什么。   莅阳醒来的时候,周围一片漆黑,她感觉到极其疲倦和虚弱,浑身一点儿力气都没有。腹中虽然还是微微的疼,却没有之前那样厉害了。   室内怎么不点灯呢?她想起昏迷前满屋子惊慌失措的宫女和面色凝重一脸担忧的大夫,心头忽的一震,哑声道:“嬷嬷、嬷嬷……”   “谢玉在呢!”黑暗中伸出一只冰凉的手,轻轻握住了她搭在榻沿的手。   谢玉的声音听上去极度疲惫和苍凉,像是长途跋涉了许久未曾休息的旅人。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还在吗?”莅阳心中极度的恐惧,颤抖着问道。   “殿下别难过,您的孩子还在呢!”谢玉的声音好像从极其遥远的地方传来,转了一大圈才到了莅阳的耳畔。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就轻轻放开了手。   莅阳心里骤然一冷,渐渐明白了过来。   他说殿下,他说您的孩子,他……谢玉他终究还是知道了。这不就是她一直想做却没有做到的事吗?她不是一直都希望谢玉明白,然后各自相安吗?   可是为何这会儿却是如此的心痛和不安?竟好像比失去了孩子还要难过。莅阳想开口,眼泪却忽的从眼角滑落,她轻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来。   谢玉活了二十多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挫败过。   太后冷锐的嘲讽似乎还在耳畔萦绕,想着他也算是胸有成竹去理论的,可谁能想到出来时连下慈宁宫外面的台阶都有点腿软。   明明那么简单的事,可他却为何一直没有想明白?若非太后挑明,或许他一辈子也想不通吧!   你以为莅阳为什么会嫁给你?若非她想要保住腹中的孽种,怎么可能真的任由我们摆布?真是可笑,哀家已经尽可能的提点你了,甚至让秦太医跟你言明时间不符,你竟然都没能明白。现在有什么资格来质问哀家?   那个孽种,绝不能留!即便这次失手了,还有下次!谢玉你要是真有气魄就把这事捅出去,否则就乖乖把人放了,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   哀家岂会就此罢手?只要有哀家在一天,莅阳就别想把那个孽种生下来!   谢玉啊谢玉,哀家本以为你是为了光耀门楣才愿意娶莅阳,原来……呵呵,竟是一个情种!很好,念在母女一场的情分上,哀家自然也不愿意看到莅阳出事。   好,无毒不丈夫,这才对嘛!哀家答应你就此罢手,给你时间,但你最好也遵守信约,不要让那个小孽种活着见到天光。   ……   太后的声音仿佛一根根弯曲的钢丝,直直钻透耳膜。   好在黑暗中,莅阳不会看到他这般难过无助的样子。谢玉抬手紧紧抱住了头,一点点去缓解那种深入骨髓的痛。他一直以为只有软弱的人才会感觉到痛苦,然而今天才发现,原来他还远远没有到自以为是的强大地步!   这种强烈的矛盾和痛苦折磨的他快要发疯,偏偏一点儿办法都没有。胸腔里一片冰冷,似乎能听到那种细微的碎裂声。   他是不应该恨莅阳的,也不该有丝毫怪罪,毕竟今日的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即便当时早知道一切他照样会娶莅阳,过程并不能影响结果。他痛心的或许也不是莅阳的隐瞒吧,自始至终她从来没有说过肚子里是他的孩子,都是他自以为是啊!   想到从此以后的日日夜夜,只要这个孩子还在,只要莅阳的眼睛都看到他,那么都会提醒着她昔日远走的恋人!莅阳把此生最美好的一切都给了那个人,她不可能只是嫁给了自己就忘掉一切。   她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欢颜和明媚,在他身边的莅阳,似乎时时刻刻都是苍白疲倦。她对他的亲近从排斥到坦然,并不是喜欢他接受他,而是太累了或许是已经不在意了吧!   莅阳应该恨他的,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总有一天她会从某个人口中以某种方式知道他是用了什么手段才得到她的吧?那么杀了她的孩子,让她再恨一点似乎也无所谓了吧?   他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去化解,不求原谅,只要莅阳能少恨他的一点点就行了。该做的,依然还是要做。   寂静的暗夜里,只有更漏寂寞的滴答声。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求评论   ☆、乌夜啼   漫长而漆黑的夜里,谁也没有开口,只有沉默在彼此之间循环往复的流动。   莅阳后来还是睡着了,她不知道谢玉什么时候离开的,当她早上醒来的时候只看到齐嬷嬷在边上侍候着!   “公主失血过来,可是要好好补一补!”齐嬷嬷一边扶她起来一边唠叨道。   两名宫女送来了洗簌用品,侍候她简单的擦洗了一下。齐嬷嬷便端来了一碗药羹,道:“快趁热喝下吧,补血安胎的!”   “自从轻柳和飞絮离开后,我老觉得身边使唤的人都不趁手!”莅阳乖乖的喝下,拿手帕擦着嘴角,幽幽道。   齐嬷嬷没有接话,将盛放着早膳的盘子端过来放在了榻前的茶几上。   “嬷嬷你说,我以前是不是太狂妄自大了?真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呵呵,到最后却发现,连身边侍候了那么多年的宫女都保不住!”莅阳苦笑着道。   “来,快吃些东西吧!昨晚定然没睡好,你看眼眶都是青的!”齐嬷嬷故作淡然的岔开了话题。   莅阳没有说话,一点点的吃完了东西,漱口后躺下来,忽然开口道:“嬷嬷,他知道了!”   齐嬷嬷愣了一下,道:“什么?”   莅阳摸着自己的肚子道:“谢玉知道了,昨晚他在我床前坐了一晚上没说话!”莅阳微微笑着,若无其事道。   “那也好!”齐嬷嬷转过身收拾东西,不敢回头去看莅阳的表情,“反正迟早都是要知道的。”   “原本以为离开了公主府,就能逃过母后的控制,如今看来,竟是我太天真了些!嬷嬷。咱们往后可该如何是好?谢玉怕是不会庇护我了。”莅阳苦笑了一下,侧过头望向齐嬷嬷。   “公主别怕,您还有嬷嬷呢!”齐嬷嬷悄悄抹了把泪,道:“就算是只剩下咱们两个人,也能保住孩子的。公主好好休息,别乱想了。”   谢玉这些天一直埋头公事,夙兴夜寐,虽然隔三差五会过来陪莅阳就寝,也会像往常一样询问下人们莅阳的饮食起居以及身体情况。但是他们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似乎都很有默契,谢玉每晚过来的时候莅阳都早早睡下了,他每天早上走的时候莅阳都还没有醒来。   谢玉还没有想好,他不知道该怎么样面对莅阳,他害怕自己不好的情绪会影响到莅阳的心情!可是莅阳同样以沉默和冰冷的态度对他,他便也明白她已经知道他知道了。   天渐渐凉了,莅阳的肚子也越来越大了。有时候天气好,她会带着齐嬷嬷去向太夫人请安,陪她说说话解解闷,聊聊府中家常事。或者也会出府去探望滞留在金陵的卓夫人,两人也渐渐相熟,因为卓夫人已经有过一个孩子了,所以她对这方面比较有经验,莅阳有什么不懂得都会向她请教。   谢玉发现没有他陪,莅阳似乎过的更好了。这让他很是怅然,因为没有莅阳在身边的谢玉很不开心。最难熬的是每日还要在外人面前做出新婚的甜蜜幸福和初为人父的喜悦。   有时候实在想的厉害,他就悄悄伸出手去触摸她的发梢或者衣角,就是不敢跟她说话。莅阳似乎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方式,可是谢玉心里却越来越害怕。   他害怕以后莅阳都这样冷漠的对他,再也不会同他说话,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对他笑。可是他不知道该怎么打破如今的沉默和尴尬,只能继续这样一天天的熬下去。   莅阳月份慢慢大了后,按规矩夫妻便要分房睡了。莅阳倒是舒了口气,终于不用再尴尬相对惺惺作态了。可是齐嬷嬷却有些忧心忡忡,毕竟是谢家,夫妻长此以往被下人们看了笑话不说,时间久了怕是会被下人怠慢的。   谢玉几乎每晚忙完都会过来看莅阳一眼才回去睡觉,可是莅阳的反应越来越大,开始吃什么都吐,每日里头晕目眩没有精神。所以每次谢玉来看她的时候,除了齐嬷嬷,她几乎都不知道。   “人家都是前面几个月反应大,您怎么五个月了反应才突然便大啊?”齐嬷嬷扶起吐得面色发黄的莅阳问道:“有没有问过那个卓夫人是怎么回事啊?”   “她回玢佐了,嬷嬷真是糊涂了。”莅阳漱了口,那帕子擦拭着嘴角,皱眉道:“这些天别给我送饭菜来了,我不想闻到任何味道。”   “忍一忍,忍一忍吧!”齐嬷嬷道:“多少人都是这样过来的啊?饭肯定是要吃的,不然整天这么吐怎么行呢?”   “没事,我底子好!”莅阳说着忙皱眉招手,一边的宫女赶快拿来了痰盂,她又是一阵搜肠刮肚的吐,直到连胃里的苦水都吐出来才罢休。   “快来漱口,”齐嬷嬷赶紧拿来清水,一边给她擦着额头的汗一边叹道:“真是造孽啊!”一边想着此时早已不知道在哪里的宇文霖,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莅阳明白她在想什么,冲她虚弱的一笑道:“嬷嬷不要担心,我好着呢!”   齐嬷嬷点头道:“好,好!”她本来想问莅阳这么辛苦的去生下这个孩子真的值得吗?但是到底没有忍心。她没有做过母亲,所以她并不能理解一个母亲的心。   太晚了,齐嬷嬷打发宫女们都去睡了。   “这会儿怕是除了肠子再没有什么能吐出来了!好好睡吧!”齐嬷嬷侍候她躺下,估摸着谢玉差不多该来了,于是悄悄退了出去。   莅阳睡到半夜的时候突然惊醒,她感觉旁边好像有人,但还没有来得及睁开眼睛,就感觉到一只手轻轻抚上了她日渐隆起的小腹。只一瞬间,她感到整个人好像突然魇住了般一动也动不了。那只手骤然用力收紧的时候腹中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搅动,痛的她差点儿昏阙。她能感觉到恐惧在扩散,直蔓延到了发梢,手臂上的汗毛都在一点点的竖起来。   她想要大声的喊嬷嬷,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莫非这是在做梦?可是梦境怎么会如此清晰?但若非做梦,为何闭着眼睛也能看到室中的一切?她甚至能看到壁角的熏笼和榻上苦苦挣扎的自己!   公主,公主,公主……遥远的地方传来一个清越的声音,莅阳猛的一颤终于醒来。   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她抹了把冷汗,听到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接着是‘吱呀’的关门声。莅阳立刻挪动着起来,连鞋子也没有顾得上穿悄悄走到了外间。   她趴在门缝中,看到了外面院子中谢玉鬼魅般的身影,正提着一盏灯笼拐上了回廊。   莅阳按着胸脯使劲的喘气,梦中那种恐惧忽然遍布了全身。谢玉来过了,她在梦里都能感觉到那种令人心惊胆颤的杀气!他这是要行动了吗?   这里是宁国侯府,她根本就没有半点儿自保的能力。即便谢家父母如今对她视若己出,可一旦他们知道她肚子里怀着的不是谢家的骨肉,恐怕不用谢玉动手,她肚子的孩子也都保不住了吧?   莅阳有些无助的滑坐在地,双手紧紧保住肚子,眼底一片干涩,却是再也没有了半点儿泪水。这一年来,她哭的实在太多了。本以为离开了莅阳府就是逃出了生天,如今才发现她其实是才出狼窝又入虎穴!   母后啊母后,您果然没有说错,只要您活着一天,我就永远无法翻出您的手心!可现在我发现,不仅是您,任何一个人随便都能把我怎么样!   莅阳深吸了口气,微微仰着头,一边抚摸着肚子,一边告诉自己不要放弃,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一定要保护好肚子里的孩子,只有孩子才真正是属于她的。   耳畔忽然响起了大婚那一日父皇在他耳边的嘱咐!   “莫怨莫悔,莫痴莫嗔,莫执莫弃,莫思莫愁!父皇,您在天有灵请一定保佑女儿渡过此劫!我可以做到不怨不悔,不痴不嗔,但我绝不能放弃!”   外面传来了齐嬷嬷的脚步声,莅阳急忙撑坐起来往回走去。她刚躺下齐嬷嬷就进来了,好像是在给外间的火盆架火。听她瑟缩的样子,外面仿佛很冷的样子。   “嬷嬷?”莅阳轻轻唤了一声。   “公主醒来了?”齐嬷嬷急忙走进来道。   “你怎么还没睡?”莅阳问道。   “啊,我出去看了看炭火够不够用!看样子明天怕是要下雪了!”齐嬷嬷道。   莅阳没有再追问,而是带着几分憧憬道:“那我明天出去看看,去年下雪的时候我堆了个大雪人呢!”说到这里,心头忽的一痛,却是不敢再往下想,忙躺下道:“你快点歇着吧,我也睡了。”   一场大雪如约而至,下了整整两天,整个金陵城都成了一片粉妆玉砌的世界。   莅阳大着肚子忽然造访的消息传来的时候,晋阳差点打碎了手中的茶盏!匆匆迎到过厅,就看到莅阳在几名宫女的簇拥下缓缓的走了过来。几个月没见,她看上去愈发清雅素淡,脖子下的雪狐领子衬得一张脸都白的没有血色。   “这么冷的天,你跑出来做什么?”晋阳带着几分责怪的语气道。   莅阳缓缓行了一礼,微笑着道:“姐姐看不上登我的门,妹妹只能亲自拜访了。”   “快别行礼了,这才多久没见,耍嘴皮子的功夫倒是渐长!”晋阳携着她的手将她带到了暖阁,又递给她一个手炉,这才坐下道:“你你们也太没有默契了吧,要来为何不一起来?”   莅阳一愣道:“姐姐再说什么呢?”   “你的驸马来了半天了,此刻在校场和你姐夫他们比划演练呢!这些男人们真是想不通,这大冷的天一个个却是精神十足!”晋阳撇了撇嘴道。   ☆、叨叨令   莅阳自然不会知道谢玉去了哪里,但却不能在晋阳面前表现出来,只得笑笑道:“我是临时起意的,并没有提前跟他说。”   “那正好,到时候一起回去!”晋阳笑着道,一边吩咐边上的侍女道:“去给谢侯爷捎个话,就说他夫人来了,让他一会儿别急着走,过来一起回府!”   侍女应声,退下传令去了。   莅阳心头虽然万分尴尬,却也只能装作若无其事。   “你这些天怎么样了?突然造访,肯定是有事吧!”晋阳笑着问道。   “我有什么事,自然瞒不过姐姐!”莅阳说着抬手捂住了嘴巴,皱眉将刚翻起来的酸意压了下去,旁边的侍女乖巧的递上杯子,莅阳喝了口水缓了一下。   晋阳有些纳闷道:“怎么你现在还在反胃吗?吃些酸的东西压压?”   莅阳皱着眉摇手道:“使不得,以前还可以,现在吃酸的更难受,胃疼!”   晋阳有些关切道:“这可如何是好?你看过太医了吗?”   莅阳失笑道:“姐姐是过来人,难道不知道这孕期反应又不是病,太医能有什么办法?”   晋阳有些抱歉道:“是啊,我差点忘了!但是我怀小殊那会儿也就前三个月有点轻微反应,平时精神可好了。但你怎么看上去这么疲惫?是不是晚上睡不好?到了后面就是频繁起夜,肚子越大越睡不好!哦。对了,我好像听老人们说过,这个时候心情要放轻松,不然不仅孕期反应大,以后也会影响孩子的!”   莅阳吃了一惊,道:“有这回事?”   晋阳道:“道听途说罢了,但应该有一定的道理。我那时候年轻,心情好,精神也好,整天想吃就吃,想玩就玩。后来生小殊的时候很顺,而且这孩子也甚少生病,自幼就精神好得不了了,是个小闯祸精!”   莅阳有些担心起来,是不是她这段时间太压抑了?的确如此,自从觉察到太后对她腹中胎儿有敌意之后,她几乎就没有放松过。到后来谢玉知道此事,她更是担惊受怕,甚至寝食难安。   “好了,你也不要多想了!以你的性格,这孩子以后怕是比小殊还要闹呢!”晋阳见她脸色转为恐惧,急忙安慰道:“现在主要就是保持好心情,放松!不要听那些人整天嚷嚷着不让出门要小心怎么的,该出来走动还是要出来走动,否则以后生孩子使不上力那才叫要命!”   莅阳点了点头,开口道:“我今儿来找姐姐,便是有事相求!”   晋阳打量着她,忽的问道:“可是谢玉的事?”   莅阳又是一愣,道:“他什么事?”   晋阳见她一脸迷惘,便有些尴尬道:“既然不是,但说无妨!”   莅阳并不知道这段时间谢玉和林家有什么走动,大抵就是亲戚之间的走动吧,但谢玉有什么事求过晋阳夫妇,莅阳却是压根不知情。她如今心性淡了,不会对什么事都刨根问底,既然晋阳缄口不提,她便也就此罢休。   “是这样的,我这些天来反应越来越严重,心里也开始胡思乱想没法安定!我想请姐姐帮我提前物色几个有经验的稳婆备用!”莅阳到。   晋阳忍俊不禁,道:“你这还得小半年吧?现在就物色稳婆,也太早了吧?”   莅阳却是一脸认真道:“话虽这么说,可我没有生过孩子,心里忐忑的厉害。提前不把一应准备都做齐全,我压根放不下心来。”   “那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怎么如今这般小心翼翼?行,包在我身上!”晋阳笑着应允。   “这件事你最好不要让别人知道,万一传到公婆耳中,他们还以为我对家里的安排不满意呢!”莅阳有些不好意思道。   “放心吧,这点事我自己操办绰绰有余,难道还告诉你姐夫不成?不过说起来也是啊,你到时候临盆,老侯爷和太夫人肯定把一切都准备好了,何劳你费心?”晋阳好奇道。   莅阳可怜巴巴道:“我也知道府上肯定就准备妥帖了,但是心里总不安,总该做点事,哪怕没有多大的用处,好歹图个心安!”   “行,就依你吧!第一次生孩子难免紧张,这也正常!”晋阳道。   “多谢姐姐!”莅阳不由得喜上眉梢。   “你这段时间没有进过宫吧?上回乐瑶还问起你呢!”晋阳有些好奇道。   “宸妃娘娘?”莅阳倒是有些吃惊,忽然想起宸妃知道那些过往,顷刻间心如针扎,只觉得一切恍如隔世。晋阳何其精明?她不敢有丝毫的失态,急忙压下凌乱的思绪,抿嘴笑着道:“我整日昏昏沉沉,一点力气都没有!走到哪里吐到哪里,自己都嫌弃自己,怎么会赶着到宫里去恶心别人?”   “行了吧,每个女人都一样!过段时间就好了,你千万要调节好心情!”晋阳宽慰道:“你去年送我的那两棵腊梅开花了,简直美的不行,走,我带你去看看!”   晋阳站起身,伸出手道。   “好!”莅阳拉着她的手缓缓站了起来,应声道。   待两人从园子里看过梅花回来,还没坐下就听侍女过来禀报,说林帅回来了。   莅阳一时间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可是转念一想,该面对的总要面对,握了握衣袖平静下来,转向晋阳道:“我们也出去看看?”   “半日不见就想成这样了?好,走吧!”晋阳打趣着,却还是挽起她的手臂走了出去。   她们刚走出门就看到林燮和几名将领有说有笑的往这边走来,莅阳许久为见谢玉,一时间竟没有认出来。一想到那天晚上她从门缝中看到的背影,心里就凉了好几分。   那群人走到台阶下都齐齐向晋阳和莅阳行礼,林燮笑着道:“莅阳今儿来的可真巧啊!你们是约好的吗?”   莅阳笑了笑,道:“碰巧而已,早知道就一起来了!”说着鼓起勇气缓缓走下台阶,对有些发愣的谢玉道:“你出来就穿这么单薄吗?”一边说着一边拿出袖中的帕子旁若无人的帮他擦了擦额头的汗。   一边的几名将领忍不住起哄,林燮大笑道:“他穿的可不少,只不过是骨架子小不显得而已!”   莅阳顿时有些羞窘,下意识的把脸侧了过去。   “就你话多!谢玉是胖是瘦,莅阳难道还没有你清楚?”晋阳笑着走下来道。   谢玉好容易才回过神来,忍住怦怦直跳的心脏,柔声道:“你也没说今天要出来呀!”   晋阳‘噗哧’一笑道:“你自己不会去问呀?”   “姐姐,姐夫,各位将军,那我们就先告辞了!”莅阳转过来道。   “好,我也不方便了!”晋阳笑着道。   莅阳夫妇与晋阳夫妇等人拜别后,便由几名管事送了出去。   莅阳和谢玉一走,那几个将领便也告辞了。   “你真的答应了吗?”晋阳问道。   林燮点了点头道:“我征求了一下大家的意见,大部分人还是同意的。”   “可是谢玉毕竟没有过带兵的经验,万一吃了败仗,这个罪名谁来领?”晋阳有些担心道。   “哎呀,干什么都有第一次!他虽然此前为带过兵,但也是有几年行军打仗的经验的。再说了,我考过他,无论兵法策略还是粮草调配等都不用担心。这人还没走呢,你就说吃败仗,太晦气了吧?”林燮反驳道。   “我这也是为了谨慎起见,万一打了败仗,那坏的可是赤焰军的名声,背黑锅的还不是你林燮呀!”晋阳有些不高兴道:“还有,莅阳这才新婚没多久,谢玉却要请缨上前线,这一来一往不得个一年半载?你让莅阳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提心吊胆的怎么过?”   “我知道你都是好心,可是事情也要往好的一面想!谢玉娶了莅阳,这虽然风光荣耀,可是背后说闲话的也多了去了。我都有些看不下去了。他求我把这个机会给他,想立个战功好堵住别人的嘴,这有什么错?再说了,领兵打仗又不是什么好差事,你真以为人人都抢着去?”林燮好言相劝道。   见晋阳有些软了下来,林燮这才继续道:“你要是真为莅阳着想,就应该支持谢玉去建功立业呀!男儿志在四方,哪能一直守在家里陪老婆孩子?再说了,他又不会接生,留下来有什么用?”   晋阳简直哭笑不得,捶了他一把道:“你个大老粗知道什么呀?还男儿志在四方,那行,你这就出去,我和小殊不用你陪!”   林燮忍俊不禁道:“我要是出去,可是把小殊也就带走了,哈哈哈,你一个人在府中呆着吗?”   “你……简直气死我了。”晋阳跺了跺脚道:“行了,你爱怎么着怎么着吧!我看莅阳似乎也不是很黏人的样子,她已经为以后生孩子自己做打算了,也罢!”   今冬气温骤降,与边境接壤的西夏冻死了不少牛羊,按照以往的情形来看,撑不了到过年怕是就要犯边侵扰,抢掠粮食财物了。所以朝廷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就立刻让户部调拨粮草,林燮点兵遣将,准备在西夏犯边之前大军赶往边关支援。   谢玉第一个请缨,但因为他资历和经验都不足,所以很多老将们不服,林燮倒是挺支持,着实费了一番功夫之后,此事算是敲定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家的网络出现了奇怪的问题,无论手机还是电脑都不能回复评论,它可以转着小圈转半个小时直到变成网页失效,。所以请不要撕,不管喜欢谁都不要说另一方的不好行不行?侯爷本来就不是好人,所以别用正常的三观来约束他。毕竟我就是迷恋他这种狠毒的深情!   ☆、琐窗寒   谢玉和林燮等人走到庭院的时候,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晋阳长公主身边的莅阳。她穿着藕荷色镶毛领的斗篷,站在宝蓝色披风的晋阳长公主身边愈发显得清秀和淡雅。   那个时候他心里紧张的不行,甚至想要落荒而逃。别人问的时候他都说莅阳如何贤惠如何温柔,可是如果此刻过去了莅阳对他视而不见,那么以后他怕是再也没有办法在同僚面前抬起头了。   越往前走越害怕,后来索性做出了自己先理莅阳的打算。莅阳是那么识大体的人,肯定不会当众给他难堪的吧?虽然没有底气,他还是这样安慰自己。   可是一切都出乎他的意料,莅阳竟然一脸温柔的走下来给他擦汗,那一瞬间他觉得魂魄似乎都飞走了。就好像他们之间从来没有过隔阂和误会,他几乎是浑浑噩噩的被莅阳拖到了帅府门外。   “夫人,小心!”旁边的宫女过来挽着莅阳下台阶的时候谢玉才回过神来,像是在做梦,他依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旁边的随从将搭在臂弯的披风给他披上,道:“侯爷,我们现在和夫人一起回府还是?”   “回、回府!”谢玉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可是莅阳已经走下下去,回过头对他说道:“侯爷要是有事就先去忙吧!”不等他回答,便已经上了车。   谢玉喉头像是哽住了一根鱼刺,竟是再也说不出话来,愣愣的望着莅阳的马车在雪地上留下的车辙,终究还是转过头道:“算了,先去兵部一趟吧!”   莅阳坐在马车里两只手中都是冷汗,她刚才可是硬着头皮才在众人面前挽着谢玉的手臂走了出来,此刻想起来都是一阵心悸。她相信谢玉也一定同她一样不想看到对方!   “夫人,您没事吧?怎么一直在发抖?”同车陪侍的宫女担心的问道。   “没事,大约是在外面受凉了!”莅阳道:“别担心,一会儿回去就好了。”   这天晚上,谢玉提前过来了。莅阳还没有睡,盘坐在妆台前低头描画着什么。谢玉有些紧张的走了进来,旁边的宫女看到他立刻上前行礼道:“给侯爷请安!”随即知趣的退下了。   莅阳吓了一跳,回过头看到谢玉朝她走来,下意识的抓紧了手中的笔,笔尖上的墨渍蹭到了手上也没有察觉到。   “殿下莫慌,我就是来说一件事!”谢玉心里顿时无比难受,低下声气安慰道。   “你……你说吧!”莅阳依旧紧紧抓着手中的笔不放,就仿佛抓着一件可以防身的武器一般。   谢玉走过来跪坐在莅阳旁边,双手有些僵硬的放在膝头,他一过来莅阳立刻下意识的往后靠了靠,脊背都紧紧贴在了花梨木妆台的边缘。   她那样拧着身子转过来的动作应该有些难受,谢玉注意到她慢慢变大的肚子,正欲提醒她放松一点的时候莅阳已经受惊般的拿手护住了肚子,又往旁边小心的挪了挪。   谢玉想解释什么,但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莅阳没有料错,他的确对这个孩子有敌意。为了让太后就此罢手以免伤到母体,他答应会在莅阳生下孩子后将其除去。   其实他明白,即使没有太后的命令,以他的性情,也绝对无法容忍这个孩子的存在。每次想起来,他都痛苦的几欲疯狂。他一直以为莅阳只是单纯天真少女心性,又任性叛逆,和宇文霖在一起就是说说话弹弹琴,抒发一下文人琴怀,哪里想到他们竟然情深意重到有了夫妻之实的地步。想到这些,他也会恨自己没有保护好莅阳,没有早点发现宇文霖的怀心思,不然莅阳不用吃这么多苦的。她还是个小姑娘,本该无忧无虑没有烦恼。可是现在的莅阳如惊弓之鸟,防他就像防贼一样。   终究是不忍心让她再紧张,谢玉微微往后挪了一点,温和的说道:“过些天,大梁与西夏会有战事。我求了林帅让我带兵前去应援,怕是不能陪你们一起过年了。”   莅阳微微松懈下来,垂下眸子问道:“去多久?”   她眼神中一闪而过的喜悦和激动像利刃般刺进了谢玉的胸膛,莅阳害怕他,莅阳不需要她他,不想让他留在身边。这个想法让他难受的有些喘不过气来,嘴角肌肉微微抽搐着,沉声道:“多则一年,少则半载!”   莅阳紧紧抓着手中的笔,心里快速盘算着,这段时间足够她平安生下孩子了,可是转念又一想,即便谢玉走也,也难保他不让别人动手,她还是要万分小心。   莅阳眼中的一喜一惧全都落入了谢玉眼中,他知道莅阳这么聪明,一定可以猜到的。他也知道莅阳一定不会求他罢手,因为他也不知道如果莅阳软语相求他会怎么做。   “你放心吧,府中的事交给我,我会照顾好父亲和母亲的。”莅阳抬起头来,一脸郑重的说道。   谢玉不由得愣住了,一时不知道是喜是忧,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莅阳的神色变得明朗了起来,没有了方才那样的惶恐和忐忑,谢玉注意到她握着笔的手也放松了,她是知道了他要走才开怀的吧?不过莅阳开心就好,反正他这次出征也的确有着避开她的意思,他实在无法继续忍受这种冷对了。   或许长时间不见,莅阳会想他的吧?等他旗开得胜建立军功,不仅能让人刮目相看,也能让莅阳脸上有光的。   “好,家里就交给你了。”他微微笑着道,“但是你现在不能太过操劳,所以家中一切事物还是由母亲来操持。等……等以后好了,你在帮母亲管理府中事宜,可好?”   “嗯!”莅阳点头道。   她点头的乖巧样子,让谢玉想把她抱到怀里。可是他无法忽略莅阳开心是因为他要走了的事实!   “你在画什么?”他岔开话题,想要把自己从这种悲伤的思绪中拉出来。   “随便画点绣样!”莅阳一下子又戒备起来,紧张的望着他。   谢玉瞟过去,看到花笺上一只栩栩如生的小老虎几乎已经成型,不由得夸赞道:“真可爱!”   莅阳忽然愣了一下,不由得想起了谢玉送她的那只兔子,她已经有两三个月没有想起来了。心里顿时有些愧疚,慢慢把头低了下来。   谢玉俯身过来,试探着轻轻拿起了莅阳的手,莅阳一颤正要抽出来的时候谢玉却是拿走了她手中的笔,挪过去跪在莅阳身边,在她那只小老虎旁边几笔就画了一只一模一样的。   莅阳有些惊奇道:“你画的真好!”   “没有你的好看!”谢玉放下笔,有些不好意思道。   莅阳又不说话了,谢玉垂下头看到莅阳右手上的墨渍,下意识的又握住了她的手,莅阳不明所以,却不敢抽回,单独相处的时候,她总是有些害怕。他握住她的手,总好过去捏她的肚子吧?   她看到谢玉拽出白色单衣的袖口,轻轻的擦拭她手里的墨渍。莅阳吓得动都不敢动,这样莫名其妙的谢玉让她有些不知所措,有些僵硬的任由他低头擦着。   胃里忽然一阵翻涌,莅阳这才想起来自己只要一紧张就吐得厉害,急忙侧过身去奋力的忍着,但一时没忍住,胃里的秽物还是猛地涌了出来,她急忙抽手想要捂住,但旁边的谢玉却忽的撩起袖子接住了,莅阳‘呃’的一声便全都吐在了谢玉的袖子里。   外间的宫女听到了动静匆匆跑进来,看到这场景都是吓傻了,慌忙打水的打水,拿手巾的拿手巾,端漱口水的端漱口水……   莅阳急的脸都涨红了,接过宫女递上来的水漱口后忙站起来,手足无措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一面说着一面拉起谢玉要给他脱掉弄脏了的衣服。   谢玉倒真是有些愣,忽然想到如果把衣服洗了,会不会莅阳就顺便留他住一夜?一念及此,眼睛都不由得亮了起来,乖乖的任由莅阳扳开腰间玉带,除掉了外袍和夹袍。   “快拿下去洗干净!”莅阳交给宫女吩咐道,一面将水盆捧过来让他洗手。   谢玉乖乖洗了手,任由莅阳给他擦干,正满心幸福和喜悦的时候却听莅阳吩咐道:“你快去给侯爷拿衣服,外面天太冷了,着凉了可就不好了。”   那宫女领命,匆匆出去了。   谢玉顿时傻了,眼圈一红差点哭出来,他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宫女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后。   莅阳像是有些累,抬手撑着腰,另一只手抹了把额头的汗,这才转过来道:“你身上穿的单薄,到那边榻前先坐会儿吧!这里对着帘子,一进一出会带风的。”   “哦……我、我换洗的衣袍都洗了,好像还没有干呢!这几天不是都在下雪吗?”谢玉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回过身道。   他此刻仅着一袭白色单衣和深青色罩袍,腰间扎着两圈青色丝绦,发黑如墨、面如冠玉,灯下回眸愈发显得眉目如画、风姿俊秀。单薄颀长的身形甚至显出几分楚楚可怜!   一旁端着水盆的宫女瞥了一眼多看的微红了脸,偏偏莅阳却什么都没有看到一般,反而忍不住笑了出来,道:“堂堂宁国侯,总不至于就一两件外袍吧?好了,你安心那边坐着,肯定能找到的。” 作者有话要说:  侯爷 我去把你衣柜里的衣服全都放到水缸里好不好 哈哈哈哈   ☆、念奴娇(番外)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是临时起意加的,没有什么内涵,就是玩一玩。莅阳不方便调戏谢玉,就让小宫女小试牛刀吧   莅阳说完之后就听外面有宫女回话,便匆匆出去了,只留下一脸颓丧的谢玉站在榻前发呆。   “夫人,这是奴婢从太夫人那里要来的鞋楦,说是侯爷一岁到两岁的!”莅阳打发去太夫人院子的宫女回来了,手里捧着一个锦盒道。   “给我吧!”莅阳一脸欢喜的接过来,宝贝似的捧着进来了,冷不防一抬头就看到谢玉走了过来,好奇的打量着她手中的盒子。   莅阳有些尴尬,她今天忽然兴起要给孩子做小鞋子的念头,也没有想到谢玉会来,所以支了个小宫女去问太夫人有没有鞋楦,没想到竟然真有,还是以前给谢玉做鞋用的。   “什么东西啊?”谢玉拿手指了指问道。   莅阳垂下眸子,低声道:“做鞋子的!”   “给我看看好吗?”谢玉蹭过来眨巴着眼睛道。   “哦,看看就看看吧!”莅阳只得递了过去。   谢玉忙接过来走到一边案几前坐下,将那锦盒置于案上,揭开来一看,却见盒子中摆放着三五双小脚的样子,他拿起来摸了摸,应该是质地硬密的角木所制。   他翻过来看到底下刻着一个小小的玉字,不由得很是好笑道:“我以前脚这么小吗?”   莅阳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她害怕引出与孩子有关的话题,心里只盼着那过去拿衣服的宫女快些回来,好赶紧把谢玉打发走。或许她今天在林府就不该搭理他,否则也不至于现在如此为难。   可是她也不明白为什么谢玉这么聪明的人,此刻却是丝毫感觉不到她的不待见,依然赖在那里不走,还饶有兴趣的把玩着那几只小小的鞋楦。   莅阳此刻只能寄希望与那个小宫女,好容易听到外头的门响,她立刻激动起来,压抑住心头的喜悦道:“侯爷稍等,我去给你拿衣服!”然后转身出去了。   谢玉很是不解,明明他已经表现出了很强烈的想要留下来的意思,莅阳怎么还要这么较真呀?从明天开始可就要忙着为出征做准备了,怕是连见她都很难,怎么这点儿相处的机会都不给他吗?   莅阳出来后却看到那个宫女手里只捧着一件青灰色的斗篷,当下就有些窝火道:“方才我没有吩咐清楚吗?还是你没有看到外面的袍子都拿出去洗了?”   她要是让谢玉穿这么单薄的衣服裹个斗篷往回走,怕是明天一大早太夫人就该问她两口子是不是吵架了?这段时间太夫人可是没少怀疑过他们夫妻出现了矛盾,每次都是被她硬着头皮想方设法圆了过去。   “回夫人的话,奴婢的确照实说了,可是侯爷那边侍候的小厮说没有侯爷的吩咐,任何人不敢进他的卧房,所以只得从外面书房拿了件今天外出时穿的斗篷!”宫女有些为难道。   里间的谢玉顿时舒了口气,面上爬起了得以的微笑,看来多亏了自己治下有方,他那边的人还是很懂规矩的,明天是不是该对那个小厮给个笑脸当作奖励?   莅阳使劲咽了口气,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现在如果发火就太明显了点,毕竟当时要搬回宁国侯府可是她自己的主意,如今又怨得了谁呢?何况即便是共处一夜也没有什么,谢玉应该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行事。毕竟他如果真要正面出手,那么知道真相的那天晚上就已经动手了,何必等这么长时间?   谢玉终于等到莅阳步履迟缓的进来了,立刻站起身道:“那我就先走了啊!咦,我的衣服呢?”   莅阳正欲开口,忽然看到他眸底跃跃欲试的兴奋和得意,立刻就明白了过来,叹了口气道:“你那边的下人架子太大,不认我这边的宫女。行了,你等一下吧,我亲自过去给你拿!对了,要拿什么样式什么眼色的你给我说一下?”   谢玉这下可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像是霜打的茄子般蔫了,手指捻着袍角说不出话来。   莅阳见他懵懵的不说话,便沉吟道:“那我就随便拿两件吧,反正天黑了也看不见,穿着不冷就行了。”一面说着一面往外走去。谢玉这下子真急了,忙上前一步一把拽住莅阳的袖子可怜巴巴道:“天黑路滑,你就不要出去了。反正我过来时已经忙完事情了,就算今晚不回去也不碍事的。真的!”   莅阳转过头,有些好笑的打量着他道:“侯爷刚才不是急着要走吗?万一真误了什么事,我可担待不起。”   谢玉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垂下眸子轻轻蠕动着嘴唇道:“不会误事的。”   莅阳这下可不敢再闹他了,忙抽回手道:“那就明天再过去吧!”谢玉得到了许可,立刻喜不自胜道:“好呀,好呀!”一边又想去拉她的手。   他可以再这样心无芥蒂的同她热络,莅阳却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毫无顾忌的纵着。   “天冷了,烫烫脚再睡,我去吩咐下人打热水!”莅阳往后退了一步,很是得体的说道。   谢玉当然明白莅阳的防范和介怀,可他却不甘心莅阳此后都这么与他相敬如宾。以前他偶尔拉拉手抱一下亲一下莅阳开始抵触,后来渐渐就习惯了,可是自从那夜之后,他们之间就好像被划开了一条无形的鸿沟,再难逾越。   他有些讪讪的收回了手,望着莅阳消失在帘后的裙角,叹了口气走回去坐下了。   过了一会儿,便有宫女端着盆热水进来了,跪下来侍候谢玉洗脚。   莅阳正好走了进来,宫女正低着头帮他解袜带,谢玉便有些尴尬,不敢抬头去看莅阳,那宫女原本就有些紧张,此刻一抬眼就能看到谢玉微红的脸庞和低垂的睫毛,双手立刻就不听使唤的抖索起来。   谢玉被一个陌生女子的手捧着光裸的脚,脸红的更加厉害,有些无助的看向了莅阳,莅阳却目不斜视的坐在那里忙着做手头的绣活。再说宫女平日里见到的侯爷那可都是一脸威严,她们见了都要低眉顺眼,如今却看到侯爷一脸红晕满眼水光的乖乖坐在这里,心里的激动瞬间就压过了紧张,开始有意无意的拿手指捏着谢玉的脚。   “啊……”谢玉哪里受到过这样的撩拨?顿时吓了一跳惊呼出声,看见莅阳望了过来,忙摆手道:“本侯不习惯外人服侍,你下去吧!”   明明声音已经有些濡湿沙哑,却还要装作威严的样子,宫女顿觉好笑,还是乖乖的行礼道:“是,奴婢告退。”   莅阳倒真是有些想不通,无论父皇还是皇兄们可都是宫女侍候洗脚的,这有什么习惯不习惯?谢玉还真难侍候!   “那,我来吗?”莅阳起身走过来,有些疑惑道。   “不不不……”谢玉连声道,别一个小宫女摸着脚他都别扭成那样,要是莅阳来给他洗脚他还不得疯掉?急忙撩起袖子将手伸进水中匆忙搓了几下,拿过旁边的布巾擦干水渍,套上袜子匆匆跑了。   ☆、钗头凤(番外) 作者有话要说:  洗脚梗之后,我便走上了欢脱逗比的路,好像有点回不来了怎么办?说好的正剧向呢   莅阳看他像只兔子般慌不择路的跑了,一溜烟窜到榻上扯过被子就把自己埋了起来,忍俊不禁道:“你是不是使唤惯了你的小厮,所以觉得我的宫女不好使?”(莅阳你老实说是不是知道他有出柜倾向了?哈哈啊哈哈)   谢玉缩到了墙根下,从被子里露出半张脸闷声闷气道:“我不喜欢别人动手动脚的。”   “可我看你倒是挺喜欢对别人动手动脚!”莅阳没好气道。   “我也不是对谁都动手动脚啊,我没有那么随便!”谢玉闷闷道。等了半晌不见莅阳回话,他有些着急的伸长脖子去探看,却见莅阳已经坐了回去,背对着他在忙手中的活计,好像有些不开心的样子。   谢玉正自纳闷,忽然明白过来,当初莅阳便是喝醉了酒才会与他一夜乱情,她大概是一直耿耿于怀吧!谢玉有些于心不忍,悄悄爬下来跻上鞋子走过去蹲在莅阳身边,有些羞赧道:“你对我动手动脚的话,”顿了一下,连耳根子都红了,低声道:“我不会拒绝的,而且很欢喜!”   莅阳猛地一颤,脸色忽然变得苍白起来。她蓦地转过脸,泪水忽的悄然滑落。   时隔这么久,她也早就不去回想了,可是此刻却因为谢玉这句话猛地想起了畅音阁。宇文霖昏迷了那么久,她急的恨不得代他承受,他是为了见她才会受那么多苦,她怎么能不感动?她已经在心里想只要能让他醒过来,让她做任何事都愿意。   他最后终于醒了,她也激动欢喜的快要疯了。后来发生的事她虽然心里极度不愿意,可她终究不忍心拒绝。所以此后发生的一切事她都愿意心甘情愿去承受,未曾有关半分的指责和推脱。她从来没有想过如果那件事不曾发生这样的假设,与其做那样无用的设想,还不如去迎接扑面而来的风霜。   可是后来驿馆的事她却是实实在在后悔的,但此刻回想起来,后悔有什么用?如果那个时候谢玉能坚定的推开她,或许就不会发生那样令她痛苦难堪的事。但她终究还是斗不过母后,到底还是要经历在殿下选择嫁人还是堕胎的选择!   她本来想质问谢玉为何不拒绝,但终究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迅速抬袖掠过脸颊,吸了口气道:“天色不早了,侯爷早点安歇吧!”她心头激动,再也捏不住针,便匆匆将针插在绣布上,准备起身。   可她坐的久了腿脚有些僵硬,一时间就没能站起来,遂伸手去撑,却不小心一巴掌按在了身侧谢玉的膝盖上,谢玉本来蹲在哪里就不太稳,莅阳这一把按下去他上半身便顺势往前扑来,莅阳也失去了平衡向后倒去,谢玉眼疾手快忙伸出手臂搂住了莅阳,但莅阳的后脑却撞上了他的额头,髻上的发钗狠狠戳在了额角,立刻就破皮了。   莅阳听到谢玉嘶的一声吸气,急忙爬起来转过头,看到他额角的划痕已经破皮出血,顿时慌了,惊叫道:“呀,怎么办?”   “无妨!”谢玉被她漠视了这么久,此刻突然赢回这样关切温情的目光,哪里还会觉得半点疼痛?“是我没留神撞到了你!”一边说着一边将莅阳扶起来。   莅阳心里却是怦怦直跳,慌忙抬手去拔发髻上的头钗等,却不小心挂掉了几根头发,疼得眼圈都红了。刚才太惊险了,万一戳到谢玉眼睛怎么办?   “我帮你吧!”谢玉柔声道,不等莅阳发话,便走过来一手轻轻按住头发,一手轻巧的摘下发髻间的金钗宝钿。莅阳乖乖低着头任由他帮她除去簪环首饰解开头发,谢玉温柔的动作让她心底的恐惧和排斥似乎没有那么强烈了。   她的手悄悄摸着肚子,暗想着到底是她理亏,他不能接受自己与别人的孩子也在情理之中,其实她应该习惯才对。以后时间还长着,如果一直剑拔弩张,她怕是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吧?   头上的首饰除去,发髻解开之后突然就轻松了许多。   莅阳转过头来,声气也柔和了许多,道:“谢谢你!”   谢玉笑盈盈的望着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莅阳这么温柔的和他说话时,心里面就涨满了幸福和甜蜜。什么过往什么隔阂多可以抛到脑后去。以前都是他在悄悄的注视她,可是现在莅阳湛如秋水的眸子里只有一个小小的他,再没有了别人。   “别动!”莅阳抬手轻轻托住他的头,查看了一下那处伤痕,道:“你等一下!”随后从妆台下拿出一个小箱子,又倒了杯水,用干净的纱布沾湿给他洗了伤口处的血迹。这才拿起一个小瓶子,到了些白色的药粉,用指尖沾上轻轻的给他擦在伤口处。   药粉沾上破皮处的伤痕,谢玉不由得吸了口气,眉头轻轻皱了一下。   “有点疼,别怕,很快就好了。”莅阳柔声哄道,眼睛仍旧一眨不眨的注视着那细小的伤口,细心均匀的涂着药粉。   谢玉鼻子一酸吗,差点没忍住掉下泪来。他还记得新婚之夜酒气上头对莅阳动手的时候被她用金钗扎破胳膊的情景,那时候可是他自己给自己擦洗上药。现在不过一点点破皮,莅阳都这么关切和心疼,以后莅阳可能会对他更好呢!但他却要狠心杀她的孩子?   他心底刚生出愧疚的时候就立刻压了下去,没事,刚出生的婴儿夭折的那么多,再正常不过了。莅阳以后还会再有孩子的,她喜欢多少孩子就生多少。   “好了!”莅阳有些诧异的盯着忽然发怔的谢玉。   谢玉这才回过神来,下意识的抬手去摸,却被莅阳一把拍开,道:“不要摸,等明天早上就结痂了。”忽的有又想起来什么,很是担心道:“别人问起来怎么办?”   谢玉忽然又想起来上次被母亲打了两巴掌后莅阳担忧的眼神,只是那个时候的他那么开心还不知道莅阳怀着被人的孩子,这才短短几个月,对他来说却好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帽檐盖住就看不到了!”谢玉安慰道。“好了,咱们休息吧!”   莅阳有些为难,硬着头皮道:“我晚上起来的太频繁了,怕影响到你睡觉。要不,你就睡在外面吧?”   谢玉一听立刻拒绝,道:“我不,你让我睡丫鬟们睡过的地方?”   莅阳急红了脸,道:“不是,我说的是为隔扇门那边!”   “夏天睡那边凉快,现在大冷的天,太通风了,我怕冷!”说着双臂环抱做出一个瑟缩的模样。   见莅阳很是无奈,急忙补充道:“我睡觉很规矩的,不说梦话也不会打鼾……你、你知道的。我睡里头,不会打扰你的。”   片刻后,熄灯就寝。   谢玉终于如愿留下,睡在红罗帐最里面,好在此间的卧榻本就宽敞,他虽然挨隔板,却依然有一大片可供活动的区域。   莅阳到底有些心事重重,躺下许久都睡不着,后来终于闭上眼睛了,可没睡多久却又要起夜。她怕惊扰到谢玉,就悄悄了个身准备撑坐起来,可头发好像被什么东西勾住了,急忙把手顺过去摸,却是一把摸到了谢玉的手,不由得吓了一跳,透过妆台上昏暗的灯光看去,这才发现他睡觉竟然拽着自己的头发,不由得哭笑不得,轻轻扳开他的手将那缕头发抽出来才起身。   夜里起了四五次,每次都发现不是头发就是袖子总会有多西被睡着的谢玉抓在手中,到最后都习惯了,起来之前先将他的手扳开。   谢玉晚上谁的好,早上自然起来也是精神百倍。但是莅阳还昏沉沉的睡着,他依稀感觉到她晚上不停地起来,想着让她好好睡,便蹑手蹑脚的起来,洗漱收拾好后那边的小厮正好将他的衣物送了过来。谢玉心里很是感慨,有一个伶俐懂事还识相的随从实在是太有必要了。   他临走时过来看莅阳,见她睡的依然很香,便偷亲了好几下才心满意足的走了。   时间一晃而过,很快便到了谢玉要率军出征的日子。老侯爷本就是军旅出身,对这些早就见怪不怪了,所以只是随意叮嘱了几句。而太夫人向来认为儿子不能娇养,何况谢玉也在军中磨砺了好些年,自然也不是很担心。莅阳虽然有那么点舍不得,但是为了能顺利安心的生下孩子,还是很乐意的看他离开的。   于是,宁国侯谢玉第一次上战场的践行宴就在欢快而热闹的气氛中结束了,席间莅阳还从公主府唤来了几名乐师助兴,加上是随她出宫的御厨的亲自主厨,所以大家都吃的很尽兴!觥筹交错间没有半点的离别感伤!   “公主应该去送送!”散席后大家互相拜别,莅阳快要走回来的时候,看到齐嬷嬷迎了过来,道:“人家丈夫出征,妻子可是有送到城门外的呢!您怎么真就回来了?”   莅阳有些诧异道:“难道让我把他送到城门外?不,我现在可不敢骑马!再说了,践行宴都结束了,还送什么?”   ☆、九回肠 作者有话要说:  注意注意:上接78章琐窗寒!79和80划归番外,我是被官方发糖甜傻了,但醒来后还是要按照正路走的,呵呵   不多时,派出去的宫女便带回了谢玉平素换的外袍。   谢玉即便再不甘心,却也没有办法!好在莅阳亲自替他更衣,也算是一种补偿吧!   “天黑路滑,小心点!”莅阳垂头给他系好披风带子,声音软软的叮嘱道。   “好,我知道了。”谢玉望着她的手指从他衣襟上滑落,压下心底的惆怅,微微一笑道。   送走谢玉之后,莅阳心里终于舒了一口气。   齐嬷嬷走了进来,福了福身道:“公主为何不顺势把侯爷留下呢?”   莅阳叹了口气道:“我们之间表面上看去云淡风轻,其实内里波涛暗涌,我不知道私下相对的时候会做出什么事!现在还是远一点好,待我慢慢想办法吧!对了,嬷嬷,谢玉要出征,你应该听到了吧?”   齐嬷嬷弓着身道:“今儿听府里的绣娘们说起,好像已经在赶制冬衣了,大概要去挺长的时间!”   莅阳点头道:“他方才便是来说此事,如今两部相见,倒是绝好的选择!”她抬手抚了抚肚子,微微一笑道:“可我心里依然矛盾,一会儿觉得终于可以松口气,一会儿又害怕暗箭难防!”   “公主现在不要有这么大的压力,或许形势并没有您想的这么糟糕!要实在闷得慌,不如等哪天天气好了回去住两天?奴婢已经吩咐管家好好料理府中事务,那些咱们怀疑与宫中有联系的人也都打发走了。时间久了府中的下人也就明白了,您才是他们真正的主人。”齐嬷嬷宽慰道。   “也许真是我杯弓蛇影吧!孩子没有生下来之前,我谁都不敢相信!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但好歹也得等谢玉走了再说!哪能他还没走呢,我倒先回去了?”莅阳缓缓道。   “公主说的有道理,是奴婢疏忽了!”齐嬷嬷有些愧疚道。   莅阳走过来在妆台前缓缓坐下,齐嬷嬷招了招手,那边两个小宫女走过来跪在莅阳左右侍候她卸妆。   “前几日,我听说咱们这边的嘉月和老侯爷身边的随从吵起来了,到底所谓何事?”莅阳望着昏黄的铜镜,微微蹙眉道。   “这个……都过去很久了。”齐嬷嬷有些尴尬道。   “奴婢知道,”旁边一个小宫女道:“就是上次殿……夫人去同泰寺拜佛,回来时不是动了胎气吗?侯爷竟然以照顾不周为由头将嘉月姐姐等全都抓了起来,还让老侯爷身边那个叫谢宏的随从去审讯了半天,后来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嘉柔和嘉靖就被遣送回府了。嘉月姐姐自然肚子里憋着气,所以……”   “咱们此次带了十六名宫女吧!”莅阳若有所思道:“但我都不太熟悉,有些甚至叫不上名字来!好像那次之后,的确有两个熟面孔再没见过!原来是打发回去了?”   “公主您身子本就不好,孕期还是少操劳的好!那些琐事,奴婢都已经处理了。”齐嬷嬷说着瞟了那多嘴的小宫女一眼,道:“嘉月那丫头就是太狂妄自大了,在宫中颇有品级,如今到了侯府还太把自己当回事。一个姑娘家去跟老侯爷身边的随从斗嘴,这传出去了还不让人笑死?你们不长记性,反倒宣扬到公主面前,是觉得好玩吗?”   “没、没有,奴婢们就是觉得委屈,凭什么侯府的人就可以随意欺负殿下身边的人?”那小宫女扁了扁嘴巴道。   莅阳依稀可以猜到当日的事由了,定然是谢玉觉察到不对劲所以将随行的侍女们抓了起来审讯,后来查出与宫中有关,这才去见太后,以至于终于了解了事情的真相吧!   “好了,别难过了,以后你们好好跟着我,不会再有事了。”莅阳和声安慰道。   “是!”小宫女恭恭敬敬道。   “出来之前反复叮嘱过要与这边的下人好好相处,你们也都是答应过的。好在并不都像嘉月那样,我也省心了不少。以后真要府中的下人有什么冲突,直接来找我就行了,明白吗?”莅阳吩咐道。   “奴婢遵命!”两名宫女齐齐答道。   自从那天之后,谢玉便再也未见莅阳。他整日忙着各种事宜,回到府中时大都已经到了深夜,自然不好搅扰。再次相见的时候便是府中明堂的践行宴上,她素衣简装,清淡温婉,含笑接受大家的见礼。   老侯爷本就是军旅中人,太夫人也算是给他送行了半辈子,所以此次对于谢玉出征,老两口也都颇为淡然,倒不至于出现别家抱头痛哭难舍难分的情景。   莅阳素来矜持守礼,且身份尊贵,所以大家也不会像看普通妇人那样看她,先前还觉得她如今身怀六甲,丈夫却要远征,肯定是一脸悲伤哀容,却没想到她始终从容淡定,优雅大方,便不由得佩服起这份气度来。   拜别父母和莅阳后,谢玉便在两名小厮的陪同下回房间去收拾要带的东西,老侯爷特意让随同自己出征过的谢宏陪谢玉一起去,也算是有个照应。   谢玉换好戎装带上武器走出来时,谢宏等人已经在门外等着了。   “您不去跟长公主道个别吗?”谢宏问道。   谢玉抿了抿唇,面上现出几分坚毅决绝的神色,摆手道:“方才不是已经见过了嘛!走吧!”   谢宏撇了撇嘴,带着两名小厮跟着他走了出去。   宁国侯府外面,早有下人将马牵了过来。谢玉接过马缰,眼中的神色忽的柔和起来,手掌轻抚着马头,脑中不由得浮现出初次街上相遇的情景。那时候的莅阳飞扬恣肆、明艳不可方物,却也桀骜不驯的紧,而如今的她低眉浅笑、温婉端庄,再也不会轻易走出那方小院的天地……   “侯爷?”谢宏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谢玉这才回过神来,看到小厮们已经将他的行囊系上了马鞍,整装待发,就等他了。   “走吧!”谢玉一甩披风飞身上马,谢宏等也跨上了马背。   莅阳在两名宫女的搀扶下走到大门口的时候,外面的小厮忙过来躬身请安。   “侯爷已经走了吗?”莅阳缓缓问道。   “回长公主,侯爷刚刚启程!”小厮恭恭敬敬道。   “哦!”莅阳微微颔首,面上却无悲无喜。   谢玉快到街角的时候,身后的谢宏忽然轻笑了一声,对旁边的小厮道:“咦,你们看,长公主怎么出来了?”   前面的谢玉猛地一震,蓦然回身,就看到长街尽头侯府门口的台阶下,莅阳静静矗立的身姿。他心头顿时一喜,想也没想便调转马头往回奔去。   谢宏抿着嘴,很是得意的回过头笑望。   莅阳其实并没有非要与谢玉话别,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回到院中之后有些心神不安,鬼使神差般的就走到了府门外,本来还有些尴尬生怕撞到,没想到他前脚刚走,也算是微微定下了心。走下台阶后,果然看到那几个策马奔去的身影。   她低下头摊开了手掌,雪白的掌心平滑柔软,昔日控缰握鞭磨下的薄茧已经褪的无影无踪!   正自失神之际,耳畔忽的传来马蹄声,她蓦地抬起头,就看到谢玉策马奔来,在离她三丈之处飞身跃下马背大步走了过来。莅阳只觉得一种摄人的气势扑面而来,还没有回过神就被突然走上来的谢玉一把抱在了怀里。   他身上冰冷坚硬的铁甲隔着衣服传来一阵寒意,但他贴在额头的脸庞却是温热的。莅阳愣愣的站在那里,好容易才稳住了身形不至于跌倒。   “莅阳、莅阳,”谢玉喃喃的唤着,忽的压低声音问道:“告诉为夫你的闺名,往后那么长时间不得相见,也可在心底念叨!”莅阳鼻头一酸,心底有些动容,却还是微微摇头道:“没有!”   谢玉倒也未见有多么失望,只是苦笑了一下,紧紧抱着她很是动情的柔声道:“那莅阳多保重,好好等着我回来!”他两手稳住莅阳的身体,缓缓退开了一步,这才放开手,转身大步走过去也跃上马背扬鞭而去,再也没有回头看一眼。   此去万水千山,生死难料,此刻多一分缠绵,日后变多一分刻骨的思念吧!而他现在却不能背负儿女情长,必须沉下心来,用所有热情和精力去迎接生平第一场战争。   谢玉走后,莅阳虽然还是不敢松懈,但却不像之前那样惴惴不安了。太夫人念及她一人孤寂,常常抱着那只小狗儿过来探望,有时也陪她一起做些小鞋子小衣服,因为不知道是女孩子还是男孩子,所以就都做了些备用。   时间也是过得飞快,过完年后转眼间就到了开春。本该是万物复苏的季节,金陵城中却忽然因为一件噩耗而陷入了慌乱和惊恐之中。   金陵城中突发瘟疫,疫情严重,官府渐渐已经难以控制,未免疫情扩散,只得封锁城门,严禁出入。城中一时间也是人心惶惶,由于孕妇和幼童身体比较弱,所以最易感染,因此金陵城中那些达官贵人的家眷都受到了特殊的照应。   州府官员们在金陵附近的清净山庙为这些需要照顾的人划出了居所,一时间纷纷挤破了头。莅阳自然是首当其冲受照顾的一个,便在此时,她受到了卓夫人的来信,得知她因为年节时回娘家未及离开便因疫情突发只得滞留,后来被安排在了睿山上的一座庙宇。她觉得那边环境什么的都可以,所以邀请她过来作陪。   ☆、离恨天(上)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求评论,让我看到不都是路人! 好了,侯爷你一边玩去吧,公主有卓夫人照顾了,么么哒   谢玉不在,莅阳的一切事宜自然是由老侯爷太夫人照应。既然她在睿山有认识的人,那再好不过了。但毕竟她身份尊贵,不同于其他贵妇,所以老侯爷特意点了几十名武艺精湛且为人机警又信得过的府兵随行保护!太夫人也把一应饮食起居等都打点好了,本想着一同随行,但一府中实在走不开,疫情不知何时结束,不能确定归程。只说自己所带之人足够侍候。   也的确,宁国侯夫人出城时可是带着个车队的,就连守城官兵都笑说大概搬了半个府邸吧!莅阳离开金陵之前,便派人去给晋阳送话,晋阳将早就找好的稳婆提前便给她打发了过来。   虽然一路跋涉稍显疲累,但是好在一下车就看到挺着大肚子的卓夫人在贴身丫鬟的陪伴下来迎接,一时间心里也是暖暖的。   “有劳姐姐了!”莅阳福了福身笑道。   “别介,长公主行礼,我可是万万担待不起的!”卓夫人笑着挽了莅阳的手臂道。   莅阳回头吩咐齐嬷嬷照看一下下人们搬行李,然后便与卓夫人有说有笑的相携而去。   此处虽然荒僻,但环境清幽安静,倒也是难得!卓夫人领着莅阳进了稍显破败的院子,笑着道:“这里提前就已经有人修葺过,所以虽然不及公主府和宁国侯府的富丽堂皇,但起居行走却是挺方便。我们两人住的院子紧挨着,中间就隔一道月亮门,平时没事可以到前厅来聚聚!”   “如今这样的情景,能得一处安身之所已是大幸,哪里还敢太过讲究?”莅阳含笑道:“姐姐住得惯,我自然也不会嫌弃!”   卓夫人不由开怀的笑了,道:“从第一眼认识你,我就很欣赏你身上这种千金小姐们少有的疏朗和豁达!后来得知你竟然不是一般的千金小姐,而是当朝长公主,宁国侯夫人,还着实犹豫了一下,害怕高攀呢!没想到后来见过几次才发现咱们性情居然如此相投,该庆幸当初等了等,这才没能失之交臂!”   “姐姐何来高攀之说?妹妹也就是有幸生在帝王之家,人与人相交,若是要拿出身比,着实很不公平。同为女子,我却是很敬仰你这种自由自在武艺高强的人,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不像我,每次出个门后面都跟一大堆,就独自出去了一次,还差点被人偷了钱袋!”莅阳笑着自嘲道。   两人说笑着便已经进了院子,看到一棵高大的空心古柏,莅阳笑着道:“你瞧,这庙里的树都长得和别的地方不一样!”   卓夫人也笑着道:“可不是嘛!都空成这样了却还一直活着!走,你一路奔波,定然累了,我已经叫人准备了羹汤!”   “姐姐真细心,多谢了!”莅阳笑着道。   到了晚间二人一起用饭时,莅阳才得知卓夫人竟然也是一个人待产,卓庄主此时正与魔教教主约战苗疆,来回路途遥远,怕是几个月都回不来呢!   莅阳顿时有种被老天捉弄了的失落感,若非齐嬷嬷在一边打圆场,她差点失态。她来睿山之前便是料定了卓家既然在武林中赫赫有名,且卓鼎风又是成名高手,那么与卓夫人比邻而居,想必是最安全的。越是到临产,她晚上越是睡不着。随行那么多人,她除了齐嬷嬷一个都信不过。   如今却忽然得知卓庄主压根就不在,顷刻间便有种天昏地暗的感觉。   卓夫人也发现了她神色有异,关切的问道:“妹妹这是怎么了?”   莅阳回过神来,苦笑道:“刚才肚子疼了一下!”   “不要紧,你如今也有八个多月了,肚子里有动静正常,别怕!”卓夫人宽慰道。   莅阳拿帕子擦了擦额上冷汗,镇定了心神,这才缓缓问道:“卓庄主不在,让姐姐一人在此荒山待产,难道就不担心吗?”   卓夫人不解道:“担心什么?山下可是有官兵把守,寻常盗匪什么的根本无法靠近。且不说我并非寻常弱质女子,身边也带了十余名家丁,真有什么不怀好意的江湖宵小靠近,怕是倒霉的他们吧!”   莅阳一时有些不知道该如何作答,苦笑了一下道:“姐姐是女中豪杰、巾帼英雄,自然什么都不用怕的。”   卓夫人看到她脸色有些苍白,额头上细汗涔涔,大大的眼中隐含着惊惶和无助,不由得笑了,握住她的冰凉的手安慰道:“以你的身份,突然来到这样的地方,自然会心生恐惧,何况驸马又不在身边!但是我既然邀请你来与我同住,自然会好好照应你的!第一次怀孕到了快生的时候心里一般都很恐惧焦躁,但是别怕,我是生过孩子的人。这样,你要是不嫌弃,就将铺盖搬过来与我同住,如何?”   莅阳眼睛不由得亮了,回握住她的手激动的有些颤抖,道:“姐姐此话当真?”   “我觉得这个提议挺唐突的,毕竟你身份尊贵,和普通人共处一室,会不会有些……”卓夫人说完之后有些担心的问道。   “不会,不会,我身边就齐嬷嬷一个有点见识的人,可惜她又没有生过孩子,别的小宫女更不用说了,什么都不懂。虽然仆妇稳婆什么的倒是带了一堆,可终究太过陌生了。有时候睡到半夜肚子里忽然一跳一跳的我就害怕的不行。”莅阳不等她说完急忙激动的叫道。   这样一来,两人便搬到了一起居住。莅阳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下了,卓夫人的院子周围都是卓家的家丁,自然是万分周全的。而莅阳最不放心的便是从随行而来的府兵以及太夫人安排照顾的产婆等。因为这些人中都有可能是谢玉的耳目,她也素有耳闻,产婆接生的时候可以轻而易举决定一个婴儿的生死。而她那个时候自顾不暇却是最无助的,所以必须安排信得过的产婆接生,侯府来的人只需要搭把手就行了。   如今与卓夫人同住,倒是可以防着府兵中的武士。   从此以后,莅阳几乎日夜都与卓夫人在一起,同吃同住,同行同止。白天做做绣活,一起到外面散散步,聊聊天,倒也过的惬意舒坦。齐嬷嬷打听过,说是民间有传闻,两个孕妇经常在一起的话,彼此肚腹中胎儿会有感应,很有可会一起落地。(没有依据的啊,我只知道女生经常在一起时间久了,亲戚会一起来的)   其实莅阳心里明白,两家的孩子多半会一起落地,因为大家都不知道她腹中孩子的真正月份,甚至有可能她的孩子会比卓家的孩子更早落地。如果这样最好,她要是先与卓夫人生产,那么卓夫人定当全力照应,怕是更能防患于未然。   说起来也真是巧,有一天两人正坐在一起下棋的时候忽然同时阵痛起来,产期着实有些提前,所以两边的人都忙着布置产房,然后便将两人各自扶到了相邻的产房中。阵痛从下午一直持续到深夜,一离开卓夫人,莅阳心底的恐惧立刻涌了出来,偏偏外面电闪雷鸣,风雨大作,她便更加惊惶不安。   齐嬷嬷带着一帮子产婆守在旁边不住的给她打气鼓励,坚持刀片最后已经精疲力竭,索性最后终于提着一口气将孩子生了下来。几乎在同时,隔壁也传来了婴儿的哭泣声,两个孩子几乎是同时落草。   莅阳疲惫不堪,用尽力气望向了齐嬷嬷,拜托她一定照顾好孩子,然后在还不知道是男是女的情况下便脱力晕了过去。   莅阳终于醒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只是发觉自己好像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了。   外面隐约传来哀伤的哭泣声,莅阳心头一惊,顿时涌起不好的预感,挣扎了几下,声响引起了外面的注意,很快便听到了推门之声。   齐嬷嬷普通一声跪下,还未开口便已经泣涕横流。   莅阳心头愈发惊惧,支撑着想要起来,无奈产后气虚体弱根本起不来,顿时流下泪来,哽咽道:“快说……”   齐嬷嬷悲泣不止,道:“昨夜公主昏过去之后,奴婢抱着小公子和卓家的小少爷一起擦洗,却不料院中那棵空心古柏被雷电击中,一段粗枝轰然断裂砸中了产房屋顶,顷刻间瓦碎梁歪,窗棂也被震落,狂风涌入,屋内烛火俱灭,奴婢和卓家的乳娘也都吓得跌坐在地,幸好外面的侍卫顶风冒雨进来救出了昏迷的公主和虚弱的卓夫人。但是奴婢当时吓糊涂了,两个小公子都掉在木桶中,也都赤条条一丝不挂,根本就分不清哪个是谁家的。原本也相安无事,但是……”齐嬷嬷忽的哭着再也说不下去了。   莅阳嘶声道:“到底怎么了?”   齐嬷嬷哭的喘不过气来,却还是伏在地上哽咽道:“今天中午其中一个孩子忽然喘不上气来,如今已经……去了。奴婢对不起公主,都是奴婢的错,没能保护好小公子,奴婢该死……”   莅阳顷刻间如同失了灵魂般软软的跌倒在榻上,脸色煞白,全身颤抖,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   齐嬷嬷半天不见莅阳说话,只听到愈发急促的喘气声,小心翼翼的抬起了头,却见莅阳伏在榻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脸色已经呈青紫色,顿时吓坏了,扑过来一边给她顺气一边掐人中,大哭道:“公主一定要坚持住……”   ☆、离恨天(下)   莅阳胸中气血翻涌,喉中一阵腥甜,好容易才压下去,双手狠狠揪住被角,咬牙切齿道:“谢玉,谢玉,你果然够狠!”   齐嬷嬷哭着问道:“如今可怎么办?”   “怎么办?”莅阳忽的扬起脸厉声道:“还能怎么办?除了老天谁知道夭折的是哪家的孩儿?如今除了倾尽全力保住另一个孩子,还能做什么?”一想到自己含羞忍辱受尽折磨终于熬到了最后一刻,却发生这样悲惨的事,顿时恨不得亲手杀了谢玉。   “不,我不相信老天会这么狠心,我那苦命的孩儿怎么可能一生下来就不得见天日?”一念及此,顿时如万箭穿心,莅阳咬着嘴唇忍住眼泪道:“我们要保护好活着的孩子,虽然说有人不想让我的孩儿活,但既然在那样慌乱的情景下,便没有人敢肯定哪个是我的孩儿!意外能发生一次,便还会有第二次!”   莅阳顾不得虚弱的身体,颤抖着爬起来便要下床。   齐嬷嬷急忙按住她道:“公主这是要做什么去?”   “抢孩子!”莅阳铁青着脸道:“我绝不能就此忍气吞声,否则怕是连这个孩子也难以幸免于难!”   女人之间的情谊说起来真是很神奇,可能昨天还情同姐妹,今天便反目成仇。   莅阳与卓夫人便是如此!   “长公主,你们不能仗势欺人!这明明是我的孩儿,你把我的孩儿还给我!”即便是卓夫人武功高强,但是刚刚生产后也是虚弱不堪,此刻被自家的产婆和乳娘扶着,颤颤巍巍的快要站不住。   卓家的家丁已经全部被侯府的精锐府兵镇住,一个个只能眼巴巴的看着那个不知道是谁家的小公子被趾高气昂的宁国侯夫人抱在怀里。   “你凭什么说是你的孩子?这明明是我的孩子!”莅阳虽然也站的摇摇晃晃,但是怀里却紧紧抱着那个襁褓中的婴儿。她的身后站着从金陵带过来的仆妇乳娘以及产婆等,还有十多名剑拔弩张的府兵助威,倒是一副气势凌然的样子。   两方对峙,明显谢家占了上风。莅阳几乎可以随时就将孩子抱走,而卓家的家丁此刻全都受制,卓夫人自然也是无计可施。   “做人要有良心,你不能这么恩将仇报!”卓夫人气的目眦欲裂,颤声大叫道:“我不能证明这是不是我的孩儿,但你同样也不能证明这是你的孩儿。如此明目张胆的强抢,还有没有王法了?我要告到官府去,说你们权贵仗势欺人,抢夺我的孩儿!”   莅阳喘着气,在齐嬷嬷搬过来的圈椅上坐下,忍不住笑着道:“姐姐当日亲口所说,官府要真那么好用的话,天下哪里还有不平事?别忘了,官府可是我们家的。我的皇兄是大梁的天子,这所有的公道是非都是他一个人说了算!你倒是告呀,看你能不能把我告倒!”   卓夫人顿时傻了眼,忽的扑倒在草丛里哭天抢地,涕泪横流道:“且不说当日在医馆我出手相帮,就说这些日子我对你的照顾也全都出自真心,怜你一个从未吃过苦金枝玉叶要受此等恐惧和磨难,把你当亲妹妹一样看待,没想到你竟然这样待我?老天啊,你简直就是个不讲理的泼妇!”   莅阳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眼看着就要输了气势,立刻学着卓夫人的样子指着她大声道:“你才是泼妇……”   谁知道她嗓门有些大,惊扰了怀里的婴儿,这婴儿忽的哇一声大哭起来,这一哭顿时就把场中的所有人都给震住了。莅阳从没带过孩子,顿时慌了手脚,正想向那边卓夫人求助的时候,却见她已经跌跌撞撞的奔了过来,哭着道:“咱们先别争了,看看孩子是不是饿了?”   一场闹剧就此中断,两人抱着孩子互相搀扶着进了厢房去喂奶,只留下外面一大帮人面面相觑。   反目成仇是一瞬间的事,和好如初似乎也是转眼之间的事。两人哄好了孩子之后,才忽然想起来方才的争吵。一起望了眼那边白色绢布裹着的婴儿尸体,不由得抱头痛哭起来。   此后两人又住到了一个房间,共同照顾着幸免于难的孩子,平日一起缅怀着另一个苦命夭折的孩子,常常相对垂泪或抱头痛哭。   经此突变,虽然金陵疫情已经缓解了,但是两家却都没有打算下山。   孩子出生的第二天就有府兵下山回城报讯去了,所以宁国侯府只知道添了长孙,却并不知道其中一个孩子夭折的消息。   谢玉四月下旬班师回朝,带着赫赫战功满怀喜悦的归来,却得知金陵因为疫情严重所以莅阳带着人到了城外睿山产子,当即便快马加鞭出城去接。   谢玉带着激动和喜悦风尘仆仆的赶到睿山的庙宇外时,看到院中那棵高大的枯树下站着一个长身玉立、仪表堂堂的青衫男子,正一脸愁苦,不停地唉声叹气。   引路的小厮道:“侯爷,这位便是天泉山庄庄主卓大侠,此次长公主便是同卓夫人一起在此地生产的。”   卓鼎风一看到那个一身华贵气宇不凡的年轻男子便猜到了其身份,虽是江湖中人,但该讲的礼仪规矩也不能少,急忙上前拱手行了一礼道:“想必就是谢侯爷吧!在下卓鼎风,有礼了! ”   “卓庄主,幸会幸会!”谢玉也客气的还礼。   他隐约听到吵闹之声,便要上前,却被卓鼎风伸手拦住,叹了口气道:“谢侯爷稍等,拙荆又和长公主在吵架了!”   小厮匆匆走过去,站在窗下道:“殿下,殿下,谢侯爷回来了!”本以为谢玉一回来莅阳就能熄火,没想到里面的吵闹声更盛。   谢玉脸色微变,道:“长公主本就体弱,怎么比得了卓夫人女中豪杰?卓庄主拦住本侯,可是在放纵卓夫人欺负长公主?”   卓鼎风叹气道:“谢侯爷还真是大言不惭,长公主已经将拙荆气哭过好几回了。她仗着人多势众动不动就要带走孩子。”一提到孩子,眼圈不由得红了,凄然道:“发生这样的事,实在令人难过。可现在根本不知道孩子是谁家的,可如何是好?”   谢玉抿了抿唇,眸色有些暗沉,深吸了口气推开卓鼎风的胳膊,大步走上前去,站在窗下道:“莅阳,莅阳,我是谢玉,我进来了啊!”   不等他上前,紧闭的门忽然打开了,却见一个陌生的女子怀抱着襁褓跑了出来,随即便看到一个盘子扔了出来,接着又是一个枕头,随后他就看到了披头散发神情憔悴的莅阳哭喊着奔出来大叫道:“把孩子给我,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卓夫人跌跌撞撞的扑到卓鼎风怀里哭道:“她疯了,她真的疯了,我怕她把孩子给摔死。你知道吗,她把我胳膊都咬破了……”   谢玉一颗心差点跳出腔子,苦苦思念了半年,如今终于看到活生生的莅阳站在面前,可是莅阳却变成这样癫狂凄厉的陌生模样,他一颗心顿时沉入了冰冷的深潭。这样的结果,他之前可曾料到呢?   莅阳手里提着个青铜烛台神情恍惚的跑了出来,竟然连脚底下的台阶都不看便往外飞扑,嘴里大喊道:“把孩子还给我,还给我……”   “莅阳!”谢玉痛心疾首,大步过去一把抱住了从台阶下差点摔落的莅阳,后退两步才稳住身形。她瘦了好多,轻盈的如同一片羽毛,这样衰弱哀伤的样子,就像……就像大婚前她在丹凤阁求他答应她出城为宇文霖送行时的样子。   谢玉痛心疾首,拥抱着莅阳的双臂都微微颤抖起来。   “放开我,放开我……”莅阳手脚并用,疯狂的挣扎,卓夫人忽然惊呼道:“小心!”眼看着莅阳忽然倒转手中的烛台,三寸长的尖刺狠狠朝着谢玉背心扎去,卓鼎风眼疾手快,立刻放开妻子,飞身掠过去堪堪夺走了莅阳手中的烛台。随即并指如风点在莅阳背上,她的身子晃了晃,随即无力的歪倒在谢玉怀中。   谢玉却似乎并无多大的惊讶,微微点头道:“多谢卓庄主出手!”然后将莅阳打横抱起,转身缓缓走上台阶进了房间。   双眼一阵灼痛,泪水忽的涌出眼眶,无声的滴落在莅阳苍白如纸的面上。   他抱着莅阳,将她放在窗下那张长榻上,弯腰拉过被子给她盖上,屈膝跪在榻前,迅速抬袖抹掉了眼角的泪痕,紧紧握住莅阳冰冷单薄的手合在掌心,难过的说不出话来。   她都知道了,她那么聪明,他所做的事怎么可能瞒得过她?尤其是她对这个孩子如此上心!方才他在莅阳迷乱癫狂的眼神中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刻骨仇恨。她一定想要杀了他的,他知道莅阳是怎样的女子,他比谁都了解她的坚韧和隐忍,以及决绝。   这次是烛台,或许下次会是匕首、长剑?谁又说得上来呢?她的恨不能言明,只能压抑在心里,所以只会愈发浓烈!如今的她衰弱的如同枯萎的蝶翼,脸上看不出丝毫的鲜活气息。谢玉忽然有些恐惧起来,自己是不是算错了什么?莅阳会不会……会不会就此离开他?   他不由得一个惊颤,俯过身将莅阳的手贴在了胸口,沙哑着声音道:“莅阳,你一定要好起来,你这样子,我的心都碎了。莅阳,莅阳,一定要好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每晚更完就两三点了现在不喝牛奶就彻夜难眠呜呜呜不知道喝多了会不会长胖,打滚求评论求收藏   ☆、浪淘沙   这一年金陵最惨烈的事应该是爆发了数月的瘟疫,而最热闹的莫过于谢卓两家争子的传闻。   一方代表着朝廷权贵世家,另一方则代表了民间有实力的武林世家,两方争持不下,最终传到了朝堂之上。梁帝倒也是个有趣的人,听闻此事与皇妹莅阳长公主有关,自然不愿袖手旁观,于是下旨将谢氏夫妇以及滞留在金陵的卓氏夫妇一起传召到了大殿上,让朝中大臣们一起议论该如何解决,孩子到底判给谁家。   常言道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况这样一桩糊涂账呢!连爹娘都认不出来的骨肉,别说是朝臣,连梁帝也是无计可施。将那出生一月有余小鼻子小眼睛都已经慢慢长开了的婴孩抱在怀里转悠了几步,梁帝忽的心生一计,当下宣布,既然相持不下,也无法断定到底是谁家之子,不妨寻个折衷的法子,将这个孩子视为两姓之子,但是既不能姓谢,也不能姓卓,负责对于谁家都不公平!   大家不由得纷纷附和,可又都纳闷了,不姓谢也不姓卓,那么该姓什么?   这个时候梁帝笑着发话了,下旨给这个婴儿赐国姓萧。且名字从了皇子辈的景,既然是生在睿山,那就赐名萧景睿!此言一出,众皆哗然,却又觉得再公平不过了。卓氏夫妇本来在上殿之前就已经做好了梁帝偏袒长公主使阴谋诡计夺走孩儿的心理准备,但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结果,一时间也都是感激涕零。毕竟若是以他们自己的实力,的确无法跟宁国侯府和莅阳长公主府斗,顶多也就是引起大家的关注,但是过不了一两年,谁又记得这件事呢?所以梁帝的判决,无疑是天降之喜。   这份旨意一下,原本还闹得沸沸腾腾的两家顿时就和好了。不仅如此,卓鼎风还请了玢佐的族中长辈亲友以及金陵的岳父母等,在宁国侯府与谢家一起合办了一场盛大的百日宴!至此,萧景睿两姓之子的身份算是彻底定下了。卓家也不用再担心爱子心切的长公主中途忽生变数了。   “既然是陛下的旨意,那么咱们就都该遵从。如今景瑞的百日宴都过了,我们夫妇也该带孩子回玢佐了。”当夜宾客散尽后,卓夫人就拉了卓鼎风言辞坚决的来跟刚刚送完客的谢家夫妇告辞。   “不行!”莅阳第一个反对,“既然是两姓之子,就该一起养着,怎么能你们家抱走呢?”孩子的身份定下之后,她终于可以舒口气,这些日子来将养的也差不多了,面上那种憔悴和悲哀已经褪去,渐渐换上了一种慈悲和坚毅结合的温柔。可即便如此,当她做出决然的神情时,卓夫人还是有些忐忑。   “哼,长公主到现在还想仗势欺人吗?你从来没有带过孩子,景睿这么小,留在你身边我们着实不放心。我家青遥已经会走路了,我完全有时间和精力来带景睿!等到他一周岁后,长公主再来天泉山庄接孩子,这三个月我就不和您计较了。”卓夫人伶牙利嘴,丝毫不肯想让。   “我虽然没有带孩子的经验,但是我身边的嬷嬷乳娘一大堆,自然能够照顾好景睿,既然已经在金陵呆了三个月,现在长途跋涉去玢佐,万一孩子路上生病了怎么办?这么小的孩子,你以为跟你们一样都是筋骨粗糙的练武之人吗?”莅阳不甘示弱,立刻反驳道。   “我们筋骨粗糙怎么了?至少我们不怕跌打损伤呀!这孩子要真是我们卓家的骨肉,那么别说是去玢佐,就是去边疆他也能顺顺当当没病没灾!”卓夫人顿时就有些火了。   “我看孩子就不是你们家的,否则你怎么会这样诅咒他呢?就算是别人家的小孩子,你也不该用病呀灾呀这些诅咒吧?在我面前你都这样,我不在的时候谁知道你会怎么欺负景睿?不行,孩子绝对不能让你带走。我养到一周岁你们再来接吧,到时候孩子也懂事了,你要是对他不好他还可以跟我说!”莅阳急的脸都红了。   卓夫人立刻笑的前俯后仰,转过身拉着卓鼎风的胳膊道:“相公你看,她这样哪里像是会带孩子的样子?别说一岁,就是两岁也未必能好好说话呢!”她转过来指着莅阳道:“你这么心急,肯定会对孩子不好,他学说话学走路慢了点你就会非打即骂,这样我如何能放心?”   “你胡说,我怎么可能对那么小的孩子动手呢?”莅阳急的就要扑上去,一边静静站了半天的谢玉急忙伸手拉住了,另一边和谢玉一样无奈的卓鼎风也拉住了卓夫人的手臂,苦口婆心道:“夫人啊,有话好好说,不要互相攻击。长公主并非不讲理的人,你别这么冲动!”   “莅阳,卓夫人说的有道理,她是带过孩子的人,景睿这段时间由她带着,你应该放心才对!何况卓兄夫妇都是宽厚善良的人,怎么会对孩子不好呢?”谢玉也急忙劝道。   莅阳忽的眼圈一红,挣开谢玉的手走上来握住了卓夫人的手,哭着道:“姐姐,你还记得我们亲手埋在睿山脚下那个孩子吗?我现在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想到那个浑身青紫满脸痛苦的小家伙,所以物不能离开景睿一步,生怕一转眼……他也就不见了。”   那个黄昏,她们俩抱着襁褓上裹了黄符的死婴,走了数里山路,将其埋在了山脚下一棵大槐树底下。焚烧纸钱,诵经哭祭。惟愿那可怜的孩子能早日转世,远离这人间的忧苦和悲伤。   如今莅阳忽然提起,卓夫人的眼泪也哗啦啦的落了下来,俯身保住她哭着道:“我怎么可能会忘呢?午夜梦回时常惊醒,耳畔似乎能听到他不住唤我娘亲的声音,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一边的谢玉和卓鼎风都是面露悲戚和不忍之色,默默别过了头。   待两人神情终于平静下来,卓夫人这才抹了把泪,缓缓道:“正是因为如此,这个活着的孩子我才更不能马虎。你放心吧,我把他接回去,一定会用心照顾,凡事亲力亲为。若是你想念了,可以过来探望。天泉山庄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我们还可以像之前在山庙中待产时一样的相处!”   莅阳扶着她的手臂,哽咽道:“好,既然姐姐不计前嫌,那我……那我就答应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顾景睿,时常给我来信,让我知道她的情况。”   “放心吧,景睿长第一颗牙齿、第一次会坐起、第一次学会爬、学说第一句话,我都会事无巨细的给你写信。”卓夫人也很是感伤,难舍难分道。   “那你们明天走,今晚让我带着景睿睡觉好不好?明天我可就再也见不到了。”莅阳哀求道。   “这样也好,夫人你今晚好好休息休息,明早咱们还要赶路呢!”卓鼎风生怕卓夫人再和莅阳争执急忙打圆场道,他现在已经怕极了女人之间无休无止的争论。   卓夫人原本是不放心让莅阳照顾景睿的,但是一听丈夫这么说,转念一想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和孩子独处,只得忍痛答应。   也已经很深了,齐嬷嬷在外间却依然能听到莅阳呢喃的私语声。孩子都已经睡熟了,可是她依然不敢闭上眼睛。   齐嬷嬷终于忍不住悄悄走了进来,转到榻前,看到莅阳背对着她侧躺,一手撑着头一手轻轻拍抚着睡着的婴儿,口中轻轻哼唱着温柔的歌谣。   “公主,您也快点睡吧!”齐嬷嬷柔声道。   “我不累!”莅阳眨了眨有些发硬的眼睛,道:“明儿景睿就要走了,今晚使我们最后的相处时间,我怎么能去睡觉呢?”   齐嬷嬷叹了口气,道:“您连月子都没有好好坐,这身体如何能扛得住?想想宸妃娘娘当年也是活泼俏丽的一个姑娘,后来就是在生完皇长子后没有调理好,才会这些年都缠绵病榻、深交体弱,公主可一定要保重啊!”   莅阳愣了一下,缓缓叹了口气道:“嬷嬷你知道的,当初他离开我之后,我觉得我已经死了。可是直到生下这个孩子时发生那样的噩耗我才明白,如果孩子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才是真的再也活不过来了!我现在也想通了,不管他是谁家的孩子,我都要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来养。只要我有一口气,他就能好好活着,这样才对得起埋在睿山脚下那个苦命的孩子。”   “或许那真的只是意外,是殿下多虑了呢?您看,都三个月过去了,小公子不是安然无恙吗?”齐嬷嬷低声宽慰道。   莅阳苦笑着惨然道:“那是因为这三个月来我和卓夫人未曾有过丝毫懈怠!不要跟我说什么意外,我仔细瞧过了,浑身上下没有半点伤痕,只有眉心一点红。这样蹊跷的事,定然是人为。可是有在一,绝没有再二。”   她言语间的决然和坚毅让齐嬷嬷再也不敢劝慰,只得福身道:“奴婢知道了,以后定然和公主一条心,誓保小公子平安!”   “你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和景睿呆着!”莅阳也不回头,只是摆了摆手道。   齐嬷嬷行了个礼,悄悄退了出去。   宽大华丽的屋中,便只剩下幽若昏暗的烛光和遥远轻柔的歌谣,以及婴儿轻甜的呼吸声。   ☆、高阳台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咳,我们长公主当然不用回应了,毕竟她是强势霸道的攻方,不要嫌ooc,这不是番外,这就是正文,原谅我写不出想象中的万分之一,既要拿捏遣词还要不能太隐晦,从一点改到了三点半,就酱吧!看在我这么辛苦的在清水里炖肉还被举报的份上,都献上你们的小爪子吧   送走了卓家之后,宁国侯府终于恢复了一贯的端然和平静。   谢玉此次大胜而归,已得加官封赏,但因为出了那样令人悲伤的事,便将原本该有的喜悦和欢庆完全盖了过去。   这次回来,他愈发端肃沉稳,就连以前最没有规矩的谢汾也不敢再在他面前嬉笑打趣。随着官阶的上升,谢玉要处理的公务也愈发多了起来。   这日忙完公事回到府中,刚一走进大门还没来得及向以往那样发问,府中负责安排车马的管事便匆匆迎了上来,躬身行礼道:“回禀侯爷,长公主今日出门去了。”   谢玉脸上倒是掠过几丝喜色,道:“殿下出去散散心也是好的,怎么如今还没有回来吗?”   管事战战兢兢道:“殿下并非出去散心,而是……又去了玢佐!”   谢玉心头一梗,差点一个趔趄,忙平息下来冷声道:“这才一个月已经第三次去玢佐了,你们都不知道好好劝劝吗?路途颠簸,殿下身体本就不好……”本欲发怒,终究还是忍下来了,叹了口气道:“罢了,长公主要出门,便是本侯也未必劝得住,何况你们?走多久了?”   “一大早就派人传话让准备马车,底下人都不敢违命,所以殿下用过早膳就匆匆走了!”管事的回话道。   “好,我知道了!正好明日休沐,给本侯备马!”谢玉说完匆匆往回走,换了身便装随身带了些盘缠便急匆匆往外奔去。   府门外倒是已经备好了快马,谢玉匆匆上前跃上马背道:“跟老侯爷和太夫人说一声,就说我不放心长公主,过去瞧瞧!”   “是!”管事带着两名小厮躬身道。   谢玉快马加鞭,连夜赶路,第二日黄昏便已经到了玢佐境内,不消半个时辰就赶到了高踞与汾江左岸的天泉山庄。倒也是个物华天宝人杰地灵的好地方,远眺可见陡峭险峻气势雄浑的青山,俯瞰可见烟波浩渺奔腾而过的汾江。而天泉山庄就是盘踞于此的一道天险,也难过数百年来在江湖中颇有威望。   对于莅阳能私下结识这样的人家,谢玉还是很意外的。通过这些日子来的交往,他与天泉山庄庄主卓鼎风也渐渐熟悉起来,有时候两家夫人坐在一起逗孩子,他们俩就在院中把酒言欢、谈天说地,倒是别有一番趣味。   谢玉到来的时候,卓家正在用晚膳。   莅阳和卓夫人逗着小景睿玩,一边的卓鼎风搂着两岁多的小青遥给他喂饭。   忽听家丁来报,说金陵谢侯爷连夜赶来,卓佳夫妇相视一笑,倒是已经习以为常,莅阳却像是见鬼一般有些慌乱道:“边说我已经回去了。”   还不等卓夫人笑着打趣,就听外面传来一个爽朗的声音道:“长公主说自己已经回去了吗?”   卓氏夫妇忍不住笑了,忙起身相迎,谢玉面上略有风霜,却是步履沉稳、眼神明亮,走上来先对莅阳行礼问安,然后才与卓氏夫妇见礼。   “这几日劳烦两位照顾长公主了,谢某实在是感激不尽。”谢玉含笑道。   “谢侯爷这是哪里话?咱们两家如今也算是亲戚了,何来劳烦之说?”卓鼎风忙道。   “侯爷风尘仆仆鞍马劳顿,就先不要客套了,快点坐下一起用膳吧!”卓夫人含笑招呼道。   “青遥,还不来见过谢侯爷!”卓鼎风拉过身边的小青遥笑着道。   这孩子虽然年纪还小,连话都说不全,但却长得眉清目秀且很是乖巧懂事,见父亲这样吩咐,便颤颤巍巍的走出来有模有样的朝谢玉拱手行礼。   谢玉忙笑着躬身扶住他小小的肩膀道:“青遥真乖,小孩子不用多礼的。”   “你们慢用,我先告退了!”莅阳忽的站起身,抱着景睿道。   “哎,你去休息可以,但是把孩子给我。”卓夫人却是一转身轻巧的抢过了她怀中的襁褓,道:“青遥今晚要给小弟弟讲故事呢,我们说好的。”   “是的!”一边的青遥笑眯眯的跑过去抓住了卓夫人的袖子道。   莅阳有些尴尬,只得笑着道:“也好,就让景睿陪青遥吧!~”说着自顾自走了出去。   谢玉匆匆用过晚膳沐浴更衣后便谢过卓氏夫妇,在侍女的引领下来到了莅阳暂居的小院中。此时月上中天,山色空蒙,远眺可见对面高山上的点点灯火,如漫天星子般璀璨。难怪莅阳流连忘返,比起侯府的高门绣户、庭院深深,这里的确更容易吸引她吧!   “侯爷请!”侍女将谢玉领至门外廊子前,便躬身退下了。   谢玉轻轻敲了敲门,只见屋中灯火已熄,他也不知道莅阳是不想见他还是真的已经睡下了。可是如今在别人家做客,夫妻二人自然不好分房睡!卓家理所当然会将他安排到莅阳住的地方。   “莅阳,我来了!”谢玉又敲了敲门,轻声道:“给为夫开门好不好?”   他原本以为还要磨蹭一会儿莅阳才会开门,但没想到哗的一声门就开了。   虽然没有点灯,但由于临江处排窗全都开着,所以月光洒进来,映的屋中帘幔桌案都是分明可见。   谢玉关上门转过身来却不见了莅阳踪迹,忍不住唤道:“莅阳,莅阳?”   “我在这里!”莅阳的声音从帘幔后的卧室传来。谢玉心头一动,胸中便有些激荡,走到屋中绕过屏风,再缓缓走了两步,就看到莅阳站在榻前的身影。   月光看不清容颜,却可以清楚的分辨出她玲珑袅娜的身姿。夜静空山,月光如洗,莅阳敞着轩窗,所以宽阔的室内不断有丝丝凉气进来,可谢玉却觉得一股子热气从指尖升腾而起。   他往前走了几步,觉得今晚的莅阳有些异常。   “你……”他刚说了一个字,就见莅阳忽的转过来一把扯住了他的衣襟,谢玉顿时就慌了,还来不及挣扎已经被莅阳狠狠几步推到了榻前。   “你为什么要跟着我?为什么?”莅阳的声音带着也已的愤怒,冷冷逼问道。   “路途遥远,我不放心……”她离得太近了,近的谢玉能闻到她身上那种淡雅清甜的温香。他渐渐有些迷醉,伸出双手想要抱住莅阳的时候却被她忽的一把抱住,然后使劲摔到了榻上。   还不等谢玉反应过来,莅阳却已经欺身过去压制住了他的挣扎,狠狠道:“我知道你想要什么!”   “莅阳,你怎么了?”谢玉心里有些摸不到北,担心的问道。   “母亲说了,景睿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所以算不得谢家的长孙。那我们就再生一个吧!”莅阳却好像完全没有听到他的问话,她说完后便想也不想的低下头吻住了谢玉。   谢玉的声音顿时哽在了喉咙中,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他脑中顿时一片混乱,耳畔嗡嗡直响,他似乎能听到自己热血奔流的声音。莅阳这样吻过他的,但是却没有了上次的热烈和激情,她只是急躁而用力的撕咬着他柔软的唇瓣,像是在发泄着永远无法说出口的愤怒和憎恨!   此处省略很多字,自行脑补…………   ☆、罗敷媚   86   莅阳醒来的时候浑身酸软一动也不敢动,她已经不记得昨晚是怎么睡着的,若非此刻天已大亮窗外的晨光耀住了眼睛她还可以睡的很香。   昨晚的事在脑海中一幕幕闪过,她先前还羞窘难耐,恨不得一头栽倒地上藏起来。可慢慢的也就缓过来了,毕竟又不是第一次这样,总是要习惯的。她本来想翻个身,却忽然发觉自己竟然躺在谢玉的怀里,他从背后环抱着她,而她的脑袋就枕在他的臂弯里。   莅阳不敢回头,她忽然有些后悔昨晚的鲁莽。若非实在气急了,她也不会出此下策。每次她前脚刚离开金陵,谢玉后脚就追了过来。而她不敢让谢玉离孩子太近,只得第二天就跟着他回去。每次想到这里就无比愤恨,她只想快点把谢玉打发走。可是现在她发现不仅没有把谢玉打发走,反倒是她自己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了。所谓自作孽不可活,古人诚不欺我。   她依然还是困倦,醒了这么一会儿便又开始迷糊,抬起手挡了眼睛复又睡了过去了。   莅阳轻轻动了一下的时候谢玉就醒来了,温香软玉满怀的感觉让他迟迟不敢确定这是不是在梦里。昨夜那迷乱癫狂的情景自脑海中回现时不由得面红耳赤,气息渐渐有些不平。   虽然奔波了那么久,昨晚又折腾了大半夜,但是此刻醒来神清气爽无比的畅快,成亲这么久以来所有的委屈和不平似乎一夜之间全都消散了。   他甚至忍不住想要告诉怀里的莅阳,不管景睿是谁家的孩子,他都已经放弃动手了。从他在睿山上见到悲伤的几欲疯狂的莅阳时他就已经罢手了。   他已经私下回过太后,言明莅阳的孩子的确已死,只是为了混淆视听才造成那样虚虚实实无人可辩真假的场面。他办事太后自然是信得过的,何况谢卓两家争子的事闹的满城皆知,太后稍微一打听也会信个八九不离十的。   可是这些话他都不能说,只能慢慢让莅阳去领悟。   他微微笑着把头蹭过去贴着莅阳脑后的青丝嗅了嗅,心满意足的叹了口气,想要把她搂的更紧一些却又怕闹醒了她,终究还是忍住了。以后时间那么长,他一定会让莅阳感觉到他是温柔可靠的,他不会伤害莅阳,他即使变得强大厉害了也只是为了能更好的保护莅阳。   谢玉向来是习惯早起的,在府中的时候即便偶尔能和莅阳同塌而眠,却是诸多束缚,而像昨夜那般xiao魂快活的时光更是从来没有过。想到这里,他只觉得身子一紧不敢再躺下去了,他有些沮丧的发现自己的自制力好像不太行了。莅阳那么疲惫,他是万万不能再让她累着。可他要是再不起来,怕是连自己都有些管不住自己了。   谢玉缓缓撑坐起来,小心翼翼的抽回胳膊给莅阳脑袋下垫上枕头,这才轻手轻脚的抓起衣服从床脚爬了下去。   卓鼎风一大早起来练了一通剑正从庄子外回来,准备应着江风去练一套心法,刚走到江边山石外的围栏处就看到满面春风的谢侯爷正负手走了过来。   “谢侯爷,早啊!”卓鼎风含笑上前见礼。   “卓兄真是客气了,”谢玉笑意盈然道:“本侯早上起来随处转了转,发现天泉山庄就连后宅都是三步如一画五步如一诗,风景绮丽、浑然天成,难怪能令长公主乐不思与不愿归家!”   卓鼎风还有些懵,他虽然跟谢玉也算熟识了,但素来只觉得此人城府颇深且威仪甚重,加之出身贵族又是当朝驸马,所以除了因为儿子的缘故有这份联系外并无多少深交。然而此刻这个素来倨傲的宁国侯却一副热情洋溢的样子上来直唤卓兄,还真是令卓鼎风有些受宠若惊。   “谢侯爷看上去神清气爽、容光焕发,想必昨晚睡的还习惯吧?那处院子离江边有些近,夜间怕是有些冷吧?”卓鼎风很是热情的闻问询道。   “不冷,不冷,这样的天气住在那里正好!”谢玉忙笑着拱手道:“有劳卓兄挂念了!”   “那就好,前些日子天热,长公主来的时候拙荆安排她住此处正好。现在天凉了,昨晚我们还说要不要给换一个住处!”卓鼎风放下心来,笑着道。   “无妨,长公主屡屡过来叨扰二位,本侯实在是愧疚!今儿便和她商量,要是没有什么事的话就得赶回金陵了。”谢玉忙谢绝了好意。   莅阳昏昏沉沉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终于养足了精神很是惬意的打了个呵欠睁开眼睛,一眼就看到谢玉穿戴整齐坐在榻前托着腮含笑望着她。   她冷不防吓了一跳尖叫一声差点弹起来,然而只轻轻一动便急忙缩回了被子里,一来是四肢百骸酸疼无力,二来是她忽然想起来自己好像没有穿衣服。   看到莅阳醒了,谢玉忙起身去给他倒了一杯水端过来,柔声道:“先喝杯水润润嗓子吧!”   莅阳果然发现喉咙有些干哑,一想到昨晚的情景,顿时面红耳赤,本能的想要挥手拨开他的水杯,但无奈睡起来实在太过焦渴,而且她的手也的确虚软无力,当下只得硬着头皮就这谢玉的手喝了一杯水。   谢玉放下杯子一脸期待的望着莅阳,问道:“现在好点了吗?”   莅阳顿时觉得气不打一处来,狠狠瞪着他道:“出去,我要更衣!”   “好,已经准备了热水,你要是不太饿的话就先沐浴,然后再吃东西,好不好?”谢玉站起来问道。   莅阳极其窘迫,想要将昨晚的事彻底忘掉,但是谢玉却似乎每句话都在向她暗示昨晚发生了怎样激烈的情事,让她愈发羞恼和愤怒。他一说沐浴她就立刻想起昨晚自己全身汗湿的样子,顿时连手指都开始发烫了。   “我知道了,你快走!”她很是不耐烦道。   谢玉不明白莅阳为何又生气了,但是看出来她好像不太高兴,急忙躬身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莅阳整整一天都浑身发酸,连站起来都难何况是走路。所以卓夫人很是纳闷,她竟然一整天在房间里呆着没有过来找景睿。以前谢玉一来她就恨不得黏在景睿身边一步都不肯走开,似乎生怕谢玉从她怀里把孩子给抢走一样。   经过此事,莅阳只盼着快些怀上,这样就可以不用再受那样的折磨。她也实在有些怕了谢玉,一直原来他在自己面前都是温顺纯良软绵绵任由她欺负的样子,即便是在最惨烈的时候,他也只是静静坐在黑暗中不曾对她发过脾气。   可是她哪里想到榻上缠绵时他简直就像完全变了一个人,那样生猛狂野如狼似虎。以后一定要尽可能的离远一些,不过只要有了孩子也就好说了。   第二天一大早,莅阳便收拾好行囊与谢玉一起辞别卓氏夫妇踏上了回金陵的路。   马车里铺了厚厚的软垫子,莅阳舒舒服服的歪着,原本以为可以美美的睡两天,没想到她一觉醒来就看到蹲坐在脚底下毡毯上的谢玉。   “你不是骑马的吗?”莅阳慌忙坐正身子,检查了一下衣衫都还齐整,这才放下心来。   “骑马时间长了腰酸腿疼的,我就上来偷个懒!”他也坐直了身子,从镶在车壁间的架子上拿出一串翡翠般晶莹剔透的葡萄摘下一颗递了过来。   莅阳也有些渴了,便下意识的接过来微微别过头放进了嘴里。但是酸甜可口,味道不错。   谢玉又摘下一颗递了过来,莅阳不明所以,只得愣愣的接了过来。如此反复再三,她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谢玉再打什么歪主意。就在她再次接过葡萄放在嘴里还没有来得及咬破的时候谢玉忽的倾身过来一把揽住她,毫不含糊的吻上来从她口中夺走了那颗葡萄。   “你干什么?”莅阳吓坏了,胳膊都有些发酸,急忙抬手想要将他推开。却见谢玉两只大眼睛湿漉漉的,双唇已渗出了海棠花般鲜嫩的红,望着她的时候面上已经浮现出几丝灼烈的情火。   “不就是一颗葡萄吗?我赔你便是!”他重新捻起一颗普通却是放进了自己嘴巴里,莅阳心道不好,正要偏头去挣扎时他已经低头吻了过来……   马车外面就是府中的下人,莅阳哪里敢叫出声?如果给别人听到,她以后还怎么做人呀?好在谢玉到底还是自重的,缠绵亲热了半天,却没有再放肆。   “莅阳乖,要是困了就继续睡吧,我不会再乱动的。”   谢玉看到她气鼓鼓的样子,觉得很是可爱,将她一把揽进怀里靠在自己胸前道。   莅阳只恨当初猪油蒙了脑子惹祸上身,如今他食髓知味愈发胆大,动不动就敢偷香揩油,却还是一副义正词严的态度,说是为了早日给谢家开枝散叶。可莅阳却又不敢回嘴,她本来倒是想反驳的,终究还是咽了下去,只要不再重复那晚上的噩梦,他要动手动脚就随便吧!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知道我要说什么的,是吧?其实你们一看就知道的,可是我现在有种被掐住脖子的感觉懂吗?如果连这章都放不出来我真就砸键盘了。艾玛,这以后日子还长着呢,可如何是好?心塞的不行,好端端的情节却要左掐右剪怎么都施展不开了的感觉!!! 第二章还没有写的,因为周末要去教堂做礼拜,顺便跟七大姑八大姨的寒暄几句证明我还没有脱离三次元的社会,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大家莫等!   ☆、八音谐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府里的大夫每隔几天都会过来请一次脉,然而莅阳的肚子却一直没有动静。   太夫人觉得她应该是这段时间在金陵和玢佐之间奔波的太过于频繁以至于没有修养好,于是建议她两个月去一次,其他时候好好在府中修养。虽然只是建议,但莅阳对于谢家父母还是很尊重的,自然会虚心接受。   莅阳虽然不能再精彩往玢佐跑,但是卓夫人却常常派人过来给她送信,告知景睿最近的情况,以及平日发生的趣事。因为信件都是以卓鼎风的名义送过来的,所以一般就直接和侯府的名帖公文之类一起送到了谢玉的书房。   莅阳这几日都没有等到卓夫人的信,也不知道景睿怎么样了,心里便有些不踏实。   “公主,小孩子都长得很快,您把这鞋子做这么多,真的用不上的。”齐嬷嬷看着莅阳身边针线筐里三双已经成型的小老虎棉鞋,忍不住劝道。   莅阳放下了手中的针线,道:“以后给弟弟穿吧!”   齐嬷嬷一想也是,便不再言语。   “这个时候了,谢玉还没有忙完吗?”她有些不耐烦,但是却又落不下脸自己去他书房,所以每次都是等着谢玉将玢佐的信件挑出来送过来。一连着好几日都没有等到,莅阳每日的盼望便是谢玉晚间过来时从袖中抽出的一封书信。   “大约是今日公事繁忙吧!”齐嬷嬷缓缓道。   “也许吧!”莅阳顿时也没有心思再做活,遂指了指针线筐里的几片破布道:“扔出去吧!”   齐嬷嬷也不知道是何物,俯身拿起来下意识的摊开看了一下,有些纳闷道:“这是哪里的文字呀?怎么跟鬼画符一样?奴婢大约年纪大了老眼昏花,竟有些看不明白!”   莅阳忍不住嗤的一声笑了,道:“那是你们家驸马的家书,咱们当时不在金陵,便都由父亲收着,后来才让母亲转交给了我。但咱们回到金陵后他也回来了,还看这些做什么?”   “家书?”齐嬷嬷一头雾水,道:“这样的字,怕是连老侯爷都不认得吧?”   莅阳没好气道:“嬷嬷你也是宫里的老人了,论识文断字可是比宫女们强上百倍吧?这哪里是文字,这分明就是画呀!”   齐嬷嬷恍然大悟,仔细再看,这才发现那些鬼画符般的线条的确是勾勒出了一副副奇奇怪怪的画,“可这画的是什么呀?奴婢依旧看不懂?”   莅阳起身走到镜台前坐下一边去摘耳坠一边说道:“大河、帐篷、密林、雪地、阵前,看懂了吗?”   齐嬷嬷仔细翻找了半边,不由得笑了道:“奴婢看懂了,呀,这弯弯曲曲的是一条大河吧?旁边这几个小黑点原来是小人儿!哎呦,这一个个坟堆似的就是军队驻扎的营地吗?像是晚上吧,这天上还有一弯月牙呢!这黑压压的一大片就是咱们大梁的军队吧……   “那是西夏的军队!”莅阳侧过头去摘另一边的耳坠,纠正道:”你看那军旗都不是咱们大梁的啊!”   齐嬷嬷凑近了瞅了瞅,眉头皱的更紧,道:“公主眼力劲真好,奴婢看着就像是帽缨儿飘着的竟然是军旗?”   “别恭维我了,快拿出去扔了去!那都是他从衬袍上撕下来的布片,行军打仗肯定多日不洗澡,脏死了,我今天收拾东西才捡了出来,你再不扔了去我就又忘了!”   齐嬷嬷想起谢玉,不由得有些忐忑道:“可是侯爷知道了会不会生气?您难道忘了当初您从睿山回来命厨房宰了那一窝兔子烹肉吃,侯爷一怒之下可是把负责宰杀的两个下人打的一个月都爬不起床!”   莅阳脸色忽的沉了下来,她有些失神的望着镜中眸子里忽而氤氲出来的苦痛和悲伤,嘴角忽的泛起了一丝冷笑,缓慢而决然的说道:“嬷嬷若是想依附谢玉,还是今早些吧!”   齐嬷嬷吓坏了,噗通一声跪下道:“公主息怒,公主息怒,都是奴婢失言。奴婢不该多嘴……”   “好了,你下去吧!把门带上,我累了,想早点休息!”莅阳有些不耐烦的摆手道。齐嬷嬷侍候莅阳这么久,甚少受到这样的冷遇,一时间又委屈又愧疚,行了个礼拿起那几片画布悄悄退了出去。   莅阳缓缓趴在妆台前,把脸埋在了臂弯里。   也只是过去了半年而已,但她如今想起来却恍如隔世!从睿山回来时她整个人都快疯了,即使偶尔会安静下来,但时常都是处于危机感中,她一天十二个时辰都要看到孩子,只要一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她和卓夫人哭着在睿山脚下埋葬那个不幸夭折的孩子时的情景。   这个天下没有人比她更明白这件事的起因,不是太后便是谢玉。太后虽然手眼通天,但也仅仅是在宫里。而能做到这样天衣无缝,必定是谢玉所为。当时她恨死了谢玉,却也怕死了他,往日他的示好落在她眼中全成了讽刺和嘲笑。她一怒之下命人将已经从一只变成了一窝的兔子抓走宰了给下人吃。事后也听说谢玉怒不可遏,她心底终于有了几丝快意,可也有些后悔,因为她真正想杀的只是谢玉!   自从金殿上景睿被定为两姓之子后,她似乎终于从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时光里走了出来。这几个月来她日夜都在担心着谢玉会有异动,所以才会忍不住一次次的往玢佐跑。好多次她忍不住想要提醒卓夫人小心,却终于还是没法说出口。   景睿的身世,这辈子都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既然谢玉没有挑明,她便承了他这份情,一辈子都不再去想那撕心裂肺的过往。这么长时间了,她的心也渐渐平静了下来,若非齐嬷嬷无意间提起,她差一点就忘了当时的自己有多么悲伤和绝望。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直到忽然感到被人抱了起来,莅阳蓦地惊醒,就发现自己躺在谢玉的臂弯里。   “醒了?莅阳是不是不开心了?”谢玉微微一笑,柔声问道。   “没……没有!”莅阳想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轻松一点,但是睡着前的愁绪却还没有完全抽离,所以终究没有笑的出来。   谢玉走过去将她放到榻上,弯下腰给她除掉鞋子,笑着从袖中抽出一封信笺道:“我知道你在等孩子的消息,看!”   莅阳不由得破涕为笑,伸手就要去抢。   “哎,我辛辛苦苦的拿过来,你也不能一声不吭多部感谢一下?”谢玉忽的笑着把手举高耍赖。   莅阳本来心情也不是很好,顿时冷下了脸坐了回去。   谢玉忙讪笑着凑过来道:“我说笑呢,不辛苦,你不用感谢我的。”   莅阳却是把脸转了过去,铁了心不想理他。谢玉蹭过去搂住她的肩将她扳了过来道:“信上说景睿已经会爬了,而且还喜欢到处捡东西!喜欢把东西扔的远远的,再爬过去捡起来。你看!”   莅阳顿时心就软了,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见谢玉手里展开一副小小的卷轴,极细的狼毫笔勾画出了一个胖嘟嘟的小婴儿在地上爬的样子,随着谢玉一点点展开,莅阳脸上的笑意不由得绽开了,近乎三尺长的卷轴上全都是小孩子摸爬滚打玩的情景,虽然寥寥几笔,但是栩栩如生,有坐在地上咬着手指笑的,要攀着矮几去够上面茶杯的,有目不转睛盯着外面小狗的,还有抛着手中小球玩的。   “天哪,难怪我等了这么久,原来卓夫人这么用心啊?”莅阳缓缓倾身过来,抬手含笑抚摸着卷轴上的图画,颊上现出甜甜的酒窝。或许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她正毫无戒备的伏在谢玉怀里,手肘也下意识的撑在他腿上。   这样亲密无间的样子,让谢玉忽然有种错觉,好像他们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甜蜜的!   他的心很大,足以装下整个天下,何况只是那些并不愉快的过往?   “呶,这才是卓夫人给你的信。”谢玉笑着拿出一张绢帛递了过来。莅阳很是纳闷的接过,和以往一样都是简短的几句话。莅阳忽然明白过来,有些激动的坐起来叫道:“是你画的呀?”   谢玉立刻坐正了身子点头道:“是的,是的!”他一脸希冀的望着莅阳,果然如他所料,莅阳很是开心,望着他的眼中也多了几分柔软的感激,“谢谢你,真是太用心了。”她说着将卷轴小心翼翼的卷起来放到了枕头底下。   “你要是喜欢,等景睿回来我天天给你画,等他长大了拿给他看一定很好玩!”谢玉有些受宠若惊道。   莅阳心底有些触动,谢玉这番示好,她自然是照单全收,可是却又有些迷惘,他到底想表达什么?是在告诉她,他已经可以接受景睿了吗?但这么短的时间,似乎不太可能!这个时候她才发现她对谢玉也不是很了解,并不太清楚他气度到底如何。但齐嬷嬷不是说过嘛,没有男人可以接受这样的事。谢玉或许只是做做样子吧?她怎么能傻到真的去相信?   “不用了,等他回来了,我天天都陪着,还用再看着画想念吗?”莅阳收敛了方才的激动和欣喜,淡淡笑着道。   “也好!”谢玉知道自己不能一时间表现的太多,莅阳会起疑的。莅阳心底把他当坏人,所以还需要时间来慢慢证明。 作者有话要说:  送别那天侯爷看到了宇文霖给公主送信,所以他尽量避免。但是出征在外那么多天实在又想念,加之在九安山的时候莅阳很高兴地说她总有一天要离开金陵去看外面的万里河山。所以侯爷就把他看到的景致画下来给莅阳,别人或许看不懂,但是莅阳能看懂。其实他俩在某些方面都很了解对方。画画这个梗灵感来自于仙剑六,埋名因为诅咒的关系不能离开洛家,所以昭言就把她在外面看到的景致画下来给哥哥看……   ☆、怀旧游   谢玉心里到底怎么想的,或许莅阳永远都不会明白。如果说之前他对莅阳是一种镜花水月不着边际的倾心恋慕,那么天泉山庄那一夜之后,她便已经融入了他的骨血,再难割舍,成了人间烟火中共度余生的陪伴。   驿馆那夜的醉后迷情他知道莅阳永远都不愿意想起,所以他也早就忘了,他们真正的亲密应该是从天泉山庄那夜算起的。因为从那时候起,他明显感觉到莅阳对他的戒备有了一丝的放松。不管怎么说,她心里算是终于认定他是她的丈夫了,而不仅仅只是个名义上的驸马。   莅阳已经躺下了,像是依然有些兴奋的样子,双手交握在胸前带着笑轻声盘算道:“再过五天就是两个月了,我可以去玢佐了,母亲该不会说什么了吧?”   谢玉熄了灯,笑着脱去外袍顺手挂在那边的衣架上,除下鞋子坐过来道:“你还非把日子算的这么清楚?母亲兴许都忘了呢!再说,她老人家的本意并不是让你非要呆在房中休息!”   莅阳婚后对谢家的态度其实很让谢玉吃惊和感激,在此之前他甚至已经做好了莅阳把家里闹腾的天翻地覆的心理准备,但他万万没想到婚后这么长时间,莅阳几乎没有做过一件让他难堪和为难的事!对待父母也是谦恭孝顺,父亲和母亲都是赞不绝口。   莅阳翻了个身,侧躺着望向他道:“我既然答应了就要做到,母亲是不是记得有什么关系?”   谢玉笑着躺下来伸臂揽住她的肩道:“再等两日吧,我把手头的事处理完可以休息几天,为夫亲自送你去,母亲定然不会说什么的。”   莅阳先是一喜,继而脸红了,翻过身背对着他道:“你就在府里待着吧,现在你是主事的,别再把一应事务都推给父亲处理。”   谢玉起先一愣,继而明白过来,她定然想到了上次,却也不言明,笑着凑过去把她扳了回来道:“你说我也要先想想自己呀!母亲三番五次把私库的钥匙交给你你都推脱,现在倒是说起我了?”   莅阳一时间还真没话说了,想了想道:“算了,都是你有理!”她打了个呵欠,侧过身双手抱臂身子一缩便要去睡觉了。谢玉长臂一伸又把她捞回了怀中,笑着耳语道:“知道莅阳累了,为夫不会打搅的。”大手覆住她的手背缓缓道:“睡吧,睡吧!”   莅阳实在有些困了,也懒得再去推开他,何况她也推不开,索性闭上了眼睛,呢喃道:“我前儿个听人说,怀不上孩子有时候可能是男人的问题。你要不要去找太医瞧瞧!”   她不说话还好,这句话一说出口谢玉差点跳起来,呼啦一声坐起来把软的像面条一样的莅阳提起肩膀拎坐起来,义正词严道:“这话不能乱讲,你自己不懂事私下里猜测我也不怪你,可你千万不能在别人面前说,毕竟别人又不知道真相。”   莅阳揉了揉眼睛不耐烦道:“我就说说而已,你至于这么激动吗?再说了,别人不知道真相难道我就知道真相了?你真烦呀!”   谢玉像摇拨浪鼓似得晃着她的肩膀道:“莅阳啊,做人要讲良心,你不能白白占了便宜不认账!我私下里看了些医书,虽然还不是很了解可也略微懂了些,怀孩子没有那么容易的,要讲究天时地利人和,你没看好些人老来得子吗?”   莅阳的头前后一点一点的,本来就瞌睡又被他晃得晕头转向,顿时就有点怒了,便使劲往前一颠想堵住谢玉的嘴,没承想‘咚’的一声只听谢玉一声惊呼,莅阳顿时清醒过来,却看他捂着鼻子忽然跳下了床跻上鞋子咚咚咚的跑了,莅阳正自纳闷的时候,看到床单上几滴血,这才明白自己大概没有把握好方向撞到鼻子了。   隐约听到外间哗啦啦倒水和宫女小声询问的声音,莅阳顿时有些难为情,想想又觉得愧疚,新婚之夜她就赐了他一簪子,手臂上现在还有个疤。天泉山庄那一晚又把他咬的肩膀上结了一片血痂,现在却是把人家鼻血都磕下来了。   这下子倒是没有了睡意,拥衾坐了片刻,就看到谢玉匆匆走了进来,脸上的水渍还没擦干,鬓发也湿了一片。莅阳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不是故意要撞你鼻子的。”   谢玉立刻附和道:“我知道你是不小心……”   “不是,”莅阳急忙反驳道:“我不是不小心,我是想撞你的嘴巴让你闭嘴,很吵的。”   谢玉先是有些尴尬,忽而喜不自胜的爬上床道:“早说嘛!”一把抱过她深深的吻了一下,在莅阳要发火的时候抓住了她的双手,笑道:“这样我就闭嘴了。”   莅阳原本残留的愧疚顷刻间消失无影,恨恨道:“你活该!”使劲抽出手伏在枕头上去睡觉了,任谢玉怎么千呼万唤都不再理会了。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又是几个月。   腊日是一年的大祭之日,主要祭祀先祖和百神。先皇丧期未满三年,按照祖制宫中自然要举行盛大的祭祀仪式,莅阳也素装进宫参加祭祀!   自从成婚后她甚少再进宫,即便是偶尔进宫,也都行色匆匆,似乎恨不得立刻逃离。除了例行的拜见太皇太后和太后、皇帝外,她几乎不再见任何人。也不知道是否因为默契,每次莅阳去拜见太后的时候太后正好就忙着或者休息或者不见客。如此一来,倒是也省去了不少尴尬。   祭祀大典结束后,莅阳并没有迅速出宫,而是带着几名宫女转去了当初太上皇居住的寝殿。   前几天刚下了一场雪,这几天一直阴沉着,所以路两边微黄的草丛还是有片片积雪。以前也觉得父皇的寝殿过于偏僻了,今日看去,才发现何止偏僻,简直荒凉凄清的令人心寒。   殿前台阶下积雪已覆住了一层玉阶,莅阳正要走上去时,忽见斜刺里冲出来一个内侍,趋步上前跪下道:“长公主殿下,自从太上皇陛下驾崩后此处便无人居住,您还是不要进去了!”   莅阳微微有些吃惊,道:“此殿已经空置?”   那内侍俯首在地道:“回禀殿下,正是!原来的内侍都被发配到掖挺为奴,如今连洒扫的人都没有,您千万你莫要进去!”   莅阳抬头望去,果然看到里面重门紧闭,庭院中皑皑白雪无一丝痕迹。她心底发酸,直觉的此处寂静的让人心疼,可是转念一想,多少年了,这里不都是如此寂静的吗?闭上眼睛似乎还能看到自己被母后牵着一边喊着父皇一边蹦蹦跳跳上台阶的情形,转眼间泪水就迷住了眼眶。   她深吸了几口冷气让自己平静下来,对着空荡荡的殿门拜了几拜,缓缓念道:“晨风朝兴,思我慈父。 我心怀恋,运首延佇。”   拜过之后,才缓缓问道:“王善呢?”   “回禀殿下,王公公在园子里守着一棵圣树,就是当初殿下从同泰寺请来的那棵!”内侍恭恭敬敬道。   莅阳心头又是一阵涩疼,终究还是没有勇气过去看看那棵贞桐,“王公公一个人吗?”   “回禀殿下,王公公年迈,太后命下臣照顾王公公!”那小内侍回话道。   莅阳心底涌起一阵不知道是愤恨还是难受的情绪,以前她不懂事,现在成婚了才渐渐明白,原来夫妻并不都是像宫中这样的疏离和冷漠,一朝失势,便可成陌路。在她的记忆里,父皇身边陪伴最多的不是统率六宫的母后,而是那个整天笑的很和善的老公公!   现在她不敢去看王善,只要看到他就能想起故去的父皇。   莅阳从腕上摘下一只玉镯转过身道:“这只福禄寿喜四色玉镯价值不菲,本宫将它赏给你,希望你能好好照顾王公公。”   那小内侍吓了一跳,慌忙以额触地磕头道:“殿下此等恩惠,下臣绝不敢领受!且不说这本是下臣的本分,前些日子驸马便已经嘱咐下臣好好照顾王公公,不得有一丝怠慢!”   “驸马?”莅阳的手僵住了,有些纳闷道。   “回殿下,就是宁国侯谢侯爷!”小内侍道。   莅阳收起镯子,苦笑着转头缓缓走了。谢玉倒是了解她,竟然连这样细微的事都能想到实在是令人佩服。可是甚至连父皇都不知道当初她费尽心思搬回来那棵树,只是为了想办法将宇文霖送出宫。   现在回头想想,当真是犹如一场梦。不多时就走到了畅音阁外的水廊前,抬头望去,一切似乎还如同昨日,只是凄清荒芜的情景却是比太上皇那边还要厉害。   其实她当初搬过来的时候畅音阁便是这等模样,只是让工匠等收拾了个把月而已。如今倒是又恢复了原样,若非二楼门窗上钉了一层木板,她几乎有种第一次过来的错觉。   廊子下的藤蔓疯了一般爬得到处都是,几乎将一楼大半的门窗全都饶满了,只是秋冬后枯萎泛黄,叶片掉落,映着残雪,此时看上去愈发显得萧索荒凉。   湖面覆着残雪薄冰,风过处泛起细碎的脆响,与高阁上的风铃交相辉映,仿佛提醒着她这里曾经也载满了她年少时无数美好的回忆。莅阳抬手握住了嘴巴,缓缓蹲在地上抱紧了肩膀。   身后的宫女一惊,正欲上前查看却被忽然冒出来的一人推开了。   谢玉使了个眼色,宫女们忙躬身缓缓退下了。   ☆、御街行   莅阳紧紧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她知道无论此刻多难过往日失去的一切都不会再回来。若是她不能把过去彻底的放下,又怎么能腾出手拿起现在?   站在岁月的路口回头望去,她似乎能看到当初自己一脸娇纵坐在丹凤阁的窗前迎着风雪想要染上风寒,以此像太后证明丹凤阁并不比畅音阁暖和的情景!如今想来却只剩下苦笑,她也不过是仗着别人的宠爱去威胁别人!可是后来呢,她即便是死了太后也多不会眨一下眼睛!   她忽然想起来在她最孤独最无助的时候那个悄悄爬上窗户去探望她的谢玉,她也是到了后来才明白当初自己口味变了的原因是已经有孩子了。可当时她不知道,谢玉更不会知道。   泪眼朦胧中,她忽然就看到了谢玉蹲在面前看着她。   莅阳抽了抽鼻子,心想自己一定是头晕所以产生幻觉了。她便又把头埋进了臂弯,抽泣了一会儿抬起脸,竟然看到谢玉还在眼前,她忙抬手抹了把泪,这才看清竟然是真的谢玉。   “陛下留我说了几句话,转眼出来就不见你了。一路问了许多宫人才知道你来这边了。”谢玉一边斟酌着,一边很是认真的说道:“莅阳,我真的没有跟着你!”   刚才莅阳看到他却没有理会,他便有些忐忑起来。莅阳每次进宫,他的心都是揪着的,片刻都松不下来。恨不得时时刻刻跟在她身边,他比谁都清楚这宫中的一草一木只会因为她的感伤和难过。   可是他知道莅阳一直向往自由,想要脱离所有的束缚,所以他不敢让莅阳发现他想要她永远都只在他目之所及的地方。   莅阳哭的眼睛都红了,谢玉不忍心再看,屈膝过来轻轻抱住了她,抚摸着莅阳的肩膀喃喃道:“就算你的父皇不在了,为夫也会一直在你身边的。只要有我在,莅阳什么都不用怕。以后十年、二十年、三十年,莅阳都可以开开心心无忧无虑。你想要的,只要我有,都会双手奉上!若我没有,也会拼力去争取!”   谢玉向来就喜欢说些甜言蜜语的哄她,初时莅阳还有些不自在,后来慢慢也就习惯了。他在外人面前向来威仪甚重一本正经,没有那么多的闲话,可在她面前的时候却好像能一天一夜嘴巴都不闲着。   即便莅阳这会儿知道谢玉不过是安慰她,却还是忍不住有些感动,吸了吸鼻子试探道:“我最想要的,却是你最不想要的。”谢玉愣了一下,忽的明白过来,手臂用力将她紧紧圈在怀里,压抑着微颤的声音道:“过去的事莫要再提。以后莅阳想要的,便是为夫想要的。”   莅阳有些动容,忽然好想抱一下谢玉。这个话题他们永远都不能挑明了说,可是只要她提议点儿,他就能立刻明白过来。之前做了什么,的确已经无法挽回了。但是他说了这句话,莅阳就忽然有些放下了心。无论他是否出自真心,至少他这一刻是有些动摇了吧?以后她会慢慢回报谢家,让他一点点化解心头的怨怼和芥蒂,能真正的接受景睿。   “怎么又哭了?”谢玉低下头,看到她把脑袋埋在自己怀里轻声呜咽着,像母亲以前搂在怀里的那只小狗。他忍不住微微笑了,道:“莅阳都是做母亲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一样爱哭鼻子?”   莅阳哭的鼻子都快吸不上气了,谢玉叹了口气,从袖中抽出一方帕子将她的脸微微扳开一点,然后探过手去给她擤鼻子。莅阳忽然怔了一下,父皇的声音忽然在耳畔回响:“以后出阁了,可别在驸马面前这么哭,把眼泪鼻涕抹到人家身上可不好哦!”   那时候父皇也和现在的谢玉一样一边打趣她一边不嫌她脏给她擤鼻子,那时候她是怎么说的呢?她破涕为笑,闹着说:“我就要哭,还要拿他的袖子擦鼻涕。”可那个时候她口中的他,却早已经消失在了她的生命中。   后来替她解围娶她陪她护着她的都是眼前的谢玉,可是谢玉太深不可测了,莅阳看不懂,他明明表现出对她一往情深予取予求的样子,但是他转眼间就可以下狠手去毁掉她不顾一切守护的东西。所以谢玉无论多么亲近,她的心底终归不敢完全信任他。她对谢玉,到底是有些害怕的。   莅阳哭的久了,渐渐有些疲乏,软软的依靠在谢玉怀里不想动。谢玉笑着把她抱起来道:“我们回去吧!”莅阳点了点头,下意识的把手臂搭在了谢玉肩上,像个温顺听话的小女孩。   谢玉心头忽的一阵触动,差点儿红了眼眶。她本是个骄傲脆弱的小姑娘,自小生长在万丈荣光中,不曾经历世间的任何磨难和困苦,也不知道忍心的险恶与狠毒,她还需要有人精心呵护照顾。   但是一夕之间她跌落尘埃失去一切,用自己绵薄之力去回护那懦弱的恋人,以自己作为交换护他周全平安脱身后,还要继续陷身泥沼不顾一切的回护那个本不该来到世上的孩子!谁还能再说她是脆弱的?她明明蜕变的比谁都要坚韧。或许便是源与她骨子里的那份骄傲和烈性,足以支撑着她为了自己的信念不惧与任何人为敌。   他对莅阳的欣赏、敬重和爱慕一样多,这个世上不会有任何一个女子能得到其中之一,但是莅阳值得他倾心一世、呵护一生。只有她足以同他并肩而行,共度余生。   莅阳的心伤透了,他有一辈子的时间去慢慢修补。总有一天,莅阳会重新活络起来,而不再是为了别的原因而活。   “好了,放我下来!”莅阳忽然扯了扯谢玉的衣襟道。   谢玉回过神来,看到前面宫墙夹道上时有宫人来往,不由得微笑着道:“莅阳一定害羞了是不是?”说着还是依言将她放了下来。莅阳微红着脸,道:“我已经休息好了。”说着也不看他,自顾自往前走去。谢玉有些愉快的跟了上来,悄悄拉住了她的手,团在他温暖的袍袖里。   两人都着长长的斗篷,所以并肩而行时谁也注意不到大袖掩映之下交握的两只手。莅阳没有拒绝,谢玉很是欣喜,嘴角都不由得弯了起来。   迎面而来的宫女纷纷躬身退到墙底下低着腰等他们过去,也没有人敢抬头去看。   不知何时纷纷扬扬的细雪又飘洒下来,谢玉停下脚步,抬手帮莅阳拢了拢毛茸茸的领口,确定风雪不会钻进去,这才牵着她继续往前走。   走出夹道的时候,雪花已经由原本疏散细微的小水晶便成了轻柔的鹅毛,飘飘袅袅的散了下来。   “长公主!”莅阳看到有肩舆停在那边等着她,有内侍上前向二人行礼。   “不用了,你们退下吧!此处离宫门也不远了。”莅阳摆了摆手道。   忽然觉得这锤炼绣幔的肩舆有些眼熟,脑中灵光一闪,蓦地回过神来,道:“是宸妃娘娘?”   内侍躬身道:“正是!娘娘回鸾至此远远看到殿下过年,便命下臣在此恭候送您一程!”   莅阳跑开了几步,远远看到那边正殿前的广场上几名宫人拥着一柄朱红的油纸伞缓缓拐过了汉白玉栏杆。   “替我谢过宸妃娘娘!”莅阳心情忽然有些复杂,转过头来低声吩咐道。   “是!”内侍恭恭敬敬回话。   莅阳还想说什么,终究是欲言又止。   待宫人们抬着肩舆走了,谢玉才悠悠走过来,缓缓携起她的手道:“早些年,宸妃娘娘倒是和以前的莅阳有几分像!”   莅阳不明所以,有些疑惑的望向了谢玉。   宸妃和晋阳都比她大得多,她们都已经待字闺中的时候她还是个什么也不懂的黄毛丫头。   “在我记忆里,宸妃娘娘好像一直都是这样的,虽然宠冠六宫,但却性情淡漠,与世无争。”想了想又道:“有赤焰帅府撑腰,倒是也没有人敢对娘娘怎么样吧!”她就是再单纯,多少也知道点后宫中的人心叵测和争宠手段,宸妃这样的性情其实并不适合深宫,若非家世显赫,圣眷正浓,真的不敢想。   谢玉却是微微侧过了头,望着她皱眉沉思的样子,轻声说了句:“希望有一天侯府也可以替莅阳撑腰!”   莅阳忍不住笑了,望过来道:“你说什么傻话?”谢玉顿时红了脸,有些愧疚道:“为夫失言了,长公主仪服同蕃王,侯府自然是相去甚远,莅阳见笑了!”   莅阳心底忽的涌起了一丝莫名的疼惜,即使她不理外事,但也依稀有些明白的,谢玉一直很努力,想要有一天能够与她比肩,可有些事终究勉强不得。她自然也听过外面的闲言碎语,有说谢家攀龙附凤,有说谢玉靠裙带关系上位等。   他应该也是听说过,而且很在意的吧?与她成亲,除了光耀门楣和得到巨大殊荣,他其实也背负着压力的。况且他们婚期如此仓促,即便是在宫闱之中都屡有流言,何况是在街坊百姓之间?   可是谢玉大概忘了,勋贵子弟哪里还会有更大的晋升机会?公侯已经是最尊贵的爵位,何况如今他做了驸马,从古至今,驸马也不过是个令人羡慕的称号,却并无多大的实权。皇兄不忌惮着令他远离朝堂已经算是恩德了,毕竟谢家并没有林家那样足以动摇国本的军队。   ☆、又一春   可是谢玉大概忘了,勋贵子弟哪里还会有更大的晋升机会?公侯已经是最尊贵的爵位,何况如今他尚了驸马,从古至今,驸马也不过是个令人羡慕的称号,却并无多大的实权。皇兄不忌惮着令他远离朝堂已经算是恩德了,毕竟谢家并没有林家那样足以动摇国本的军队。   她忍不住轻轻握了握谢玉的手掌,道:“走吧,你看天气这么阴沉,怕是一会儿雪下的更大了。”   谢玉回过神来,望了眼阴沉的天空和越下越大的雪,忙给莅阳拂落鬓发上的雪花,翻开斗篷上的雪帽戴好,有些内疚道:“莅阳推拒了宸妃娘娘的好意,肯陪我步行这么久,我却差点耽搁了路程,要是莅阳着凉了,为夫真是要惭愧死了。”   马车就在宫外候着,谢玉携莅阳出了宫门就可以看到。   外面风雪越来越盛,两人坐进去没多久莅阳却开始冒汗,有些难受的把头抵在了车壁上。谢玉自然很快就发现了,看到她鼻尖都是细细的汗珠,脸颊也映出几丝酡红,忙侧过身试了试额头,果然有些发烫。   “是不是在外面站得久了有些受寒?”谢玉担心的问道。   莅阳皱了皱眉,拨开他的手有些不耐道:“没事,就是有些闷!”冬天的马车都是密不透风的,就连车帘也是厚重的,坐的久了自然会闷,然而他们此时上车并没有多久!   莅阳抬手想把帘子掀开,谢玉忙捉住了她的手,摇头道:“不可,风雪钻进来,怕是要病的更厉害。莅阳听话,再忍一忍好不好?”   “哎呀,你放开!”莅阳使劲掀开谢玉的手,俯过身去把头探到窗外忽然干呕起来。(谢弼你好,么么哒!)   谢玉扶着她的身子,一边轻轻给她锤着背心。吐了半天也没有吐出什么来,莅阳把身子缩了回来,接过谢玉递上来的帕子抹着额头的冷汗。   回到府中之后谢玉立刻就召了大夫前来诊脉,结果大夫反复探了半天也没有个定论,一边的谢玉有些不耐烦道:“左右不过就是感染风寒吧,你怎么斟酌这么半天?”   大夫也没有理会他,又向莅阳问了几句症状,这才起身行礼道:“恭喜长公主,恭喜侯爷!”   不等谢玉反应过来,莅阳已经欣慰的笑开了,道:“可是有喜了?”   “正是,已经有一个多月了!长公主此前怀过孩子,自然知道孕期的忌讳和应该注意的事项,微臣便不一一赘述了。”大夫是莅阳从宫中陪嫁过来的御医,医术精湛,向来很得莅阳敬重!   终于确定了,莅阳不由得缓了口气,有些欣喜道:“这些本宫都知道,有劳了!”   “不敢!”大夫忙躬身道。   莅阳命宫女送走了大夫,正自沉浸在喜悦之中时忽然察觉到一边的谢玉神情怪怪的,忍不住转过头道:“你怎么了?”   谢玉笑了一下道:“高兴啊!”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是神情却并没有多么开怀的样子。他自然看得出来莅阳很欢喜,但是这种欢喜让他觉得难受。莅阳像是舒了口气的样子,她真的只是想替谢家生一个传宗接代的人吧?   谢玉忽然有些沮丧起来,这段时间来莅阳不再抵触与他欢好,其实只是想要个孩子,仅此而已。他叹了口气,垮下肩来,缓缓坐在莅阳身边道:“为夫只是心疼莅阳以后又要受苦了!”   莅阳忍不住笑了,拿手推了推他道:“忍一忍不都过去了吗?我听老人家说怀第二胎的时候会好点!”她笑着低下头去摸了摸还没有任何反应的肚子,柔声道:“你可要乖哦,不要像你哥哥那样折腾!”   既然莅阳是真的开心,那么到底是为什么其实也没必要再去想了吧?谢玉心气渐平,缓缓道:“眼看就要过年了,府中又得忙起来。你这段日子就注意点,不要什么事都亲力亲为。你只管交代下去,自有管家嬷嬷照办。办的不好了,也有母亲去问罪。”   “我心里有数!”莅阳轻轻抚着小腹柔声道。   有了孩子之后莅阳便分外注意起来,加之天寒地冻外面风雪遍布,她便没有再隔三差五的往外跑。只等来年开春了才兴致盎然的赶往天泉山庄去探望景睿。   也就几个月没见,但莅阳差点认不出来了。   青遥正陪景睿在玩,把一个小球丢到桌案下,然后拿一根棍子往外拨。青遥示范了一遍,景睿便兴高采烈的趴在地上抓着棍子奋力去拨那只小球。   “景睿,景睿!”卓夫人携着莅阳走了进来,高兴的唤道:“你看谁来了?”   景睿听到卓夫人呼唤,便丢下棍子笑呵呵的回过了头,一眼看到有别人在,先是有些诧异,乌溜溜的大眼睛来回转动着打量了一番。   莅阳心底激动,弯下腰伸出双臂热切的唤道:“过来,景睿,快过来!”   像是忽然想起来一般,景睿忽然咿咿呀呀的叫着朝莅阳跌跌撞撞的跑了过去。青遥怕他摔倒,忙跟着轻轻护住。   景睿欢呼着扑到了莅阳怀里,莅阳紧紧抱着怀里软绵绵的小娃娃站了起来,心中悲喜交加,不由得热泪盈眶。   “好了,这不都见到了吗?你现在可是有身孕的人,不能悲喜过度。”卓夫人笑着劝解,一边对景睿招了招手,道:“景睿乖,快下来,不要累着你母亲!”   莅阳也的确感到有些吃力,怕伤及腹中胎儿,弯下腰轻轻放下了景睿,摸着他细软的脸蛋轻声道:“景睿知道我是谁吗?”   卓夫人在她背后朝景睿使眼色,轻轻指了指自己。景睿立刻奶声奶气的唤了声:“娘亲!”虽然咬字不准,但莅阳心里却着实震撼了一下。一声甜甜的娘亲,仿佛能将她昔日所受的所有苦楚尽皆抚平。   孩子太小什么也不懂,只是看到面前这个温柔慈和的面孔觉得特别亲切,便不由得往她身边靠,小小的手软乎乎的抓着她的手指不肯放开。莅阳一颗心忽然间就融化了,单膝跪下任由他抓着自己的手指,另一只手轻抚着他的脑袋道:“再过一个月,景睿就和娘回金陵好不好?”   景睿不太明白,眨巴着眼睛望向了边上的卓夫人。   “景睿当然要去啊!”卓夫人也走了过来,俯下身道:“我们景睿有两个家呢,一个在玢佐,一个在金陵!等景睿一周岁了,就该去金陵了。”   莅阳的脸色忽的白了一下,眸中闪过一抹惊痛。卓夫人先是不解,转念一想也明白了过来。景睿生日的第二天,不就是另一个孩子的忌日吗?两人对望一眼,不由得都红了眼眶。   ☆、千千结   因为害怕景睿突然回到金陵不习惯,所以莅阳特意邀卓夫人带着小青遥来侯府住了半个月,直到景睿终于适应了这个新的环境,卓夫人才带着儿子回去了。   景睿一岁了,的确比刚生下里的时候好照顾多了。大约是因为觉得之前一直在卓家,所以莅阳心底总是有愧疚,恨不得把所有时间都用在景睿身上。   偏厅里,景睿正和锦荣玩。一人一狗追逐嬉戏,好不热闹。   “你现在可是将近六个月身子的人了,整天还要带一个?忙活的过来不?要不把景睿放在我院子里,我先帮你照看,怎么样?”谢夫人试探着问道。   莅阳原本还是谈笑风生的样子,一听此话立刻紧张起来,忙道:“母亲好意我心领了,但这孩子愈发闹腾,怕是扰了母亲清静!”   “都是自己人,何必那么见外?”谢夫人有些好笑道:“小孩子闹腾点才好呢!”   莅阳急的额角都渗出了冷汗,谢夫人以为她又不舒服了,忙担心的起身询问。莅阳皱着眉喘了几口气,慢慢缓过神来道:“无妨,就是忽然有些心悸。”   “好了,别担心了。既然景睿也才回来,自然应该让你们母子多团聚一段时间。等你月份足了,可是一定要把孩子送过来。不然那边到时候一团乱,怕吓了他。”谢夫人也知道莅阳因为那场意外所以对这个孩子极其看重,甚至有种疯狂的执着,所以也好再勉强,只得强调道。   “那是自然!到时候即便母亲不提醒,我也会把景睿送过来的。”莅阳轻轻缓了口气道。   这段时间谢玉外出公干一直不在金陵,等他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五月中旬了。景睿在宁国侯府也住了一个多月,开始熟悉并习惯了每日遇到的人和事。   这天晚上,莅阳正抱着景睿喂他吃饭,忽听外面有宫女来报,说是侯爷回来了。   莅阳的心很小,小到不能同时装下两个人。谢玉此番外出已经有两个多月了,她这段时间满脑子都是孩子,差点都忘记了还有个谢玉。明明前段时间已经有些安心了,但不知为何,此刻一想起谢玉来,她顿时慌了手脚。   “莅阳、莅阳、我回来了……”谢玉兴冲冲的走了进来,莅阳陡然看到他,手忽的一颤,碗中的羹汤洒在了景睿身上,景睿被烫的哇啦一声哭了起来。莅阳忙放下小碗,一边那帕子给他擦,一边柔声哄道:“景睿乖,景睿不哭……”   谢玉有点儿尴尬,他此刻风尘仆仆,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一回来就急忙跑过来看莅阳。可是莅阳似乎对他没有以前那么热情了,他走的时候莅阳还亲自送到了府门外呢!谢玉觉得很是委屈,捏着袖角定了定神,这才走过来蹲下道:“景睿回来了啊?都长这么大了?”说着便想接过来抱一抱。   莅阳却是吃了一惊的样子,下意识的推开了他的手,紧紧搂住景睿唤着来人。齐嬷嬷匆匆进来了,看到此情此景依然明白过来。   “景睿的衣服弄脏了,你快带下去给他换一换。”莅阳匆忙将孩子递给了齐嬷嬷,看向谢玉的眼神中满是警惕和防备。   谢玉眨了眨眼睛,看着齐嬷嬷将孩子抱了出去,这才挤出一丝笑容,坐下来道:“这些日子,身上可还好?”   “我都好着,你怎么连个信多没有突然就回来了?”莅阳心头也是万分尴尬,只得找话题打破这份窘迫的境况。   谢玉抿了抿唇,垂下眸子低声道:“半个月前已经送回家书,”想了想,又抬起头笑了一下道:“定然是父亲太忙忘了没有给你看吧?”   “呃?”莅阳眼神落在妆台前那封信笺上时,脸颊顿时有些发热。家书倒是早就送了过来,可她一直放在那里多日未曾拆看。谢玉觉察到了,顺着她的眼神望了过去,一时间尴尬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刚回来吧?”莅阳顿时窘的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只得没话找话道。   “嗯!”谢玉低着头闷声道。   “那你快回去换衣服向父亲母亲请安吧,这么长时间了,他们定然很挂念!”莅阳道。   “嗯!”谢玉点了点头,缓缓站起来道:“那我先走了。”   莅阳想要站起来,可是肚子有些大了不太方便,正准备攀着案几时谢玉俯下身抓住了她的手,轻轻将她拉了起来。他的掌心变得有些粗糙,但依然温厚有力。   莅阳将他送到了门口,谢玉走下台阶忍不住回头,看到莅阳依然倚门而立目送着他离开,顿时将刚才的不快和难过全都忘记了,心里又高兴了起来,朝她挥了挥手,大步往前走去。   看到谢玉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莅阳这才急急往偏堂走去。   齐嬷嬷和宫女已经换下了景睿身上弄湿的衣服,正给他擦洗。看到莅阳进来,景睿立刻高兴的拍打着水花奶声奶气的唤她。   莅阳定下心来,微笑着走上来握住了他的小手。   “嘉音,你退下吧!”莅阳吩咐那宫女道。   “是!”嘉音擦了擦手,缓缓退了出去。   “公主今日太沉不住气了。”齐嬷嬷叹了口气道:“以后日子长着呢,这样下去迟早会被老侯爷和太夫人看出来的。您要是真的为小公子好,就该沉下心来。”   莅阳有些为难道:“想的时候很容易,但是、但是一看到谢玉,我就十分不安。虽然他曾经隐晦的说过会接受孩子的,可是我无法放下心来。景睿现在太小了,他什么也不知道。”   “正是因为他什么也不知道,所以公主更该谨慎。已经过去的事不要想了,明儿个您就带着孩子去找他父亲吧!”齐嬷嬷沉声道。   莅阳震了一下,怔怔道:“你……说什么?”   齐嬷嬷叹道:“您心里一直在耿耿于怀,如何能让别人相信?这个孩子的父亲还能是谁?偌大的宁国侯府,精明的人一个塞一个,公主的心事总有一天会被别人看出来。难道你忘记了当初下嫁时的初衷?”   冷汗忽然湿了背心,莅阳有些无力的跪坐在地,惨然一笑道:“我好像真的忘了,是呀,我不就是为了景睿吗?只要对他好,我什么事都可以做!”   莅阳心里沉甸甸的,可是看到无忧无虑在拍打着水花的景睿时,便有些释然了,含笑摸着他的小脸喃喃道:“景睿快点长大吧,等你长大了,娘就放心了。”   ☆、轮回路(番外)   金陵城外夫妻话别,他说莅阳你多保重,我一定会回来再见你的。那个时候谢玉未曾领略流放之路的漫长和艰辛,更不会想到自己的生命如此脆弱。山石滚落的瞬间他被绝望无助的阴影笼罩,瞬息之间仿佛置身于无风无光无声无息的黑暗中。他见惯生死,但死亡从未像此刻这般逼近和真实。谢玉临死前最遗憾的是最终没能兑现离别时的承诺,闭眼之前他好像看到了莅阳跪在佛前祈祷的虔诚背影,听到她说来世愿用一生的福运,只换一次陌路的相逢。他想既如此也挺好,他愿在莅阳所求的来世做一个让她敬仰尊崇的人!   —题记   1937年深秋,上海,白日的繁华热闹不足以冲淡雨夜的冷寂和凄清。淅淅沥沥的小雨足足下了两天才结束,因着这场绵延的阴雨,来诊所看感冒咳嗽呼吸道感染甚至风湿的病人络绎不绝,直到十一点半佣人才送走最后一位病人。   这是一栋德国式的小别墅,客厅窗外透出的灯光将外面白玫瑰花瓣上的小水珠映照的晶莹璀璨。   佣人关上院门,回去将人来人往的客厅地板擦干净,铺好沙发盖巾,将茶几收拾整齐便关上灯回到后院的小房间去睡觉了。迷迷糊糊睡到半夜忽然听到外面的门铃声,先前几声悠长,后面一声短促。   怎么这时候还有人来看病?还是先打发走吧,不然吵到了楼上的太太就不好了。佣人披衣起来,推开楼梯后的小门刚走进客厅就听到了楼上噔噔蹬的脚步声。   “你去睡吧,是我的朋友。”太太一面交代一面亲自去开门了。佣人见此,才转身回去睡觉了。   苏太太一路小跑穿过庭院打开了贴栅栏门,借着昏黄的路灯看到黎叔一脸焦急和紧张,正跟一个年轻男子扶着一个昏迷的人站在门口。   “快进来!”苏太太急忙招呼他们进院子,然后锁好门匆匆追了进来。客厅只开着小灯,黎叔将那人扶到沙发前坐下,只留那陪同的年轻人看护,神色匆匆走过来道:“他中枪了,你今晚怕是得加班。”   苏太太眨了眨眼睛,双手抱臂缓缓道:“有酬劳吗?我今儿累了一天,没有动力可没有干劲呀!”   “别闹了,都是一起抗战的同志。”黎叔忙劝解道。   “说吧,这次又是什么人?”苏太太显然很不乐意,撅着小嘴道:“我连咱们的人都救不过来,你还整天给我这里送国军,难道他们政府连看护自家伤员的能力都没有了?”   “喂,你是医生啊,救死扶伤是本职。国军也好共党也罢,只要并肩抗日就是同志。”那年轻人似乎气不过,站起来压着声音道。   “郭副官,你别生气,苏医生就是发发牢骚而已,谁让你们国军看病都不给钱呀!如今沦陷区西药堪比黄金,苏医生也实在不容易。”黎叔忙着打圆场。   郭骑云有些理亏,皱了皱眉道:“您放心吧,别人我不管保证,但是您治好我老师,他一定不会赖账。”   “好,送到楼上去吧!”苏太太很是爽快的笑了,抬起玉白的纤长手指拢了拢额前的发卷道:“我这就准备手术,黎叔,你得搭把手,我的助手可从来不晚上加班。”   黎叔自然答应的干脆,然后和郭骑云一起将昏迷的病人扶到了楼上的小手术室。   苏太太和黎叔忙着的时候郭骑云也没闲着,他奉主人的命将客厅以及楼梯上的血迹全部擦拭干净,甚至连院子走过的路都用水管冲了一遍。此次军统上海情报处遇袭,损失惨重,若非共党及时援救,怕是连负责整个区域情报联络的毒蜂都要保不住了。日本人不会就此罢手,一定会严加追查,所以毒蜂的踪迹绝不能泄露半分。   郭骑云忙完之后走到客厅,就看到苏太太穿着白大褂戴着沾满血的白手套匆匆走下楼来,扫了几眼道:“还算干净,谢谢了。你可以先去客房睡一觉,你的同伴得等明天中午才能醒来。”一边说着一边进洗手间去洗手。   “谢谢。”郭骑云由衷的笑着道。   上海女人总是这么可爱,时而优雅时而泼辣时而精明时而雷厉风行。在这样一个逃出生天的凶险之夜,他忽然有些想念近在咫尺却不得见的女朋友。   晨光洒满房间的时候王天风睁开了眼睛,麻药尚未完全褪尽,他的思绪也有些混乱,眼前的景象犹带几分模糊。   叮叮当当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他才迟钝的发觉房间里还有一个人。对面窗前的桌子旁一个白色的人影正动作麻利的收拾镊子夹子手术刀等,他动了一下疼的吸了口气,低下头看到胸前缠着层层叠叠的纱布,隐约印出淡淡的血迹,鼻端可闻酒精和西药的味道。   “比我预计的时间早醒来五分钟,还不错!不愧是军统出身。”那个白色的影子忽然笑着转过了身,手中托着盛放药瓶酒精和棉纱的铁盘子走了过来。   许是窗外白光太盛耀住了眼,许是麻药未褪尽起了幻觉,他赫然看到一个优雅温婉穿着戏服的女人含笑朝自己走了过来……   如今已经是民国,哪里还有那样古老的发式和衣服?他迅速摇了摇头,看到一个杏眼桃腮旗袍外罩着白大褂的女子正含笑望着他,一只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不晓得在说什么。   “你没事吧?我可没有把致幻药当成麻醉药乱用,你怎么一副陷入幻觉的样子?”她笑的时候颊上现出深深的酒窝,很是甜美可爱。   “你是……医生?”他试探着问道。   “看来是没事了。”苏太太自言自语道,一面手脚麻利拆开绷带换药,一面简单的叮嘱着要注意的事项,“倒不是什么重伤,子弹打偏了,但流血过多,该注意的还是要注意。你把我说的那几点都记住,好的快!”   门忽然被推开,进来一个长辫子的小姑娘,走过来道:“太太,这是先生让人送过来的药,说您打电话要的。”小姑娘手中拿着一个白色的药瓶子道。   “呀,还真给弄到了?真是谢天谢地。”苏太太转过身接住,两只漂亮的大眼睛都开始放光了。   “对了,苏州那边打来电话,让您回去一趟,说是有事。”小姑娘汇报道。   “好,你去收拾行李吧!到时候刘医生来了交代他照顾这个病人。”苏太太一面吩咐一面转过身继续包扎。   王天风从来就不是个脾气好的人,虽然他的确有能力,却也因此引得很多同事不满,说他恃才傲物。但是此刻,面对这个陌生的女医生,他却突然前所未有的平静起来。   “听说你名头挺响的呦,能让日本人这么忌惮,一定是个厉害的角色。国家面前无党派,真心抗日的都是英雄,我都很敬仰。”苏太太含笑道,转身拿起那个小药瓶递了过来,道:“但是爱国的前提是必须有命,”她有些调皮的眨了下眼睛道:“军统上海区的情报处负责人竟然有心脏病?呵呵,实在是很奇妙!”   王天风大惊,铁青着脸色道:“你不要胡说。”   苏太太不屑道:“我是大夫,只拿事实说话。好了我有事要走了,一会儿我的助手会来照顾你的。”她说完又转过头叮嘱了一句,“这药很贵的,你省点吃。不过不要你钱的。”说着噔噔瞪跑了出去。   王天风握紧了手中的小药瓶,微微闭上眼睛,听着那高跟鞋的脆响在楼下转了一圈,最后消失在了院子里。   两年后,王天风怀揣着空药瓶最后一次踏上了上海码头,至死再未见过苏太太。   注意:题记延续原著送别剧情。1937年8月国共二次合作。ooc或不合情理之处见谅,毕竟文科生从来理不清逻辑。      ☆、长生殿   次日,谢玉刚一回府管家就像以往一样上前迎接。   “今儿府中可有什么事?”谢玉边走边问道。   “太夫人和柳侍郎家的老夫人一起去娘娘庙烧香了,估摸着明天才能回来。再无别的事。”管家回话道。   “路上侍候的人可都妥帖?”谢玉问道。   “侯爷放心,都是府上的老人了,绝对妥帖。”管家道。   “对了,长公主今天在做什么?”谢玉问道。   “长公主上午着手安排老夫人的车驾和一应随行人员,倒是忙了半天。这会儿趁着天气好,带小公子出来转悠,大概在湖上的水阁那里看鱼吧!”管家回道。   谢玉顿了一下脚步,面上微有喜色,道:“我去看看!”   管家只得止步,谢玉抬头看到秋日旭朗湛蓝的高空,心头有些欢畅。水阁位于内外院之间,从府门口过来倒是挺顺路。他信步走到湖边,远远就看到湖心水阁廊柱下侍立的几名宫女。看来莅阳应该还没有走,他忙提着袍角匆匆走上了木桥。   “夫人,侯爷来了。”莅阳听到身畔宫女轻声的禀报,她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可心跳却因为突然的紧张而变得紊乱。   她必须要冷静下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她在这里半天不就是为了等下朝回来的谢玉吗?   “娘亲……”膝头的景睿忽然回过头去,抓着她的衣襟扯了扯。莅阳听到了谢玉低缓的呼吸和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她深吸了口气咬着唇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故作疑惑的回过了头,果然看到谢玉笑意盈然的站在那里。“侯爷回来了?”她若无其事的打招呼。   怀里的景睿拧来拧去,莅阳将手中的鱼食盒子递给了旁边的宫女,苦笑道:“你再乱动娘就抱不动了啊!”   谢玉想也没想就走了上来,俯下身伸出了手臂。“让你父亲抱抱吧!”莅阳强忍住心底突生的触动,将景睿交到了谢玉手中。她忽然有种苍凉的无力感,说不出是悲是喜。他那么配合她的计划,却让她生不出一丝的欢喜来。她想给她台阶化解昨晚的尴尬,他想也没想就走了下去。   “景睿,景睿,还认得我吗?”谢玉小心翼翼的抱着那个孩子,轻轻转了一圈问道。大约是发现这个人抱他比方才的母亲轻松许多,而且有种熟悉的感觉,于是景睿想也没想就唤出了爹爹。   不仅谢玉,连莅阳也惊呆了。景睿才一岁多,很多话都不会说,只会简单的说几个字,像爹爹、娘亲、哥哥和吃饭等,这些天莅阳教会了他叫爷爷和奶奶。可她还没有来得及教他怎么称呼谢玉,他或许是觉得谢玉抱他的时候和卓家爹爹一个感觉吧?   “景睿真聪明!”谢玉开心的夸赞道。   孩子虽然小不会说话,但却可以听懂别人说话的意思,见谢玉这么夸奖,自然开心的不行。   莅阳缓了一会儿要接过来的时候,景睿却是闹着不肯离开谢玉的怀抱。莅阳无奈,只得小心翼翼的陪在一边。   谢玉自然看出了莅阳的紧张和忐忑,反倒有些小小的得意。毕竟莅阳这样心里眼里全是他一举一动都万分谨慎的可是第一次。   “莅阳觉得此处景致如何?”谢玉探身在围栏前,手肘撑在柱子上,似乎只要一松手怀里的孩子就能掉到水里去。莅阳紧张的心都快跳出腔子了,忙附和道:“极好,临水又宽敞,若是稍微扩建一下加以装饰,倒也是一处宴客的好地方。”   谢玉心头一动,抿嘴一笑道:“莅阳这个提议倒是不错,还可以再加点别的吗?”   莅阳此刻没有心思和他闲聊,但又不敢发脾气,生怕谢玉吓一跳手一抖可怎么办?她顿时有些后悔接受了齐嬷嬷的建议,带景睿主动与谢玉亲近根本不可行啊!   “别的?都是水阁,像我以前住的畅音阁那样就不错了啊!”莅阳一边敷衍一边想办法把谢玉引开水边,环顾周围,看到阁中案几上摆的果品,不由得计上心头,缓缓走过去在案几后的席子上坐下,招呼道:“你也忙了一天,过来歇歇吧!”一边说着一边牵袖执起玉壶倒了两杯果酒道:“这是冰镇的葡萄酒,我不能喝太凉的东西所以在这搁了半天,你过来尝尝应该正好。”   谢玉原本还想故意不过去让莅阳干着急,但怎奈没那么争气,莅阳唤了两声他的心早就飞了过去,不想再与自己为难,于是抱着景睿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   “放下他让他自己玩吧!”莅阳递上來一杯酒,谢玉便想也不想的放下景睿双手接过,很是受宠若惊道:“多谢夫人!”   “不客气,你在外面奔波本就辛苦,回来了就该好好休息!斟杯酒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莅阳低眉浅笑,俯身将景睿抱到面前,都给他一个玩具,然后有一搭没一搭的陪谢玉话家常。   夏夜渐长,从此以后,府中下人时常会看到小夫妻二人带着景睿晚膳后在府中四处游逛的情景。莅阳月份慢慢大了,所以常常是谢玉抱着景睿,莅阳含笑相伴。   七月初七,国舅言阕喜得一子,但因言夫人难产致死,所以即便得了一个公子,言府却并没有大张旗鼓的操办满月宴。可是大户人家规矩不能坏,所以言家还是小规模的宴请了一些交好的世家。   谢氏夫妇自然也收到了请帖,莅阳小的时候常常见言阕与梁帝同出同入,所以也如同兄长那般熟悉,她大婚的时候闲云野鹤般的言阕可是专程滞留金陵一个月为了参加婚宴,所以这份礼自然马虎不得。   八月初七,莅阳一大早就收拾齐整,与谢玉带着景睿坐上马车往言府赶去庆贺。虽然只是小规模的满月酒,但是言府门外依旧车水马龙。   莅阳下了车,由谢玉搀扶着往前走,乳母抱着景睿跟在后面。看到她出来,站在门口台阶上迎客的言阕忙走下来见礼,一起到来的宾客也都过来拜见,自然而然也对后面乳母怀中的两姓之子萧景睿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既然是言家公子的满月酒,莅阳自然不还让景睿抢了风头,便借口要去看孩子想早点脱离众人的包围,言侯是聪明人自然明白她的用意,当即命仆妇带着莅阳去后宅探望小公子,谢玉则留下来帮忙迎客。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在lof上看了几篇文好开心,发现自产自销好无聊还是看别人的有意思太幸福了。话说旧事越来越没劲,而且好多人喊着要衍生要改结局什么的,既然是原著向就不可能。而且后面的剧情发展其实大家都知道,根本没有新鲜感,我也写的很没劲。不就是生完谢弼生谢琦,生完谢琦生谢绪,然后赤焰案金陵格局大变,情丝绕曝光夫妇再生嫌隙,然后就是十几年转眼过去景睿迎来了梅长苏,画出谢家亡的雏形。再然后谢家败了侯爷流放了巴拉巴拉真没啥写的。还不如进展快点匆匆结束,感觉一篇一篇的独立小文有意思,长篇压力太大了,而且随着玉阳粮食增多我的惰性也慢慢苏醒了,有的吃就不想动手了,现在各种衍生感觉好好玩,玉阳真的没有什么发掘的余地了,已经被我们挖空了   ☆、木兰香   言府后宅衣香鬓影,尽是各府的内眷。莅阳从回廊走过来的时候,看到一大堆的人围在一起,隐约听到人群中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和大家说笑,旁边人都尽情附和。放眼金陵,在女眷中有这样地位的人,也就只有晋阳长公主了。   莅阳上前与晋阳见礼,其他贵妇小姐们也忙着过来与莅阳见礼。   “这便是言府的小公子了?”莅阳在宫女的搀扶下缓缓走上台阶,望着晋阳怀中的襁褓笑问。   “正是,你也快点过来瞧瞧,这小鼻子小眼睛的,瞅瞅多可爱!”晋阳倾过身子笑道。   “的确是眉目周正,很有言侯的气派!”莅阳凑过来笑着道:“可有名字?”   “有了,叫豫津。”旁边有人笑着提示道。   “豫津?果然是言侯,起个名字都别具一格,非我等俗人能企及。”莅阳伸出一根手指,抚了抚婴儿胖嘟嘟的脸蛋道。   那婴儿乌溜溜的大眼睛转过来瞧着她,忽然哇啦一声哭了。他一生下来其母就难产而死,所以大家瞧着可怜都是百般怜惜,此刻一哭众人都急了,晋阳也是许多年不带这种小婴儿了,他一哭立刻就想起了自家那个折腾人的小鬼头,顿时脑仁都疼了,急忙回身喊乳娘。   莅阳有些好笑道:“怎么一看到我就哭了?”话音还未落,却听身后乳母怀中一直安静乖巧的景睿却也是哇啦一声大哭起来。莅阳一时间一个头两个大,也顾不上那边哇哇大哭的豫津,忙转过身来安抚景睿道:“你都多大了,怎么见小弟弟哭还有样学样?”见外面人太多,孩子一哭怕扰到别人,于是命乳母先将景睿抱进去,那边刚满月的言豫津也抱到了房里。   莅阳陪着大家寒暄了几句,准备走进去的时候却听有人笑道:“刚还哭的那么凶,怎么一下子就安静了?”   大家也都觉得好玩,便相扶走了进去,绕到屏风后帘幕重重的榻前,却见两家的乳娘正坐在一起说笑,榻上襁褓中的婴儿吮着手指蹬着小腿,一脸惬意的望着坐在旁边玩玩具的景睿,哪里还有哭闹的痕迹?   晋阳忍俊不禁,招呼大家悄悄退出来,笑着道:“原来小豫津刚才哭是在跟新朋友打招呼啊,小娃娃们真逗趣。”   “可不是嘛,这才一会儿就都乖乖的了。”一边的英王妃笑着望向莅阳的肚子,道:“景睿这么会哄弟弟,以后莅阳你可轻松了。”   莅阳含笑抚了抚肚皮道:“好的时候自然可喜,要是和方才一样抢着哭,那还不得闹腾死?”   众人也都忍不住笑了,莅阳看到小豫津,不由得有些期待肚子里的孩子快些出生,希望是个儿子。这样也算了了谢家父母的一桩心愿。不知是否错觉,她总感到谢玉似乎对子嗣不是很上心,甚至还不如对景睿。这让她隐约有些担心,害怕这个孩子的出生依然无法转移谢玉的注意力。   “是不是不舒服?快别站着了,进去休息吧!”纪王妃注意到莅阳脸色似乎有些不好,关切的问道。   “还好,多谢嫂嫂关心。”莅阳回过神来道。   此刻所有人都围着晋阳长公主去聊他们家的林殊了,倒也没有人注意到莅阳,正好纪王妃过来看到了,想着她如今月份这么大了不能久站,忙将她她扶到了里面。   这一天景睿都和一个不会说话的婴儿呆在一起,倒也不哭不闹,有时候对着婴儿咿咿呀呀一阵子也不知道在说啥,乳母们都觉得好笑,但也乐的清闲。   满月宴摆的是前厅和后院,前面都是与言侯交好的世家贵族,后院则是女眷。期间宫里的赏赐来了一波又一波,虽说只是小小操办一下,但当朝国舅公子的满月宴又能简略到哪里去?   一般的应酬场合莅阳都很少参加,但是言家情况特殊实在不好缺席。何况晋阳都来了,她若推脱怕谢玉一个人出席会尴尬。但是呆了多半日就觉得有些不舒服,期间谢玉倒是不住的从前厅打发下人过来探看问询,莅阳都只让他放心。好容易捱到了散席,忙命人传话让谢玉过来接。   “外间都在传闻长公主与宁国侯鹣鲽情深,今日一见果然是一对璧人。”   “可不是嘛!席间就不停的派人来探问,这会儿刚一结束就亲自过来接了。长公主的确好福气!”   “应该说两位长公主都是好福气,你瞧,林帅不也打后面过来了吗?”   旁边内眷看到了,忍不住低头窃窃私语。   “他呀,明明是过来抱孩子的。”晋阳听到有人提林燮,忍不住笑着打趣道。   果然,林燮还没走到近前就听到了爽朗的声音:“小豫津呢,快抱出来给我瞧瞧!”大家忍不住都笑了。   里面传来哇哇的哭闹声,大家很是好奇,明明安静了半天呢,怎么忽得又哭了?晋阳打发人去看,一会儿就见下人过来了,苦笑着禀报道:“莅阳长公主家的小公子要回去了,那言小公子抓着衣服哭闹的不行就是不肯放开。”   一时间众人都忍不住大笑起来,晋阳道:“去问问,言侯要是舍得,就让莅阳抱回去一并养着吧!”   “长公主此计甚秒,”宽袍高冠的言侯冉冉而至,含笑道:“若是谢家不嫌弃,索性抱回去吧,也省的本侯费心!”   “哈哈哈,你们真以为言侯爷是大方吗?他精明着呢!谢家家风甚笃,养出来的孩子自然不会比谢庭玉树般的谢侯差。过十几二十年,言侯不费粒米,那小公子也是成为金陵城中的少年俊彦了,你们说是不是?”言侯身后闪出一个金边黑袍的男子,正是悬镜司首尊虾酱。   “他必定是喝多了才胡言乱语的,言侯切莫怪罪呀!”席间正和女眷相谈甚欢的夏夫人起身笑道。   “夫人客气了,夏首尊的确说出了本侯的心声,何罪之有?”难得一向严肃清冷的言侯如此谈笑风生,大家也都不由得笑了起来。   他们在这边说笑,那边孩子的啼哭一直未止。   莅阳有些头疼,看着那边的乳母和难分难舍的俩孩子,真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景睿在家里天天面对咱们这种年龄的,如今好容易见到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玩伴,难舍难分也在情理之中。莅阳莫急,我去试试!”谢玉轻轻安抚莅阳,然后往那边走了过去。   正好言侯走了进来,看到这情景不由含笑道:“小谢这是真要把我家豫津带回府吗?”   谢玉忙笑道:“岂敢,我家景睿耐实,平时摔打惯了,比不得小公子金尊玉贵。万一我们有何怠慢之处,那言兄长可不会善罢甘休吧!”   “无妨,无妨,豫津非要扯着景睿的话,你们就带走吧!”言侯摆了摆手,一脸大度道。   乳母怎么都分不开的俩娃娃,谢玉和言阕一过来,竟是没费多少劲就给哄住了。   “好了景睿,过些天豫津大点了带你来瞧他,好不好?”谢玉抱起景睿道。   那边言阕也几句话就安抚了哭闹不休的景睿,大家都不由得很是佩服,但遥想到当年言侯以一人之力出使邻国安定边境的丰功伟绩,便又觉得也是合情合理。   “长公主,小谢喝多了,别让他抱孩子,小心摔了。”眼看谢玉已经走到莅阳面前了,言阕忽得提醒道。   莅阳有些疑惑的看过去,见他面色如常,却还是让乳母过去接住了景睿。   “哪有?”谢玉甩了甩袖子道。   这边晋阳夫妇走了过来,林燮笑着接口道:“他喝醉了跟别人不一样,要过一会儿才会发作。”   莅阳不由得想起大婚那一夜,他初时却如常人,交拜行礼都顺利进行,但自己更衣洗漱回来却突然酒劲就发作了,不由得更加信服,不敢再耽搁,生怕一会儿谢玉在大庭广众之下撒酒疯,忙辞别众人,扯着谢玉的袖子匆匆出了言府。   乳母抱着景睿和一名宫女坐后面的马车,莅阳带着一名宫女在前面车上坐着。她上车坐稳后挑起帘子看到谢玉已经骑着马绕到了车旁。此刻看上去双眼迷离、脸颊微红,倒真有几分醉意,她有些担心,对着外面的侍卫吩咐道:“小心看护着侯爷。”这才命令出发。   莅阳经不起颠簸,所以车速极缓,离开言侯府行了不到二里路,互听外面有人惊呼。马车顿时停了下来,不等莅阳查问,帘外便有人回禀道:“殿下,侯爷落马了。”   莅阳吓了一跳,在宫女的搀扶下起身缓缓下车,就看到前面几名侍卫扶起了满身灰土有些懵懂的谢玉,他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回事?要紧不?”莅阳急忙过来查问道。   “莅阳、莅阳,你也在这里啊?”谢玉忽然挣脱侍卫跌跌撞撞的朝她走来。   看来是真醉了,而且没什么要紧的。“把他扶上马车。”莅阳闪身避开,有些不耐烦的吩咐道。   侍卫忙拥过来将稀里糊涂的谢玉驾起来送上了马车。   “你去后面车上坐着吧!”莅阳转头吩咐道。   “是!”宫女将莅阳扶上马车,有些担忧道:“您一个人可以吗?侯爷喝醉了。”   “放心,他喝醉了让他睡觉就行了。”莅阳示意她安心,这才挑起车帘缓缓坐了进去。   车厢甚是宽敞,谢玉上半身趴伏在坐榻上,似乎已经睡着了。莅阳在旁边坐下,吩咐启程。   马车一动谢玉整个人就往后栽倒仰躺在了地毯上,莅阳想着这样也好,睡着比较舒服。可是马车一动谢玉的头就在车壁上磕的咚一声。   莅阳微微侧身,够到他的袖子拽了拽道:“头疼不?”   谢玉翻了个身侧躺着,醉眼朦胧的望向她,忽然笑着爬起来重新又趴伏在榻上,拿起她的手可怜巴巴道:“莅阳我头疼。”说着把她的手按在了脑后,莅阳仔细摸去,果然发现脑后头发底下鼓起来一个包,大概是方才摔得吧?想到自己那次落马摔的一个多月走不了路,可他落马却像是没事人一样。心里纵使有些气恼,却还是缓缓给他揉了起来。“不碍事,揉揉就下去了。”   谢玉舒服的闭上了眼睛,把脑袋往她身边蹭了蹭,手臂下意识的搂住了莅阳的膝。   莅阳揉的手掌有些酸软,推开他道:“好了,不疼了吧!”说着兀自甩了甩手掌。   谢玉却又蹭了过来,两只眼睛红彤彤的,抓住她的手贴在脸上含含糊糊道:“莅阳我是不是生病了?脸好烫,你摸摸看。”   莅阳有些头疼,谢玉自从和景睿相处了一段时间后,怎么比他还要粘人?看来以后他喝醉了还是离远点好。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乖乖睡一觉醒来就不难受了。”莅阳像安抚景睿一样安抚着他。谢玉吻了吻她的手,靠在她膝头闭上眼睛乖乖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我坐在手术室外打的,直到手机没电,呵呵   ☆、水调歌   从言府回来不到一个月,莅阳临盆,顺利产下一子,谢家满门大喜,因念及谢玉无兄弟依靠,所以给这个孩子起名谢弼,承望他日后德才兼备,辅佐父兄。   到底是二胎,所以莅阳并没有受多大苦痛,孩子一生下来就交给仆妇和乳娘照顾,莅阳生景睿的时候没有好好坐月子,所以太夫人专门找了民间有经验的大夫帮助她产后调理,一定要把过去的亏损补回来。   莅阳坐月子期间,景睿和谢弼就都养在太夫人的院子里,只是每天乳娘都会抱过来给她瞧瞧。   将养了两个月,莅阳已经彻底恢复了过来。这段时间她觉得躺的时间太长都有些胖了,但的确精神气色都好了许多。当初生完景睿可是几天都下不了床,硬拖着与卓夫人闹了许多天,加上悲伤担忧和愤怒,的确损了元气。之后一年都时差有腰疼和头疼的毛病。   谢玉进来的时候,莅阳正一个人坐在镜台前,一会儿捏捏脸蛋一会儿拿小手指戳戳酒窝,有些苦恼的皱着眉叹气。   “别动!”谢玉俯身过来,一手扶着她的脑袋一手在她鬓边插了一朵宫花。   “是不是比去年的好看啊?”谢玉轻环着莅阳的肩膀,望着镜中的莅阳柔声道。   莅阳忍不住笑了一下,顺手摘下那只枝花拈在指间转了几圈,摇了摇头道:“你何必费这心思?我早就不戴花了,估摸着原先的做宫花绣女也早就做别的了。你年年还跑去找人专程做一枝,不是白费功夫吗?”   说着打开妆台下的一个锦盒,将那枝做工精巧华贵考究的宫花放了进去。   “为夫觉得莅阳戴花最好看,”谢玉痴痴的凝望着镜中的容颜,有些动情的将她揽在怀中,带着几分憧憬道:“莅阳十八岁嫁给我,每年生辰都送你一枝花,等你一百岁就有八十二枝,可以插满头发了。”   莅阳忍俊不禁道:“你当我的脑袋是花瓶啊?再说了,一百岁那比皇祖母还老了,你见过她老人家插满头的花吗?”   “白发红颜,倒也不失一种美。”谢玉笑着道:“你刚才在镜子里看什么?唉声叹气的?”   莅阳又捏了捏脸颊,有些苦恼道:“这段时间养的有些过了,脸上都是肉,再胖下去就成庙里的菩萨了!”   “有吗?我看看!”谢玉好奇的凑过来,拿手轻轻捏了捏,软软的滑滑的,真舒服,“挺好的,人家说女人脸上有肉才有福呀!”说着趁她不备‘吧唧’亲了一口。   莅阳有些羞恼,转过脸道:“大白天的放尊重点,给人看到了成何体统?”   谢玉壮了壮胆子,接口道:“那晚上可以吧?”   “你……”莅阳正欲着恼,谢玉立刻上前告饶道:“莅阳莫生气,今天是你的生辰,走,看看为夫给你准备了什么礼物!”说着便将莅阳拉了起来,拿过披风给她罩上,牵着她的手往外走去。   十一月中旬,已是草木凋零的时节。   她以前还经常抱怨自己的生辰不好,比不上别人万物复苏的春天绚烂多姿的夏天好风朗月的秋天甚至不如皑皑白雪的冬天。她出生的时候,好像什么都没有。   “莅阳在想什么呢?”旁边的谢玉问道。   “没什么,”莅阳环顾四周,道:“只觉得这真不是一个好时节。”她不由得苦笑了,缓缓道:“年少不知愁,也就是笑闹着抱怨。如今看来,倒的确是命数不济吧!”   她感到谢玉握着自己的手紧了紧,忍不住轻笑了声道:“你是从来不信命数的吧?”   谢玉侧过来望着莅阳,忽然站住脚,抬手整了整她被风吹乱的鬓发,含笑道:“我若信命,如何能娶到莅阳?”罢了,携起她的手继续往前走,一边说道:“若你真要信命,那就这么想吧!”他微微沉吟道:“我的命是极好的,否则怎么娶的到长公主?你嫁给了我,以后我们夫妻一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那么两厢抵消,至少也算中上了吧?何必再嗟叹?”   莅阳忍不住笑道:“就你的歪理多!”   说话间已经走到了湖边,只见人来人往一番忙碌,莅阳很是纳闷道:“这是做什么呢?”   谢玉笑吟吟道:“你看看就知道了。”   莅阳跟着他信步走上了水廊,有些惊讶的发现这边什么时候重新修葺过了。而且那湖心的水阁明显翻修拓增了,远远望去,竟然有几分畅音阁的影子,当下便有些惊喜道:“这什么时候翻修的?我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见她难得这么欢悦,谢玉便也开心起来,道:“就是照你上次说的那样做的,我对建筑这些一窍不通,又怕稍微不慎逾越了遭人猜忌,想着莅阳最喜欢畅音阁,便去工部找了修建时的图纸,请姚侍郎按照咱们侯府该有的规格修改了一番,又让工匠们查看了地形,结合你说的那些又改了几次,便成了最早的雏形。当时觉得不伦不类都不敢让你看,又请人过来重新休整了一番,才觉得有点样子了。莅阳你看,三道水廊相通,是不是挺有气派的?里面已经布置成了会客厅,正如你所说,客人不多的情况下便在此处聚一聚,的确挺别致。”   此刻已经走到了水阁外面的台子上,风过处传来清脆的铃声,莅阳抬头,看到檐角挂着一串串青铜风铃。样式虽然古朴雅致,却不及畅音阁那边的韵质。   “这个铃铛不能用宫里那种,我问过姚侍郎了。”谢玉顺着她的眼神望过去,忙解释道。   莅阳微微一笑道:“我明白,当日只是随口一言,没想到害你花费了这么多心思,我都有些愧疚了。”   “莅阳说的话,我自然会记在心里的。只要莅阳开心,我花点儿心思算什么?”见莅阳终于算是认可了,谢玉也算松了口气,道:“今天就在这里为你准备生日宴,到时候把父亲母亲请过来,把孩子们也抱过来,咱们一家子好好热闹热闹。”   “好,都听你的。”莅阳心里软软的,含笑道。   谢玉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来,莅阳第一次对她这么温柔的说话,还说都听他的。一时间有些欢喜雀跃,若非此处人来人往,他或许会忍不住手舞足蹈起来。   成群结队搬花盆桌案的下人们走了过来,谢玉忙拉着莅阳往后稍稍退了一下,一边叮嘱下人们小心轻放。   长吸了几口气这才压抑住心底那股子激喜,侧过头望着莅阳。却见莅阳正仰着头眺望那高高的牌匾。   “这三个字是我请金陵城最有名的书法家王老先生题的,莅阳觉得如何?”谢玉有些炫耀的问道。   霖铃阁,谢家这水阁的名字倒是取得应景呀!秋雨淋漓时水上烟波浩淼,檐下风铃叮咚,倒真是别有一番意境。   莅阳心底涌起了一丝嘲讽,过了这么久,如今想来才发现,原来那个字已经在心底掀不起一点儿波澜了,终究都过去了。如今孩子安好,她也安好,该过去的就永远过去,永远都莫要再提。   “莅阳?莅阳?”耳畔传来谢玉关切的呼唤。   莅阳回过神来,拢了拢衣领道:“有点冷了。”   “是我疏忽了,你现在还不能吹风,咱们进去吧!”谢玉伸出手臂拥着莅阳缓缓走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真的都已经过去了,我也写了二十五万字了,到底要怎样有些人才会明白宇文霖真的什么都算不上啊?如果还继续拿他当莅阳的黑点,继续强行以为莅阳心里还想着他,那我是真的无话可说了。莅阳已经放下了,是你们没有放下而已。【摊手】   ☆、谢池春      莅阳出浴后由宫女送到了门口,拢了拢外衫回头看到庭中月色如霜,竟是将灯笼的光辉都比了下去,叹了声:“今晚月色真美。”   “殿下忘了吗?今儿是十五。”宫女小声提示道。   莅阳点了点头道:“差点忘了,好了,你下去吧!”   推门进来,室中静悄悄的,谢玉送孩子去太夫人院子,大约还没回来吧?莅阳走到那边排窗前踮起脚尖将一扇窗子开了条缝透气。带着丝冷意的夜风吹在她被热气熏红的脸庞上,有几分凉凉的舒适感。   身后忽然传来轻微的细响,莅阳正欲回头却已经被一双有力的臂膀带入了怀中。   她惊呼了一声,身子一僵有些羞恼道:“谢玉,你既然在,怎么不出声?”   谢玉已经换了衣服,只穿着一袭单薄的白色寝袍,微烫的体温贴在莅阳被风吹凉的肌肤上,有种舒适的熨帖。莅阳刹那的失神,已经被他弯腰打横抱起。   “莅阳今天很开心,为夫也很高兴。”谢玉大步走到内室将她放在锦榻上,俯身过去两手撑在她身侧,细细打量着她眉眼间的羞涩和妩媚,翘起嘴角微微笑了。   莅阳有些惊慌,把脸侧过去望着内壁,强自冷静下来道:“你、你放尊重点,别乱来……”明明是斥责的话语,可此刻她的嗓音却是甜润而诱人的,听之令人骨酥神软。   谢玉不由得笑了,换了个姿势,手肘撑在榻上,温暖柔软的手指攀上来一点点描摹她的下颌骨往上到侧脸再摩娑至眉眼、鼻梁一直到唇角。   他挨的太近莅阳连大气都不敢出,尽量的往后缩,可谢玉的胸膛还是一点点压了过来。她脸色渐渐绯红,连手指尖都有些发烫了,哆嗦着道:“你起开行不行?”   “不行!”谢玉的嗓音也开始变得沙哑颤抖,重重压下去吻住了来回躲闪的莅阳。一边含含糊糊道:“白天你让放尊重点,晚上总可以随意了吧?”   他向来也算是个清心寡欲的人,但到底是血气方刚的年龄,忍了快一年,要是真没有一点火气那就不正常了。   如今莅阳只是躲闪,倒不像最初那一年的拼命挣扎,也算是一种默许吧!谢玉隐约能感觉到,莅阳似乎也有些动情了。   她出浴后本就衣着简单,谢玉的手往下探去,所到之处衣shan尽解,莅阳羞赧的想往被子里钻,却被谢玉扣住纤腰重新拽回了怀中。   “你放开……弼儿都有了……还这样做什么?”莅阳气喘吁吁的推拒,带着哭腔弱弱道。   谢玉忍住笑伏在她胸前闷声道:“呵,真是个傻孩子!看来这一年又白长了。”一边说着一边重新吻了上来,从眼睫到鼻梁再到嘴唇,莅阳感觉自己像一个雪人,被他骄阳般炙烈的热情灼烧碾压的融成了一汪清泉。   这种陌生的无力感让她浑身酥软,她是想拒绝的,可是骨子里渐渐泛起来慵懒和酥麻却让她想要随波逐流。   她的身体在他的手掌下愈发滚烫和绵软,几乎能感觉到他那么强烈地抵着她,似乎随时能将她的灵魂贯穿。   莅阳羞臊的无地自容,脸蛋愈发火热,她难耐的喘息着,想要抬起手推开身上的人喘口气,可是当她的手掌落在谢玉紧绷的肩头时,谢玉忽得俯身埋首在她的胸衣里重重啃了起来。莅阳呜咽一声,手指不由得扣紧了。   那种异样强烈的感觉顿时遍布全身,她仿佛受到了某种蛊惑,忽得腾身而起将身上之人掀翻,压住他带着几分迷醉和强势吻上了他柔软的红唇。她的双手热切的抚摸着他的脸庞,柔舌在他口中肆虐,激的他浑身战栗,身体绷成了一张弓。   谢玉陡然间有种灵魂出窍的错觉,那突然而至的晕眩感让他激动的想要放声大哭。莅阳这是第三次这样激烈的吻他,只不过第一次她根本就是把他当成了一个工具,别人的替代品。第二次是带着愤怒和恨意仿佛报复一般咬的他唇舌都肿痛不堪。   这次不一样,是真正的渴切和热烈的吻,她知道她吻的是谁,也没有夹杂别的复杂情绪,只是真真切切的恩ai缠mian。他像是干涸枯竭的土地突然遇到了甘露的滋润,幸福的快要窒息。   这样的充实和满足让他顷刻间觉得此生足以。好像他的人少完美的什么都不会缺乏了。   ……   “谢玉、谢玉……谢玉……”她眼神迷乱,如花的红唇微颤着唤出了他的名字。   莅阳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忽然便轻缓缓升腾而起,飞到了广裘无垠的天空,她看到了金陵城越来越模糊的轮廓,飞过了峰峦叠嶂的九安山,看到了雄浑壮阔的汾江和坚若磐石般的天泉山庄。她的世界很小,这天下与她而言便是所有她涉足过的地方……   意乱情迷之际她听到耳畔那男子深情的呢喃细语,她有些听不清楚,身体颠bo的如同浪尖上的小舟,反复听了好几次才听清楚他又在问她的闺名。   她像以往每次一样拒绝回答,除了父母兄弟,这世上没有人知道她幼年时的名字。少年倾心相恋时,她也未曾向别人说起自己的闺名。到了后来,便再也没有了那种情致。   ……   莅阳浑身泛红颤栗着哭了出来,她忽然觉得到此为止这辈子已经很完美了。   往昔所受过的种种的痛苦和伤害,羞辱和逼迫,挫败和绝望,似乎都能就此彻底忘怀。   许久之后,她彻彻底底的瘫软下来。四肢百骸没有一丝力气,但却疲惫的充实而快乐。她长长的睫毛湿漉漉的,垂下来遮住了满眼的幸福和笑容。   谢玉略微缓了缓,俯身将他抱起翻了个身,扯掉汗湿的轻袍丢到了地上,拉过锦被堆叠起来垫在她身前,然后继续开始了新的一场huan爱。   ……   她忽然很庆幸嫁给了这样一个男子,是他让她忘记了一切伤害和创痛,他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只是静默的陪伴着为她赶走寂寞,为她慰藉伤痛。只要他在就永远霸占着她的时间,不让她有闲暇去感伤和嗟叹。   ……   这样亲密无间的结合让彼此灵魂与肉体之间没有一丝缝隙,这仿佛让他感到莅阳也是爱他的,他们是真真正正属于彼此的,莅阳不是他耍手段和阴谋抢来的,也不是他骗来的,更不是因为酒醉失去意识才会与他亲近。   ……   莅阳雪白的脖颈布满了细细的汗,那种吸引人的温香似乎愈发明显。但是这种香气似乎又有些陌生,仿佛比第一次亲热时更加强烈和迷人。   他想起少年时无数次远远遥望的那个高贵少女,她马背上的英姿和清脆的笑声不知道迷倒了多少金陵少年。她翩然的红裙如同一朵云彩,所到之处无不带起绚丽的风姿。他不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莅阳是什么时候,反正在他的意识里一直都知道她是谁。若非那次他当街拦下纵马疾弛的她,或许这辈子都不会有交集。   那时候的莅阳看起来天不怕地不怕,明艳锋锐的如同一朵带刺的红玫瑰。如今的她已被剥去了满身的尖刺,但却是变得真正强大起来。   她身上传来的是一种母性的气息,如今的少女已经变得成熟妩媚,她的身体孕育过两个孩子,丰饶坚强的仿佛无坚不摧。   莅阳沉醉在那种强烈的欢乐中久久不愿醒来,她的背部紧紧贴着他的胸膛,感受着他依旧滚烫的体温和细腻匀称的肌理,有些贪恋极乐后的余韵。   或许是这两年来她活的太过孤独和艰难,以至于都快忘记了自己的存在。这一刻只希望这种极致的快乐和满足能走的慢一点。至于谢玉在耳畔喋喋不休说了什么她根本没有停到,也没有在意。她甚至还没有从那种晕眩般的幸福中缓过神来。   谢玉似乎感觉到她很享受这种宁静的欢愉,于是便不再吵她,手掌伸过去细致温柔的抚摸着她的面颊,一边侧过脸轻吻她光滑如玉璧的肩背。莅阳已经彻底精疲力竭,躺在他的怀里,不一会儿就闭上眼睛进入了甜美的梦乡。   ……   一夜好梦,莅阳已经好久没有睡得这么香甜了。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红日高起,然而并没有想象中的酸疼和疲乏,反倒神采奕奕。   “公主可休息好了?侯爷已经上朝去了。”齐嬷嬷在外间听到向东,忙命宫女送来了洗簌用具。   莅阳此刻已经完全清醒过来,想到昨夜的情形觉得甚是荒唐,洗过脸后问道:“孩子们都还好吗?”   “两位小公子都很乖,公主用过早膳去看看吧!”齐嬷嬷回话道。   莅阳点了点头,道:“让人准不惹谁,我要沐浴。”   “呃?”齐嬷嬷愣了一下,刚想问昨晚不是才洗过了吗?但是一想到今早满面春风兴致盎然的谢玉,立刻就明白了过了,红着老脸道:“是,奴婢这就传话。” 作者有话要说:  那啥,这是删节版,完整版的被老福特吞了,这是组织four nine*2 seven three five six zero*2,看不懂的来围脖斯信我吧,艾迪同笔名   ☆、寂寞红(番外)      宁国侯府被查抄那天,刑部主事官员带人围了府邸后特意前来向莅阳长公主请示。   虽然谢玉已被收监且罪名落实,但由于誉王做保以及长公主身份尊贵,所以梁帝特下恩旨,谢玉之罪不得波及妻儿,莅阳长公主可以带儿女回莅阳府居住。   “你等既是奉旨行事,本宫又岂会干预?”侧厅之内,莅阳长公主与案几前正襟危坐,虽然神容略显憔悴,但那种居上位者特有的端然肃穆与高贵雍容还是让负责此事的刑部官员微微忐忑。   侍立在两边的儿女们虽然面上尽力维持着平和,但眼神大多惊惶凄哀,身怀六甲的女儿更是满眼泪痕,楚楚可怜的让人不忍直视。   唯独居中安坐的长公主显得宁静而沉毅,的确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淡定姿态。   “殿下如此通情达理,是微臣之幸。”那官员拜伏在地,道:“陛下口谕,府中一应器具玩物财宝金箔及日常所用,只要是与谢侯之案无关的,殿下均可带走。”   莅阳长公主苦笑了一下,淡淡道:“陛下的心意,本宫领了。但我府上并不缺这些,不用为了我坏了法度。”   官员不由得很是汗颜,差点儿忘了,这个宁国侯夫人真正的身份可是位同蕃王的长公主,即便侯府被查封了,她的一应封赏恩赐都不会有分毫影响。放眼天下,还能有什么东西是她所稀缺的?   “微臣自会将此话转呈陛下,”官员略显尴尬道:“那微臣就告退了。”   莅阳长公主缓缓点头,末了,却是沉声吩咐道:“查抄归查抄,但给我小心行事,任何东西不许损毁!”她的语气略微转向凌厉,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   “这……”官员正自犹豫时,被那清冷威严的目光扫过,心头不由得突突一跳,忙道:“请殿下放心,微臣定会约束手下,尽力不损毁府中一草一木。”   除了最小的儿子在外地游学,其他两子一女皆侍奉在侧。长子萧景睿因身份尴尬自始至终一言不发,只是默默站在一边。次子谢弼倒是沉稳一些,但到底少不更事,即便管理侯府事物有些年头,可逢此家变,依然是大受打击,像是还没有回过神来。直到那刑部主事官员退了出去,谢弼像是才缓过来。   “弼儿,府中的一切事宜你都打点好了吗?”莅阳长公主忽然开口询问道。   谢弼走出来在母亲面前跪下道:“请您放心,孩儿已将诸事打点妥当了。无人赡养的年老家生子都在公主府妥善安置了,其余仆从皆已遣散。”   莅阳长公主又交代了一些事宜,然后命景睿将妹妹谢绮先送回公主府。这个侯府千金一夕之间遭逢巨变,到了此刻还没有缓过神来。   萧景睿带着妹妹谢绮拜别母亲离开没多久,外面就来了一个老仆求见,谢弼忙出去询问。片刻后深色复杂的走进来道:“母亲……”   莅阳长公主抬头望了过来,带着几分问询。   “此刻在查抄父亲的书房,齐伯说让您过去瞧瞧有没有什么要带走的。一旦入册装箱,贴了封条,可就什么都拿不回来了。您也知道,父……父亲所有的私人物品几乎都在书房。”   莅阳长公主深吸了口气,像是并不为所动。   谢弼忍不住道:“如今父亲身陷牢狱,既然抄家的旨意下来了,怕是、怕是难以全身而退,母亲总该拿两件东西留个念想吧!”   不管怎么说,父亲终究是父亲,即便是他犯了天大的错,这一点都是无法改变的。所以谢弼打心底还说对父亲充满了恭敬。   莅阳长公主进丈夫书房的次数屈指可数,尤其是这些年他公务繁忙,常在书房一呆就是一整天,她更是不会轻易去打搅。记忆中每次她过来,无论他在忙什么都会立即停下手头事务起身相迎。他的书房向来整洁雅致,一般连近身侍候的随从未得命令都不许随意进出,然而此刻却满室混乱、人影杂乱。如果谢玉看到这样的情形,还不知道气成什么样。   莅阳长公主迈进了门槛,门口站立的官兵齐齐躬身行礼。里面负责的官员和记录的秉笔文书也都闻训过来见礼。   地上放着好几口大箱子,室内的书架、木案、灯台、矮几、柜子等全都离开了原地,有官兵手里拿着榔头正到处敲打,她知道他们一定是在寻找密室暗阁之类。   莅阳长公主一进来,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事情,恭恭敬敬的过来见礼。   “你们继续忙吧,不用顾忌本宫。”她淡淡的说着,像是重游旧地般四处徜徉。见她这么说,大家便又开始忙活了。   这里是谢玉一辈子呆的最久的地方,他下朝回来或者平日休沐大半时间都是在此消磨的。   闲暇之余或煮茶下棋或手不释卷,甚少蹉跎时光。   她每每外出归来从侧院夹道往内院去时,往往一回头就能望见他在窗前踱步沉思的身影。她有时候也会顺道过来同他说几句话,大都是不着边际无关紧要的闲事。这么多年来,她的心也是真正的沉寂了下来。不会再刻意的同谁热络,哪怕是她的丈夫。   人说至疏至亲夫妻,或许只有顺其自然才是最好的相处之道。年深月久,彼此越熟悉反倒越疏淡。   她知道他喝什么样的茶,所以每年宫里赏赐的新茶下来,如果没有他喜欢的那种,她便会与别人交换然后带回来给他。得了什么好的茶具,她也都吩咐下人给他送过来。   她知道他平时喜欢练字,所以偶尔得到一些名家的帖子或者古籍她也会刻意收集起来让人给他送过去。逢年过节也会送他一些名贵的笔墨纸砚之类。他留着也好,送人也罢,其实她都不在乎。   甚至连书房这边阶前廊下窗上摆的花草都是她静心挑选,特意嘱人打理的。他若是熬夜,她也叮嘱了厨房给送夜宵之类。   府中的一切事物她都打理的井井有条,从未让他有过后顾之忧。   她本就是公主出身,待字闺中时就有专门的女官教授作为大家主母该懂的一切。无论是待人接物、教养子女还是统驭下人,她都担得起侯府夫人这个名头。   她唯一没有做的,大概便是陪伴吧!   她看见过他一个人在下棋,一个人在煮茶,一个人在看书,一个人在沉思,一个人在浇花,甚至一个人站在她的院子外面,可她从来不愿意主动走过去。他来,她便按照礼数去迎。他不来,她也可以淡然处之当做没有看见。   那样的相处方式持续了十几年,以至于他们都习惯了,也忘记了曾经还有过一段缠绵悱恻美好甜蜜的时光吧!   若没有那件事,或许他们会一直这么走下去。然而时隔二十六年,她隐藏在心底深处早已结痂的旧伤赫然被人撕开,将她曾经最隐秘晦涩的过往昭示人前,也彻底斩断了他们余生的交集。   她的眼神徐徐落下,看到了窗下他常独坐于此写字的书案上放着一个小小的青陶花盆,红黑色的泥土里种着一丛绿茵茵的车轴草,(微博四叶草梗)就放在墨玉笔洗旁边。   应该是三个多月前了,刚过完年的时候她回了趟公主府,却因为夜间着凉歇息了一天,他下朝后亲自过去接她。当时她正在园子里指挥下人们清理杂草为开春后种植新的花卉做准备。他恰恰走了过去,看到她已无碍这才放下心来,饶有兴趣的瞧着下人们干活,后来不知怎么的就喜欢上了一株草。她站在鹅卵石小路上,有些好笑的看着他撩起宽袍拎着大袖,走到那泥土中蹲下身拿手连根挖了几棵,用泥土团了个土球小心翼翼的捧了出来。   而如今,那几棵稀稀落落的草竟然已经生根蔓延,变成了茂盛的一丛。而这青陶与墨玉摆在一起,似乎也并没有显得格格不入。   身后传来一声巨响,夹杂着热切的欢呼声,大概是真的找到了所谓的暗阁之类吧,她并没有多大兴趣,也不忍回头去看他的书房被人毁坏的不像样子。她已然护不住他,也护不住他的任何东西了。   正欲拿起那盆车轴草,忽然听到身后那些欢呼声似乎转为了失望。她不由得冷笑起来,这些人还不是想要找些所谓的证据,好给他安上个大罪名,以便再能牵连一些,顺势将政敌一举歼灭。   朝堂之争,从来都是不见血的厮杀,成败的辉煌和惨烈丝毫不逊与杀场。   谢玉做过什么,她并不清楚,但既然落地如此下场,怕是也干净不到哪里去!可官场之中,谁又不是如此呢?   她不欲久留,捧起那小花盆正准备离开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   “殿下,此物怕是侯爷为您准备的。既然与案情无关,您如果愿意,可以带走。”那主事的官员躬身行礼,手中捧着一个一尺见方精雕细刻的紫檀木匣子。   她有些疑惑的放下手中花盆,接过那木匣子扳开锁扣打开,入眼处一丛灼人的鲜艳令她心头一颤,立刻合上了盖子。   书房外围满是官兵,谢弼根本进不来,如今他并无功名,也不再是侯府世子,只得在外面等着。过了许久才看到母亲有些失魂落魄的身影在视线里出现,他匆忙迎了过去。   “母亲,您没事吧?”见她脸色苍白,神情恍惚,谢弼不由得很是担忧,下意识的接过她怀中那只小花盆,正准备将她抱在手中的木匣子一并接过来时,却感觉到她的手指蓦的攥紧了。   “别动!”莅阳长公主声音虽然低柔,但却带着一股子威严,让谢弼有些害怕,忙把手缩了回去。   “母亲,外面已经备好了车,咱们走吧!”谢弼心想母亲定然是看到父亲的书房触景生情想到他所以才会这般难受失落,便想将她快点带离。   直到上了马车,莅阳长公主似乎才从痛憾中回过神来。犹豫了良久,终于再次打开了那匣子,映入眼底的是几枝做工精细用料考究的宫花,粉红色、绯红色、玫瑰色、胭脂红、寇丹红,虽然繁复美丽,但样式却是二十多年前的了。   没有人比她更熟悉,因为这正是她少女时经常戴着的。就连这所用的绢纱锦缎甚至金丝骨架都是一模一样。   她忽然注意到花瓣上有字,仔细一看却原来是年号。数了数一共十六枝,最早的那枝花似有损毁,即使细心粘好了,也依然能看到残破的痕迹。   从新婚伊始,她每年的生辰他都要过来在她鬓边簪一朵花,有时候碰上外出公干或者征战,也会一回来就补上。即使知道她下一刻就会摘下来丢进漆黑的首饰盒他也是乐此不疲。直到十多年前被她转身撕破丢到窗外之后他便再也没有送过。   原来那每一年的花都从来没有少,只是他再也没有勇气捧到她面前。她到现在也是有些不明白,他为何会有如此怪异的执念,直到她打开了一个陈旧手帕裹起来的小包,映入眼底的赫然是一模一样的簪花,只是仔细看去就会发现,虽然年深月久略有老旧,但其精巧细致却是比其他更胜几筹。   原本已经模糊的记忆忽然纷至沓来,一点点扣开了她的心房。她也就无比清晰的想了起来,当年她去探望宇文霖差点被负责巡守的他发现,不得已躲在树上,终未见成后恼怒之极摘下一朵花掷他。   却没想到,他竟将那枝花悄悄收藏了那么多年。她缓缓将那枝花重新裹了起来,却发现这帕子上有点点墨迹,打开来细看,发现那是用细细的笔勾勒出的一个图案。   顷刻间双手一抖差点拿捏不住,原来这块帕子竟然也是二十六年前她为作弄他扔给他的,甚至恶作剧般用画眉的笔勾勒了一只兔子。年深月久,早已模糊不堪,若非他描了一遍,怕是什么也辨认不出了吧!   她随手翻了一下,竟是忍不住失笑,和她的针线簸箕差不多,小镊子、银剪刀、金丝束、小珍珠以及折叠的平平整整的小块绢纱等。   她竟是从来都不知道,他还有如此的闲情逸致。忽然间好想拿着这些东西到他面前打趣一番,可是转念才想起如今他身陷牢狱生死未卜,定案之前她却是连见一面都不可能,顷刻间便红了眼眶。   这个他偷偷藏起来的小小百宝箱里,她还找到了一个小荷包,放着早已松散却用丝线扎着的青丝编成的同心结,以及一个陈旧古朴的小木牌,虽然不知道来历,但终归是他珍视的,她便也会好好收着。   不知道何时马车停了下来,谢弼的声音在帘外响起,她才意识到已经到了莅阳府。忽然想到此次回来,别说三五日,就是三五载,也不会再有人念叨,甚至亲自登门来接她。   “母亲?”见她迟迟没有下车,谢弼有些担心的揭起帘子探身查看,却见向来冷静自持的母亲双眼泛红、泪水涟涟,怀里紧紧抱着那个小木匣子,忽然颤声问道:“弼儿,你父亲……还会回来吗?”   谢弼哑然,愣愣的望着她说不出话来。 作者有话要说:  刘老师说他在拍琅琊榜的时候种了一盆四叶草,在微博里呢,有兴趣的可以去瞻仰,啊哈哈哈哈!别怪我放刀子,因为这是我此刻的心情   ☆、静夜香(上)   上接谢池春!!!   是夜,莅阳将景睿和谢弼都接到了她的院子里。   所以谢玉刚一进院子就看到一阵忙乱,下人们进进出出的,里面传来孩子的哭闹声。   莅阳开始抱着谢弼,过了会儿递给乳母抱过景睿教他学说话,那边谢弼一被乳母接过去就开始哇啦啦的拼命大哭起来。莅阳被吵的头疼,这个孩子自打出生后就没有在身边放过,今天是心血来潮所以想把他带过来,没想到会这么吵闹!   “看看他是不是饿了?怎么哭的这么厉害?”利用怕吓到景睿,皱眉道。   “不会的,一个时辰前才给喂过奶!”乳母回话道,一边抱着小公子哄了起来。   景睿毕竟年长,如今也慢慢到了会开口的时候,所以显得乖巧安静的多,坐在莅阳怀里跟她一遍一遍的学说话,他本就聪明,见母亲放下弟弟抱了自己心里自然欢喜,生怕一不听话就被放到一边去,所以学的很认真。   那边谢弼忽然哭的更厉害了,然后便传来一股子怪异的味道。忽听乳娘惊呼了一声,旁边一起侍候的人立刻明白过来,一时间打热水的打热水,拿尿布的拿尿布,忙得不可开交。   谢玉恰好这个时候走了进来,原本还一直踌躇着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虽然已经过了一整天,可他现在还没有从昨夜的迷醉的激喜中回过神来。早上醒来时幸好莅阳睡得很熟,不然真的尴尬死了。   打了一路的腹稿,却在终于迈进门槛看到这样鸡飞狗跳的情景时全都忘了。   莅阳正好起身,看到他走了过来顺手将景睿递到他怀里,然后跟到隔壁的小房间去给谢弼浣洗了。   良久,莅阳才抱着睡着了的谢弼走了进来。景睿缠着谢玉陪他玩玩具,已经玩到累的枕在他膝头睡着了。   “景睿也睡了啊?”莅阳走过来弯下腰查看道。   她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的样子,淡定自若的让谢玉有种昨夜是一场梦的错觉。   “玩累了,就睡着了。”既然莅阳问话了,谢玉便急忙回答道:“现在该送回去了吧?”   “送回去?”莅阳有些诧异道。   她朝内室撇了眼道:“今晚我让孩子们和我睡在一起!”   谢玉顿时有些傻眼,愣了半天道:“那、那我睡哪里?”虽说他们的床榻够宽敞,可是这两个小家伙都睡上去,左滚右滚的哪里还有他的地方?他不由得又想起了新婚后在公主府莅阳一直让他睡在外面矮榻上的情景,不由得难过起来。   “里面已经设好了小床!”莅阳说着便将睡着了的小谢弼抱着走了进去,见谢玉还在发怔,回头招呼道:“天亮了,你把景睿也快点抱进来,不盖被子的睡觉,生病了怎么办?”   “哦!”谢玉忙将景睿抱了起来,一边走着一边暗自琢磨小床该是多小呢?会不会睡不下?当他走进去看到妆台前那已经设好的小床时顿时就懵了,急忙走过去拦住莅阳道:“我觉得,我还是睡到外面去吧!”   莅阳有些诧异,道:“为什么?”   谢玉瞟了眼那三尺见方周围还加了护栏且床头床尾都雕刻着花纹的小床,有些为难道:“这小床对我来说,有点儿太小了!”   莅阳一时没忍住,笑的差点把怀里的孩子跌下地,已经睡睡了的谢弼猛地一颠醒过来正欲大哭,莅阳忙搂住哄道:“弼儿乖,弼儿不哭,你瞧哥哥都睡着了,你也要乖乖睡啊!”   好容易哄的谢弼安静了下来,这才憋住笑对一脸茫然的谢玉道:“你哪只耳朵听见我说这是给你睡的?”一边说着一边走过去俯身将谢弼轻轻放了上去,给他垫上小枕头,拉过小被子盖好。转过身招了招手,谢玉忙把景睿也抱了过来递给她,羞窘的面红耳赤,嚅嚅道:“刚才你不是说里面已经设好了小床,我以为是给我的呢!”   莅阳忍住笑道:“你这个人也真是,那么聪明,都不会动动脑子吗?”一边说着一边转过去给景睿拉过被子盖好,暗自寻思着道:“我一个人可是没有带过孩子的,万一晚上有什么动静两个孩子我也照顾不过来。”一边说着一边匆匆走了出去,安排了两名乳母晚上睡在外间照应着。   这么一来,谢玉顿时觉得有些挫败。洗簌更衣除冠后就静悄悄的躺到床上闭着眼睛不动了。   不多时莅阳就熄灯走了过来,刚要上来的时候谢玉以及拉开被子将她一把扯了进来。   “你干嘛?”莅阳见他半天不动,以为他睡着了,所以冷不防吓了一跳。   “我在暖被窝!”谢玉把她往怀里扯了扯,他想昨天晚上那么亲热呢,所以莅阳应该也不会太抵触他的亲近吧,就壮着胆子试了一下。   “别闹,吵到孩子了。”莅阳压低声音道。   谢玉给她拉好被子,将她抱自己热烫烫的胸前,在她耳畔低声道:“我没有。”   莅阳有些不自在,昨天晚上发生那样的事,哪里可能真的冷静自持到若无其事的地步?白天里根本就不敢想,偶尔想起来也是脸热的不行。就是因为怕晚上见了谢玉尴尬,这才把孩子们接过来的。   “放开点,我要睡觉了。”谢玉靠得太近,让她有点不自在,抬手去推他的胸膛。寝衣本就单薄,她的手这么来回一推,便感觉到掌心蹭到了个小小的突起,谢玉的脸顷刻间就涨红了,身子微微一缩,喘了口气道:“我怕你冷。”   莅阳也是忽然明白了过来,急忙把手缩了回来,红着脸转过身侧躺着道:“不冷。”   幸好莅阳背对着,所以才没看到他有些狼狈的样子。谢玉静静的躺下来平复着气息,方才被莅阳无意间刮蹭到的地方那种酥麻的感觉竟似一下子扩散开了,一时间浑身都开始发烫。他悄悄揭开这边的被角,让半边身子晾在外面散一散。   莅阳自然觉察到了他的异样,成亲这么长时间了,有些事慢慢的也就懂了。她暗自躺了一会儿,忽然玩心大起,想到谢玉方才戏弄她的情景,便不由得想要报复回去。于是闭上眼睛调整呼吸,渐渐的装作睡着了的样子。   “莅阳?莅阳?”没过多久,谢玉的声音就在耳畔响起。她呢喃了一声,下意识的翻过身来把脸在他怀里蹭了蹭继续睡。本来还在尽力克制的谢玉陡然间温香软玉满怀,立刻又慌了手脚。一旦食髓知味,那真是再无法像之前那样修身养性清心寡欲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在群里被你们刺激的一会儿虐一会儿甜,我已经彻底精分了,根本不知道写的是啥   ☆、静夜香(下)   莅阳忍着笑,闭着眼睛都能感觉到他手足无措的样子,顿觉十分快意!她感到谢玉翻了个身躺平了,于是顺势把半边身子也歪了过去。或许她自己并没有察觉,这样的姿势让她的胸部正好贴在他的手臂上 ,而且随着呼吸一点一点的蹭动着,谢玉简直快要疯了。   他想要把手臂抽回来,却又舍不得离开那种销hun的触感,但是任由她这么挨着,他便忍得更艰难了。莅阳感觉到他的呼吸愈发急促,便有些心慌了,梦呓般‘嘤咛’一声转开了,谢玉这才长长的舒了口气!   可是刚才她挨得近了他紧张,现在她一离开,他又觉得心里发虚,偷偷侧过脸车看。莅阳自然能感觉到他悉悉索索的小动作,她一个人装睡也实在憋得厉害,既然睡意没了,便琢磨着想个法子醒来。可是她还没有想好办法的时候,却感觉到谢玉的手缓缓探了过来。   莅阳正待发作,却是咬住嘴唇忍下了呼声。他的手悄悄探进了她的衣襟,带着微微汗意的掌心轻轻摩挲她的肌肤,莅阳一颗心都绷紧了,眼皮轻颤着却是不敢把眼睛睁开。   谢玉见她没有发作,便开始放下心来,想着莅阳定然是累了一天所以睡熟了。于是他的胆子愈发大了,倾过身去细细吻她的脸颊,手掌渐渐往下罩住了那处高耸的山峰,下意识的捏了捏,一种从未有过的悸动忽的传遍全身,他齿缝里溢出一声舒服的轻哼,撑着身子的手臂忽的一软,差点儿伏倒在莅阳身上。   婚后为了生孩子亲热的时候,莅阳向来是极其抵制那些没用的抚慰。若非昨夜,他大概一辈子都不知道原来两人欢好还有那么多无法想象的乐趣。   莅阳现在哪里还装的下去?猛地睁开眼睛隔着衣服死死按住他的手,颤声道:“你做什么?”她满面绯红,两眼水濛濛的,看的谢玉愈发慌乱,原本想快速抽回来的手被莅阳按住了,那种万蚁噬心般的酥麻感觉传遍全身,让他的胆子忽的一下子就肥了,却还是不敢看莅阳的眼睛,索性低下头一边吻着她一边就势握了一把。   莅阳惊呼出声,猛地坐起来推开他的手就要下去。谢玉忙一把抱住,低声哄道:“莅阳别闹,吵醒了孩子咱们今晚可就睡不好了。”莅阳正犹豫的时候已经被他拉回了怀里。   “你别乱动……”莅阳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得努力去推拒他胡乱摸索的手。昨晚几乎折腾了一宿,她到现在想想都有些腿软。本以为他会好生歇息一段时间,可哪里想到这才睡下没一会儿他就不老实了?她自然不会承认是自己先不老实的。   “莅阳,莅阳……”大约是和景睿相处久了,他竟然学了几分小孩子的黏人本领,一边撒娇般呢喃着唤她,一边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让她不忍心拒绝。“莅阳你别生气,我不会乱动的。”   他嘴上这么说着,手上却一点儿都没有要停下里的意思。莅阳的两手被他一只手反握着,根本就挣扎不开,不到一会儿就已经衣襟散乱、香肩半露。   “好了,好了,睡觉吧!”她怕吵到孩子,也不敢大声说话,只得咬着牙气哼哼的低声道。见谢玉不理会,依旧到处点火,莅阳顿时有些怒了,使劲挣着想要将他推开。谢玉倒是极其配合,随着她的动作往旁边倒去,只是莅阳到底用力过猛,加上他存心使坏,于是莅阳整个人翻腾起来向前栽去,结结实实的撞进了他的怀里。   “你不要脸!”她顿时怒不可遏,正欲发作的时候却感觉到了身下某处坚硬的灼热正紧紧的抵着她,她先是一愣,继而明白过来,惊叫一声就要逃走却被谢玉提前捂住了嘴巴,一本正经的示意道:“别出声,吵到孩子了怎么办?”   莅阳这才隐约感觉到,好像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现在她是投鼠忌器,一点儿办法也没有了!   “莅阳既然不愿意,我也不会强人所难。”他伏在她耳畔悄声道,火热的气息喷的她耳根子都发烫了,虽然不大相信,还是天真的问了出来,“真的?那你放开我。”   他倒是说话算话,竟然真的放开了。莅阳顿时舒了口气,连爬带滚的从他身上下来一边整理着衣服一边往旁边挪了挪准备睡好。   谢玉等她忙活完拉好被子的时候才缓缓欺身过来,硬是挤在她的枕头上,握着她的手臂缓缓向下最后攥住了纤细柔软的手掌。   “谢玉,你说话不算数!”莅阳急红了眼,使劲去挣脱。   “我对你从来不会说话不算的,”谢玉涨红了脸,微微喘息着道:“我说放开就放开了,可是,可是莅阳,”他眼角泛红,含羞带怯的望着她,楚楚可怜道:“我身上难受的厉害,我不碰你了,换你碰我好不好?好不好嘛?”他一边说着一边引着莅阳的手塞进了微敞的衣襟里。   莅阳听到这样羞耻的话,早已经臊的无地自容了。哆嗦着想把手抽回来,可是谢玉一边软语相求,一边不依不饶,她的手触到他的胸膛,感觉到那里如擂鼓般剧烈的心跳,不由得有些慌神。   谢玉气息愈发紊乱,侧过头来如痴如醉的望着莅阳的脸,他带着莅阳的手从心跳加剧的胸膛下移到平坦结实的腹部,忽然颤抖着不敢再动,深深的望着她哑声道:“莅阳,莅阳,可以吗?”他压抑着难耐的冲动,满是渴切的询问道。   莅阳抬起袖子盖住了脸,根本不敢看他,一边依旧下意识的挣扎着。谢玉把这当成了默许,满怀兴奋和感激的引着她的手缓缓往下。   他感到身边的莅阳忽的轻颤了一下,接着猛地握住了拳头坚决不再碰触他火热的坚硬。谢玉低低吁了口气,还想再说什么,却忽然听到旁边莅阳轻轻的啜泣声。   他的身子不由得一顿,立刻慌了神,急忙放开了莅阳的手,也顾不上此刻有多难受,倾过身子揭开她的袖子,看到她美丽的面庞上泪痕斑驳,眸中满是屈辱和愤恨。谢玉如同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顿时醒过神来,满面懊悔和自责,抚着她脸颊上的泪珠儿,很是心疼道:“都是我错了,莅阳不愿意,我本就不该强迫的。莅阳我知道了,你别难过,我以后一定能管住我自己的!莅阳你相信我,好不好?”   莅阳只是臊得慌又被吓住了才不由得哭了起来,没想到他忽然这么紧张,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安慰也不是,撩开手也不是顿时为难了起来。   谢玉见她好像平静了下来,这才放下心来,此刻眼神已经恢复了清亮,满是清泉般纯澈的欢喜,“莅阳不难过了吧?真好。”他不敢再靠近,往后缩了缩躺好,侧过头来凝望着他道:“你要记住,谢玉永远都会听莅阳的话!”   莅阳心里有些触动,也有些过意不去。可是看到他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合上眼睛乖乖去睡了,她便也没有办法,只得硬着头皮去睡。可是闹腾了这半天,此刻哪里还有睡意?   眯了一会儿,忽然听到底下孩子醒了,发出呜呜咽咽的小声哭泣。莅阳忙起身披衣下床,轻轻放下帘帐,蹑手蹑脚的过去哄孩子。   原来是谢弼的尿片湿了,她正在检查的时候,外面的乳母也已经起来了。莅阳低声吩咐她们去被热水拿替换的尿布,然后将谢弼弄脏了的换下来。   谢弼吃饱喝足的时候也算老实,换好之后没过多久便哄睡着了。莅阳给他们盖好被子,这才觉得肩头有些冷,低头看到歪斜散乱的衣襟登时红了脸,这才想起方才两个乳母好像一直不敢看她。她窘的不行,拢了拢外衫,咬着嘴唇往回走去。   揭开帐幔就看到谢玉直愣愣的坐在那里,看到她过来忙伸手接住,扶着她冰冷的双肩道:“快点上来,别冻坏了。”这回莅阳可不敢在嘴硬,乖乖的被他拉进了温暖的被窝里。   大约是手脚冰凉,浑身发冷吧,她下意识的想要靠近身边这个热源。谢玉也是把她冰凉的手捂在掌心里暖着,莅阳腿脚也是冰冷,不知不觉就挨紧了他热乎乎的腿,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迷迷糊糊就又纠缠在了一起……   良久,红罗帐中传来怪异的声响。   “你轻点,别出声……”莅阳侧着身子,低头咬紧了被角闷声道。身后的谢玉压抑着低喘道:“好,听你的!”一边紧紧抱着她,一边最小幅度的动着。   锦被中氤氲出汗气蒸腾的温香,在寂静的红罗帐中缓缓蔓延。   妆台前的烛台上红烛静静燃烧,烛泪兀自流淌堆积顺着青铜烛台的雕花缝隙缓缓坠下,如同断了线的泪珠儿。   昏黄的光晕映照着木床中熟睡的婴儿甜美纯净的睡颜,伴随着婴儿低低的呼吸,宽阔的室内隐隐回荡着有节奏的轻细的声响。   良久之后终于恢复了平静,再无声息。 作者有话要说:  真是累死姐姐了,浑身披枷带锁的感觉,也不知道能否放得出来,即便放出来了会不会又出幺蛾子! 如果正常放出来的话,姑娘们加把劲评论啊,别悄悄的看了又跑,让我看到你们热情的双手   ☆、楚云深   景睿两岁生日刚一过卓家夫妇就来金陵接了,这一年他们都甚少来探望是因为卓夫人有了身孕,已经生下了一个千金,取名青怡。卓夫人天天在家算着日子,刚一出月子立刻就拉着卓鼎风过来接景睿回家了。   自然少不了一番难舍难分,最后卓夫人实在看不下去了,就和莅阳商量着从此以后景睿在每家住半年,上半年在卓家下半年在谢家,因为一年时间太长了,让人实在难熬。莅阳这才喜笑颜开,放手让他们带走了孩子。   这两年边关战事不断,谢玉也算是找到了用武之地,常年随军在外作战,有时候一年在金陵连一个月都呆不了。开始的时候太夫人有些过意不去,没少宽慰过莅阳。毕竟她年轻时也是这么过来了,自然能理解婚后丈夫出征在外,新妇独居的空旷和寂寥。   但好在她发现莅阳倒是比她想象中要坚强豁达,而且到底是皇家出身,较之一般的大家闺秀更加的宽厚识大体。除了照料孩子,还协助她将府上各项事务打理的井井有条。最重要的是,她发现莅阳婚后甚少回宫归宁,尤其是太上皇驾崩之后她请旨搬到宁国侯府,几年来兢兢业业尽心尽力,却是真的把自己当成了宁国侯夫人,而不是位份尊贵高高在上的长公主,她孝敬公婆,礼让夫君,抚养儿子,操持家业,一个侯府主母该做的一切,她从来没有少做过。   太夫人看在眼里,老侯爷自然也是看在眼里的,老两口除了满足之外,唯一的遗憾大概就是谢玉的功勋终于无法与莅阳的付出对等!这几年来随着莅阳的低调退避和林家的功勋卓著,金陵城中百姓津津乐道的只有赤焰林家和晋阳长公主,大家似乎有些忘了金陵城还有另一位长公主!   莅阳甚少出门,偶尔也就是上山礼佛或者回公主府处理一些事物或者到了花期的时候赏花!外间发生了什么事,她从来都不知道,也并不在意。或许没有人知道,其实她最想要的便是这样平静安宁的生活。   这几年来,言侯家的小公子豫津和年龄相仿的景睿整日形影不离,每次景睿快要回金陵的前几天,言家的小豫津就在仆人的带领下来宁国侯府探问,生怕景睿提前回来了他不知道。   说来也是奇怪,这言家的小公子和景睿好的形影不离,偏生和比自己小一点的谢弼各种不对付,两个人一见面就掐,不是你咬了我就是我掐了你!言侯整天跟个活神仙似得甚少管府中事,包括对孩子。所以豫津被谢弼欺负了当然不能像别家小孩子那样回家找父母哭诉,只能自己欺负回来。   可是在谢家他也不好太过明目张胆和谢弼打架,就可怜兮兮的向景睿告状。豫津本就伶牙俐齿,再添油加醋的说一番,景睿不信也信了。谢弼年龄最小,话都还说不清楚,当然不会辩解。被景睿端着大哥的架子一教训就气得不行,便私下里气呼呼的喊他景睿,不再叫哥哥!   贞平十五年深秋,四岁半的景睿回到了金陵。言豫津一大早就来府上候着了,因为和谢弼抢一个小风车后来打架了谁也不理谁,各自蹲踞在仪门外的台阶上。听到外面有仆人喊着说大公子回来了,两人忽的对瞄一眼,蹭的起来,绕过影壁,撒腿就往外面跑去。   卓家的马车已经在府门外停了下来,管事的带着几名仆人已经在外面迎接去了。   景睿穿着一件葱白色的小袄子,扶着卓鼎风的手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看到冲出门口的两个小家伙,不由得很是激动,大喊道:“豫津,二弟,我回来了!”   “看吧,景睿先叫我的。”豫津得意洋洋的冲谢弼做了个鬼脸,飞快的窜过去抱住了景睿,欢呼道:“我天天来你家找呢,你终于回来了!”   谢弼冲过来一把将他推开,气冲冲道:“景睿是我哥哥,不是你哥哥,走开!”豫津气哼哼道:“你不是不管他叫哥哥吗?景睿,咱们走,别理他!”说着扯了景睿就要跑。   “豫津,你别跟谢弼闹了,你可是比他大,要让着点!”景睿一本正经道。   那边管家已经迎了卓鼎风及卓家的下人进府,景睿也忙拉过谢弼道:“二弟你也真是,豫津在咱们府上是客人,父亲和我不在家,你可就是小主人,哪能老是跟客人吵架?走吧,咱们快去给母亲请安!”   “喂喂喂,我才不是客人呢,我经常来!”豫津握着小拳头不服气道。   另一边的谢弼也抗议,道:“没见过脸皮那么厚的客人,每次来都不带礼物!”   “谢弼,你也太小气了吧?吃两顿饭就要钱?好,等过年我爹爹回来了,我让他给你们送好多银子总可以了吧?”豫津有些生气道。   “谁稀罕你家的银子?我爹爹才不要呢!只要你别来我家打扰景睿就行了。我让我娘给你家送更多的银子!”谢弼嚷道。   ……   没多久,三人就到了内院。   “娘,娘,景……大哥回来了!”刚一到院子外面,谢弼就松开景睿的手奔了进去。   却见齐嬷嬷走了出来,站在台阶前笑着道:“公主去了前厅接待卓庄主,你们来晚了。”   谢弼顿时很失望,气鼓鼓道:“怎么我们一路过来没有看到呢?”   豫津忽然哈哈大笑着扯了景睿就跑,“让谢弼慢慢追吧,咱们快走!”   谢弼忙又蹬蹬蹬的跑下台阶往前厅赶去,等他赶到的时候豫津和景睿早就到了。   “弼儿,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进来向卓伯伯见礼!”莅阳一抬头就看到门外探头探脑的谢弼,有些不悦道。   谢弼乖乖进来,规规矩矩的朝卓鼎风请安,瞥到那边景睿身边得意洋洋冲他眨眼睛的豫津,立刻气不打一处来。但是当着母亲的面却又不敢造次,只得乖乖忍下了。   既然谢玉不在,卓鼎风自然也不好久留,于是在管家的带领下去拜见了老侯爷,又休息了片刻用了些茶点当天就回玢佐了。   景睿回来,莅阳自然开心,但是比莅阳更开心的则是豫津,他一直呆在吃过晚饭言府的下人过来接才依依不舍的回去了。   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一大早景睿和谢弼就被莅阳派人带了过来。   去的并不是母亲平日里起居宴息的后堂,而是平日来接待贵客的正堂。两人都有些纳闷,等进去之后就看到母亲一脸肃容端坐在居中的大紫檀雕螭翘头案后,原本的摆设都已经撤去,换上了一应的笔墨纸砚等!   “孩儿给母亲请安!”两人乖乖走上前去跪下磕头。   “起来吧!”莅阳抬手,扫了眼面前的用具,道:“今儿召你们来,该知道所为何事了吧?”   “母亲是要教孩儿们读书认字吗?”景睿问道。   谢弼皱了皱眉,他还想多玩几年呢,在他的印象中那些孩子一旦学书认字后过不了多久就要天天去学堂,除了休沐和年节,再也没有了自由。   莅阳点了点头,缓缓道:“你们在外征战,难得回来一趟,不然也不会拖这么久了!景睿,你在天泉山庄跟青遥应该学过点吧?”   景睿跪直了身子,有些自豪道:“青遥兄长认字的时候卓爹爹也让孩儿在旁学着,所以现在约莫会写几个字!除了父亲、母亲、天泉山庄还有宁国侯府外,还会写青遥兄长、青怡妹妹、二弟和自己的名字!”   莅阳有些满意,微微点了点下颔,道:“你过来,写给娘看看!”   景睿高高兴兴的起身绕过去在她旁边跪下,道:“孩儿要是写得不好,母亲莫要责怪!”   莅阳没有回答,而是指着面前如林的笔架上一排大小材质各不一的毛笔道:“这些笔都是我让人新备的,还没有用过!你自己先选一个喜欢的吧!”   狼毫、羊毫、鸡毫、紫毫、鼠须、兼毫等应有尽有,景睿年纪还小,倒是认不清楚,只记得卓家的那位先生说过,好的毛笔,都具有尖、齐、圆、健四个特点,所以他就照着这个标准瞅了一圈发现每一支笔应该都是上好的,基本没有瑕疵。   “那就这个好了!”景睿探身,摘下了一支样式普通的毛笔,道。   “好,让娘看看这是什么笔!”莅阳含笑接过来,只看了几眼,脸色忽然变得苍白,吸了口气缓缓道:“景睿,你当真要选这羊毫笔?”   羊毫笔始于当代,但并不是很流行。毕竟书法最重笔力,但羊毫柔而无锋,故此甚少有人使用。只是因为廉价易得,所以民间用的比较多,百姓们平日写个东西也不讲究什么神韵笔力的。   “嗯!”景睿点了点头,道:“母亲说了让孩儿选自己喜欢的呀!我在卓家用的就是这样的笔,软软的写起来很方便!”   莅阳轻轻吸了口气,眼眶有些泛红,侧过脸望着景睿微低着头认真的模样,心底那根弦突的绷紧了,孩子还小,但是眉眼间已经有了几分熟悉的清秀神韵。她也是忽然想起来,当初那个人便是喜欢用羊毫笔写字,他的字如其人,圆润含蓄、温婉柔媚!   “娘?”底下跪着的谢弼看到母亲忽然红了眼睛,登时吓了一跳,跑上来扯了扯她的袖子道:“娘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莅阳摇了摇头,哆嗦着手轻轻揽过景睿瘦小的肩膀,强忍住想要将他抱在怀里痛哭一场的冲动,努力平复着汹涌的情绪,缓缓道:“景睿既然、既然学过了,那就教弼儿练习开笔、润笔和入墨吧!娘先出去一会儿!” 作者有话要说:  景睿从两岁开始在两家各住半年,依次推论四岁半时也是正好回谢家!   ☆、锦缠道   谢弼虽然有些调皮且不服管教,但是却从来不会去忤逆母亲的意思。尤其是看到母亲好像有些不高兴的样子,更是一生都不敢吭,乖乖的坐在景睿旁边让他教。   莅阳缓缓站起来,转身走向了后堂。   她神情有些恍惚,努力控制着不在孩子们面前流露出异样,可是刚一转进后堂,就扶着柱子再也迈不开脚步了。睿山上惊心动魄的一幕似乎又在脑中浮现,紧接着一阵阵的晕眩涌了过来,她有些无力的闭了闭眼睛,却仿佛看到很多年前梧桐绿荫下那个清逸脱俗的白衣青年正朝她微笑。   一切美丽的开端都始于相遇,一切痛苦的缘由也是如此。   她使劲晃了晃头让自己清醒过来,过去的已经过去,不能留恋,更不能回想,只因回忆除了能带来悲怆和凄苦再没有什么意义。景睿是她的孩子,她的孩子原来还活着,可是已经渐渐放缓了的心却忽然又提了起来。她能发现,那么别人也总有一天会发现的吧?   可是之后这几年,谢玉一直对景睿挺好的。别说是外人,就连她似乎也看不出半分异样。莅阳按着胸口,等心跳慢慢恢复正常,气息平稳了,这才拿出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湿意。她想应该选择试着相信谢玉一回吧,毕竟一起生活这么些年了,谢玉是怎样待她的,她并非全然看不见!   “大哥,娘怎么还没有出来?”谢弼摆弄着手中的小毛笔,有些担心的问道。他害怕起来的时候,就不敢再唤景睿的名字。   “可能是喝水去了吧!”景睿方才一直没有注意到莅阳的异样,所以并不明白谢弼心神不安是为什么。“好好拿着笔,不要玩!”他一边说着一边按住谢弼不安分的小手道:“娘一会儿看到了会骂你的!”   说话间就听到了轻缓的脚步声和衣裙拖地的细微摩擦声,谢弼急忙摆正了身子,认真的学着拿笔的姿势。   “娘!”莅阳刚走进来,谢弼就忙抬起头唤道。   莅阳神色如常,淡淡点了点头,道:“学的怎么样?”   “弼儿不专心,”景睿嘟着小嘴道:“我说他都不听。”   “我没有!”谢弼急忙道。   莅阳也并没有责备,而是在他们旁边坐下,耐心的手把手教谢弼开笔。   “娘,您看我选的笔好还是大哥的好?”谢弼刚才看到母亲好像不太喜欢大哥选得那支笔,所以此刻有些惴惴不安的问道。   莅阳已经平复了情绪,自然不会像方才那样失态。   “都好,各有特点,你喜欢就行了。”莅阳抿着唇道:“这半天怎么连开笔都没有学会?”她捉着谢弼的小手,教他用温水把新笔笔锋全开,“或者用手指从笔的顶部一点点将笔毛揉开!”   景睿在一边专心致志的看着,倒也很是用心。   几天后,大军即将回朝的喜讯传到了金陵,景睿和谢弼都是欢呼雀跃不已。   但是这几日莅阳在教他们最基本的读书认字,两人也都不敢松懈,生怕学不好了母亲生气,只得把期待父亲回来的喜悦藏在心底。   可到底太小心里藏着事就总是分神,莅阳手把手教了两天也没有多大长进,便想着等谢玉回来跟他商量商量请个启蒙先生来教。毕竟她每天还要忙府里府外的事,也没有多少心思和精力去顾及孩子们。而现在孩子太小了有点吵闹,也不好交给祖父去管,等过几年懂事了倒是可以!   是夜,莅阳沐浴更衣后坐在镜台前梳头,静夜里只有她梳头发的轻微摩擦声,也不知过了多久,案边的烛火忽得爆裂出一声轻响,她吓了一跳,这才回过神来,发现湿淋淋的头发已经差不多都干了,外面隐约传来更鼓声,莅阳惊觉自己已经枯坐了近乎一个时辰。   她放下梳子低头揉着僵硬麻木的双腿,大约是坐的久了,这猛的一低头就有些晕眩,耳中嗡嗡响了半天。血脉终于活络了,她正欲扶着妆台站起来的时候,肩头忽得搭上了一只手。   莅阳浑身一颤,忽得抬头望向了镜中,有些不敢相信道:“谢玉,你回来了吗?”   灯火昏黄,看不清铜镜中模糊的容颜,本就是一转头的距离,她却忽然不敢动,生怕那只是自己的错觉。毕竟好久不见了,有时候精神恍惚间便仿佛看见他站在那里。   谢玉没有说话,回答她的是一个突如其来的火热拥抱。莅阳微微有些颤栗,心底隐约燃起了一簇细小的火苗。她想要看一眼许久不见的谢玉,于是急忙把头转了过去。   “唔……”她还没有来得及看清他的脸,就被他狠狠吻住了。   她的背抵在妆台厚硬的边缘上,前面是他结实的胸膛,将她挤在中间差点吸不上气。莅阳下意识的推拒,手腕却被他紧紧扣住,一时间竟是半分都挣扎不得了。   他的吻狂野的有些粗砺,带着种前所未有的霸道和专横,却又热烈渴切的让人不忍拒绝。似乎要把所有的思念和不得见的苦楚煎熬都倾注其中。   不知不觉间莅阳的心便软了下来,闭上眼睛下意识的回应他热切的唇舌。谢玉的气息愈发灼热和急促,钳制住她手腕的那只手改为轻柔的摩挲她的手背,另一只手探进她略显宽松的浴袍中缓缓游走。   莅阳被他激烈的肆虐和吸吮刺激的浑身发烫,心跳加快,渐渐有些跟不上他的步伐。谢玉却似乎吻的更用力,恨不得把她整个人都吞下肚。此刻他无法用言语表达自己的激狂的心情,只有用行动来诉说。   莅阳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那种窒息感逼得她头脑发昏,目眩神迷,她难受的手指都有些痉挛了,谢玉这才缓缓放开了点,却是顺着唇角吻到了耳下,他的舌尖带着扑灭的火热勾着她清凉泛着温香的耳垂,鼻尖凑过去有些难耐的深深嗅着她独特的气味。   莅阳浑身酥软,差点往后跌去,忙下意识的揽住了他的脖子。她来不及细想他是怎么回来的,就已经在他肆意的逗弄下乱了心神。   谢玉的动作渐渐变得轻缓,柔柔的轻吻她娇艳的花唇,即便是最温柔的吻,也令他陷入了一种难以自拔的舒适的颤栗。这刻意的温柔,肆意的逗弄,逐渐让莅阳的身体彻底娇软,无力的朝下滑去。   谢玉的手臂忽的用力,猛地将他托起来揽入了宽阔的怀抱中,继而缓缓站了起来。莅阳低喘着,她此刻的娇羞和柔弱让谢玉更加无法自制,他一边加深了吻一边俯下身扫开了妆台上的梳子和几个小盒子,然后把莅阳放上去让她背靠着铜镜坐在结识厚重的妆台上,一手抚着她的背一手哆嗦着解开了她的袍衫…… 作者有话要说:  没错,这是清水版,我已经彻底精分了,完整版太赶了没来得及呢,整好后在微博或群里通知   ☆、太平令   莅阳醒来的时候头有些晕,浑身酸痛的难受。她眯着眼睛摸了摸身畔,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此时天还未亮,周围也是悄无声息。莅阳心里忽的有些发慌,这不可能呀?她准备撑坐起来的时候痛的‘呀’了一声,这才感觉到腰有些酸,双腿也是虚软无力。   她微微低头,看到衣襟下隐约可见的痕迹不由得耳根子发烫,这种种迹象都表明,那绝不是一场虚无的春梦。那么为何一觉醒来不见谢玉的踪迹?   莅阳咬着牙缓缓起身下榻,才走了几步脚下忽的踢到了一个小东西,她腿疼的弯不下去,只得用脚尖勾过来一看,才发现是一个小小的胭脂盒子。她先是呆愣了一下,忽的抬起头看到那边妆台下乱七八糟的一片,不由得抬手捂住了滚烫的脸。果然……那疯狂的一幕都是真的呀!而她竟然……竟然那么配合,她是不是也疯了?   本来还有几分迷糊的睡意,此刻却是完全清醒了。   她走到外间倒了杯水喝,慢慢冷静下来。这才想起方才那一场纠葛,她似乎都没有机会看清楚他。依稀中似乎听到他在耳畔说着什么,可是陷入迷乱的她根本什么也听不清楚。后来更是意识完全混乱,疲倦至极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谢玉既然回来了,为何只是匆匆现身却又走了?莅阳满心困惑,她又坐了一会儿,天色渐渐灰白的时候齐嬷嬷进来了。看到坐在窗前的莅阳吓了一跳,过来行礼道:“给公主请安,您怎么这么早起来?”   莅阳犹豫了一下,还是缓缓问道:“昨夜是不是有人来过?”   齐嬷嬷有些窘迫,点了点头道:“子夜时分,驸马回来了……他把外间值夜的人都支开了,后来……大概过了两个时辰就又匆匆走了,吩咐不要告诉任何人。”   莅阳暗暗舒了口气,要是昨夜的情景被外面值夜的宫人听到,她简直是再没法做人了。   天亮以后,金陵城中便传开了,大军得胜而归,梁帝率领文武百官出城相迎,仪仗队占了半条朱雀街。城中百姓纷纷出门看观望,好不热闹!言豫津一大早就拉着言府的下人过来找景睿,非要他跟自己一起去街上看热闹。可是他们年纪太小,莅阳不放心,却又不忍心看景睿失望,只得多派了些可靠的下人跟着去。   众将士归来后当然先要接受犒赏,参加庆功宴,还要进宫谢恩,林林总总下来,各自归家便也是晚上了。   按照规矩,府中自然也是举办了接风的家宴。莅阳因为不太舒服一整天都恹恹的,所以设宴的事便由太夫人一手操办了。此次不仅谢玉有战功,就连随从出征的谢宏也立了军功,并且得了封赏,此后也算是赤焰军中正式的一员。但谢宏到底是宁国侯府出身,所以此次谢家也算是双喜临门,自然要庆贺一番。   谢玉和谢宏回来的时候,门口已经簇拥了一帮子下人在迎接。正是夜幕降临,华灯初升。   景睿拉着谢弼的手从人群中钻了出去,两个小家伙有些好奇的偷偷打量许久未见的父亲。   谢玉自然一抬眼就看到了台阶上闪出来的两个孩子,他的眼睛不由得一亮,大步走上去却看到只有两个孩子,顿时有些失望起来。   “爹爹!”谢弼扯了扯谢玉的袖子,仰起头唤道。   那边跟下人们寒暄过后的谢宏大步跟了上来,有些惊讶道:“两位小公子都这么高了?”   “谢宏叔叔!”景睿脆生生唤道。   谢宏有些受宠若惊,道:“大公子居然还认得我呀?”   “你娘呢?”谢玉忍不住问道。   “父亲,娘在睡觉呢!”景睿扭过头道。   “没有,娘生病了。”谢弼忙反驳道。“她好像不太舒服。”   谢玉神情有些怪异,和谢宏一前一后牵着两个孩子进了府门。   一路上只见张灯结彩,人来人往,简直和过年一样!看到他们回来,侍女仆从们都过来行礼问安!谢玉只微微点头,继续大步往前走。   “侯爷您慢点,二公子都快跟不上了。”后面的谢宏忍着笑道。   谢弼憋得小脸通红,迈开小短腿拼命跟着谢弼的步伐,都已经跑了起来。   谢玉神情有些尴尬,瞪了他一眼没说话,步履倒是放缓了。   “这才一天不见,咳咳!”谢宏压低声音,像是自言自语般喃喃道。   谢玉猛地回头,又瞪了一眼道:“瞎说什么?”   谢宏忙赔笑道:“属下不敢,就是今儿早上开拔的时候看到您已经收拾好了一切,实在很是佩服!属下昨晚睡的太死了,竟然起晚了,害的侯爷亲自……”   “闭嘴!”谢玉转过头,轻咳了声道。   家宴是设在正堂的,所以进了府门沿着中路过外仪门、过厅、正厅,直直就能看到正堂。   因为近日家宴还请了谢家几位族人和老侯爷交好的几位老将,所以莅阳虽然不太舒服,还是早早就装扮修整好,陪太夫人迎客。   “侯爷过来了……”客人都安排好之后,就听到前厅传来下人们的欢呼声。莅阳忙吩咐传菜,一边起身带着几名宫女迎了出来。   谢玉在随从们的簇拥下刚走过来就看到了灯火通明的正堂门口,莅阳扶着齐嬷嬷的手,端然立在那里!她逆光站着,看不清脸容,但那那端庄颀长的身影甫一撞入眼中,他的心就不有的狂跳起来。想要加快脚步,又恨谢弼生的腿短怕拽到了他,真后悔刚才牵着这个小家伙,交给谢宏不就行了吗?一想到这里,侧首就看到谢宏正用那种古怪的眼神笑着打量他,不由得气的直咬牙。   待谢玉走近了,莅阳原本紧张的心情才慢慢平复下来。谢玉领着大家在阶前给莅阳行礼,莅阳抬手止住,走下几步扶了谢玉的手臂,却是转向谢宏道:“这两年,有劳你照顾侯爷了!”   “长公主客气了,这是属下应该做的。”谢宏有些受宠若惊,忙躬身道。   “进来吧,先见过父亲和母亲还有几位长辈!”莅阳淡淡笑了一下,对谢玉道。   谢玉抑制住心底的激动,偷偷捏了捏她的手,敛容正色往前走去,直走到正座前跪下,缓缓拜倒,谢宏也跟上去一起跪下拜倒行礼!   莅阳转回去坐下,让宫女将景睿和谢弼带过来,安排让俩坐在旁边的小案几前,侧过身悄声嘱咐道:“你们也大了,乖乖坐着不要乱跑,今天有客人呢,别让人家笑话咱们谢家的孩子不懂规矩……”   忽然感到袖子被人扯了扯,回过身才看到谢玉不知道何时转到了她桌案前,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对她行跪拜礼!若是在以前君臣有别,自然也正常,可后来两人结为夫妻,早就没有了那些规矩。   莅阳顿时吓了一跳,忙扶着旁边齐嬷嬷的手站了起来,竟有些不知所措,正要过去扶他起来时却听那边老侯爷的声音响了起来,“殿下受得起这个礼!”   待谢玉直起身子,莅阳忙走过去将他扶起来,道:“都是一家人,何须行此大礼?况且你在外辛苦征战,护卫疆土,本该是我谢你才对!”   “这几年我东征西战,顾不上家里。今日回来看到府中一切如常,父母安泰,孩子健康,阖府上下其乐融融,这都是夫人的功劳,无论如何都该拜谢一番!”谢玉满是感激和触动,望着莅阳道。   “好了,入座吧!”莅阳轻扯了扯他的袖子,有些难为情道。   那边族中几位长辈都是忍不住夸赞起来,以往只是听说,如今亲眼所见,不由得感叹原来皇家帝女亦可为佳妇!谢玉说的倒也是实情,这几年他大都在外奔波,太夫人和老侯爷渐渐年迈精神不济,也都不怎么管事了,所以府上一切大小事宜几乎都是莅阳在操持!   席间气氛很活跃,老侯爷和太夫人当然是真的开心,如今家宅安宁,诸事和顺,儿子德胜归来,孙子也渐渐长大了,人生到此,夫复何求?   谢玉除了敬酒和与客人谈话,其他时间几乎眼神一直在旁边莅阳身上胶着着。莅阳给他看的浑身难受,只得频频侧身照顾一边的景睿和谢弼用饭,以此避开谢玉的目光。   “娘,我们也想喝酒!”景睿看到大人们似乎喝的很开心,便撒娇着恳求道。   “小孩子不能喝酒。”谢弼立刻道。   莅阳微笑道:“弼儿说得对,你们还小,不能喝酒。况且,那并不好喝!”   “那我们长大了是不是就能喝了?”景睿不死心的问道。   莅阳耐心解释道:“等你长到可以骑马的年龄,就可以喝酒了。记得在那之前,无论在咱们府上还是在天泉山庄,都不许喝酒哦。”   景睿乖乖点头道:“是,孩儿记住了。”   “娘,”谢弼总算插上了话头,“爹爹一直在看您呢!”   莅阳有些窘迫,却是耐下性子道:“你爹爹在看你们呢!”   那边谢玉看到她偷偷红了的耳尖,不由得微微笑了起来。一想到昨夜那短暂却疯狂的欢娱,在满堂华彩中却忽然心猿意马起来。   酒过三巡,忽听那边老侯爷笑着道:“谢宏有事要跟长公主说!”   莅阳回过神来,有些好奇的望了过去。   却见下首的谢汾笑嘻嘻的推了推谢宏,谢宏这才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着站起身,走过来跪下道:“属下想求娶长公主身边的嘉月姑娘!”   他倒也是爽快,单刀直入一句就道出了所求,反倒是让莅阳吃了一惊,回过头问道:“嘉月何在?”   齐嬷嬷躬身回话道:“您前次让她去管流芳园的花草了。”   看谢宏那神情,莅阳便已经猜到了几分,不由得笑着道:“嘉月虽然是我的人,可这样的大事,还是要问问她的意见。”   “您放心吧,她早就答应了。”谢宏怕中途生变,急忙道。   一句话引得众人哈哈大笑起来,老侯爷道:“你这小子素来也沉稳,怎么现在跟个毛躁的猴头似得?”   谢宏有些不好意思道:“嘉月在外面等着呢,您只需要传她进来问话就行了。”   莅阳依稀记得以前曾经听说她院子里有个丫头跟老侯爷那边的侍卫吵架,忽然想起来应该就是那个嘉月,看来也是不打不相识,她自然乐的凑成一对好姻缘。正好谢宏得了功名,可以在外置办院子迎娶新娘,却也不算委屈了她的宫女。   ☆、远朝归   宴席散后,谢家父子与管家等送客,莅阳带着齐嬷嬷等送景睿和谢弼去睡觉。   “公主今天精神似乎有些不济?”安排好孩子们后,莅阳有些困倦的打了个呵欠,齐嬷嬷关切的问道。   “大概是太晚了吧,”莅阳神色有些倦怠,边走边道:“嘉月也算是宫里出来的人,她的事就有劳嬷嬷多费点心,一应陪嫁都从咱们府上支取。”   “是!”齐嬷嬷躬身行礼应声道。   莅阳走上台阶的时候,忽然想到了什么,回过身道:“出宫也有五年了吧?”   齐嬷嬷道:“五年半了!”   “咱们带出来的宫女,年岁怕是也不小了。你逐个问问,要是和嘉月一样有主意的就给一并办了。要留下的就留下,要回乡或者配人的,也都好好安置一下。别给耽误了大好的青春。”莅阳细细吩咐道。   “这……按规矩是要……”齐嬷嬷有些惊讶道,但却被莅阳打断了,“行了,在我这里就按我的规矩来,你照办就行了。”   “是,”齐嬷嬷道:“奴婢只是怕宫里有人诟病,毕竟私放宫女……”   莅阳心底涌起一缕酸涩,道:“我会进宫向皇后禀明的,没什么要紧的。”说着转身缓缓走了进去。   齐嬷嬷见她心情不佳,便不敢再进去打搅,去耳房吩咐宫女进去侍候更衣卸妆。   莅阳洗过脸去除簪环解了发髻,换上宽松轻柔的寢袍,直到躺在床上才觉得气息平缓了。   若非今夜说到嘉月的事,她都已经忘记了曾经还在那重重宫墙内生活过那么多年!原来出宫也才五年,但她却觉得自己好像一直都在这个地方平淡安稳的过活着。   开始的时候因为太痛不敢去回首过去,如今却是懒得再回想。   但是心底深处泛出的微微涩痛却是无法忽视的,毕竟谁又能真正否定自己的过去呢?那过往的快乐无忧和幸福又怎能真的被痛苦悲伤和怨愤所埋没?   莅阳缓缓闭着眼睛,想要像以前那样一点点将心头的难过和酸痛驱走。忽然有温柔的触感在脸庞抚过,她微微一惊,睁开眼睛愣愣的望着眼前这张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脸。   昨晚他来去匆匆,根本就没有怎么看清楚。今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她更不好意思去仔细看他。如今离得这么近,才看清楚这两年他变化挺大,脸颊消瘦了些,眉目间多了几分深沉和威仪。但是笑起来的时候眼眸清澈,泛起一波一波的温柔涟漪,似乎和以前没有什么区别。   许是刚出浴,所以挨的近了能闻到他身上清爽的皂角味。   莅阳吸了吸鼻子,欲欠身坐起,谢玉轻轻按住了她的肩,柔声道:“别起来。”莅阳抬手摸了摸他略带潮湿的头发道:“待干了再睡。”   “欸!”谢玉应声,在榻沿坐下来,执起她的手握在掌中,垂眸凝视着她,眼中说浓得化不开的相思情意。   莅阳有些不好意思,轻轻别过了头。   静默了一会儿,莅阳忍不住开口,道:“你昨晚……”才说出几个字,不由得先红了连,抬起另一只手搭在眼睛上,硬着头皮道:“走的时候也不说一声?”   谢玉想到昨晚的疯狂和迷乱,也是不由得乱了心跳,在这样冷静的时候回想那样激烈的画面,实在是有些害羞。   “你睡着了,”他觉得手心有些滚烫,嗓子也带上了几分低哑,“我怕惊扰到。”   “哦?”他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有些惊讶和激动的拿开了莅阳遮住眼睛的手,道:“难怪我觉得你有些怪怪的,莅阳,你是不是怪我走的时候没打招呼?”   “才没有!”莅阳没好气道,一边想把手抽回来。她一扭动挣扎,衣襟便有些松散,露出了脖颈下几片紫红的吻痕,谢玉心头一热,俯下身在那吻痕上亲了一下。莅阳吓得惊呼,一边使劲推开他的脑袋道: “你干什么?”   谢玉仰起头微微一笑道:“莅阳在怕什么?”   莅阳有些羞恼的瞪着他,咬了咬唇没说话。   谢玉俯身轻轻抱着她,把脸挨在她颊边低声道:“昨晚为夫太莽撞,让莅阳受罪了。以后定会小心侍候,好不好?”   莅阳羞愤交加,把脸偏到一边不想理他。谢玉却又蹭了过来软语解释道:“本来可以连夜赶回金陵的,偏偏要原地驻扎,又没有什么事,我哪里能等的了?以前离的太远见不到也没有办法,可如今就在眼前了却还要去睡觉在梦里相见,这如何能忍?唉,也是太久未见所以心急火燎,本想着同你好好说会话,结果……唔!”莅阳忍不住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巴,红着脸恨恨道:“孩子们都多大了?你怎么说话还是这么不知检点?”   谢玉握住她的手,在掌心吻了一下,莅阳一颤,急忙把手拿开了。他清了清嗓子,一脸正色道:“你去外面问问,哪个敢说我宁国侯谢玉没有正形?要看你跟谁比了,跟林帅比的话,我还是很沉稳的。但你要是跟言侯比,那肯定是……有些轻佻吧!”   莅阳说不过他,苦笑道:“就你能说会道,什么话都给你说完了,别人都做哑巴好了!”   “你刚才说什么来着?孩子们都这么大了?”谢玉忽然扑闪着眼睛,好整以暇的望着莅阳笑眯眯道。   莅阳心里涌起了不好的预感依稀能猜到他想说什么,不由得紧张起来,往后缩了缩警惕的瞪着他道:“你再这样没个正形,休怪我无礼了。”   谢玉忍着笑,一本正经道:“莅阳你说什么呢?我又不是禽兽,哪能天天那么折腾啊!”他说着眨了眨眼睛,嘿然笑道:“过几天你休息好了,咱们再讨论再生一个的事情吧!儿子再多也没有什么用,不如咱们生个闺女,可以替我陪着你!往后我在外面,你也不会一个人太过孤单了。”   他说的好像真是为她着想一样,莅阳虽然也有些心动了,却还是鄙视的扫了他一眼,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当初他不就是利用了她想要生孩子的心百般折腾的吗?如今她再不会像以前那样傻的可怜,什么都不知道。可若是生个女儿的话,也未尝不可!如今景睿和谢弼都不用整日带在身边了,她倒也的确有功夫再带一个小孩子。   “我想要什么,自然没有人比莅阳更清楚。”谢玉笑了一下,若有所思道:“可是只有你要的时候我才有,你不要的话,我也就没有了。”   莅阳有些困惑道:“你说什么呢?”   “咦,莅阳你摸摸,是不是干了?”谢玉侧过头道。   莅阳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还是有些潮湿,忍不住抱怨道:“你这么早绑起来,能干才怪!”一边说着一边倾身坐起来,将他草草绑起来的发髻拆开,用手指将头发拨散,一点点梳顺。   谢玉俯身在她怀里,乖乖的任由她侍弄。方才他聒噪了半天,莅阳觉得吵的烦。可是这会儿安安静静的伏在她膝上,像是受了委屈般一句话不说的样子却又让她怪心疼的。   谢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他清楚的感觉到这次回来莅阳对他亲近了不少,无论是言语还是眼神,甚至下意识的动作,都是一种发自内心的亲密。她是不是……是不是真的已经接受他了?   想到这里,他内心忽的震颤激动起来,想抬起头看看莅阳,可是刚一动就被她的手按了下来。   “莅阳、莅阳……”他忍不住轻唤了两声。   莅阳心头微微一颤,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只听得那声气里带了几分压抑的哽咽,以为自己听错了,却感觉到手底下的脑袋微微抖动着,听到压抑着的轻微吸气声,她有些怔仲,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只得装作若无其事,继续拨动着皱在一起的事发,道:“叫我做什么?”   谢玉缓了几口气,渐渐平复下心绪,终究还是没有问出来,闷声道:“就是想唤你的名字,这样才知道你在我身边!”   莅阳失笑,道:“你愿意叫就叫吧,我是懒的答应。”谢玉竟然真的开始唤她,一遍又一遍,莅阳只当没听见,被他吵的实在烦了,才忍不住扳起他的头道:“谢玉,你都三十了还以为自己三岁呀?弼儿都没有你这么麻烦!”   谢玉忍俊不禁,坐起来笑着道:“那是你没有看见他追着卓家那小丫头的黏糊劲!”   莅阳无言以对,推开他道:“你在出去擦擦吧,我困了!”   “好,”谢玉扶她躺下,道:“有劳夫人了。”一边给她盖好被子,道:“先别睡着,咱们一会儿说说话好不好?此番在外,可是攒了好些有趣的事要说给你呢!”   “就你话多!”莅阳没好气的翻了个身,面向里面不再理他了。谢玉的劲头上来,只要一搭理他就没完没了,莅阳可是早就领教过了。但她当然也不忍心拂逆他的心意,所以虽然未应,却也没有真的睡着,只是静静等着他擦干头发过来。   ☆、万年春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写除夕夜的时候,太夫人和老侯爷我全程脑补的是卓爹爹和卓夫人,我有罪,我去面壁了   谢玉回到金陵不到一个月,就奉旨外出督办采买军中物资。这一走可是连莅阳的生辰都误了,直到除夕下午才回来。   他这趟回来,顺带连府里的年货也给采买好了。   “侯爷回来了、侯爷回来了……”府门外洒扫除尘擦洗门廊的下人们听到声响望过去,就见一队车马浩浩荡荡朝着这边而来,站在梯子上的小厮一眼就看到为首马上之人正是谢玉,忙高兴的大叫道。   谢玉跳下马背,缰绳丢给来迎接的管事,吩咐道:“把那两箱花灯和小玩意抬到夫人的院子去,小心轻放!”说完连马鞭都没来得及扔下就大步往前走去。   莅阳正领着几名管事嬷嬷检查每个厅堂院落的布置和清扫,刚走上侧院的夹道,就看到有个小厮匆匆过来请安,喜滋滋道:“侯爷回来了,到处找夫人呢!小的这就去禀报!”说着一溜烟的跑了。   “剩下的就交给你们了,仔细点,千万不能有疏忽。大过年的可别出了什么纰漏让太夫人着恼!”莅阳回头吩咐道。   “是,殿下请放心,我们定不负您所托!”几个管事嬷嬷躬身领命道。这几年莅阳将自己带来的宫人严加管束,太夫人也把府中管后宅的制的服服帖帖,所以莅阳接手后他们办事倒是都挺利索,也没让她费过多少心。   刚打发走几个管事嬷嬷,就见那边风尘仆仆的谢玉非一般大步走了过来。莅阳抬手掠了掠鬓发,缓缓迎了上去。   “莅阳!”谢玉三步并作两步奔过来握住了她的手,有些嗔怪道:“你现在不好好在房间里休息,还跑出来忙前忙后的做什么?万一动了胎气怎么办?”一边说着一边揽住了她的腰。   莅阳有些好笑道:“这才两个月,你紧张什么啊?又不是第一次养孩子,我怎么会没有分寸呢?”   “好,我相信莅阳最是稳妥了。”谢玉一手搂着她,一手与她十指交握,边走边道:“我给你带了些小礼物,现在应该送过来了。”   莅阳浅浅笑道:“你经常往外跑,回来应该给老人孩子什么的稍点礼物表表心意,我什么都不缺。”   “父亲的皮货和母亲的补品我专程命人去办了,你放心吧!孩子们都小,哪里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我带给你,你挑剩下了给他们不就行了?”谢玉没好气道。   莅阳也实在是拿他没办法,问了问一路上的情况,得知一切都顺利,这才放下心来。不多时就已经走上了回廊,远远就看到那边院子里几个小厮小心翼翼的抬了两口大箱子放在台阶下,院子的宫女们都走出来好奇的围观指点。   “什么东西啊?”莅阳有些好奇的问道。   “你看了就知道了。”谢玉圈在她腰间的那只手有些不老实的动了动。莅阳无奈的瞪了他一眼,道:“到处都是人,你这样好看吗?”   谢玉不吭声,走到院子的时候咳嗽了两声,一脸威严的扫了圈,原本还围在一起的下人们忙过来见礼,“再过几天个时辰天就黑了,该干的活干完了吗在?”谢玉看似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却让大家都不由得心头发虚。   “还不下去?”谢玉挑了挑眉,大家立刻像是得了赦令般四散而去。   “把箱子打开!”谢玉吩咐那几名送来的小厮。   莅阳有些纳闷,他大老远的运回这两口大箱子,到底装的什么宝贝?待小厮们拆开外面护着的一层木条,打开箱子的时候,莅阳才看到箱子里整整齐齐码着一盏盏奇巧精致、五彩玲珑的灯笼,尽是些稀奇少见的样式,花鸟虫鱼应有尽有,竹篾外所糊的绢纱都是色泽明丽质地上乘!   另一口箱子打开后,莅阳更是惊讶的合不拢嘴,原来除了那些繁复俏丽样式新颖的小家伙外,竟然还有做成亭台楼阁等样式的灯笼,白绢的灯面上绘着栩栩如生的人物风景还有题词等。还有做成鸳鸯戏水、龙凤呈祥、孔雀开屏、花开富贵等一大盏一大盏的。   莅阳惊讶的捂住了嘴巴,不可思议道:“这简直太奇妙了,民间的工匠手艺都这么厉害的吗?不仅用料上乘,这绮丽的心思和灵巧的手工简直让人佩服至极。”   看到莅阳这么开心,谢玉心底顿时如吃了蜜糖般甜丝丝的,想着这一趟出去虽然奔波劳累,倒也是值当了。正痴痴凝望着他的时候,却见欢喜之极的莅阳侧过头道:“谢玉你看……”谢玉眼神和她相撞,顿时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他披着纯黑绣银边的狐皮大氅,显得端肃稳重,虽然满面风霜,却依旧丰神俊秀,气度超然,莅阳这一眼望过去,竟是不由得愣了一下。谢玉是个武将,但身上更多的却是那种世家子弟的清华高贵气度和文人雅士的雍容洒脱之姿。这几年的随着年龄的增长,原本颇为丰盈的脸颊瘦了下来,愈发显得英俊而坚毅。   在众多的金陵子弟中,少年谢玉的相貌或许算不上数一数二的,但他的气质和风姿绝对无人可及。莅阳忽然想起来似乎很早以前就见过他,应该是在……姐姐晋阳的婚礼还是小殊的满月宴?到底是过去太久了,所以都已经想不起来,真正有印象的大概就是在街市上被他当众拦下吧?那时候他一只手就能控制住她的马,所以当时还在心里嘀咕这人力气真大,后来才知道……他的力气果然很大。   “莅阳、莅阳,你怎么了?一个人嘀咕什么呢?”见她望着自己发怔,也不知道想什么竟然还红了脸,谢玉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莅阳回过神来,抬手掩口微微一笑,道:“我说你选得这些我都特别喜欢!今晚先挂上几盏,其他的收起来等到上元节全挂起来,定然很热闹。”   “好!”谢玉吩咐小厮们将箱子抬到侧面的耳房中放好,然后陪着莅阳走上台阶进了屋子。   宫女一看到他们进去,忙打了热水备了汗巾送了进去。   “放下吧,吩咐下去让准备一下,侯爷待会儿沐浴更衣!”莅阳道。   宫女领命,躬身退了出去。   谢玉此刻已经解下了厚重的大氅,挽起袍袖走过来就要弯腰去洗脸,莅阳忙拦住他道:“你莫要乱动,一会儿弄得到处都是水,袖子湿了,衣襟也湿了。”莅阳说着将汗巾浸湿,拧到不滴水,然后一手扶着他的脸温柔的擦拭着。   结果一遍下来雪白的汗巾都变色了,莅阳忍住笑洗干净重擦了一遍,道:“白了好多!”然后将他的手按到盆子里,像给景睿和谢弼洗小手一样给他搓洗了一遍。谢玉全程都像是站在云端般迷糊,直到宫女进来端走了水盆他才像是终于踩到了实地上。   莅阳唤人送来了饭菜,给他摆到面前道:“快先吃点东西垫一垫,待会儿沐浴更衣后,就要忙着送岁了。”   谢玉伸了个懒腰,接过筷子道:“就想吃饱了睡一觉。”   莅阳忍俊不禁道:“那怎么行,你可是一家之主,难不成还让父亲那么大年纪了出来应酬吗?”   谢玉笑笑道:“莅阳教训的是,我以后不会偷懒了。”   到了晚上,一家人齐聚在花厅守岁,莅阳特意挑了几盏热闹喜庆的花灯摆到厅中增加气氛。谢弼和景睿喜不自胜,围着那几盏花灯爱不释手。   “父亲,父亲,我想把那个小豹子送给豫津行不行啊?”景睿跑到谢玉面前问道。   谢玉含笑侧过脸,望了眼莅阳,道:“都是为父送给你娘呢,Ian问她吧!”景睿立刻绕过来蹲在莅阳身边,拉着她的手撒娇道:“娘亲,好不好嘛?那只小豹子眼睛大大的,一点儿也不凶还很可爱,挺像豫津的,赶明儿他来府上拜年的时候我送给他当礼物好不好?”   “好,你说什么就什么吧!”莅阳笑眯眯的抚摸着他的小脑袋道。   那边坐在太夫人旁边听她说故事的谢弼忽然瞪圆了眼睛,转过头道:“娘,娘,我也要,那只金玉灯我要送给青怡!”   老侯爷忍不住笑着道:“这两个小子,以后该不会是败家子吧?”谢玉赔笑道:“若小打小闹的败,咱们府上还是受得起的。”   莅阳也忍俊不禁,望了眼谢弼道:“豫津明天可能就过来玩了,青怡妹妹又来不了,你怎么给她?”   “让哥哥带过去!”谢弼指了指景睿道。   莅阳苦笑道:“既然你这么惦记着天泉山庄,那么今年卓家来接你大哥的时候,把你也带过去玩吧!”   “咦,倒是可以呀!到那时候你也六个多月了,就别再操心别的事了。”谢玉应声道。   那边太夫人扫了谢玉一眼,没好气道:“你这么轻描淡写的,好像弼儿不是你儿子似得!莅阳顾不上,还有我和你父亲管着呢!他这个年纪,要是放野了以后可如何管教?”   “母亲说得对,卓家也有自己的孩子,弼儿要是真去了,还不是给人家添乱吗?他这个年龄也的确不该放野了,不然以后定性了怕是朕不高管教呢!”莅阳道。   谢玉见莅阳这么说了,忙向母亲赔不是。   一边的谢弼眨着眼睛听了半天,原本还蠢蠢欲动,想着终于可以不用天天读书认字了。但听到后来觉得好像自己想错了,如果跟着景睿去了天泉山庄,怕是要惹祖母和母亲生气,母亲生气的话,父亲定然也生气,于是忙道:“我不去天泉山庄,我跟爷爷学写字。”   听到外面的更鼓声,景睿不由得开心道:“是不是该发红包了?”   谢弼顿时也来了精神,一起嚷着要红包……   ☆、风波恶(上)   大梁立国不过数十年,且边关各国环伺,常年征战不休,所以因战争等死伤无数,每到清明,国中尽是缟素哀乐。所以朝廷在清明这几天会给官员们三天的休沐,得以祭拜扫墓!   大梁勋贵大臣的墓葬就遍布在帝陵周围四座山峰,其中多半都是武将出身。谢氏本就是将门之后,祖上当年立下过赫赫战功,才得以封侯建府!所以谢家先祖的陵墓也都葬在那里!   谢玉袭爵之后仅仅去过一次,今年正好在金陵,所以自然是由他带着家人去扫墓。   莅阳肚子里的孩子四个多月了,正好到了平稳期,谢玉便私下里打她的主意,想把他带出去散散心,老是闷在府中他看的心疼。但是他又怕莅阳拒绝,只得悄悄鼓动了两个孩子去缠她。   景睿和谢弼难得兄弟齐心,磨了半天莅阳总算答应了下来。   晚上谢玉刚进来,莅阳就抬眼望向他没好气道:“是你的主意吧?”   谢玉还想装傻,可是看到莅阳带着几分薄怒的眼神只得如实招了。   莅阳偏过头不去看他楚楚可怜的眼神,道:“我如今外出不方便,你又不是不知道!来回折腾一天,实在有些精神不济。”   “别担心,大夫不是也说过只要过了三个月就没事了吗?我已经让人给你备好了舒服的软轿,不用坐马车颠簸!再说了,不一定非要赶那么急,如果天色晚了就在山下的庄子歇一晚上再走!景睿和弼儿都没怎么出去玩过,你要是不去他们俩心里发虚,肯定玩不痛快!”谢玉道。   莅阳叹了口气道:“我既是谢家妇,那么清明也理当同你一起去为先祖扫墓,可如今怀有身孕,去了又不能上山,这像什么话?”   谢玉忍不住笑了,轻轻抚着她的肩膀道:“莅阳多虑了,你的心意祖父祖母当然知道,哪里还会在意这些表面的形式呢?为夫今儿在钦天监问过了,明天天气还不错,想必青溪那边踏青的游人很多。到时候我让人早点圈一块好地方,你就在那里休息赏景,待我和孩子们下山了再去找你,好不好?”   “既然游人众多,我便不想太过抛头露面,那就一切从简吧!”莅阳知道此刻也拗不过他,只得妥协道。   “好,都听你的。”谢玉喜不自胜道。   第二天一大早,府里的管事们就都已经备好了车马!齐嬷嬷留下来看家,莅阳只带了嘉音和两个小宫女随身侍候!景睿和谢弼也是由自小带大的乳母随行,两人都穿戴的整整齐齐,手拉着手站在府门外候着莅阳。   “景睿,你和弼儿坐马车!你娘经不起颠簸,所以要坐轿子!”谢玉走过来说道。   “娘不是和我们一起去吗?”景睿有些不解的问道。   “我现在不能上山,你们两个听话,乖乖跟父亲一起去给先祖扫墓,娘就在山下等着呢!”莅阳微笑着安慰道。   将两个孩子安顿上马车,又反复叮嘱了乳娘,莅阳这才坐上了轿子。谢玉骑着马,领着几名家将和随从开路,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轿子里虽然有些气闷,到至少避免了颠簸之苦。而且谢玉专门让人准备了一些零嘴,什么果脯糕饼点心甚至还有喝的东西,所以莅阳没事吃点东西倒也打发时间。   出城之后,谢玉下马走过来跟莅阳告别。   “我们先行一步,你随后慢慢来!昨晚就已经命人找好了地方,你一会儿到了先四处转转,累了就去休息!下山后我直接带孩子们去找你!”谢玉挑开帘子道。   “放心吧,你路上照顾好孩子们。”莅阳叮嘱道。   景睿和谢弼把脑袋探了出来跟莅阳道别,都有些依依不舍的样子。   “景睿,你管好弼儿,要听你父亲的话,记住不要乱跑,山路崎岖,照顾好弟弟!”莅阳道。   “娘,您放心吧!”景睿满口答应。   谢玉上了马,带着一行人扬鞭而去。   莅阳掀开一角帘子,欣赏着路边郁郁葱葱的□□。绿茵茵的草地上繁华点点,清晨的露珠在阳光下折射出醉人的光芒,别有一番清神气爽的韵味。旁边不断有车马隆隆而过,欢歌笑语不断,倒真是看不出几分清明该有的哀伤和沉郁。   她忽然间就想到了已故的父皇,心情陡然间沉入了谷底,放下帘子默默靠在了座位上。   到达青溪畔的是时候已经是中午了,只见山清水秀、风景宜人,草地上已经有好些人家在休息了,远远的围着各色布幔。   有在溪边垂钓的,有吟诗做对的,有喝酒猜拳的,有载歌载舞的,好一片热闹祥和的气氛。莅阳被这种欢悦和轻松的气氛感染,心情也慢慢好了起来。   轿子刚一到,便有奉命在此等候的下人过来接引。   轿子停下来的时候,嘉音掀开帘子接莅阳出来。   坐了这半日,莅阳也早就有些腰酸背疼了,于是扶着嘉音的手下了轿,站在绿茵茵的草地上舒了口气,一抬头就看到前面杏花荫下围着的青幔,随行的宫女正将她们带来的东西往过搬。   莅阳皱了皱眉,道:“不是说早就圈好地方了吗?我以为时一处高阔疏朗的地儿呢!”   “殿下息怒!”接引的小厮噗通一声跪下来,有些惶恐道:“小的们的确是奉了侯爷的命早就圈好了地方,可是因为侯爷吩咐不得太过张扬,所以小的们就没敢用侯府和公主府的名头,谁知道……谁知道……”   莅阳苦笑了声,道:“难道是被人给仗势夺了去?”若是放在以前,她定然会气势汹汹的找上门仗势夺回来,可如今听了,也不过一笑置之而已。   “回禀殿下,正是!”下人战战兢兢道。   “一桩小事而已,你何故如此紧张?走吧!”说着便在嘉音的搀扶下做了过去。   围障里早就设好了一张矮榻,铺设着柔软华美的锦殿。两个宫女正在榻前的地上铺隔水防潮的毡布,然后再铺席子和矮几,将带来的果品酒水等都摆了上来。   在此游玩的人家大都是扫完墓的,也有和他们一样家眷在等着扫墓的人回来的,所以看到新来一拨人,便有好奇的人打发下人过来问个究竟,看有没有相熟的人家好邀请过来一起坐坐。   莅阳懒得应酬这些,且下人们因为早上被人夺了地盘而有怨气,所以都一一回绝了,随口胡诌了个小小的官爵,一时间倒是清静了下来。   “好容易出来一趟,你们也到外面去玩吧!”莅阳坐下来,对嘉音说道。   “可是殿下一个人在此,奴婢们怎么放心呢?”嘉音是陪嫁出宫的宫人中年纪最小的一个,所以如今还跟在她身边!   “真是傻丫头,这光天化日之下有什么不放心的?你们以前闷在重重深宫中,如今又闷在深宅大院里,如今有机会出来透透气,怎么不好好珍惜呢?就在外面四处瞧瞧不用走远就行了!再说,咱们这外围都是有侍卫把守的!”莅阳有些好笑道。   嘉音嘴上说的义正词严,可是再这样春光明媚的郊外,哪里能真的无动于衷呢?见莅阳这么说,心里不由得万分高兴,谢过她后带着另外两名宫女四处去转了。   莅阳一手支头,静静的躺在那里!头顶着如雪般繁盛的杏花,微风过处,细碎的花瓣飘飘袅袅的坠落在青青的草地上,轻盈如飞絮。远远只见碧空如洗,绿树成荫。   在这样的鸟语花香中,闭上眼睛只觉得心里满满都是澄澈的宁静。她闭上眼睛轻轻抚着小腹,不由得感叹,以前在怀景睿和谢弼的时候,何曾有过这样宁静安详的心境?这个孩子真是幸运,但愿能如她所求是个女儿吧!   远远听到欢歌笑语,即便她此刻只是一个人,却也丝毫不觉得孤单,反倒是一种踏实的安定。莅阳就这么神游物外中,直到不知过了多久,耳畔忽然传来凄厉的哭声,她才猛地惊醒。   “殿下救命啊……”莅阳刚坐起来就看到一个一个宫女跌跌撞撞冲了进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颤抖不已。   “怎么了?”莅阳只见她衣衫凌乱神情惊惧,不由得大吃一惊,忙起身查问道。   “外面有一帮子恶徒……”那宫女哭着道:“他们追过来了,就在外面!”   莅阳简直气的笑出了声,道:“我倒要看看怎样的恶徒!”说着便往外面走去!   她刚走出来就看到路边上一群人在打斗,几名侍卫匆匆赶过来道:“夫人不要过去,就是几个喝醉了的酒鬼而已!”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他们眼中的紧张还是让莅阳看出了事态严重性。   那边传来女子的尖叫声,莅阳一眼望去,却见嘉音和另一个宫女正被几个人扯着头发往外拽,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怒声道:“你们是做什么吃的?还不快去救人?”   “可是侯爷吩咐,您不得有半分闪失,万一属下们走开了……”几名侍卫有些担忧道。   “闭嘴!”莅阳怒喝道:“谁跟他动我?快去!”   几名侍卫被她突如其来的气势吓住了,便也顾不得许多,立刻冲了过去。   莅阳身后那小宫女吓得瑟瑟发抖,紧紧拽着她的衣袖牙齿都在打颤!   “别怕,别怕,你快去附近看看谁家有护院家丁请过来帮帮忙,就说咱们这边有人闹事,老爷不在,夫人顶不住!”莅阳回身安抚道。   毕竟也是宫里出来的,害怕归害怕,可是也能很快冷静下来,宫女立刻整了整衣襟便往那边有人的地方跑去。   ☆、风波恶(下)   不等那宫女过去,便有些人家闻讯赶了过来,可是匆匆看了几眼都像是耗子见了猫似的跑了。   莅阳这几年都甚少出门,所以对京中局势也不甚了解,但她也看出来了,闹事的几人应该是有背景的。如果她此刻不亮出身份来,怕是两方僵持不下要闹出事端来。   她正准备走过去的时候就见嘉音挣脱了身后之人的钳制,披头散发的朝着她狂奔而来,“殿下、殿下……”莅阳忙要上前去迎,却听‘嗤啦’一声,她的外衫被人大力的一扯整个裂成了两半,嘉音惨叫一声抱住身子摔倒在地。那人竟是一脚踩了上去,一把将她拎了起来。   “住手,放开她!”莅阳再也顾不得许多,大步走了过去。   “呦,这小夫人更是生的如花似玉,一点也不比丫鬟差呀!”听到人群中的调笑声,莅阳顿时气的浑身发抖,怒声喝道:“哪儿来的狗东西?竟然敢在本宫面前撒野?再不退下,我让你们狗头不保!”   府中那几名侍卫虽然人多,但是战力明显不如这几个醉汉,眼看着自家夫人还过来了,一个个都是急出了一头冷汗,这万一要是出了半点岔子,先别说侯爷怎么处置,怕是连宫里也不可能绕过他们的。   “小娘子嘴皮子可真厉害,还敢自称本宫?哈哈哈,这金陵城除了晋阳长公主,还有谁配这个称呼?”扯着嘉音的那个人笑道。   “我们家夫人就是莅阳长公主,你们还不上前磕头认罪?”嘉音嘶声喊道。   “哈哈哈哈哈……真是可笑,老子来金陵也有半年了,还真没听说过什么莅阳长公主,哪里的没落宗室女也敢自称长公主?”有人哈哈大笑道。   莅阳长这么大,何曾遭受过如此羞辱?气的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侯府的侍卫自然也是急红了眼,为首的大吼了一声道:“兄弟们,咱们受命保护长公主,如今怎能眼睁睁看着这些杂碎对她不敬?今天就豁出去了,不管他们是什么人,一定要给点教训瞧瞧!”   八名侍卫一起发狠的攻击,那五个醉汉明显有些招架不住,只得将挟制的两个宫女推了出去,这才全力应战。嘉音扯着另一个已经吓白了脸的宫女跌跌撞撞朝莅阳跑过来。   “小妞儿,休想跑!”只听得风声呼啸而来,接着就是‘咻’的一声,一柄雪亮的匕首钉住了嘉音的裙角,两个丫头都吓得扑倒在地不敢动弹。   莅阳紧紧咬着唇一步步走上去弯腰拔出了那把匕首,嘉音一把抱住她大哭道:“求殿下为奴婢做主……”她身上薄衫破裂,红色内衫下雪肤若隐若现,脸上的神情更是羞愤欲死,莅阳心如刀割,定下神来抬手轻抚着她的肩膀道:“别怕,本宫一定会为你们做主的。”   远处忽然传来喊叫声,莅阳抬头去看,就见一行人快步朝这边走来。想必是宫女搬来的救兵吧,莅阳忙将两个宫女扶起来,一叠声道:“快起来,快起来,什么都不要怕,一会儿把事情说清楚就行了。”   只听‘嗖’的一声一支羽箭破空而来,堪堪射穿了一名醉汉持刀的手腕,那人一声惨叫,他的同伴也是大惊回身望去,就见一个金钗高髻,雍容华贵的蓝衣女子领着几名军将怒气冲冲的走来……   谢玉带着孩子们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午后了,侯在路口的人们急忙上前接引。   “夫人在做什么呢?”谢玉跳下马背,兴冲冲的问道。   下人神色有些怪异,急忙躬身道:“一切都好,此时正在兵部侍郎和武阳伯的家眷在说话!”   谢玉面上浮出喜色,他原本还担心莅阳一个人寂寞,现在有人陪着说话也是挺好的。他走到马车前将景睿和谢弼接下来,正欲带着孩子们去找莅阳的时候,却见那下人走上来拦住他道:“聂长史派人传话,让侯爷回来过去说几句话!有要紧的事!”   谢玉皱了皱眉,道:“聂真?他找本侯有什么事?”转念一想,此刻莅阳旁边有女眷,他也的确不适合进去,便将景睿和谢弼推给奶娘,嘱咐她们带过去。   “走吧!”谢玉整了整衣袍道。   那小厮急忙在前面带路,此刻有熟识的同僚看到他也都纷纷打招呼,谢玉一边回礼一边有些疑惑,大家看他的眼神似乎都有些说不出的奇怪,越往前走他越疑惑,终于忍不住问道:“前面那不是咱们事先圈好的地方吗?怎么那么大阵仗,被别人家给占了?”   看到下人战战兢兢的样子,他约莫也猜出了几分,有些不悦道:“夫人怎么说的?生气了吗?”   “夫人只是笑了笑没有说什么!”下人如实禀报道。   谢玉这才松了口气,怒容渐消。   前面那片开阔的草地上有好几片围障,周围四散着一堆堆围在一起喝酒聊天的军将,看到谢玉过来,有认识的都上前打招呼。   谢玉一一回礼,看到大家欲言又止的样子,他心中愈发的狐疑。   到了中间的青幔外,便有人迎了出来,谢玉忙行礼道:“见过秦校尉!”这校尉是仅次于将军的官职,司隶校尉是来监督和检举京中百官以及皇族的不法行为。此人又是禁军统领秦臻的叔父,算是长辈,谢玉自然不敢怠慢。   “谢侯爷不必多礼,快请进吧!”那人回礼,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进去之后才发现全都是熟人,只不过大都比他官阶高,谢玉只得对着上首诸人一一行礼拜见。   只见一个形貌清雅的中年文士缓缓起身,笑迎道:“小谢将军一路辛苦了,快请入座!”   “聂长史!”谢玉忙拱手行礼。然后才敛衣跪坐在末位,有些奇怪的望着大家。   “小谢啊,今天找你来也没有什么大事!”林燮神情似乎有些尴尬,望了眼大家,见大家都用一种鼓励的眼神望着自己,只得继续说下去道:“是这样的,莅阳身边的几个小宫女冲撞了咱们护军营几位统领,偏偏那几个正好喝酒喝多了,一时间就闹出了些误会,差点惊扰到莅阳!”   谢玉一听此言脸都白了,忙坐直了身体问道:“莅阳怎么样?她如今怀有身孕,可是受不得惊吓的。”   “放心吧,她没事,她姐姐晋阳早就过去安抚好了。莅阳是什么性子你不知道吗?这点小事哪里能吓到她?”林燮忙摆手让他放心,接着又说道:“那几个都是年前同咱们一起班师回京的,也都有军功在身,只是因为初来京城没有见过世面所以说话冲撞了莅阳,都是大老粗,心里绝对不会有半点的不敬,你回去了跟莅阳好好说说让她别往心里去!”   谢玉并没有亲眼目睹事情的经过,但是护军营都是些什么东西他比谁都清楚,一想到那些人竟然敢冲撞莅阳,他的怒火就充斥了胸膛,恨不得立刻冲出去斩下他们的狗头。   那边聂真自然也看出来了谢玉的震怒,忙命人上茶,一边缓缓说道:“小谢将军和莅阳长公主都是通情达理的人,不需要和那些莽夫计较。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毕竟长公主身份尊贵,那忤逆的大不敬之罪要真的定下来了,别说只是几个护军营的统领,就算是前锋营的将军怕是也承受不起。可赤焰军到底是自己人,这样的事传出去有损军威,也会伤了长公主的面子!咱们私下里军法处置就行了。”   饶是谢玉能说会道,一时间也被聂真堵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也都是水里来火里去的,他们拼了命建点功名不容易,要是为了这一点小事罚的重了,实在会寒了将士们的心!小谢将军你也知道,这年头从军的大都是平民,眼皮子浅没有什么见识,但都忠勇讲义气,一腔热血都给了赤焰军,如果上面的人却连他们的命都护不住,以后谁还会信服呀?”聂真继续侃侃而谈,然后望了眼林燮。   林燮立刻会意,不给谢玉反驳的机会,清了清嗓子道:“今天这事我可不得不说你呀,既然出来了就正大光明的,无论摆出侯府还是公主府的仪仗都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你悄无声息的找那么僻静个地方,只派那么几个人守着,万一真的遇到了山贼劫匪之类,我看你怎么像陛下交代!”   “我……”谢玉脸皮涨的通红,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你们成亲也都好几年了,怎么整天遮着掩着的,莅阳也不怎么出门,这么下去外面的人哪里认得呀?还有,”林燮说到这里可是真有些生气了,道:“别人打发人去问,你们家下人怎么说的?居然说是附近乡官的家眷,你想想,还不如芝麻大的官,即便真的发生了什么事,附近的人也是袖手旁观!真是气死人了!”   谢玉额上满是冷汗,心里满是愤怒和屈辱,却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微微抬首就看到对面捻须沉吟兀自打量着他的聂真,这个小老头可不简单,智计百出算无遗策且文武双全,两个儿子也都身居要职,他在军中的威望仅次于林燮。谢玉急忙调整心态,暗暗把所有情绪都纳入心底,尽量让自己的脸色看起来平静的波澜不兴。 作者有话要说:  长史,秦时为丞相属官,如李斯曾任长史,相当于丞相的秘书长。两汉以后成为将军属官,是幕僚之长。我知道聂真是军师,但是打出军师这俩字太羞耻了感觉在写水浒传,哦哈哈哈,虽然诸葛亮也是军师。   ☆、百般愁 作者有话要说:  慈不带兵,义不养财!若真的只有一腔热血和耿直忠心,那当年从龙有功拥立新主的人是谁?中间不缓和铺垫一下直接让谢玉干倒了赤焰军你们一定会认为他有病我也需要吃药!西楚霸王项羽厉害吧,他属下还良莠不齐呢,难道架空的林燮能牛逼到让七万属下一个德行?说我黑他的就不要断章取义了,能不能耐心点等看完了再发言?我写这么多都不嫌累你等等就不耐烦了吗?这就是一同人文,小圈子里写着玩的。有意见或者看不惯的到别的地爱怎么讨论怎么讨论我连反驳都不会说一句   谢玉刚一出来,旁边就有人招手让他过去,他心中本十分窝火,可是抬其头让刺眼的阳光照入眸中的时候,忽然就平静了下来。既立身于天地间,又如何能不被天压着?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怨愤有何用?不甘有何用?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有一天竟然带累了莅阳。他谢玉虽然不甘人下,但也从未想过要怎么欺侮别人,只是想着不被别人欺侮就行了。如今看来,以前的想法着实愚蠢的可笑。   “想不到在此都能遇到啊,几位将军今天也是出来时扫墓?”他神色平静的走了过去,同那几人打招呼。   “顺带过来玩的,再过两个时辰等日头下去了在那边射柳击鞠,你也要一起吗?”那几人问道。   “相见不如偶遇,既然来了,那自然是要参加的。我先过去看看妻儿,一会儿就劳烦几位派人通知一下。”谢玉笑呵呵道。   于是就这么愉快的说定了,谢玉本来还想唠嗑几句套近乎好打听一下那件事的来龙去脉,可是他却发现无论自己怎样的抑制都是无法静下心来,最后只得告辞离去。   心里那团火像是比天上的烈日还要灼人,往年清明都是细雨纷纷,今年却是难得的艳阳高照。随行的下人一直找着阴凉处走,可是谢玉却故意缓缓的行走在炽烈的阳光下,任由日头一点点灼烤着肌肤,提醒自己这几年太过耽溺与现世安稳而差点忽略了背后的残酷和黑暗……   谢玉走回来的时候,看到莅阳正将几位夫人送了出来,他不便相见,只得退到一边,看到那些人走了这才吸了口气朝莅阳走去。   “你回来了?”莅阳面色平静,似乎还带着几分喜悦,看不出丝毫的异样,谢玉心里没有底,想问又不知道从何处开口,只得悄悄打量着她。   “怎么满头是汗?”莅阳有些好笑,牵了他的袖子走进去让他坐下,拿出帕子给他拭了拭额头细密的汗珠,转过身去倒了杯茶水递了上来。   谢玉赶忙接过,环顾周围,看到随行的三个宫女都不在,心又提了起来,想问的时候脱口而出的却是:“景睿和弼儿呢?怎么不见人了?”   “哦,刚才晋阳姐姐让人接过去到她那边玩了,说是孩子多热闹!而且小殊也在,你知道的,景睿这孩子就喜欢粘着他!”莅阳含笑道。   她越是若无其事,谢玉心里就绷得越紧。他赫然有些明白过来,刚才那几位夫人来拜访莅阳怕也是动机不纯,或者正如林燮聂真等说服他一般!   但是此事现在没闹明白,既然莅阳不提,他也不好贸然相问,只能问别的,“怎么好端端的咱们的地盘被别人给占了?你早上过来时就在这边吗?此处在背阴,过于森凉,会不会冷?”   “倒不会太冷,何况今天天气好,难得的艳阳高照!”莅阳静静道:“你们在山上怎么样?”   “上面云雾缭绕的,还是有些阴凉。好在孩子们也都穿的暖和,倒是不至于着凉。他们也是第一次上山,都是精神百倍,竟一点儿也不觉得累。”谢玉笑着道。   “难道不是全程被人背着的?”莅阳忍不住笑着道。   谢玉也笑了,道:“我还想给他们脸上贴金呢,谁承想自己倒先把自己给卖了!上山的时候走了一段路走不动了,我就让人给背着!下山的时候倒是蹦达了一会儿,就是脚程太慢,我怕误了时辰,只能让人背着走。难道他们来告状?”   “可不是嘛!一过来就跟我说他们想自己走路,你非要让人给背着!”莅阳忍俊不禁道。   “这俩小鬼头,有福不会享!”谢玉忍不住嘀咕道。   “你还没有吃东西吧?”莅阳拿过些吃的问道。   “我们路上带了干粮!你忘了吗?那个鹿肉脯孩子们都很喜欢呢!”谢玉道。   莅阳像是忽然想起来一般,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头。气氛变得尴尬起来,就这么沉默了半晌,听到外头有喧闹声,原来是乳娘带着孩子们回来了。   “娘,娘,我见到林殊哥哥了!他射箭可厉害了。”景睿第一个冲进来叫道。莅阳站起身,拉着他的手引他坐下来,道:“景睿长大了,也会那么厉害的!”   谢弼和乳娘们一起进来,有些不高兴的样子,莅阳过来查问,他瘪了瘪嘴道:“我不喜欢和他们玩!”   “那是因为你太笨了!”景睿回过头道。   “你才笨呢!”谢弼反驳道。   “好了,你们别吵了!”莅阳说着走了出去,看到嘉音和另外两个宫女也一起回来了。   虽然已经过去了,且换过妆容,但是三人脸上依旧神色不定,尤其是嘉音眼眶都是通红的。莅阳正欲安慰几句,却见那边来了一个侍卫匆匆过来行礼道:“见过夫人,那边有位姓宋的参将求见侯爷。”   “等一下!”莅阳正欲进去告诉谢玉,却见他已经出来了,“莅阳,我出去一下,大概的个把时辰才能回来!待一会儿天色暗了你们就自行收拾东西,我过来了咱们在一起回家!”   莅阳点了点头,道:“好!”   谢玉走了后,她才将嘉音等拉了进来。又吩咐乳母带着两个孩子到外面放风筝去,两人原本就不想呆在这里睡觉,此刻都是心花怒放,高高兴兴的出去了。   “殿下!”嘉音‘噗通’一声跪了下来,那两名宫女也跟着跪了下来。   “快起来,快起来,咱们先好好说话!事情到底怎么样了?那些人是什么身份?你们去了半天,我简直担心坏了。”莅阳忙不迭道。   嘉音神色凄楚,眼泪哗的又流了下来。   “你们俩说!”莅阳指着那两名宫女道。   “求殿下做主,”其中一名宫女猛地磕了几个头,哽咽着道:“那些人根本就不承认,反倒诬赖说奴婢……奴婢们勾引他们!”   “怎么会这样?”莅阳大惊失色,道:“晋阳姐姐亲眼看到他们在咱们这边闹事,岂能由着他们颠倒黑白?”   “殿下有所不知,”另一名宫女磕头道:“奴婢们在溪边玩的时候那几个泼皮过来拉拉扯扯,抢了奴婢们的首饰,嘉音姐姐气不过,就拿石头去砸!可是他们后来却拿着奴婢们的东西诬赖……”小宫女涨红了脸,结结巴巴道:“说奴婢们自行相赠,”说到这里已经是激愤难耐,颤声道:“求殿下明鉴,奴婢们好歹是宫里出来的,见过些世面,怎么可能会不顾廉耻到这种地方?”   莅阳有些晕眩,缓缓坐了下来,到了此时,她约莫已经猜出来了大概,方才的义愤填膺也渐渐消散了,有些心灰意冷道:“后来怎么说的?”   嘉音抹了把泪,道:“奴婢们身份卑微,即便是坏了清名也无所谓,但是如果此事传开了怕是有损殿下清誉……”   “呵呵,”莅阳惨然一笑,道:“外面的人哪里会分什么是非对错?只想着奴婢都是这样的品性,主子大约也差不多!呵呵,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何必深究?对不对?”   宫女们伏倒在地,不敢接话。   “嘉音,你说!”莅阳沉声道。   “奴婢不敢……”嘉音颤声道。   昔日是她失德,还得身边之人一个个不得善终,可如今她规规矩矩本本分分,却还是有人欺负到了身边人的头上!这口气,如何能忍?   “你连死都不怕,还有什么不敢的?”莅阳缓缓低下身,抬手扶起了嘉音的头,她脖颈上缠着一圈纱布,隐约可见微红的血痕。“你是不是以死威胁?真傻,做这个打算的时候,要先想清楚你的命对别人来说有没有用!”   嘉音泪光莹然,哽咽道:“奴婢自打出宫进跟在殿下身边,何曾受过半点委屈?今日竟然受此羞辱,反遭诬赖,除了以此明志,还能做什么?可是、可是到底失算了,赤焰军中高手如云,随便一人就能轻易夺了奴婢的刀。”   莅阳心下涩然,深吸了口气,道:“死了又能怎样?死了就能证明清白了吗?说不定罪名反遭落实了!我本来也是一肚子气,可是刚才被人旁敲侧击了半天,忽然就明白过来了,这件事哪里有那么简单?”   “殿下,难道此事真的就此不了了之?奴婢们虽然身份卑微不值一提,可到底也是宫里出来的,如今跟了殿下,按理说……”嘉音后面那个宫女涨红了脸,顿了顿道:“即便是侯爷想碰我们,也要殿下答应。可他们算什么东西,凭什么那样羞辱我们?”   莅阳袖中的手渐渐握紧,深吸了口气道:“我不会就此罢休,就算是为了我自己,也定然会给你们讨回个公道!”她抿了抿唇,沉声道:“可侯爷毕竟也是为赤焰军效命的,所以你们不要在他面前提起半句让他为难!这件事,容我想想再作打算!”   “殿下放心,奴婢们定当遵命!”三人齐齐道。      ☆、凤来朝   原本谢玉是打算带莅阳好好传来转转晚上住一宿再回去,但是发生了这样的事,哪里可能再久留?所以当晚就赶了回去!   更衣洗簌后都是困顿不堪,所以两人也没有怎么说话就都去睡了。   其实又哪里睡得着?不过都是各怀心事而已。谢玉那会儿过去玩,特意暗中了解了一番,可是大家都讳莫如深,直到问了平时算是交好的两个人,才得到模棱两可的几句话。   莅阳身边的宫女是什么样外人不知道,可是他能不清楚吗?可如今受了欺侮却还被扣上了这样污秽的名头,细究下去,好像还是莅阳教导无方似得!他又问了如何处置,只说是绑起来了,等明儿回去再说。   莅阳一直思索着良策,她又如何不明白这样的事一旦传出去对谁都不利,可是这口气又如何咽的下?她又如何对得起陪了她这么多年的宫女?可若是仅以酒醉军将调戏宫女为由,怕是真的难以服众!不会有人在意。实在不行,就只能豁出去了。毕竟忤逆长公主是大不敬之罪,那些军将敢瞧不起宫女反咬一口,但是借他们几个胆子怕是也不敢诬陷她吧!   想透了这一层,莅阳也就合上眼睛去睡了。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嘉音死了,嘉月等几个年龄稍长的宫女配出去之后,她就成了莅阳身边的大丫鬟,也不用再和别人挤一间房子,所以她一个人吊死在房梁上时悄无声息,直到第二天早上齐嬷嬷其喊她起来才发现。   这个消息传来的时候莅阳尚未梳妆,披头散发的就要往外跑,愣是被谢玉给拽住了。他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其实一个宫女的死活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要紧的,可是他知道这个宫女一死,莅阳就觉得对不会袖手旁观了。   “莅阳,莅阳,你现在不要过去,你是有身孕的人,万一受了刺激动了胎气怎么办?昨天累了一天到现在都没有好好休息呢!”谢玉尽量用平和的语气劝道。   “公主不要过去看了,一切交给奴婢就好了。寻短见的人本就死后难入轮回,怕是要做几场法事才能安稳。你腹中有孩子,切莫过去撞了不干净的东西!”齐嬷嬷也极力劝慰道。   莅阳委顿在地,忍不住掩面而泣道:“我答应为她们做主的,我已经想好了怎么做,可是……可是这丫头怎么这么傻?她怎么就不信呢?”   “公主莫要伤心,事情已经发生了,再难过也于事无补!奴婢先去那边院子瞧瞧,免得不明真相的人胡说八道!”嘉音出了这样的事,那些一起出来的宫女肯定一会儿要闹个说法,齐嬷嬷只得先过去安抚着。   “其实我早该想到的,她能在别人面前抹脖子,那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莅阳喃喃自语道:“她或许是觉得只有死了,才会逼得我为她讨回公道吧?”   “莅阳,我有办法,你听我说……”谢玉扶着她的肩膀柔声道。   莅阳忽的转过脸,打断他的话道:“这是我的事,谢玉你不要插手!”   “你是要进宫面圣还是要去林府?”谢玉被她截住了话头,心里本就委屈,却还是忍不住问道。   “进宫如何?去林府又如何?”莅阳缓缓站起来,盯着他道。   “不管是去哪里,首先要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弄清楚……”谢玉以为她听进去了,急忙说道。   “闭嘴,”莅阳忽然激动的大吼道:“你不会也是听信了他们的话,认为是我的宫女不检点吧?事情明摆着还要怎样才算弄清楚?让她们都去死吗?”   莅阳好像很少这样吼他,谢玉吓了一跳,心里很不是滋味,但到底还是有些愧疚,低下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莅阳,这种事你无论是告到林帅面前还是呈到御前真的没有用的,你想陛下和林帅会为了这种小事而堕了赤焰军的威名吗?这两年军中死伤无数,所以都在征兵,护军营那些新军……”   “好了,好了,你不必说了,”莅阳摆了摆手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了,对与你们男人来说这真的不算什么,”她神色一凛,决然道:“可我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今天有人欺负我身边的下人,明天可能就会欺负到我孩子的头上!”   谢玉已经好多年没有在莅阳身上看到过这样摄人的气势了,他忽然忍不住笑了,道:“既然莅阳决定了,那就去做吧!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直接吩咐就行了。”   他苦苦思索半夜想到的办法,或许真的不如莅阳这样直截了当当面摊牌呢!他对林燮的品行还是颇为了解的,他向来就是那种相信自己不会去做的事别人也不会去做的人。何况宫女可不是普通官宦人家的丫鬟,又涉及到莅阳的身份,的确是有些棘手!   高湛来禀报说是莅阳长公主求见的时候,梁帝正在偏殿休息。   “她怎么这会儿来了?可知有什么事?”梁帝坐起身来,有些纳闷道:“清明好容易有几天休沐,谢玉正好在金陵,两口子不出去踏青,怎么反倒进宫面圣?”   “启禀陛下,是莅阳长公主一个人!”高湛回话道:“看神情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来找陛下讨公道的。”   梁帝不由得笑了,道:“委屈?朕可是听说他们婚后鹣鲽情深,过的很美满,怎么还有回娘家告状的时候?快请进来!”   高湛忙躬身领命,出去传话了。   不一会儿,就见莅阳哭哭啼啼的进来了,一看她挺起来的的肚子,梁帝急忙走下去在她跪下时扶住道:“快免礼,有什么话好好说,这都是三个孩子的娘了,怎么还这么冒冒失失?”   莅阳挣扎着还是跪倒在地,哭诉道:“求皇兄做主!”   梁帝一是摸不着头脑,只得先命人赐座,然后等她平复下来再慢慢说!莅阳一把鼻涕一把泪,将昨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   梁帝的脸色渐渐变得阴沉,旁边的高湛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   莅阳又补充了一句,道:“臣妹原本也不想将此事闹到御前为难皇兄,可是、可是一大早起来,昨日受辱的那个小宫女竟然悬梁自尽了。”她情绪一激动,噗通一声又跪了下来,含泪道:“如果臣妹再不为她讨回公道,哪里对得起她死去的冤魂?皇兄设身处地的想一想,自己身边的人被欺负成这样了,臣妹哪里还冷静的下来?”   梁帝侧头望了眼高湛,高湛忙缩了缩脖子。   “你对此事有何看法?”他若有所思的问道。   高湛吓得忙跪下道:“事关重大,老臣不敢擅自揣测。”   “还揣测?人都死了!小宫女能跟几个素不相识的军将有什么恩怨?犯得着豁出去自己的命诬赖吗?去传旨,让林燮把此事查清楚,尽快给个说法,就说朕在等着!”高湛领命,匆匆出去了。   梁帝缓缓走过来站在莅阳面前,忽然俯身盯着她问道:“可还有别的事?”   莅阳愣了一下,忽的明白了,垂下头去,咬了咬牙道:“他们也曾在言语上辱及臣妹,犯了大不敬之罪!”   梁帝直起身子,恨恨的甩了甩袖子哼道:“朕就猜到事情没那么简单,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连当朝长公主都敢不放在眼里?谢玉如今也今非昔比,怎的还能让你受此等委屈?”   “不关他的事!”莅阳忙道。   “你就护着他吧!”梁帝没好气道,接着转过身来望着她语重心长道:“不是朕说你,成了亲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就算是你想要安安稳稳做谢家妇,但也别忘了自己到底是萧家的闺女!你常来宫中走动走动能怎样?母后这两年身子不大好,也不怎么管事了,你有空也来探访一下!还有后宫那些嫔妃,别说宸妃一直对你不错,那么淡漠的性子偶尔还会在朕面前提及,就是皇后和淑妃、贤妃等几个有品级的,也还得礼让着你呢!民间老百姓家里嫁出去个闺女就算是大老远的也跋山涉水回娘家看看呢!你这娘家就在门口,也不知道多走几步路回来看看?皇祖母向来喜欢小孩子,你有空了就带他们几个进宫来玩,陪老人家说说话解解闷,不要非得等年节了才进宫一趟!”   莅阳静静听着,心头竟然有些触动。皇兄说的不无道理,她如今这样一味的避世,对她、对谢家、对孩子们又有什么好处呢?如果她只是个普通官宦人家的夫人,昨天的事发生了也就只能发生了,回到金陵静静的等着人家处置的消息,即便真的不了了之她又能怎么办呢?她如今最能依靠的,原来还是长公主这个看似无用的身份!   “皇兄的教训,臣妹谨记在心!”莅阳缓缓拜谢。   “好了,快起来!”梁帝忙道:“现在孩子们还小,以后长大了,不是要建立功勋就是要和谢玉一样继承家业,你放着皇家公主的尊贵身份不给他们铺路,要来何用?看看晋阳,她这方面可就比你聪明了一百倍!金陵城多少贵妇都是以她看齐的?你既然嫁入了谢家,就也要帮衬谢玉一把,为夫家尽点心,可不只是做个贤妻良母那么简单的!”   莅阳有些羞愧,不知道该如何接口。只是忽然发现,原来世事并非她想的那么简单,以前委实太过天真了些。   ☆、东风寒   “皇兄言之有理,臣妹受教了。”莅阳道。   “嘴上这么说没有用,你要记在心里。”梁帝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掸了掸手指道。   “是!”莅阳点头道。   梁帝在殿中转了一圈,有些不耐烦道:“林燮怎么还没有来?这大半个时辰了吧?”   侯在殿外的高湛这才恭恭敬敬的走进来回话道:“已经着人派车去接了,这会儿大约在路上。”   “那就再等等吧!”梁帝挥了挥袖子,走过来和莅阳闲话家常,问了问府中一切可好,公婆待她如何,谢玉可有恶习,以及与那卓家相处如何等等!   莅阳都一一照答,可是半天不见那边来人,心下也有些不耐烦,不住的往殿外瞟。梁帝的神色也愈发难看起来,到了最后实在无话可说便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中。   “启禀陛下,赤焰军聂长史奉旨见驾!”高湛趋步进殿,禀报道。   梁帝直起了身子,神色有些凝重起来,道:“聂真?”   “是,林帅近日一大早就出城去巡视,所以聂长史代其前来回话……”说到后来,高湛的声气都有些微弱,不敢再说下去了。   “宣!”梁帝挥了挥袍袖,冷着脸走过去坐下了。   这位赤焰军中的聂长史之名莅阳可是素有耳闻,昔日也曾见过几面,若是林燮前来她倒不惧与之对质,可是来人却是这个能说会道舌绽莲花的酸书生,她顿时有些气恼。   聂真冠服整齐,从容不迫的走上殿来向梁帝和莅阳一一见礼!   “老臣先向陛下赔罪,他今日一大早就去城外视察军务,大概过两天才能回城,陛下宣旨查问昨日之事,耽搁不得,故而老臣冒昧前来,还请陛下恕罪!”聂真跪在地上,缓缓道。   “你是军中的老人了,这种事自然也说的上话。既然都已经闹到御前了,你就给个说法吧!长公主一大早就来等着了!”梁帝缓了口气,徐徐道。先前或许还因为林燮没有亲自前来见驾而有些动怒,但是随后一想,以他那脾气要是真的来了,一言不合跟莅阳吵闹起来也实在不好看。   “是!”聂真转向莅阳,行礼道:“此事劳烦一向深居简出的长公主亲自出面,老臣实在感到抱歉。”   莅阳眉梢微微一挑,听出来他是在讽刺自己小题大做。忍不住冷笑道:“对于聂长史来说自然是小事,毕竟赤焰军人数众多。可对于本宫来说那就是天大的事,因为本宫身边统共就那么几个侍候的人!对了,不知道方才传话的人有没有跟您说清楚,昨日受辱的宫女中有一个悬梁自尽了。如果本宫不能为她们做主,如何对得起死去的冤魂,又如何向活着的人交代?”   聂真微微一惊,很是抱歉的样子,忙道:“长公主说的可是昨天那个要抹脖子的烈性姑娘?哎呀,真是令人痛惜!还请长公主节哀顺变!”   莅阳咬了咬唇,望向了梁帝。她实在不想同这个老头磨嘴皮子,嘉音刚死,尸骨未寒,她心中哀痛,只想快点讨一个说法。   梁帝似乎也有些不悦道:“聂卿,你就说说吧,你们是怎么商量的?喝酒闹事的究竟是什么人?”   聂真叹了口气,道:“回禀陛下,那几人是护军营的统领,年前随大军班师回朝的,因为此前未来过金陵,所以不识礼数,有些张狂了。而且昨日事发之后死不承认,老臣也是着实费了番功夫才调查出来的确是他们的错。”   “护军营?统领?”梁帝微微一震,若有所思道:“可是上次林燮折子里说的那些个?”   聂真点头道:“正是!”说着略带歉意的望向莅阳,道:“此事实在过于棘手,不好处理,所以委屈了长公主!”莅阳虽然有些不解,但是心里隐约明白了几分,放在膝上的双手不由得握紧了,抿着唇听他们继续说。   “你瞧瞧,你悄悄,朕当初就认为不合适!招安虽然是怀柔手段,的确可取,但是要看什么人呢!燕山悍匪,就是招回来了也是祸害!”梁帝气的直捶腿。   聂真忙道:“陛下息怒,当此时节,别无他法!燕山地处大梁和北燕边境(此处私设,请勿深究),山上悍匪横行,皆是些亡命之徒,胸无家国。如果咱们不利用,就很有可能被北燕抢了先机。臣等可是费了很大的力气,这才招安了几名武艺超群悍勇无匹的当家,他们倒也不负众望,在与大渝一战中所向披靡。立下了赫赫战功,如今已被编入护军营!但这只是个开端,我们的目的是将那些山匪全都招安收编,以防后患!如果现在因为一件小事大动干戈,怕是会坏了整盘计划!还请陛下圣裁!”   “即便如此,前身是山匪,如今已成我大梁军人,就该恪守军纪,触犯军规也是要受军法处置,岂能姑息养奸?”梁帝压抑着怒气道,之前他便不同意此举,但是迫于形势只得睁只眼闭只眼,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夹在中间更是左右为难。   莅阳忽然开口,冷冷道:“那依聂长史所言,此事该当如何?”   聂真此刻也摸不透莅阳的心思,只得先慢慢揣测,便以退为进道:“老臣想先听听长公主的意见!”   “军中之事,本宫并不懂,也不会干预!但昨日涉及此事的人,一个都不会放过!杀一儆百,并不为过!”她望向梁帝道:“皇兄不也担心养虎为患吗?如果现在就纵容,让那些悍匪对朝廷没有了敬畏之心,往后即便招安的再多,又有何用?战时可当武器,太平后便是朝廷的心腹大患!现在他们对长公主大不敬的罪名都可以抵消,那以后还会有什么忌惮的呢?”   梁帝面色微变,沉下脸来没有说话。   “长公主言之有理,老臣佩服!老臣也能理解长公主失去宫女的悲痛,可这种事到底上不了台面,一旦严惩便会传的满城皆知,到时候不仅赤焰军的威名因这几人而受损,也会带累了长公主的名声。最重要的是,对我们后期的计划大为不利。连年征战,军力日趋疲弱,已到了补充军力之时,可若是大肆征兵便会影响到民间劳作,地里只剩老弱妇孺庄稼没有了收成就要动用国库,其后果不堪设想!”聂真义正词严道。   莅阳面如寒霜,道:“聂长史的意思,是要姑息养奸,让本宫息事宁人,对吗?”   “老臣不敢,只是恳请长公主宽限些时日……”聂真道。   “不行,本宫等的了,死人等不了。”莅阳神情激动,厉声道:“本宫一介女流,并不懂那些治国治军的大道理,但至少知道国有国法,军有军规,赤焰军乃国之栋梁,难道已经沦落到了要与山匪同流合污的地步吗?”   聂真被她将了一军,不由得老脸通红,暗自庆幸今天来的不是林燮,只得硬着头皮望向梁帝道:“恳请陛下裁夺!”   梁帝方才还是一肚子气,可是听聂真说了这么一通,也是真的有些惴惴不安起来,毕竟聂真所言也算是实情,可又不能看着莅阳受委屈,一时间真是百般为难,叹了口气道:“莅阳啊,要不这样成吗?先不要声张,私下里把为首闹事的那个按军法处置,其余各打五十大板,以儆效尤,你看如何?毕竟如果都杀了,也的确说不过去。等以后燕山那边的祸患消除了,再行后计如何?”   既然梁帝都这样开口了,莅阳便知道再争下去也没有用,只得道:“皇兄此言有理,但臣妹还有一请!”   “你说!”梁帝见她没有顺杆子上得理不饶人,也是松了口气,不由得暗叹自家妹子果然是懂事了明理了,要放在前些年那火爆脾气,怕是连他都不好招架。   “臣妹要这些人当面道歉!”莅阳义正词严道。   “老臣也是后来听说,他们竟然也冲撞了长公主,道歉是应该的。”聂真道。   “不仅向本宫,还要向幸存的那两名宫女道歉!”莅阳冷冷道:“即便如此,本宫也不知道她们会否满意。”   “这……”聂真有些吃惊道:“让他们向宫女道歉怕是有些为难吧?这些人目无法纪惯了,是要慢慢约束的,即便是在军中,向来也是无法无天,除了林帅和晋阳长公主,其他将领都是打得过才肯服。”   莅阳想起那日她们狼狈不堪之时晋阳姐姐气势汹汹拎着鞭子赶过来的情景,不由得冷笑道:“聂长史若是无法命令那些部下,不妨就让姐姐下令吧!我看他们还是听的!”   聂真有些窘迫,一时间竟是无言以对。   梁帝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这点小要求还有什么为难的?聂卿你也真是的,依朕看,莅阳身边的宫女可不比那些护军营心招来的匪兵低,道个歉怎么了?软的不行就来硬的,看他们是要道歉还是要活命!带兵带成这样还真是闻所未闻,你们要是不想得罪那帮子燕山悍匪,朕就下令让刑部去办好了。”   “老臣领命!”聂真忙拜伏在地道,此事已经够乱了,要是刑部再插一手,还真是令人头疼! 作者有话要说:  双更,静待   ☆、念香衾   聂真倒也的确说话算话,一切都照做了,莅阳也算终于安抚了身边的宫女,嘉音的后事妥善办好后后宅做了几场法事超度亡灵,好在之后也都平平静静。   可是经此一闹,谢玉的身份便有些尴尬,且燕山那边的悍匪更加猖狂,因无法按照原计划招安收编,所以军中颇有怨言,谢玉无奈,只得亲上武英殿自动请命前往燕山剿匪,梁帝知道个中缘由,自然也不好阻拦。   “既然谢卿心意已决,惟愿此去旗开得胜,马到功成,方可堵住悠悠之口!只是路途遥远,待你归来之时,莅阳应该已经生了吧!”梁帝有些感慨道。   谢玉心里有些难受,道:“不能尽到为夫之责,是臣的罪过。这几年频频在外奔波,亏得长公主替臣操持家务,照顾父母,抚养孩儿!如今却是又要错过她临盆之期,想来实在是万分愧疚!”   “好了,你也莫要愧疚了,待此战得胜,归来之时莅阳脸上也有光!毕竟你若是能平定燕山悍匪,那可算是奇功一件,足以让朕为你加官进爵!”梁帝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道。   还不等谢玉开口,梁帝却是神色肃然,继续道:“朕此番未经林燮同意,破例提拔,让你独自领军,也是冒了很大的风险!你若成功,朕便可以替你撑腰。可若失败了,怕是之前所有累积的军功都要化为泡影。而且以后在赤焰军中怕是再难立足!”   谢玉又怎么可能不懂这个道理呢?在他做了这个打算之后就已经在心里想清楚了,这样越级请命本就于理不合,只因他知道这几年林燮功高盖主,梁帝已经日益忌惮,所以他有把握说服梁帝给他这次机会,但他也知道这是一条不归路,不成功,便成仁。   他必须成功,无论用什么方法,都绝对不能失败了。败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只有成功了,他才能真正的站稳脚跟。也只有成功了,他才能有底气继续韬光养晦。否者,怕是连独善其身都不可能了。   “微臣定不负陛下所托!”谢玉忽然跪下拜倒,拜伏在地道:“只是长公主怀有身孕,微臣远征在外期间,恳请陛下多加关照,免去臣后顾之忧!”   梁帝看到他这份自信和从容,便是彻底放下心来,虚扶了一把道:“谢卿快些起来吧,莅阳的事你尽管放心,朕会让皇后多家关照的!”   得到了梁帝这句话,谢玉也就彻底放心了。   一道旨意下去,兵部和户部便开始筹备一个月后的远征了。林燮得知此事后虽然微微有些吃惊,倒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指点了些用兵之道极其远征的经验,甚至连他的僭越都没有加以指责。但是其他人可就没有那么大度了,背地里什么话都说。好在谢玉向来我行我素惯了,根本不会理睬外界的风言风语,所以对他倒也没有多大影响,每日照样该读书读书,该练兵练兵!   时间过的飞快,转眼就到了出征前夕。   芙蓉帐暖春宵苦短,烛影摇红一片旖旎。   莅阳微闭着眼,第一次在无比清醒的时刻下感受着这种久违的蚀骨欢乐。为了不压到肚子她只能仰躺着,微蜷的身体整个被谢玉紧紧抱在怀里,他侧躺在她身下,她的双腿就搭在他腰腿上,随着他温和的动作轻轻的颤动着。(调羹式啊,看不懂的可以去百度这个姿势,我也是词穷了,实在无法准确的形容出来。保准你们一看图立刻就明白了。)   这亲昵柔和的姿势还是第一次,谢玉红着脸说他专门在书里查到的,不会伤到孩子。莅阳原本还不信,可是试了之后发现好像真的一点都不会冲撞到腹中胎儿,这才放下心来。他上身傾过来,结实的双臂缠绕着她的身体,双手温柔细致的爱抚着他的肩背、脖颈和胸部。   他这些时日天天在城外操练,手掌上已经结成了一层薄茧,滑过细腻的肌肤时带起的却是一种令人颤栗的异样感觉。以前在孕期的时候两人都不敢动,生怕不小心冲撞了胎儿。谢玉暗地里也找了些医书之类的看,虽然记住了几个孕期的姿势,但一直不敢开口。如今感情日趋平稳,他又出征在即,想着下次见面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一时情难自抑,悄悄拿过她的手气息不稳的画圈圈,莅阳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便委婉的暗示了一下,谢玉顿时就高兴起来,悄悄在她耳边指点着。   虽然这样的姿势轻缓温和,但由于两人都是第一次在孕期这么亲密,自然而然就因为新奇和刺激也是产生了别样的快活。这场漫长的欢爱持续了快一个时辰,结束时都是忍不住相视而笑,像是背着大人偷吃了糖果的孩子。   谢玉挪过来将脸埋进莅阳颈侧,轻轻的嗅着,莅阳忍俊不禁,推了推他的脸道:“你干嘛?属狗的吗?”她的手掌触到他新长出来的胡渣,粗砾的有些扎手。她顿了一下,忍不住轻轻摸了摸。   谢玉笑着转过脸道:“你又在干嘛?”   莅阳嘟了嘟嘴巴,道:“我在想,你以后蓄须是什么样子?”   谢玉微微撑起身子,有些激动道:“莅阳想看的话,等我回来就给你看!”他脸上洋溢这兴奋的光芒,眼神亮晶晶的凝望着她。   “我随便说说而已,”莅阳抬手将他拽到了被子里,道:“别着凉了。”   谢玉悻悻的躺回来,眨巴着眼睛瞧着她。莅阳有些不解,道:“你这失望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谢玉望着她如花的娇颜,小声道:“莅阳总是这么好看,以后就算老了,也是个漂亮的老太太。可是我……我老了肯定不好看,胡子拉碴,满脸褶子,怕那时候莅阳会嫌弃我变丑了。刚才你说想看我蓄须的样子,我一时激动,以为、以为老了变难看了莅阳也不会讨厌的。”说着掀起袖子把脸盖了起来。   莅阳忍俊不禁,推了他一把道:“好好的男子汉大丈夫,怎么伤春悲秋的跟个小妇人一样?”谢玉不理她,像是生气了的样子。莅阳愈发觉得好笑,准备给他拉上被子的时候看到他微敞的衣襟下露出一半光洁结识的胸膛,不由得玩兴大发,拿手指头轻轻点了点,虽然有点弹性,却挺硬的!她于是又使劲戳了几下,谢玉倒像是在装死,一点反应都没有。   莅阳不服气,于是把手轻轻探进他衣服里,用弹琴的指法轻抹慢挑既勾又剔,还没到打摘的时候谢玉就忍不住了,笑着蜷起身子躲开了她的手。   “你不是不理人吗?”莅阳没好气道。   “没有,我只是在生气!”谢玉一边躲避着莅阳的手,一边笑着道。   “你怕什么呀?我能把你吃了吗?”他越躲莅阳越来劲,终于一使劲整个扒开了他松散的寝衣,谢玉见势忙抬手掩住了脸,莅阳更是笑的不行,可是她的眼睛落在他精瘦结识平滑如玉的胸膛时却是底气有些不足了,悄悄瞥了一眼,弱弱道:“你害羞什么?我又不是没见过。”   谢玉听出她声音里的异样,忍不住偷偷掀开了一角衣袖,看到她羞答答的样子顿时笑了,道:“明明是你害羞,现在都不敢摸了。”“谁说的?”莅阳自然不服气,于是抬手就摸了一把。谢玉微微一颤,有些心旌摇荡,莅阳趁机又摸了一把,他急忙抬手掩住衣服道:“好了,我不逗你了,我知道莅阳什么都不怕!”说着把她搂到怀里,又嗅了嗅,闭上眼睛柔声道:“我要把你的味道都记在心里,以后有好长时间都见不到了,只能在心里想念。”   他说着睁开眼睛,有些恳切的望着莅阳道:“莅阳给我写信好不好?说什么都行,一句话也可以的。我算了一下,来回路上都得三个月,剿匪可是比抗敌还要费时费力,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如果那么长时间都见不到,我会以为莅阳太忙了把我忘了!”他说着握起莅阳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   “好!”莅阳心底涌起了一股子酸涩,使劲吸了口气道。“这回算是我连累你了,此去凶险,你一定要保重。”她垂下眸子喃喃道。   谢玉心里一喜,把她搂在臂弯里道:“这事跟你没关系,是我主动要去做的。不过知道莅阳在等我,再艰难再凶险我都一定会回来的!”   莅阳心下触动,把脸埋在他怀里,一只手悄悄伸进了他松散的衣襟里,轻柔的触摸滑动至骤然绷紧的腹部,忽然停了下来。谢玉的手隔着衣服轻轻按住了她,声音有些低哑道:“莅阳乖,别、别闹了,我最怕你了,你什么都不怕的。”   “我没闹!”莅阳红着脸闷声道:“我知道你没有尽兴!”她的手有些发烫,一点点挣开他微微颤抖的手掌,指尖如游鱼般灵活的往下滑动,直至钻进一丛茂盛的水草中……   在她生涩笨拙的抚摸下,谢玉的身子渐渐绷紧,两只手有些痉挛的抓紧了身下的床褥,随着她的动作脖子猛地往后仰成了一种引颈待戮的姿势。 作者有话要说:  写的我好羞耻啊 嘤嘤嘤   ☆、征部乐   谢玉出征之后,莅阳的肚子越来越大,好在太夫人又出来主持大局,府中又有趁手的管事,所以一切倒也有条不紊。景睿五岁生日那天卓家便来人将他接回去了,家里便只剩下谢弼一个孩子了。   谢玉到达北境时已经是五月中旬。燕山山势陡峭,地势西北高东南低。且北缓南陡,沟壑林立。山势以潮河为界分为东、西两段。东段多低山丘陵,丛林茂盛,面积广阔,灌木杂草丛生。西段为中低山地,植被稀疏,间或有灌丛和草地。且山脉间多盆地。在地势险要处沿着山脊筑有长城,是大梁和北燕的边界线。   燕山长城重要关隘有喜峰口、古北口、黄花城、居庸关、东方口、独石口、张家口,自古以来是由燕山以北进入大梁境内的重要孔通道。   谢玉此行率领三千轻骑,目的是将悍匪一网打尽,根除祸患。大军刚一入境,居庸关驻军守将齐丰泽就亲自前来迎接。   赤焰军这些年战功卓著,威名赫赫,且此次率军亲征的可是当朝驸马,宁国侯谢玉!虽然远在边境对于帝都情势不太了解,但至少知道当朝两位驸马都效命与赤焰军,统帅林燮自不必提,这位谢侯爷必定也非普通人,所以齐丰泽半点不敢马虎,早早就带人前去迎候。   “将军,咱们会不会来的早了点?据探子回报,这朝廷来的大军至少得再过一个时辰才能过来!”副将有些不解道。   “万一提前到了,咱们可就太失礼了。毕竟是朝廷来的人,马虎不得!”齐丰泽驻外已有十来年了,最大的梦想就是能调回京城,可惜每年的换防都轮不到他,所以只得寄希望于来此的京官了。   副将忍住笑,道:“末将私下里派人打听了,此次带兵前来的可是一位大人物!不仅身份高贵,地位显赫,且熟读兵法,智勇双全!”   齐丰泽面对喜色,很是满意道:“这么说来,这位谢将军很有可能将燕山悍匪一举歼灭,立下奇功?”   “话是这么说,可成败与否,却是要看将军您的态度。”副将谄媚的笑着,暗示道。“强龙不压地头蛇。”   齐丰泽若有所思,道:“那就要看看这位贵人是不是聪明人了!”   于是又等了近乎一个时辰,终于看到远处烟尘翻滚中黑压压的一支队伍朝这边涌来。   齐丰泽神情顿时激动起来,整了整头盔,理了理肩甲,就欲策马上前拜会之时忽听旁边副将有些纳闷道:“将军您瞧,这人数似乎不对劲?”   齐丰泽虽然没有什么傲人的战绩,但十多年来胜在沉稳踏实,善于守城,也算是身经百战见过大场面,所以打眼一瞧,心里暗自琢磨着就有答案了,“约摸一千多人,这不对呀,燕山匪患横行,本将调来时就已经有了气候,如今站稳了脚跟,少说也四五千之众。朝廷军再骁勇善战,怕是也不行吧!”   两人正纳闷时,前方军队已经到了数十丈开外,齐丰泽忙命身边军士喊话。那边也立刻回应,说是赤焰军谢将军麾下,奉命前来剿匪云云。双方一通上话也就放松了警惕,齐丰泽忙跳下马带着副将和几名随从上前去拜见。   前方军也放缓了马速,最后勒马止步。   齐丰泽正欲上前见礼时中军旗下那中年将领却是飞身跳下马扶住了他手臂,朗声笑道:“使不得,齐都尉,末将可担不起您的大礼!”   齐丰泽这才意识到大概认错人了,抬头去看,却见他后面认军旗上绣着“龙骧将军孙彻”六个大字,倒的确是比自己这个统辖一方的都尉略低了些,但到底是金陵来的,礼数上依然不敢怠慢,拱手道:“原来是孙将军,久仰!”   “齐都尉客气了,您大老远来迎接,末将真是受宠若惊!”孙彻一边回礼,一边有些好笑的暗中打量着这个心神不宁的居庸关守将。互相寒暄了一番,齐丰泽这才忍不住开口问道:“为何不见统帅?”   “哦,忘了告诉您,大将军亲自率领两千人马绕道独石口去了。”孙彻道。   “什么?”齐丰泽大吃一惊,很是不可思议道:“绕到独石口那可是三百里路程呀!”   “您也知道,燕山山势北缓南陡,想要探查地形,绕到独石口找进山的路可是比在此攀高峰冒奇险要省事的多。”孙彻道。   齐丰泽内心有些微震撼,忍不住道:“赤焰军果然名不虚传,兵法上讲究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大军尚未入境,统帅就已经布好了行军路线,实在是佩服!”   “齐都尉过奖了,大将军让末将给您捎句话,说他年轻,行军打仗欠缺经验,还请您多多关照。对了,令尊大人在行军前特地托大将军的父亲捎了封家书给您,大将军可是再三吩咐一定要亲自交到您手上!”孙彻说着从马鞍山解下一个皮囊,从中取出一个竹筒双手奉上。   齐丰泽这下已经彻底摸不着头脑了,老父年逾七旬致仕在家,上次见面已是五年前了,由于路途遥远,一年半载也就通一次信,此刻突见家书,不由得欣喜若狂。   “都尉大人回去再看吧!”孙彻笑着道。   “有劳孙将军了,替我谢过大将军!”齐丰泽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道。   “好说,好说!”孙彻摆手道。   两方汇合,当下浩浩荡荡前往营寨。   却说此刻的谢玉,正与谢宏乔装改扮成平民混在前往黄花城的半路上。两人押着一车水果,混迹在平民和商贾中,丝毫不显得扎眼,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混进了城外的杂货市场!此处林木茂盛,果蔬齐全,所以每到这个时节附近乡里的百姓都带着果蔬鱼虾等前来卖。   黄花城是一座山城,依山势而建,环绕在灏明湖畔,景色秀美壮观。城中有八百驻军,距离居庸关不到两百里。   城墙根下就是清凌凌的湖水,可谓“山间碧玉,水中长城”,而像黄花城三段城墙入水的景观更是绝无仅有。   虽然地势陡峭险峻,但由于水源充足,气候宜人,且守城将士三分守边,七分垦种,所以遍地是果园和农田,且长势可喜,风调雨顺之下家家都有余粮。但由于每到丰收之际山匪就会过来抢劫一通,所以百姓叫苦不迭。   谢宏以前跟着老侯爷走南闯北,放下架子时倒也可以轻易的和那些商贩们打成一片,未几就将一车子水果卖光了。两人驾着空车进城,由于又到了农忙时节,所以守城官兵查的比较严,生怕有山匪的奸细混进城来。好在之前就已经备好了附近乡里开的路引,所以盘问一番后也算轻易就进了城。   “侯爷,咱们直奔府衙的话会不会有些太过引人注目?”谢宏坐在车辕上,回头小声问道。   “先找个落脚点,我四处转转,你拿着印信去见贺凭,把我的话转述一遍,看看他什么反应!”谢玉吩咐道。   “难道这燕山一带的地方官都通匪?”谢宏有些不可思议道。   “不好说,反正咱们谨慎点,错不了。贺凭上任后山匪倒是没有再打过黄花城的主意,可惜百姓们的粮食每到丰收之际就会被抢去三成!”谢玉若有所思道。   “三成?这个您也知道?”谢宏更加匪夷所思。   “出征之前,我就跟军中掌管文书卷宗的官员了解过此处的情况,又去吏部和兵部查过这边驻防军官的情况,心里大致有个数。”谢玉低声道:“连续五年都被抢去三成的收成,这可恐怕不是巧合!我怀疑贺凭跟山匪暗中勾结,要么就是黄花城有山匪的内奸!”   “若真如此,咱们岂不是自投罗网?”谢宏大吃一惊,道:“万一他一条道走到黑,把我们卖了怎么办?”   “他没有这个胆识,也没有这个能力。否则岂容山匪横行这么多年?”谢玉撇了撇嘴,道:“要是当地官府手段强硬点,七个驻防点齐心协力,哪里还会让燕山匪祸成为大梁的一根刺?拔也不是,留也不是!那些人成事,和官府的纵容也有一定关系!孙彻那边的消息一放出去,如果齐丰泽身边真有奸细的话,估计此刻消息也快传到了。此前没有跟那些山匪打过交道,可是从护军营招降的那些人山上来看,倒也是不容小觑!”   “您这么说,属下我就有一点疑惑了!这七个驻防点也不全是酒囊饭袋,他们的主要任务是镇守边关,以防北燕和大渝的侵扰。怎么可能集中兵力去剿匪呢?万一外敌趁机……”谢宏忽然愣了一下,恍然大悟,吸了口气道:“您的意思是……这股匪祸并非偶然,而是有高人在背后指点?”   谢玉有些意外,道:“你能想透这一层,着实前途无量呀!”   谢宏苦笑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以前我跟在老侯爷身边只需要听命行事,多省事!结果这几年跟了您,动不动就要被逼着想这想那,慢慢的心思也就灵活了。”   “言归正传,咱们现在首要的任务是要搞清楚到底谁的嫌疑大!就先拿居庸关、独石口和黄花城这三个地方开始吧!”谢玉面色沉毅,缓缓道。   “是!”谢宏道。      ☆、石州慢   府衙后堂,县令贺凭满脸的不可思议,但是手中的文书印信又都是真的,他复杂的神色全落入了谢宏眼中。贺凭一时间无法下决断,他倒也不急,平心静气的等着。   “大将军故意诱敌?可是……”贺凭犹豫再三,还是无法相信的样子,疑惑道:“明明居庸关离独石口更近啊?为何要费这么大劲让本官出兵?”   谢宏耸了耸肩道:“末将虽是奉命带话,但也绝对不会说错一个字,贺大人为何还这么问?”   贺凭放下信笺,搓了搓手道:“虽然兵法上说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可是跟那帮子土匪没必要花心思吧?朝廷的大军既然到了,一鼓作气杀过去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谢宏失笑,忍不住道:“依贺大人的想法,朝廷也不需要派兵了,只需要让周边的驻军集合起来一鼓作气打一通,累了撤回来休整,如此反复再三,怕是早就灭了匪患吧!何至于这么劳师动众?”   贺凭被他一句话堵了回去,有些讪讪道:“话不能这么说,驻军也有自己的任务,都去剿匪了万一敌军犯边可如何是好?”   谢宏笑着道:“贺大人此言有理,所以朝廷不是专门派了军队来吗?已经考虑到驻军的实力,所以匪兵一旦偷袭独石口那边的人马,就会遭到我们的伏击,您要做的就是趁机卖个人情帮他们一把,这多么简单?”   贺凭皱眉道:“这不是逼着本官通匪吗?以后被那些贼人反咬一口,朝廷追究下来,本官满身是嘴都说不清楚了。”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是他明显有些动摇。看来侯爷才得没错,这家伙果然与山匪暗中有来往,只是他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个天赐的良机送上门来为他洗脱嫌疑,所以才一愣神间眼中露出几分窃喜。   “贺大人多虑了,此次剿匪全程由大将军负责,到时候送到朝堂上的奏疏也是出自大将军之手,难道大将军还会平白诬赖您不成?”谢宏笑着道,“大将军考虑到黄花城的兵力最薄弱,所以并未让您直接参战,只需要想法取得贼人的信任,最好安□□去几个探子,助我我军获取情报,等肃清山匪可是要给你记一功的。贺大人如果为难的话,末将也不勉强,毕竟大将军还有下策呢!”   “哎,这有何为难?本官这就着人去传守将商议,”贺凭立刻热情道:“朝廷大军前来剿匪,那是百姓只幸,也是我等之大幸,本官怎么可能为了自己的名声去搅扰大将军的计划呢?”   谢宏在心里冷笑,还真是个老狐狸,别看他此刻这么乖顺,一旦朝廷军失利,他可是很可能倒打一耙投向匪军求自保的。如今他得了命令假意向匪军示好,以后等匪患肃清一旦有人检举他有通匪的嫌疑,他立刻就能拿上头的命令当幌子为自己洗脱。不过越是这样的人越是好控制,毕竟想要命令他们只需要用实力说话就行了。   “贺大人果然识大体,末将代大将军先谢过了。”谢宏拱手道:“贺大人先安排这边的事宜,一旦交战,会有兵士前来向您通报时间和地点,您只需要提前做好接应的准备!对了,千万不要引起贼人的怀疑。”   “这一点放心,本官心里有数!”贺凭胸有成竹道。   谢宏回到客栈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客房中空荡荡不见谢玉的踪迹,谢宏有些担心,生怕贺凭在捣鬼,急急往外跑去,结果才到院子里就看到谢玉正好回来了。谢玉大约是第一次装扮成平民,但是粗布衣服穿着竟然也像模像样!   “您去哪里了?”谢宏有些担心道。   “你去找贺凭后我也出去了,”谢玉面带喜色,道:“你走之后我暗中打探了一下,他还算老实,没有背后搞什么小花样,所以我就通知了咱们几个弟兄在附近蹲点,一旦他有异动立刻上报!”   “咱们此次进来了多少人?”谢宏问道。   “安排了三十个人,十个人在城外接应我们,十个人盯着驻防军大营,剩下的都进城去照顾贺凭了。”谢玉边走边道。“咱们走吧,城外已经备好了马!”   “走?”谢宏纳闷道:“不是要留一宿吗?”   “这边的事情办妥了,就没必要留了。连夜赶回去,或许还来得及和贼人一战!”谢玉脸上闪现出小小的兴奋,道:“不亲自试试,怎知道他们真正的实力?”   谢宏无奈的摇头苦笑道:“属下跟着您也算有些年头了,怎么到现在都没法琢磨透您的心思?是把所有事情都在心里安排好了还是想一出是一出?”   “别废话了,走吧!”谢玉一边招呼着一边大步往外走去。   两人在城外与接应的官兵汇合,换上戎装后连夜奔驰往赤城的独石口赶去!原本预定的四个时辰路程,却因为天黑和向导对路途不太熟,以至于过赤城时天已经亮了。   “侯爷,您听,打起来了吧?”谢宏有些激动的喊道。   谢玉放缓了马速,身后的兵将也都齐齐勒马,侧耳倾听,声势壮阔,直入云霄。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匪兵敢偷袭朝廷军!”谢宏感叹道,“如果向您预料的那样是深夜突袭,那么现在打了两三个时辰了吧?魏老将军该不会是杀红了眼忘了放水吧?”   谢玉皱眉,似乎有些担心,道:“我真是忘了这一茬,谢宏,你带几个人速速赶过去提醒他,咱们是要探虚实不是一网打尽!”   “是!”谢宏拱手领命,点了几名军将相随,策马往北而去!   谢玉有些失望的摸了摸腰畔的刀,原本还想趁着天黑试试匪兵的战斗力,哪想到错过了时辰,如今天色大亮,他作为统军之帅,要是冲进去砍杀还不得被那几名老将笑死?   “走,咱们找个高地去看看战况!”谢玉回身招呼道!   此次三千轻骑,一千人由龙骧将军孙彻率领前往居庸关驻扎试探齐丰泽,一千人由游骑将军程晔率领赶往独石口探路,另一千人马由定远将军魏方率领暗中埋伏,以防匪兵趁夜偷袭。而谢玉则中途离队,带着数十人前往黄花城布置眼线,为下一步做打算!   既然做了充分的准备和计划,自然是初战告捷。   巳时初刻匪兵终于逮着机会四处流窜,谢玉命令鸣金收兵,只让程晔率领一队人马前去追击,魏方带人清理战场!   赤城县灵早就得到了消息,所以下令城门紧闭,不得放入一个贼兵,直到听见鸣金收兵之声,这才命令大开城门,然后率领满城百姓送来了热腾腾的饭菜犒劳官兵!这些年来百姓们可是深受其害,所以一听到朝廷派兵来剿匪,而且正值农忙之际,都是喜出望外!   谢玉自然免不了带领诸将跟百姓们寒暄几句,谢过大家的好意,并保证一定在离开之前肃清匪患云云!用过饭后,也来不及休息,立刻召众人入帐议事。   谢玉随手摘下头盔,道:“昨夜战况如何?现在有明目了没?”   负责清理战场的魏方上前一步拱手行礼,然后将死伤情况如实汇报。   谢玉放下偷窥,皱眉踱了几步道:“贼兵出动了多少?可有确切数目?”   魏方回禀道:“这些贼兵连个像样的阵法都没有,呼啦啦一大片,不过从天亮后的情势来看,好像是由三个头目率领的,每队有三百余人,合起来差不多一千吧!清理战场时贼兵死伤过半,残部大约也就三四百人!”   谢玉点头,若有所思道:“咱们损失了一百余人,算起来是占了上风,可到底人多势众!从这里看不出来提防精确实力!大家都累了一夜,就现在此休息一晚,明儿开拔前往居庸关与孙彻汇合!程将军,你亲率一百人随本将从此地入山探查地形!”   “末将领命!”程晔朗声道。   魏方有些担心,道:“探查地形这种小事由其他人去就行了,大将军亲自去,有些过于冒险了 。”   “魏老将军的好意本将心领了,但是谁又能想到本将会亲自去探查地形呢?算不上冒险,真要说的话,您今天差点为抗军纪才是真的冒险呢!”谢玉挑了挑眼角道。   魏方一怔,不由得很是窘迫,犹豫了一下立刻上前单膝跪地,拱手道:“末将一时糊涂,差点误了大将军的计划,请大将军治罪!”   “老将军请起吧,既然已经过去了,本将便不再提,希望您也快点忘记 !咱们以后还有很多场仗要打,可是不敢再出半点差错!”他语重心长的说道:“您是身经百战的老将,又是林帅特意派来助我的,如果咱们此次出征不利,怕是别人不会说您,只会说我指挥不力!所以还请老将军给我一个面子,姑且相信我一回!”   没料到他把话给挑明了,所以魏方的脸不由得红了,他的确没有把谢玉放在眼里,在他看来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子,根本没有资格指挥他,而且他认为既然要包抄贼兵,就该一网打尽斩尽杀绝,这样才能起到打击山匪的作用。可是谢玉却下令让他暗中放水,老将军耿直了一辈子,从来都是拼命冲杀,哪里故意认输让招过?所以当然不服!尤其是将他这个与大渝精锐血战过十来年的强将派来剿匪,实在是大材小用,一看到那些毫无章法只知道一阵子猛砍的山匪时恨不得全都杀掉,别说放水,他可是连活口都没打算留!若非谢宏冲过提醒,他早就把之前的命令忘光了。   “大将军言重了,末将既然归于您麾下,自然唯命是从,不敢再有半分忤逆!”他大声道。   “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谢玉舒了口气,笑道。   燕山十三寨都已经做好了迎战的准备,可是一连几天都没有得到官兵上山的消息,派人下山一打听,才得知那朝廷派来的官兵根本就没有进攻的准备,反倒分散开来帮百姓们下地收庄稼去了!这下子仅存的八个头目聚在一起可是傻了眼,难道朝廷就是做做样子并不是真的想要剿灭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  北齐和北周的燕州都成了大梁的疆土,呵呵呵,架空就是好玩,想怎么设定都行   ☆、轮台子   不仅是山匪纳闷,其实连部下也都开始犯嘀咕了。大家壮志雄心的出来是为了剿匪,结果就部分人打了一小仗,别的人跟山匪都没有照过面,就接到军令去帮百姓们收粮食蔬菜瓜果!大家想着既然上头的命令那就收呗,然而收完后却又是打场脱粒趁着暑气晒干!开始或许不明白,到了后来不用上头说大家也慢慢明白了过来,其实他们主要的任务是保护百姓们能顺利收完庄稼不让山匪有可趁之机!   谢玉和程晔则带着人在当地山民的引领下日日穿行在山野间,回来后就在灯下做沙盘,将此处地形起伏和山脉轮廓磊出来。一面和程晔一起画地图,因为他们跑了几天后就发现随军携带的地形图似有偏差。   转眼间就忙了一个多月,中军帐里,桌案上巨大的沙盘已经堆了起来,壁上悬挂着羊皮拼接起来的巨幅地图,虽然还有待改善,但大致轮廓已经出来了。   帐外人影一闪,谢宏满脸喜色,大步走进来拱手道:“侯爷,金陵来信了!”   书案后的谢玉猛地抬起头,放下手中书卷站起身来道:“可是府里的?”   “当然了!”谢宏笑着呈上手中的竹筒,道:“加盖着长公主的印信!”   谢玉一连几日埋头书卷中的疲惫和倦怠顿时一扫而空,拼命压抑着心头的喜悦接过来道:“你出去吧,一会儿可别让魏老将军进来呀!他有什么事让他去找程晔和孙彻商量,就说我忙着呢!”   “您放心吧,今天是七夕,刚才我过来时他瞧见了,再没眼色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来扫您的兴!”谢宏知道自己已经是多余的了,忙行礼道:“属下告退了。”谢玉摆了摆手,回转身匆匆走到书案前坐下,将那竹筒小心翼翼放在面前,见手指上沾了些许墨渍,忙走到那边水盆边将手洗了洗擦干这才坐了过来。   想到离别那夜他在她耳畔反复呢喃的请求,她果然是上心了。他就知道莅阳最善良最心软,而且吃软不吃硬!他拿出匕首轻轻削开封口的印泥,打开后倒出来细细的一卷白绢,拦腰用彩色的丝线扎着!   谢玉心头忽的一软,仿佛看到了莅阳坐在窗前,放下笔后捧起绢书吹干墨迹,随手卷好后拿过旁边的簸箕里的绣线慵懒的绕了几圈,纤指如飞打了个结,然后心满意足的靠过去仰躺在引枕上,望着外面花木扶疏间斑斑点点的阳光出神!再过一个月,她就快要临盆了,所以如今怕是都不能随意乱动了!想想真是遗憾,这都第三个孩子了,他却没有一次在她生产时陪在身边!   当初生景睿时是他们之间关系最糟糕的时候,他远征在外,故意错开了陪伴的机会。到了谢弼的时候,预产期提前了一天,他也是下朝回来刚到门口就听到下人们激动的上前报喜讨赏!而这一次,终究还是错过了。想到别人家夫妻恩恩爱爱,而他们却总是聚少离多,心里便很是愧疚,等以后四海升平,加国安宁,他就留在金陵再也不出去,每天都陪着莅阳,以此来弥补这些年的亏欠!   谢玉怀着激动兴奋的心情解开那丝线的时候,却是不忍心打开看。这是莅阳第一次给他写信呢,如果现在看了以后不是没有了吗?他算了算,按自己的计划来的话,想要彻底肃清匪患,怕是年前也未必回得去!所以不如先攒起来,过段时间再看!   然后他灵机一动,计上心来,当即就给莅阳回信。先问了府中的情况,又问了她近来的状况,然后小小的抱怨了一下她的来信过于简短,希望下次能多说点话!当然,不用看他也能猜到莅阳肯定没写多少字!然后他又说了下自己这些日子的所见所闻,写着写着忍不住就给她画了几幅山间景色和农忙时收麦子和打场脱粒的画面!   最后终于写完封起来的时候发现厚厚的一沓,不由得暗笑莅阳大概又会说他话多了!   十日后,这封放在加急文书里的家信终于送到了宁国侯府莅阳长公主手中!   莅阳此时肚子已经很大了,行动也有些不便,所以身边时刻都有仆妇和宫女陪同。外面小厮将家书传进来的时候,齐嬷嬷便恭恭敬敬的送了进来。   谢弼正坐在榻前的矮几旁练字,听到齐嬷嬷的禀报声,不由得欢呼起来,道:“娘,爹爹回信了?”   莅阳点了点头,道:“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夸你!”说着接过那厚厚的信封,忍不住失笑道:“你父亲这不是在写信,是在写书吧?”一边陪侍的齐嬷嬷和众人都笑了。   齐嬷嬷递过来一柄小银剪,莅阳轻轻剪开封口,抽出一沓信笺,展开一看,满眼皆是工整细致的蝇头小楷,她扶额叹道:“看得我眼晕!”随即一页页过了一遍,最后望向眼巴巴的谢弼道:“你父亲抱怨你的信太短了,快些好好学,再过个把月这个小弟弟或者小妹妹出生后你给他写信报喜,要多写点字!”   “啊?”谢弼不由得张大了嘴巴,有些为难道:“孩儿很多不会写!”   “慢慢学吧,”莅阳忽然想到了什么,忍俊不禁,眨了眨眼道:“你也可以把会写的字全抄几页给他寄过去!”   “咦?”谢弼不由得大喜道:“这可以呀,娘真厉害!”   八月下旬,莅阳顺利产下一女婴,取名谢绮,取自张协《七命》中的流绮星连。   谢玉接到家书的时候已经是九月初,彼时燕山一带下一季的大豆之类早已种完,也都浇灌了。期间山匪耐不住,派了几股小喽啰冲关滋扰,都被打了回去。   中军帐里,众将集结,谢玉终于道出了自己的计划!   “这几个月辛苦大家了,我知道你们很多人都有疑问,现在本将可以将一切原委道出!”谢玉走到桌上的沙盘前,比划了一下道:“这是最新最完整的地势图,可能还会有缺憾,但是足够我们此次剿匪了。”他抬起头扫视了大家一眼道:“据探子回报,十三寨共计大小头目二百三十余人,小喽啰三千左右,还有五百多名妇孺等皆是被掳上山寨的!出去藏宝的山洞目前不确定之外,已经查到了他们的粮草!”说到这里,谢玉的眼睛不由得亮了起来,道:“你们可知这些贼人存粮多少?”   大家都面面相觑,不好猜测,唯独龙翔将军孙彻微笑道:“据末将估计,少说也有两年吧?”   “两年?”魏方有些吃惊,道:“将近四千人两年多的粮草?这实在是太可怕了,就是说即便咱们能克服种种险境将山寨包围,怕是也无济于事吧?”   谢玉摆了摆手,道:“两个月前有近乎两年半的存量,不过现在嘛,”他挑眉笑了一下道:“不到半年了!”   诸将都是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唯独程晔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含笑不语。   “已经被咱们的人接收了,”谢玉笑着道:“不然咱们在此拖了这么长时间,朝廷怎么会无动于衷呢?那是因为咱们的粮草补给都是自行解决的。”   “这……”魏方很是诧异道:“这怎么可能呢?”   孙彻也有些纳闷,若有所思道:“难道这段时间,大将军已经派人打入匪军内部了?可是,黄花城那些官兵,末将有些信不过啊!”   谢玉失笑道:“孙将军是觉得贺凭此人两面三刀有些奸猾了?”不等孙彻回答,他便自顾自道:“越是这样的人,才越是好用,晓以大义远远不如阐述利弊。本将已经确切的找到了他这几年通匪的证据,在他无可抵赖的情况下着人与他达成协议,只要他放出消息说我们准备常驻,围而不攻,甚至放火烧山等恐吓之词,然后让贼人内部先乱了,等他们转移粮草的时候,咱们的人暗中跟踪找到他们新的粮库,之后一切尽在咱们掌控之中了!当然,本将许给了贺凭四成,毕竟咱们班师回朝的时候用不着带走那些东西!”   孙彻和诸将都不由得大赞妙极,但是魏方和其余几人却是有些不赞同的样子。   谢玉自然早就料到了,于是问道:“魏老将军是不是觉得本将这釜底抽薪之计不太妥当?”   魏方皱眉道:“听上去不错,可是既然您已经知道了贺凭通匪,怎么不但不向朝廷上走奏,反而与他私下勾结,同流合污?这个末将实在想不通,咱们这几个月既然已经保护了百姓们的粮食不被掠夺,按理说咱们的军粮就该由这几个地方分摊,哪里用得着冒那么大的险去自己谋划?”   “魏老将军有所不知,除黄花城贺凭知情外,其余地方的确有上缴军粮,所以咱们只需要在此安安心心的耗着,以不变应万变!”程晔忍不住解释道。   谢玉苦笑道:“魏老将军刚正不阿,大公无私,本将佩服!但是您想想,咱们把贺凭料理了之后又能怎么样?新上任的地方官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对咱们有什么帮助呢?别看他只是个小小的县令,但背后的势力盘根错节,不容小觑。这等有用之人,杀了实在可惜!何况他既然已经为我所用,自然要留着,还要好好留着!”   “大将军,居庸关齐丰泽那边应该也没有什么问题,您那封伪造的家书他竟然丝毫没有看出破绽,而且您也许了肃清匪患后给他记功并助他回朝,所以我看他已经死心塌地的相助了!”孙彻拱手道:“您就说下一步该怎么办吧!”   “很好,”谢玉招手道:“大家过来看,现在也农闲了,咱们可以干正事了!”诸将都围拢了过来,谢玉一一指点着各个山头河谷峰峦等让大家熟识,然后给各自分派了任务!   “咱们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是熟悉地形,第二件事是等!此处入冬早,等到天寒地冻的时候他们自然会有动静,而那个时候咱们的粮草转移的也差不多了,只需要一把火烧了他们仅剩的存粮,就成功了一半!”   魏方更加困惑,忍不住道:“既然这么简单,为何不一早就放火烧了粮草,何必浪费那么多人力物力?”   谢玉无奈,苦笑道:“魏老将军也是听到了啊,他们有四千多人,真正穷凶极恶的能有多少?难道咱们要全都杀光?呵呵,即便这些人全都是恶贯满盈之辈,咱们全杀光了回到金陵也会有言官参的你无话可说,何况其中还有近五百多名无辜的妇孺,如果招降两千多人的话,那就有两千五百张嘴要吃饭,天寒地冻的上哪里找吃的去?一旦安排不妥当,那就是难民流寇,后果怕是比咱们所想象的要麻烦!”   这下子魏方是彻底无话可说了,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以后末将什么都不问了,全凭大将军吩咐!”   “是啊,大将军运筹帷幄,思虑过人,这一点除了聂长史怕是无人可及!”一边的孙彻忍不住附和道。   谢玉忙笑着摆手道:“恭维的话就不必多说了,尺有多短,寸有所长,说道冲锋陷阵、攻城略地,本将可就略逊一筹了!到时候真正动起手来,还是要看各位的!”   “您就别谦虚了,大将军虽然年轻,但是五六年前平定西夏叛乱时的勇武雄姿,军中早就传遍了!”魏方想起往事,不由得赞叹道。   “往事休要再提,跟您比起来,那是鲁班门前弄大斧。”谢玉有些不好意思道。   当年的事,他都不愿意再回想,那个时候他和莅阳陷入了死局,胸中满是愤懑和悲恨,无论迎战还是追击都是恨不得使出全身力气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陷入困境生死关头时他曾经有过一瞬间的绝望,如果他战死沙场了,莅阳会不会从此就把他放在心里了?   可是转眼间立刻清醒,他若死了,那么一切还有什么意义?何况他们只是新婚,如果他阵亡,以莅阳的身份,宫里怎么会让她孤独一辈子?如果她被指给了别人,他如何舍得,如何忍心?莅阳带着孩子下嫁,肯定会受委屈的。所以无论回去要面对什么,他都一定要回去见她。   现在回想起来,简直恍如隔世。真的没法相信那个时候会那么凄苦难过,好像以后都不会再幸福了一样。好在都过去了,以后只会更加美好和幸福!他要在外努力打拼,建功立业,争取有一天能成为让莅阳可以安心依靠的人!所以为图长远,现在还要再忍耐一下刻骨的相思,再过些时日就能回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全是瞎掰,毫无逻辑可言,切莫深究,累死了,滚去睡觉……   ☆、庆宣和   因为谢玉出征在外,所以府里便决定不给谢绮办满月宴,等谢玉回来了过百日宴!   和以往一样,孩子出生后都是由专门的嬷嬷和乳母带着,莅阳安心休养!毕竟产后总是有些虚弱,如果带着孩子的话太过劳神!   十月十二的时候景睿终于回来了,得知母亲生了个小妹妹高兴的什么似地!和谢弼两个人整天围在摇篮前逗婴儿玩!   “等我明年回去的时候,可以把妹妹带到天泉山庄跟青怡玩吧?”景睿问旁边的嬷嬷道。   嬷嬷正在给婴儿擦着小手,笑道:“大公子走的时候,小姐还不满一岁,太小了,长公主不会同意的。”   “那就等妹妹会走路的时候吧,我也要去!”谢弼趴着摇篮道。   “奶奶和爷爷肯定不会让你去的,”景睿得意的笑道:“你忘了大年夜的时候怎么说的吗?二弟,你还是乖乖呆在家里读书认字吧!”   谢弼撇了撇嘴,道:“那就等我长大了,自己骑马过去!”他忽然笑了一下,很是自豪道:“我给爹爹写信了,爹爹嫌写的太短,所以娘就让我把会写的字全都抄几遍,足足抄了五张呢!”   景睿有些惊讶道:“你胡说吧?咱们俩会的字加起来也不够给父亲写信吧?”他指了指婴儿道:“妹妹的名字你会写吗?”   谢弼有些挫败的摇头道:“我只会写妹妹,不会写她的名字!”   外面突然传来吵闹声,只听得有人喊道:“言公子慢点!”   “豫津来了?”景睿很是高兴道。   谢弼没好气道:“他哪天不来呀?”   只见言豫津穿着一身崭新的翠蓝小袍子,瞪着一双粉底靴,呼哧呼哧的跑了进来,一面大喊道:“我来看妹妹……”   “嘘!”景睿冲过去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巴,小声道:“你别把她吵醒了!”   豫津立刻会意,乖乖的点头,景睿这才放开了。他一路小跑奔到屋中的摇篮前很是好奇的瞪着一双大眼睛打量着熟睡的小婴儿,“哇,怎么这么小?”   “你生下来的时候也那么小!”谢弼哼了一声道。   “嘿,说的好像你见过我这么小一样!”豫津回呛道。   “我见过,我在我娘肚子里的时候她去看过你!”谢弼挺着胸膛道。   那边的嬷嬷忍不桩噗哧’一声笑了,景睿也忍俊不禁。豫津倒是没反应过来,想了一下这才说道:“那我也只记得景睿!”   “好了,小姐这会儿刚睡着,公子们到外面去玩可好?”嬷嬷怕他们吵醒了孩子,于是好言相劝道。   景睿只得带着谢弼和豫津依依不舍的除去了,三人刚走下台阶,就看到有下人匆匆过来道:“长公主让二公子过去!”   谢弼不由得欢喜道:“定然是又要给爹爹写信了,我走了,你们慢慢玩!”说着兴高采烈的跑开了。   豫津有些不可思议的拉着景睿的袖子道:“他说的是真的吗?就他那两下子能给谢伯伯写信?我都没有给我爹写过呢!”   景睿笑着道:“我只知道他连妹妹的名字多不会写!”   谢弼欢欢喜喜的跑到了后宅莅阳的院子,门口的侍女看到他忙躬身行礼让到了一边。   “娘、娘……”谢弼一口气跑上台阶,气喘吁吁的唤道:“爹爹来信了吗?”   “二公子先等一下,长公主正在更衣!”一个宫女走出来道。谢弼忙站住了脚,弯下腰双手撑着膝盖喘气。宫女打来水给他擦了擦脸上和手上的汗渍!   内屋屏风后,莅阳吸了口气张开手臂,任由两个宫女拿着一匹白绫一圈一圈的缠在腰间。   “公主恢复的不错,再过个把月,应该就和生孩子之前一样了。”齐嬷嬷满意的点了点头道。   “到底是不一样了!”莅阳苦笑着道,任由宫女侍候她穿好外衣,问道:“刚才听到弼儿的声音了。我们出去吧!”说着理了理衣袖转了出去。   “母亲!”谢弼听到脚步声忙站起来,恭恭敬敬行礼道!   莅阳走过去在窗下的榻前坐下,指了指一边的小书案道:“给你爹爹写封信吧,问问他能否在绮儿百日宴时回来?如果回不来也无所谓,我们不等他就是了。”   谢弼坐过去,望着面前的纸笔立刻傻眼了,很是为难道:“孩儿……不太会写!”   莅阳微微一笑,道:“没关系,你不会写的字,我让子汐教你!”她说着望了眼那边侍立的宫女,宫女福了福身走过去跪在谢弼旁边,恭恭敬敬的望着他。   “你大哥以后还要帮衬着天泉山庄,大概对侯府尽不上多少心,所以你就是家里的小顶梁柱,有些事从小就要学着!尤其是写信这种小事,难道还要劳烦母亲吗?”莅阳缓缓道。   谢弼顿时很愧疚,忙道:“多谢母亲教诲,孩儿知道了。”   他从懂事起就知道自己的母亲和别人的母亲不一样,是当朝长公主,皇帝的妹妹,逢年过节进宫的时候,他们兄弟都能得到别的孩子所没有的殊荣,而且别人家的夫人见了母亲都要行大礼。就连父亲对母亲也是极其尊重和小心的。后来家里给请了先生,他就向先生请教为何自家母亲会受到那么多的尊重和敬仰?   先生说长公主不是普通的贵妇,是有食邑封赏和府邸的,说明白点就和那些王爷或者大官一样!长公主以下还有公主、郡主、县主等!但毫无疑问,当朝除了皇后和宸妃,最尊贵的女人就是姨母晋阳长公主和他的母亲莅阳长公主!   所以他便有些明白过来,在家里母亲是君,他们都是臣,所以对母亲要更加敬重和孝顺。如今母亲刚刚生完妹妹,大夫说要好好休养才能恢复,像写信这样麻烦费脑子的事,怎么能让她亲自动手呢?   “那就写吧!”莅阳缓缓歪在榻上,枕着手臂道:“和上次差不多,就是主要问一下他什么时候回来以及提一下妹妹要办百日宴的事!不会的字,子汐会给你写出来,你照抄就醒了!”   “是!”谢弼乖乖点头道。   当此时节,金陵已经慢慢入冬了。   而千里之外的燕山早已草木凋零,白雪纷纷了。   几场恶战下来将士们也都疲敝不堪,好在因为之前有过约定,所以驻地的官员都领着百姓们送来了热汤和饭食犒劳军队!   谢玉和几名将军坐在帐中用饭,一面听着探子回报敌情!   “贼人的八个头目如今已经被我军斩杀三人,活捉一人,其余四人有两个负隅顽抗,另外两个私下密谋,怕是如您所料要逃往北燕!”   程晔不由得抬起头,擦了擦嘴角道:“宁可全杀,也是绝对不能让他们逃到北燕的!当初聂长史他们最担心的就是这伙人投敌!一旦他们归入北燕,哪怕只是几十个或者几百个人,咱们此次都会被冠上剿匪不力的罪名!”   谢玉道:“你放心,魏老将军已经带人在那边山底下埋伏着了,前些天我就向陛下请旨,给北燕发了国书,毕竟如今两国尚无战事,他们也不敢太过于猖狂。只要我们不失力,北燕那边不会轻易插手的!”   谢宏抬起头道:“就是说,咱们不用担心北燕出兵助匪兵逃脱是吧?”   谢玉点了点头,道:“正是,只要解除了这个后患,咱们就可以放心的对敌了!魏老将军身经百战,对付这些贼匪应该不成问题。但他老人家毕竟都是和敌方的正规军作战,所以担心他会被这些土匪流寇下三滥的手段中伤!”他有些担心的皱了皱眉,道:“咱们这边此刻能抽出多少人?”   谢宏放下碗,道:“要安抚解救回来的妇孺和孩童,还要……”   “好了,”谢玉抬手道:“这些事交给官府就行了,尽快抽出人手,暗中协助魏老将军!那边不能出半点疏忽,否则真的就功亏一篑了。”   谢宏领命,急忙出去传令了。   大家也都匆匆吃完了饭,放下碗就围到桌案前商议下一步的作战计划!   谢玉收到金陵家书的时候已经是十一月初了,因为天寒地冻所以路上耽搁了几日。此时燕山的匪患基本已经肃清了,只有燕山以北负隅顽抗的一小股势力依旧和魏方僵持中,但是由于他们粮草不足,所以估摸着不出五日就要撑不下去了。他将总结此战的奏折写好后封起来让人即刻送往金陵,以后要做的就是善后事宜了。   总算熬到了头,谢玉也终于可以将这些时日攒着的信都拿出来一起痛痛快快的看。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先到这里吧,大半夜突然欢脱起来停不下了,哈哈哈哈哈   ☆、归去来   谢玉先将最早的封信拿出来,怀着激动的心情解开了拦腰系着的丝线,映入眼帘的字迹有些奇怪……他抓了抓头,想着会不会是搞错了?急忙将那块绢帛合上,转身过去在架子上又翻找了一次,应该没有错,因为家信他都是单独放在一个小格子里,而且贴着日期的!   他只得又坐了回来,深吸了口气重新打开!   父亲,府中一切安好,勿念!儿敬上!   就这十来个字?可是这根本就不是莅阳写的啊?一个个歪歪扭扭像是趴了一地的矮胖南瓜,这么丑的字让人怎么看?谢玉无端的恼火起来,忽然有种掀案而起的冲动!他向来对文书这些甚是在意,尤其是笔迹,看到属下呈上来的军报如果有字迹潦草的都要批评几句,如今却看到自家千里迢迢送来的这等家书?哪里能忍?   其实最重要的就是莅阳竟然在耍他,不是说好了吗?怎么换成谢弼这小鬼头代笔?谁要看一个五岁小毛孩的信啊?谢玉咬了咬牙,使劲将这块绢帛攥成了一团喘着气暗暗的想,回去以后得好好教训谢弼了,果然孩子不能惯呀!   他略微平息了一下情绪,想着第二封总该是莅阳自己写的了吧?他看过莅阳写的奏折,娟秀清隽的字体如同她的人一样赏心悦目,此刻只要看几句话,怕是也能消气了吧?这样想的时候,他胸中窝着的闷气慢慢也就消散了。   然后谢玉屏气凝神的打开竹筒抽出了第二封家书,果然,入手沉甸甸的一沓,他有些欣喜的想着定然是前段时间莅阳太忙了所以才让谢弼代笔的!可是有些话也不适合让孩子来说,何况谢弼并不会写几个字!展开一看厚厚的大概有五六页的样子,他立刻喜不自禁,将信纸抱在怀里站起来冲了出去。   帐外执勤的士兵们吓了一跳,只见大将军一阵风似的冲了出来,还没有来得及上前拜见,他又一阵风似的冲了回去。大家不由得面面相觑,满是疑惑和不解。   谢玉此刻突如其来的兴奋和喜悦,只有在数九寒天穿梭一回才能冷静下来!   他冲回了帐中,抬手拂了拂鬓上的雪花,低下头看到怀里的信纸并未染湿,这才舒了口气,小心翼翼的展开来看!莅阳果然是把他的话记在了心头,这次写这么多,一点点的看够看到回家了吧?   然而当他接触到第一个字的时候眉头忽然就皱了起来,再往下看额角的青筋都暴起来了……   谢玉这才发现前面那封信是多么的正常,因为这封信全都是谢弼在练字,满纸爬的小乌龟,有的字难看不说还缺胳膊少腿,到了最后大概把会写的字写完了他竟然写了整整一张的山!   耐着性子看完之后谢玉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他现在只有一种冲动,那就是将谢弼拎起来丢到房顶上给他一张小桌子让他趴那里写一天的字,不,一天不够,写一个月的字!连连喘了好几口气才平静下来,最终还是按耐不住将最后一封信也打开了。   最糟糕也不过还是谢弼写的吧,果然,一点儿惊喜都不给他,入目依旧是谢弼那看得人心酸的艰难字体,不过竟然好多生疏的字,一看就是照着别人写的,也难为他这么鬼画符的誊了上来,让他皱眉认了大半天!谢玉丢下信纸,懒得再看一眼,女儿的百日宴必须是要回去的!   他寒着脸唤了声:“来人!”   帐外立刻进来两名军士,一眼瞥见书案前乱糟糟的一片都吓了一跳,毕竟大将军平时最是一丝不苟,地上连一片纸屑都不会有的,此刻大约是因为什么事发脾气了吧?所以两人都吓得屏气凝神。   “侍候本将披甲!”谢玉冷着脸道。   两人面面相觑,却是什么也不敢说,忙手脚利索的帮他穿上战甲,戴上头盔,又拿来军刀呈上。   “传令下去,让龙骧将军孙彻点一千人随本将前往古北口,再过些天潮河一旦结冰,怕是贼人的残部该渡河了。”他握紧了军刀,眯了眯眼睛带着一股子凶煞之气道。   “是!”两人几乎是逃命般的出了营帐,看来大将军一定是坐不住了,所以要亲自前去剿灭匪军残部了!   谢玉此刻要是不将一腔热血和愤怒全都发泄出去,他觉得自己会疯掉的!   漫漫风雪中,铁骑如雷,奔腾而过,向着古北口方向疾驰而去。   谢玉一马当先,孙彻紧随其后,不是说要让他们主动投降吗?怎么这才几天却又要亲自去剿灭了?孙彻心里很是纳闷,但是军令如山,他哪里敢反驳半句?看到杀气腾腾的谢玉和身后一千名热血沸腾的军士,孙彻几乎能想象到近日必定是一场痛快的硬仗,打完之后这场战争就算是结束了。莫非,大将军是想趁着魏老将军在后方所以亲自上阵过把瘾?想到这里,孙彻便明白过来了!   耳畔寒风呼啸,利刃般割在脸上,谢玉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满脑子都是谢弼那鬼画符般满地爬的字迹,他闭了闭眼睛,纵马疾驰,努力让这件窝心的事往脑后抛去……   大军凯旋归来之日,金陵城外百姓夹道欢迎,梁帝派高湛率仪仗亲往城外迎接,宣旨犒赏三军时众将山呼万岁,声震九霄!   万众瞩目中,朱袍金甲的宁国侯谢玉接旨谢恩后转过身来向百姓们挥手致意!端的是丰神如玉、眉眼俊俏,虽然早已年过三旬且有子有女,但气韵高华,举止优雅,完全一副儒将的清贵雍容之态!   “看呀,那就是莅阳长公主的驸马,几年前大婚的时候好像就是这个样子,现在一点儿都没有变呀!”百姓中有人激动的叫道。   “当年迎凤楼下没有看仔细,后来在迎亲队伍中亲睹驸马荣光,在果然不愧是芝兰玉树的谢家子弟!如今功勋在身,更显得春风得意,风流俊赏!归朝之后,陛下定然是要加官进爵,此后宁国侯的地位也是蒸蒸日上呀!”有一中年书生感叹道。   “哎,宋兄,说这话就有些目光短浅了吧?这宁国侯的官爵还能怎么加?虽然此次剿灭燕山匪患是奇功一件,可是陛下最多也就封个从二品或者正二品,跟正一品的元帅比起来还是不能同日而语!”旁边有人撇嘴道。   中年书生压低了声音,侧过头道:“这当然不一样,林帅那是手握军权的,一般人怎么比得了呢?”   谢玉率领诸将与军士们告别后随从高湛入宫见驾谢恩,大殿之上梁帝龙颜大悦,下旨加封谢玉为从二品的镇卫将军,赐金印紫绶!随行诸将皆按军功封赏,对牺牲的将士也都一一重金抚恤家属、优待子弟等等!   宁国侯府大门外也是一派喜庆,前来送礼道贺的人络绎不绝,更有香车宝马送来一波波的内眷来探望出生的小姐,可谓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莅阳呆望着面前一摞的名帖,皱着眉道:“怎么见人都往里放吗?”   齐嬷嬷躬身道:“公主息怒,这都是我们一一筛选之后留下的,全都三品以上的官员内眷,不见的话怕是不太好!”   莅阳叹了口气,道:“我倒是可以想不见就不见,就是苦了老夫人和绮儿。对了,侯爷什么时候回来?”   “刚才外头的来传话,说是此刻已经出宫了!大概再过小半个时辰,宫里的赏赐就该到了吧!”齐嬷嬷缓缓道。她望了眼神情慵懒无精打采的莅阳,小声道:“公主是不是该梳妆打扮一番,出去迎接一下?毕竟如今侯爷……”   莅阳伸了个懒腰,没好气道:“我不梳妆打扮,还不能出去见人了吗?”   “当然不是!”齐嬷嬷忙道。   不知为何,这眼看着就要见着了,莅阳反倒心里有些说不出的烦躁和莫名的幽怨!说归说,最后还是坐在镜台前任由宫女们梳妆!她望着昏黄铜镜中映出的容颜,忽的就想起了上次他半夜回来时荒唐的举动,不由得羞红了脸,忙抬起手来捂着滚烫的脸颊!   待她慢腾腾的梳头上妆更衣毕,还未来得及出门就听到外面景睿的声音,“母亲,母亲,快去就二弟……”   景睿一阵风似的窜了进来,气喘吁吁道:“母亲、母亲……”   莅阳回过身,道:“怎么愈发不懂得规矩了?”   景睿忙行礼,小脸冻得红扑扑,很是焦急道:“父亲回来了,可是他把二弟拎到了侧厅的梁柱上,那么高的,”景睿仰起头指着高高的屋梁道:“下人们都不敢动,二弟吓得哇哇大哭,您快去看看吧!”   别说是一屋子下人,就连莅阳都惊呆了,皱眉道:“哪有一回来就教训孩子的?难道你们又调皮了?”   “没有,没有,”景睿忙把头摇的报浪鼓似的,道:“我们就是在门外迎接父亲呀,他和那些官员们说话都好好的,结果一扭头看到二弟,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好可怕!”   “行了,行了,我去看看!”莅阳皱眉道,齐嬷嬷转身正欲给她披上斗篷的时候,就听院子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大家不由得回头望去,就见远征归来甲胄鲜明的侯爷大步走了进来,“都给本侯出去!”他沉着脸挥了挥手道。   联想到方才景睿所说的话,众人都是一惊,莫非这侯爷真的因为什么事生气了?还是逃命要紧,于是忙躬身罗贯而出!齐嬷嬷怔了怔,对上谢玉寒霜般的眼神,不由得一凛,忙拉起呆愣的景睿匆匆退了出去!   ☆、如意令   莅阳将手中的斗篷放到一边,缓缓走了过来,有些纳闷的打量着他,悠悠转了一圈,待她转到正面的时候,谢玉紧绷着的脸上严肃的神情瞬间就没有了,忽然一把抱住了她满是深情的说道:“莅阳,我回来了!”突如其来情绪转变的太快让莅阳有些反应不过来。   “等一下,你先放开!”莅阳想推开他把话说清楚,谁承想他抱得太紧根本不肯撒手,推搡了一下只得作罢,皱眉问道:“你刚才进来给谁撂脸子呢?火气那么大的,我们该你的了还是?你先把话说清楚!”   谢玉把下巴搁在她肩头,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有些委屈的瘪着嘴道:“本来是想生气的,可是看到你之后就生不出来了,我也没有办法!”他鼻子拱了拱,轻轻嗅着她脖颈间温暖的香气,有些迷醉的叹了口气。   莅阳颤了一下,不由得痛哼了一声。   谢玉忙放开道:“怎么了?”   莅阳皱着脸抬手抚了抚鬓发道:“方才你挂住我的头发了!”   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替他解开颔下的帽带,谢玉微微低头,就着她的手摘下了偷窥,有些抱歉道:“是我没留意!”莅阳捧着沉重的铁盔放到旁边的案几上,转过身来看到他鬓边全是汗,从袖中拿出帕子抬手帮他擦着。   谢玉目光柔和的凝望着她,只觉得数月不见,莅阳变得愈□□亮了。   莅阳被他瞧的不好意思,只得别过眼装作没看到,可是脸颊上渗出的艳丽绯色却是出卖了她有些紧张忐忑的心情。   “回来了就快去换衣服吧,还要向父亲母亲请安呢!”莅阳实在熬不过他那愈发火热的眼神,急忙催促道。   “没事,我已经见过父亲和母亲了,”他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揽住了她的腰,双手在她背后不规矩的抚动着,低声呢喃道:“我过来同你说说话,一会儿还要去外面陪客人呢,今天怎么这么热闹?又不是年节,怎么都过来拜会呀?莅阳你说是不是很烦人啊?”   “说话归说话,可是你的手在做什么?”莅阳急的想要去抓他胡乱摸索的手,却被他忽的用力狠狠拽入了怀中。   莅阳深吸了口气,只觉得周身硬梆梆硌的慌,有些难受的使劲去推他。   “哎呀,我忘了还未更衣呢!”谢玉正自懊恼怎么没有感觉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穿着厚厚的铠甲,胸前还隔着青铜护心镜,能有感觉才怪!登时羞红了脸,放开她有些不好意思道:“为夫先去更衣了,你也快些过来,好些内眷都在后面堂屋看孩子呢!”一边说一边在她脸上重重亲了几下,临走还不忘把手伸进衣领里揩一把油。   “你……”莅阳气的要打他,他却已经闪身躲开笑着走了。   谢玉刚一走,景睿就跑了进来,小声道:“母亲,父亲会把二弟放下来吗?”   莅阳一拍脑袋,才想起来自己完全忘了这回事,忙道:“咱们过去看看吧!”   一番应酬周旋下来又是半日,等到终于将所有客人全都送走已经是酉时了。   权贵之家就是如此,一旦得势宾客盈门,车水马龙,反之则是门庭冷落,无人过访。   晚上一家人一起吃饭,本来气氛挺和睦温馨,景睿忽然冒了一句:“弼儿,你不会拿筷子了?”   莅阳循声望去,却见谢弼坐在那里,小手抖啊抖的老半天夹不上一口菜。   见大家都望向了自己,谢弼不由得更加窘迫,红着脸低下头去。   “弼儿,过来!”太夫人抬手唤道:“奶奶给你夹菜!”   谢弼迟疑着望了眼那边的谢玉和莅阳,见他们似乎并未反对,这才站起身往太夫人和老侯爷那边走去。   这到底是吓成什么样了?走路腿都哆嗦个不停!   莅阳忍不住瞪了谢玉一眼,谢玉立刻低下头往嘴里扒饭,连菜也不敢夹了。   “我并不反对你惩戒孩子,可是你他这么小你把他放到那么高的屋梁上,万一跌下来怎么办?”太夫人面上浮起薄愠,淡淡道。   谢玉只得赔礼道:“都是孩儿疏忽了,莫亲莫怪!”   “不会跌下去的,”谢弼在太夫人旁边跪下,怯声道:“我抱着那个柱子就行了。”嘴上虽然这么说,可是一想起那么高的地方往下一看一眼都吓得腿软的感觉,顿时手又哆嗦起来,小脸也有些发白。   “别怕,以后不会了。”太夫人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安慰道,一边忍不住瞪了谢玉一眼,道:“你父亲以前也没有那么吓唬过你吧?”   谢玉嘀咕道:“父亲没少打过我!”   莅阳拿胳膊肘轻轻撞了他一下,示意他噤声,谢玉扁了扁嘴,不敢再说话了。   吃过饭后两人又去看了一趟孩子此准备回去休息!   前面的下人打着灯笼,谢玉挽着莅阳的手臂缓缓走着,神情有些激动道:“绮儿生的好看,以后长大了定然是个美人胚子!”   “这么小你能看出来什么?”莅阳有些好笑道。   “不小了,你看眼睛都睁开了。”谢玉饶有兴趣道。“弼儿刚生下里的时候皱巴巴的像一只小老鼠,可是绮儿就好看多了,不愧是女孩子。”   莅阳有些生气道:“你生下来的时候肯定也和小老鼠一样!”谢玉忍不住笑了,悄悄搂着她的腰,低声道:“你说像什么就是什么!”   “你今天好端端的干嘛惩罚弼儿呀?”莅阳这才想起来,不由得问道。   谢玉愣了一下,道:“啊?哦,他的字写的简直太难看了,我差点被人笑死。不给他点教训能长记性吗?”他当然不敢说景睿的字软趴趴更难看!   “他这么小,你指望他能写多好啊?你那么大的时候写的很好吗?”莅阳有些生气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总之小孩子不能惯着!从小就要严格教育,不然往后长大了不成器保准气死当爹的!”谢玉顾左右而言他。   进了内宅的院子后,早有下人出来开门迎接!掌灯的小厮行礼退下,谢玉便携着莅阳进房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要的三更,么么哒   ☆、子夜歌   各自洗漱罢,莅阳便欲上榻歇息,却被谢玉一把扯住,塞给她一个手炉,道:“咱们今天把帐算清楚吧,莅阳,你先不要睡觉。”   莅阳有些纳闷,皱眉道:“累一天不睡觉干什么?谢玉你怎么回事啊?”   谢玉笑了一下,在妆台前坐下,一边研墨,一边说道:“等会你就知道了!”   莅阳有些莫名其妙的坐在一边把玩着手中的暖炉,谢玉研好了墨回过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穿着单薄的寝衣,便起身拿了件外袍给她披上,笑着道:“莅阳先等一下啊!”然后坐回去拿出一叠花笺伏案疾书。   莅阳心里涌起一种不好的预感,想起谢玉每次写信那种长篇大论便有些害怕起来,虽然此刻猜不到他想干什么,但依稀觉得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她探过头轻易就看到谢玉嘴角抿着的不怀好意的笑,先前还有些忐忑,继而就释然了,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那厢里谢玉很快就写完了,清了清嗓子转过身来,笑吟吟的望着她。莅阳有些警觉,悄悄往后缩了缩道:“谢玉,你有话好好说!”   “好,”谢玉忽然就扑了过来,莅阳还没有来得及逃脱就被他一把扯到了怀里,抱起来摁在大腿上道:“别乱动啊!”莅阳正准备踢腿,忽然想到了什么,乖乖的不敢再动。   谢玉从后面拿起来那张写满字的花笺,环抱住她的肩膀,一边晃呀晃一边将手中的花笺凑到她面前柔声道:“为夫没有福气看到莅阳的家书,那就只能委屈自己动手了,也没关系,莅阳就动动嘴巴,念给为夫听好不好?”   莅阳挣扎了两下,娇声道:“谢玉你好好的行不?回都回来了还闹什么?”谢玉抱着她不依不饶道:“你答应我的,莅阳,你答应我会给我写信的,我就一直等着,可你要是不写的话我也不会怪你的,但是你不该让弼儿来骗我吧?”他垮下脸,有些委屈道:“我都攒到一起看的,战事终于结束的时候我才敢看,害怕前面看了会想你想到失了方寸误了事!我那么开心,觉得雪地里似乎都开出了花,可是、可是全都不是,你知道我当时的心情吗?”   他的声音变得低沉沙哑,充斥着一种令人心痛的悲伤,轻轻挨过来贴着她脑后的黑发柔声道:“只有莅阳能让我失望难过,我也知道莅阳待我很好,可有时候就是贪心,想要再多一点点!”他轻轻啄了啄莅阳微红的耳尖,莅阳微微颤栗了一下,缓缓平复着波动的情绪,道:“我不习惯做的事就不会去做,你不该缠着我让我答应!”   听出她声音里的感伤和失落,谢玉便有些心疼起来,搂紧了她道:“那就是我错了,以后不会逼迫你了!咦,我看让弼儿写也不错呀,慢慢练着,有助于他认字,你觉得呢?”   莅阳不由得笑道:“你把他吓成什么样子了?往后怕是一听到我让他写信就该跑了吧?”   “不会的,你放心吧,我们谢家的子孙自幼都恪尽孝道,你说什么他都会听的。”谢玉笑着反驳道。   谢家的确家风甚笃,莅阳也算是领略到了。   “好了,莅阳,你就满足我一回好不好?不然我这口气憋着,会憋出病来的。你总不希望我下次见到弼儿又想起这件窝心的事吧?我也不知道下回会怎么教训他了。”谢玉晃了晃手中的信笺道。   莅阳简直哭笑不得,道:“咱们面对面有什么话不能说的?你非得用这样古怪的法子?”终究还是不忍心让他失望,也实在是担心他下回丧心病狂的为难谢弼,只得接过来道:“我看看都写的什么?”   谢玉一手抱着她,一手轻抚着她柔顺的黑发,含情脉脉的望着垂眸看信的莅阳。   莅阳的神情变得有些忸怩,脸颊也渐渐晕出了一抹红,有些娇羞的侧过脸低声道:“这、这我念不出来,好别扭呀!”   “我不管,都没有为难你亲自作诗,不过是捡了人家姑娘现成的让你念给我听你都这么为难吗?”他眨巴着小鹿般水润润的大眼睛,一脸无辜又渴望的瞧着她,像个等着被夸的孩子一般。   莅阳扭扭捏捏的还是开不了口,谢玉就抱着她晃啊晃,晃得她头都快晕了,只得按住他手腕道:“好了,好了,我念还不行了吗?”   说起来《子夜歌》也算是挺熟的,以前还在宫里的时候听宫女们唱过,倒是缠绵悱恻婉转清越,可是如今一看歌词,还真是有些难为情!   望着眼巴巴瞧着她的谢玉,终于鼓起了勇气,扶着他的手腕低头念道:“落日出前门,瞻瞩见子度,冶容多姿鬓,芳香已盈略。芳是香所为,冶容不敢当。天不绝人愿,故使侬见郎。”   念道这里她不由得停了下来,红着脸很是为难道:“可以了吧?”   “嗯!”谢玉摇头,依旧眼巴巴的望着她。   莅阳的脸色愈发的红,硬着头皮继续念道:“宿昔不梳头,丝发披两肩。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自从别欢来,奁器了不开。头乱不敢理,粉拂生黄衣。”   她侧过头可怜巴巴道:“我不要念了,好不好?”   “很应景呀,为什么不念?”谢玉佯装生气道。   “这是小姑娘怀春的□□,我都三个孩子的娘了,实在……太过尴尬!”她不知不觉中撒娇的样子让谢玉恨不得揉到心尖上去疼,可是愈看愈喜,更不会轻易放过了。   “在我心里,莅阳就是我的小姑娘,你念给我听就好了,不用管那么多!”谢玉很是认真而渴切的说道。   莅阳见拗不过他,只得无奈的扶额,继续垂眸柔声念道:“崎岖相怨慕,始获风云通。玉林语石阙,悲思两心同。见娘喜容媚,愿得结金兰。空织无经纬,求匹理自难。擘枕北窗卧,郎来就侬嬉。小喜多唐突,相怜能几时?”   她不由得顿了一下,有些感慨,诗中那少女渴望与恋人相见,女儿家易心生贪婪,对情眷恋,可是又担心唐突的小喜过去之后,能在一起多久呢?这样患得患失的感觉,陌生而遥远,却又有一种刻骨的熟稔。再洒脱的女子,陷入爱情中都是忘却自己的时候多!   “始欲识郎时,两心望如一。理丝入残机,何悟不成匹?”她的心忽然揪扯着疼了一下,眼眶不由得红了,强忍着心底翻起来的莫名痛楚,继续念道:“侬作北辰星,千年无转移。欢行白日心,朝东暮还西。”   很久以前,她背着宫女,偷偷在风筝上划下‘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这几个字的时候,大约一定不会想到多年以后她已嫁作人妇,曾经刻骨铭心的过往已不愿再去回顾吧!   她的一滴泪啪的坠落,正好砸在了两心望如一的一字上,顷刻间便侵染成了浅浅的一片墨迹。谢玉的抽痛了一下,有些懊悔的想自己是不是理解错了?莅阳一手紧紧捂着嘴巴,一手推拒着想他的怀抱想要脱身而出。   谢玉慌了神,丢下手中的信笺,紧紧把她抱在胸前有些惊慌失措的不住道歉,“莅阳别难过,是为夫错了,我不太懂这诗的意思,我以为都是写相思的,我不是存心让莅阳伤心,你知道的,我向来很少有时间去看那些风花雪月的东西,莅阳你别哭好不好?”   他仔细去回想,似乎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侬作北辰星,千年无转移。欢行白日心,朝东暮还西。北极星千年都不会变,可是太阳却是朝东暮西,这明明就是说女子对情坚贞不渝,男子却是朝三暮四。他忽然好想抽自己一巴掌,真是没事找事呀!   他一叠声的道歉,死死抱着她不肯放松。她到底也是不愿自己沉溺在那样悲苦的心酸中,所以很快就平息了下来,有些疲倦的靠在他怀里,听着他因为紧张而突然加快的心跳声,心慢慢的静了下来。   小喜多唐突,相怜能几时?其实她不应该惆怅失落的,因为不知道从何时起她的心里就已经认定了一个事实,她会和谢玉过一辈子的,无论以后是一帆风顺还是风云跌宕。   他是沉稳内敛研习经世之学的人,胸有丘壑,杀伐果决,哪里会与这些风花雪月沾上边?即使去做了,也是弄巧成拙,羞愧自责。她是不该去怪他的。其实她隐约也有些明白他想要什么,只是这些年她一直缄默,渐渐习惯了不去做任何回应。   他粗糙的手掌温柔的抚触着她轻轻颤栗的脊背,摩挲着她额头的下巴上带着略微粗砾的胡茬,痒痒的麻麻的。他平时能言善辩,但是一紧张就会变得语无伦次,不知所云。她吸了口气,伏在他肩窝里闷声道:“其实这些日子你不在,我偶尔还挺想念的!”   谢玉的身躯蓦地一震,有刹那的僵硬,他耳聪目明,绝对不会听错的,可是莅阳会对他说这样的话吗?他愣愣的不敢动,却只听到自己沉闷的心跳声。他张了张嘴巴,忍不住轻声请求道:“莅阳,你可不可以再说一遍?” 作者有话要说:  南朝民歌主要是《子夜歌》《西洲曲》这类为婉转哀怨的。北朝民歌就豪迈奔放一些,比如《木兰诗》《敕勒川》。另外《子夜歌》有好几个版本,我是在用感伤的那几句写完之后才发现的,但是懒得再改动,小虐怡情吧   ☆、回波词   莅阳缓缓合上了眸子,有些疲倦道:“早些睡吧,我累了!”   谢玉抱着她一动也不敢动,他轻轻喘了几口气,让自己原本激动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这才带着肯切轻轻说道:“我听到了,可是我不太敢相信,莅阳你再说一遍好不好?就一遍!”   这个时候莅阳忽然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陌生的脆弱,这让她有些不敢相信,可那种感觉却是真真切切的,她轻轻吁了口气,柔声道:“你不在的时候,我有时候……偶尔也会挂念……”   “这就够了,有你这句话,便胜过千言万语,莅阳,我都记住了,一辈子也不会忘记。”他闭上眼睛,嘴角微微抽搐着,紧紧抱住她道。   莅阳今天忙前忙后晚上又费了番心神,此刻是真的很困了,不一会儿就扶在他胸口睡着了。谢玉听到她清浅均匀的护膝声,不由得微微笑了,他低下头看到烛光下莅阳秀美绝伦的面上带着甜美安心的笑,眉眼尽皆舒展,是一种完全放松的状态。   他想这段时间自己不在,莅阳一定很辛苦,可他一回来就兴师问罪,忽然间觉得自己有些无理取闹。不知道为何就想起了久远的回忆,那天暮色苍茫时莅阳站在山颠之上回过身来豪情万丈的对他说总有一天我要离开金陵,去看外面的大好河山……   可是如今她居于深宅,相夫教子,操持家业,她再也没有说过她的梦想,他也从来都不敢问。   莅阳睡着的时候温柔甜美的让他满心满眼都只剩下怜惜和疼爱,似乎连出一口大气都怕惊扰到她。   谢玉缓缓起身,轻手轻脚的将莅阳抱到了榻上,温柔的给她垫枕头拉被子,在他准备起身离开换衣服的时候,却发现莅阳迷迷糊糊中咕哝了一句,不情愿的皱了皱眉,谢玉这才觉察到她的手一直无意识的攥着他的衣襟。   “好了,为夫不走开,莅阳乖乖睡。”他索性蹬掉鞋子,和衣躺下,将她紧紧搂在胸前,任由她的双手揪着他的衣服,胸腔里充盈着满满的温暖和感动。   莅阳才生完孩子不到三个月,一定还没有缓过来呢!他想过几天等绮儿的百日宴过后,战报总结和善后交接应该也就完成了,他正好向梁帝告几天假,带着莅阳去京郊赏雪,小住几日。   第二天谢玉就把这个想法告诉了莅阳,初时莅阳怎么也不同意,除非他肯带着孩子们一起。谢玉一听要带一个小奶娃娃和两个毛头小子,顿时觉得玉雪可爱的小女儿其实本质上和那两个小毛头没什么区别了。他自然是死活不情愿,于是就这么僵持了下去。   只是莅阳没有想到,绮儿的百日宴会来那么多宾客,据仆人们说当年大婚之后府中再也没有如此热闹过。老夫人和莅阳提前商量好了,百日宴那天在城外施粥一日,当做还愿。热闹固然好,但是在忙完绮儿的百日宴后,莅阳却忽然腰疼的起不来。请了太医诊脉,说是产后调养不当,劳累过度又受了寒,须好好静养一段时间。   这下子,谢玉真的有些着急了,忙将手头的军务交接完毕进宫面圣请求休沐。梁帝念在他远征归来未及休整且莅阳身体有恙,当下就准了半月休沐,并下了恩旨让他带莅阳前往汤山圣泉宫疗养!   早上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可是才出城没多久就开始下雪了。   “莅阳,冷不冷?”谢玉有些关切的抚了抚莅阳的脸颊问道。   莅阳摇了摇头,有些担心的回望着金陵方向道:“也不知道孩子们……”   谢玉揽住她的肩,把她搂到怀里笑着道:“景睿和谢弼都懂事了,自然不会闹。绮儿还太小,更不会闹。所以你在担心什么啊?先把自己养好了再说!”   莅阳扫了他一眼缓缓道:“其实不用赶这么急,过两天走也无妨,反正我如今……也不能下水。”   “那不行,在府里呆着你一刻钟都不能好好休息,还是快点出来的好。圣泉宫那边山清水秀,风景宜人,虽然金陵大雪纷飞,但汤山可是温暖如春。”谢玉扶着她的肩膀,柔声道:“这些年为夫东奔西跑,都没能好好陪着你,想想总觉得愧疚。所以趁这个机会要好好补上,等咱们回了金陵就快过年了,又得忙活。年后朝中诸事繁杂,怕是再没有这等清闲的功夫了。”   莅阳不说话,似乎有些难受,谢玉了然,袍袖下的手覆住了她的腰椎,极有耐心的按揉着,力道自然比宫女大,带着一种快意的钝痛。   出了东门也就几十里路,所以午饭前就到了汤山。圣泉宫这边自然早就接到了莅阳长公主和宁国侯要过来的圣旨,所以总管早就着人收拾好了一切。   圣泉宫莅阳自小就常来,可她却并不是很喜欢呆,反倒有些厌腻。在她看来冬天不就是要冰天雪地冷的酷烈的才有意思,呆在温暖如春泉水汩汩的地方简直是在浪费时间。而她自幼活泼好动,所以身体不错,即使冬天也甚少感染风寒之类。   仔细一想,大约已经十几年没有来过了吧!宫门外早有总管领着一应宫人跪迎,莅阳下了车,由谢玉扶着随前来迎接的总管进了宫门。他们带来的随从和下人自有圣泉宫的人招呼。   此处依山傍水,入了宫门便仿佛进了一幅画卷,仿佛与数里之外的冰天雪地完全隔绝了。满眼尽是婉约秀丽的江南风光,林木奇石,亭台楼阁,在水雾缭绕中恍如仙境。   “长公主和侯爷既然是来休养,不妨就住漪澜殿吧!老臣都已经让孩子们收拾好了,长公主幼年时不就喜欢住在那里吗?”总管笑的一团和气,道。   “如此,就有劳穆总管了。”莅阳微微颔首道。   漪澜殿中凿池引入温泉,是最天然舒适的沐浴之处,不过以前总觉得热,宁可跑到殿外露天处玩水。   漪澜殿临水而建,站在出檐下的露台上就能看到汩汩流动蒸腾着热气的泉水,台基下有暗流来回逡巡,所以漪澜殿温暖如春,即便寒冬腊月,只着单衫也不会冷。   莅阳原本还意兴阑珊,但是踏上通往漪澜殿的石桥时,已觉周身再无寒意侵袭,甚至连隐隐作痛的后腰都变得舒缓了。   几名粉衣小婢出来迎接,莅阳暂时用不上,就吩咐她们跟后面自己带来的宫人们交接一下。   一道竹木搭建的楼台连着桥头和漪澜殿的正门,殿门大开,两边悬着一溜儿的湘妃竹帘,隐约可见殿堂中的一应条案桌几等!   “还真是热的慌!”莅阳抬手抹了把额头的细汗,抱怨道。   “热了好,热了才能治病。”谢玉语重心长道:“等会儿太医回过来请脉,莅阳可一定要乖乖遵循医嘱哦!”   莅阳有些好笑,走进来环顾四周,道:“使劲了还是老样子。”   她伸了个懒腰,走到西边排窗下的矮榻上坐了下来。谢玉有些好奇的去看殿中那薄幔后的巨大水池,过了一会儿笑吟吟的走过来道:“咱们府上要是有这么个池子就好了,莅阳冬天怕冷的时候就跳进去不出来,多舒服啊!”   莅阳忍俊不禁,从手边的水晶盘中拈起一块梅花状的糕点递给他道:“你当我是青蛙呀,还跳进去不出来呢?”   谢玉接过她递来的糕点,咬了几口不由得苦着脸道:“样子好看,就是太甜了。”   莅阳随手斟了杯茶道:“那喝口水吧!”谢玉忙接过来喝了整整一杯温茶水。随后将剩下的糕点全塞进了嘴巴里,一边皱着眉咀嚼一边把杯子递给了莅阳。   “你真是何苦呢?太甜了就不要吃啊!”莅阳哭笑不得,忙给他继续加水。   不多时随行的宫人便已经安排好了行李,跟圣泉宫的宫人一起送来了午膳。莅阳喜欢这边特有的糕点,色泽鲜艳、玲珑剔透,味道也是绝佳,偏偏谢玉吃不得太甜的东西,所以她一个人吃的多了,到了饭点时也就匆匆两筷子便饱了。   杯盘撤下去后莅阳有些恹恹的要睡觉,被谢玉好说歹说的拽了起来,道:“你吃的这些东西不好消化,咱们出去走走散散食吧?”莅阳拗不过他,只得传人进来更衣换装,老大不情愿的陪着他出了漪澜殿。   殿外出檐下的露台上黄花梨木的地板打磨的光滑透亮,莅阳斜眼瞥了一下,道:“等到晚上,我就把鞋子拖脱了,光脚在那里走来走去!”   “好,你想怎样都行!”谢玉挽着她的手臂,缓缓走到了对面的石桥边。   漪澜殿周围都是云遮雾绕,走过石桥回头只看只见高耸的兽脊和殿角的飞檐。   圣泉宫几乎整个建筑群都是坐落于水上,岸边尽皆是花木扶疏、桃红柳绿,一色儿的春意盎然,完全看不出来半点隆冬的样子。其他宫苑因为并无人住所以大门封闭,只有漪澜殿这边有些许生机和活力。   “我小的时候,经常带着几个小皇子爬山,”莅阳忽然笑着道:“你知道爬什么山吗?”   谢玉指了指远处峰峦叠嶂的山影,道:“那么远的吗?”   莅阳忍俊不禁道:“当然不是,他们都是不到十岁的小毛孩,哪里跑得了那么远?”她抚了抚手底下的栏杆,眺望着远处道:“此处地势不平,且各宫高低不一,还有那些山石堆叠成的假山,对我们来说就是群山了!从宫门口开始,分东西两路,一直到最后面万寿山上的环翠楼汇合!”   她说的兴起时抬眼间顾盼生辉,“别看这圣泉宫并不大,可是那时候从宫门口一路跑到万寿山,差不的得一两个时辰,我自幼顽皮,倒也习惯了爬上爬下,就是那几个小的,到了万寿山下就一个个气喘吁吁溃不成军了。”   “要是莅阳有意,不如为夫陪你走一回如何?”谢玉难得见她开怀,不由得说道。   “好,那就从这里开始吧!”莅阳道:“不过别的宫苑这几天好像都没有人居住,所以半路要是渴了饿了只能忍着,你行不行?”   谢玉见她有些担心的认真表情很是可爱,不由得笑道:“试试就知道行不行了!”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咳 别再肉啊肉的了 好好珍惜这短暂的温情吧 毕竟下一个就是谢绪然后呵呵哒   ☆、花想容   文稿没有找回来,所以这一章完全是瞎写的,彻底ooc了,大家莫要介意啊,感觉玉阳婚前谈恋爱呢,呵呵呵   一大早就起来,舟车劳顿了半日,虽然打起精神出来散食,但骨子里到底还是乏了,所以莅阳虽然一开始豪情万丈,到了后来就有些走不动了。   “咱们去那边休息一会儿吧!”莅阳指着不远处翠竹林边的八角亭道。   谢玉却依旧精神充沛,含笑侧目道:“是不是累了?”   “没有,”莅阳脸颊红扑扑的,鬓角的额发都濡湿了,却还是嘴硬道:“我是怕你累了。”   谢玉忍住笑,道:“多谢夫人关心,为夫的确有些困乏,走,咱们歇歇吧!”莅阳并不理会他的阴阳怪气,装作听不懂的样子顺着鹅卵石小路走了过去。   两人刚坐下没多久,就看到两名宫女捧着茶水和果品送了过来。这样一来,就足足休息了半个时辰!   小的时候,这条路她走过很多次,可是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的疲惫,原本兴高采烈的爬上爬下,如今只会让她气喘吁吁。   莅阳最终没有走到万寿山,因为腰疼不得不往回走。   她有些闷闷不乐的样子让谢玉觉得很好玩,方才还信誓旦旦夸下海口,现在却一点儿都不行了。   “啊!”冷不防脚下一滑,莅阳惊呼了一声,谢玉忙一把拉住她,道:“这山石上又湿又滑,你不好好走路怎么还胡思乱想?万一跌下去怎么办?”   莅阳也有些后怕,紧紧抓着他的手臂,道:“我有点腰疼!”   “你怎么不早说?跟我在一起,还逞什么能?”谢玉一把将她抱起来扛到了肩上,莅阳冷不防双脚腾空,顿时吓得尖叫起来。   走过了假山,谢玉这才将她放到平地上。莅阳稳住心神,瞥了他一眼,正欲继续往前走的时候却被他拽住了手。   “你还要干嘛?”她有些纳闷的问。   谢玉笑的眉眼弯弯,道:“莅阳,我被你回去吧!”   莅阳的脸唰的就红了,瞥了眼周围道:“你信不信到处都有人,这样成何体统?再说了,不就几步路吗,我还走不回去了吗?”   谢玉抓着她的手晃了晃,有些不甘心道:“那有什么关系?传出去了也不至于坏了咱俩的名声吧?谁家夫妻私下里还不做些亲密的举动了?”他指了指周围渐渐腾起的雾气,道:“一会儿天就黑了,到处烟雾缭绕的看不清楚脚下路,你这样慢吞吞的走回去什么时间了?”   莅阳自然知道,夜幕降临以后这圣泉宫就彷如深山幽谷,流淌的雾气映着微弱的烛火,仿如仙境一般!可是脚底下的路的确不好走,忽高忽低爬上爬下,小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整天跑得不亦乐乎,如今看来,到底精神不如以前了。   “来吧!”谢玉躬下身,拍了拍自己的肩背道:“快来吧,一会儿天黑了可就不好了!”   莅阳还是有些迟疑,这几天来葵水了,她连走路都有些不方便,如今这样让他背着的话,会不会……转念又一想,这两天也到尾声了,应该不打紧吧?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倾过身伏在了他的背上,谢玉双手掏过去揽住她的腿,直起身来颠了颠,道:“走吧!”   莅阳轻轻扶着他的肩,有些担心的说道:“你留心脚下呀,要是背不动了就说,别不好意思。不然把我摔了你就要更不好意思了。”   谢玉忍不住笑了,他想起了很久以前在九安山行宫外墙上下不来的莅阳,他过去接她,她死活不肯非要让他找根绳子来自己溜下去,可最后他还不是把她稳稳当当的接下去了?可她不但不领情,还狠狠的呵斥他。现在想起来,心口都会微微揪疼。   不过现在好了,现在莅阳对他可温柔了。   “你放心吧,我就是把自己摔了也不会把你摔了的,”谢玉微微侧过头,笑着道。   莅阳手臂轻轻环住了他的脖子,她能感觉到手底下他强健的臂膀发力时微微鼓胀的肌肉,不知怎么的脑中一转,忽然就想到了每回亲热时他撑在榻上不知疲倦的起伏,腾的就红了脸,轻呼了一声把脸埋在了谢玉脑后发辫中。   “咦,莅阳怎么了?”谢玉不解的查问道。   怎么忽然想到那样的事啊?莅阳羞愧的不行,手臂都有些虚软起来,“没、没什么……”她简直有些无地自容起来,好端端的怎么回事呀?   “莅阳啊,你可别乱发呆,我不认得路,你要给我指点呢!”谢玉道:“不然走错了怎么办?”   莅阳闷闷的抬起头看了一眼,不由得惊叫道:“错了,错了,倒回去,往那边转的,那个狮子头小桥,看到了吗?从这里走就走到宁波池了。”   谢玉偷偷一笑,正色道:“我果然不识路,你看你要是不提醒,咱们不就走错了吗?”   莅阳擦了擦额角的冷汗,道:“没事的,我现在就留意,不会再走错了!”她指着前面的那排柳树道:“从这里直直走过去,到那柳堤下沿着九曲回廊继续走就行了。”   “好,我记住了。”谢玉道。   莅阳有些疑惑,嘟囔道:“我以为你走一遍就记住了呢,这么点路都记不住,那你平常出去打仗会不会迷路呀?”   “呃?”谢玉被呛了一下,很是尴尬的笑了笑,忙道:“军中有向导,还有路线图,哪里用得着我记路?要真是那样,我怕是一年半载都回不来!”   莅阳一想也是,行军打仗肯定有专门带路的人。而此处七拐八拐一会儿上山一会儿下桥也的确不好记。天色渐渐暗沉,不远处穿着青灰色衣袍的内侍正将水边桅杆上的风灯一盏盏升起,映着苍茫的水色,如同一颗颗明星。   远处传来浑厚嘹亮的钟声,幽幽的回荡在天地间。两人心头都是不由得一震,有刹那的失神!再这样的黄昏,群山之间回荡的钟声竟像是比世间任何一种音乐声都要动人心魄!   “隆昌寺的僧侣开始晚课了吧!”她有些向往的缓缓说道:“其实有时候想想,要是一生远离红尘,归隐深山,听着晨钟暮鼓,看着日升月落,倒也宁静坦然!”   谢玉心头一紧,忽然有些害怕起来,急忙道:“莅阳千万莫要胡思乱想,出家人有出家人的生活,说不定他们还羡慕入世者呢!”   莅阳噗哧笑了一声,低下头捏了捏他微红的耳朵道:“你这么紧张干什么?我又没有说自己要出家?”   谢玉这才松了口气,笑着道:“我没有。”   等过了九曲回廊,依稀可见对面宏伟高阔的石桥,过了石桥就是漪澜殿!   “你放我下来吧,”莅阳晃着他的肩膀道:“快到了,我自己走!”   谢玉舍不得放下,执意道:“反正快到了,没事的。”   莅阳有气无力道:“可是这样我有些累,胳膊都酸了。”   想到她还有些腰疼,谢玉忙道:“好,好,好!”走到前面的桥头背对着一块石头缓缓蹲下身将莅阳放下!   “现在好点了没?”他回过身扶着莅阳小心翼翼的跳下石块。   “好多了!”莅阳伸了个懒腰。   一队挂灯的内侍趋步上前见礼,随后就去继续忙了。   “走吧!”莅阳拽了拽谢玉的袖子,一起踏上了石桥。   漪澜殿的灯火已经亮了起来,他们走下石桥的时候殿前候着的宫人就匆忙从来恭候。   “晚膳都备好了吗?”莅阳问道。   “殿下放心,已经准备好了!您和侯爷先进来休息一下,奴婢这就命人去传!”领头的宫女回话道。   今夜月明如水,用过晚膳洗漱过后,莅阳将殿中的宫女们屏退,这才悄悄的脱了鞋袜跑到了外面出檐下的露台上,脚底下暖暖的非常舒服!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放松过了,忍不住回身唤道:“谢玉,谢玉,你快出来呀!”   谢玉换好了衣服,匆匆跑了出来道:“怎么了?”   “光脚走路好舒服,你要不要试试?”她伏在雕栏上,回身笑着道。   谢玉有些犹豫,说到底他还是个守礼拘谨的人,总觉得这样唐突失礼了!   “过来呀,过来呀!”莅阳欢快的招手,甜甜的唤道:“反正有没有人看到!”   谢玉禁不住她一叠声的呼唤,真的退到殿角去蹲下身出去鞋袜,这才悄悄走了出来。   殿外的露台有台阶相连,直通外面的水池,莅阳此刻已经走了下去,坐在那里拎着裙角把脚探进去打水花!(对,我们公主就是这么的少女心爆棚,不服憋着,哈哈哈哈)   听到身后悉悉索索的脚步声,莅阳不由得回头,看到谢玉蹑手蹑脚的走过来坐在了上面的露台上,急忙招手道:“下来呀,这水暖暖的可舒服了!”   谢玉摇头,道:“我就坐在这里,正好可以说上话!”   莅阳有些失望道:“你真不下来吗?”   谢玉固执的摇头道:“不!”   莅阳扁了扁嘴道:“那你随便吧!”说着转过身,低下头弄水玩。   谢玉有些忐忑的想,莅阳是不是生气了啊?他拉了拉袍角准备起身走过去道歉,莅阳忽的回过身撩起一捧水兜头浇了过去,谢玉来不及避开,顿时就被泼了一头一脸,忙求饶道:“我过去、我这就过去……”   莅阳笑道:“早点过来不就好了吗?”伸手将他拉过在坐在旁边,见他那袖子擦着眼睛,这才忍住笑道:“怎么了?我瞧瞧!”   谢玉放下袖子,眼睛红红的望着她道:“水滴溅到眼睛里去了。”莅阳有些愧疚道:“我不是有意的!”说着俯过身去轻轻吻了吻他的眼睛,谢玉一愣,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莅阳低头看到了什么,忽然笑的前俯后仰一头往水里栽去…… 作者有话要说:  在唐代以前,报时的方式不是晨钟暮鼓,正好相反。汉蔡邕撰《独断》记: 鼓以动众,钟以止众。夜漏尽, 鼓鸣即起;昼漏尽,钟鸣则息也。   ☆、过龙门 作者有话要说:  大写的污,污,污,请注意!!!毫无意义的一章,我已经快写不下去了,脑洞受创伤了   “小心!”谢玉眼疾手快,一把将莅阳拽了回来。   莅阳吓了一跳,抓着他的衣襟忘了笑,喘了几口气才平息下来,虽然是虚惊一场,但还是惊出了一头冷汗。   谢玉笑着捏了捏她汗湿的鼻尖,道:“还得意不?”   莅阳已经缓了过来,低下头去拉他的袍摆,谢玉急忙将脚缩了回去,并拿宽大的袍摆裹了几下。莅阳忍俊不禁,扯着他的衣服道:“我已经看到了,再给我看一眼好不好?就一眼!”   也不知道是不好意思还是水边热气熏蒸的,谢玉两颊红扑扑的,掩着衣袍就是不给她看,“以往我求你个事,你都半天不答应。凭什么你要我做什么我就要做啊?”   莅阳没有想到他竟然趁火打劫,明明一把年纪了,还鼓着个腮帮子气哼哼的样子实在太可爱,忍不住笑着伸出手指戳了戳他圆鼓鼓的脸蛋,于是谢玉好不容易鼓起的一口气就给她戳没了。   他当然不会这么善罢甘休,扭过脸去不理她。莅阳闹了半天他都没有反应,她顿时有些不耐烦了,竟像是要哭了的样子,道:“不看就不看嘛,瞧你那小气样!”说着起身就要走,谢玉本来还想听她多说几句软话呢,没想到才受用了一会儿她就发脾气了,一想会不会玩的太过了,忙一把拽住莅阳的手臂道:“好好好,给你看就行了。”   “放开,我不看!”莅阳甩着他的手气呼呼道,谢玉忙将她拽到了怀里,紧紧搂住道:“好了,我错了,不该逗你,莅阳莫生气好不好?以后都听你的还不行吗?”   莅阳倒也识时务,立刻破涕为笑,扬起脸道:“那你再给我看一眼?”   “好,”谢玉痛快的答应,见莅阳乐不可支的样子,立刻话锋一转道:“那你亲我一下!”说着把脸凑过来有些期待的微微闭上了眼睛。莅阳环顾周围,见四下无人只有迢迢流水,这才抬起袖子微微遮住,凑过来在他脸颊上轻吻了一下。谢玉心底忽然翻出一股汹涌的浪潮,抬手捧起她的脸就着皎洁的月色深深吻了下去。   “唔……唔……”莅阳毫无防备,气的涨红了脸,双手使劲扑腾着去挣扎,可是随着他愈发霸道紧张的攻势,她的身体愈发酥软起来,谢玉有力的臂膀将她紧紧箍在怀里,两人都穿着单薄的寝衣,随着她的来回挣扎,彼此体温都是噌噌上升。莅阳脑子一热,忽然就想起了谢玉每每出征归来在榻上雄姿英发食不餍足的样子,顷刻间从头到脚都臊的红透了。   谢玉并不太喜欢吃甜的东西,可是莅阳口中香香甜甜的,他一触到就再也不想离开。她娇嫩的红唇,柔软丝滑的香舌,还有莹玉般的贝齿,都让他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莅阳被他吻得有些动情了,禁不住闭上眼睛去回应,手臂也不由自主的环上了他的脖颈。谢玉愈发激动,滚烫的双手摸索着探进了她的衣服,一只手紧紧搂着她的背,一只手颤抖着往下摩挲至纤细的腰间细细的揉捏着!莅阳气喘吁吁,愈发情难自禁,可是脑海里忽然透出一抹清明,她这才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可是谢玉已经难耐至极的从雪白的脖颈一路吻到了冰玉般的锁骨处,莅阳忍着他勾起的一阵阵酥麻,喘着气道:“等……等一下,不行……谢玉,不行……”   谢玉耳畔嗡嗡直响,根本什么都听不见,只有莅阳娇软的呻阿吟和急促的喘气声,压抑许久的情阿潮忽然一波波的泛了起来,让他浑然忘记了周遭的一切。   可是似乎有些不对劲,他为什么要压抑呢?脑子反应有些迟钝,他根本无暇细想,只是忽然听到了莅阳隐忍的笑声,然后他探入裙子的手一下子就僵住了……   谢玉整个人伏在她怀里,双臂紧紧搂着她的腰,有些挫败的喘着气。莅阳忍着笑,搂着他轻轻拍抚着后背道:“好了,好了,别闹心了,我刚才提醒你,你还不听……”   谢玉有些艰难的喘了口气抬起头,依旧面色潮红,双眼迷离,很是痛苦委屈的望着她,难受的像是快要哭出来了。莅阳心头一软,忙安慰道:“是我错了,是我错了,哎呀,还是你的错,你明明知道的。”   “明天可以吗……那后天呢?”谢玉把脸埋在她肩头,嗅着她身上特有的香味,闷闷的问道。莅阳拍抚着他的背,柔声道:“快了,快了,别着急!”   “我能不着急吗?”谢玉忽然直起身子,激动的面红耳赤,颤着声音道:“你算算日子,又快一年了,我容易吗我?”   莅阳被他这幅认真的孩子气模样逗乐了,推了他一把道:“会不会算?哪里有一年?你明明三月底才出征的好不好?离开前夜还……反正没有一年!”说到这里她有些后悔,忙别过头望向水面,道:“哎,你说这水中要是有鱼的话会不会热死啊?”   “水里的鱼会不会热死我不知道,但是你要不管我,我一定会r热死的。”他满脸渴切的凑过来抓住了她的手掌,攒在手心里轻轻揉搓着,气息有些急促,单薄的嗓音愈发沙哑颤抖,“莅阳,就和上次一样好不好?你帮帮我吧,莅阳,我难受的紧,好不好?”他低下头,捧着她的手吻了好几下,莅阳的手被他滚热的脸颊烫的一颤,想要抽回来的却被他紧紧攥住了,扬起脸眼巴巴道:“就一次,莅阳好不好?”他揉捏着她的手掌,两眼红彤彤的,哑着嗓子道:“你用手那样我也很舒服的,好不好?莅阳、莅阳?”   他这样口无遮拦的说出来,莅阳早就窘的无地自容了,红着脸道:“你别说话了行不行?”   “那你答应了?”谢玉欣喜若狂,一把将她抱起来往回走去,“留心脚下啊!”莅阳吓得惊叫道。谢玉心跳如雷,气喘吁吁的抱着她大步往殿内走去,他现在迫切的想要回到后殿宽敞舒适的锦榻上,其他什么都不愿意再想……   次日早上,莅阳醒来的时候正欲起身,惊觉手腕酸疼,不由得惊呼了一声!   “怎么了?”谢玉从前殿匆匆跑了进来,关切的问道。   “你走,”莅阳伏在榻上,没好气道:“我要起身了,叫人进来侍候吧!”   “好!”谢玉匆匆跑开了,过了一会儿一手托着铜盆一手托着洗漱用品进来了,柔声道:“为夫来侍候莅阳起身吧?”   “你出去,”莅阳把脸埋在被子里,哼哼唧唧道,“我不想看你到你!”   谢玉忍住笑,挪过去跪在榻前,轻轻搂住她的肩,一边抚摸着她的头发,一边低下头柔声道:“莅阳,谢谢你!”莅阳摇着头不想听,谢玉继续耳语道:“都是为夫不好,昨晚让莅阳受累了!”   “你别说话了。”莅阳急忙坐起身,狠狠的瞪着他道:“你不要脸!”明明是气势汹汹,偏偏她早上刚起来,娇软的声音带着几分慵懒,越听越像是撒娇。   谢玉笑的不行,起身坐在她旁边,揽住她道:“莅阳说得对,我不要脸,在你面前我要脸干什么?快起来吧,一会儿又饿了!”   莅阳不情不愿的晃了晃肩膀,娇声道:“你放开!”她一面说话一面抬起手腕轻轻甩了甩,谢玉立刻会意,拿过她的手温柔的按摩着,有些愧疚道:“昨晚……”   “好了,”莅阳急忙打断他道:“不要再提了。”   “可是……”谢玉有些委屈的望着她道。   “没有可是,”莅阳断然道:“快点忘了吧,一辈子都不要提。”   “哦,好吧!”谢玉急忙点头,道:“那么以后……”   “没有以后,”莅阳急的都快要哭了,道:“能不能换个话题呀?”   “哦,”谢玉一边给她揉着手腕一边眨了眨眼睛,道:“我刚才去看了看你换下来的衣服,好像已经没有了,就是说今天……”   “谢玉,你够了!”莅阳终于忍无可忍大吼道。谢玉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道:“好,我换一个!”然后换了她另一只手继续揉捏,一边轻声询问道:“这种力道怎么样?疼不疼?要不要再重一点?”   莅阳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抽回手捂住了耳朵,摇头道:“你出去,你出去,我不想和你说话了!”   谢玉再也忍不住伏倒在一边笑的上气不接下气,莅阳有些纳闷的放下手,皱着眉道:“你笑什么?”   “笑你啊……哈哈哈哈哈哈,莅阳你脸皮……太薄了,我们……哈哈哈哈我们都成亲多少年了?在别人心里……什么事都做了,你……你还这么害羞干嘛?哈哈哈……咱们此次出来,外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小别……胜新婚……哈哈哈哈……”   莅阳愣了一下,仔细一想也是呀,不由得更加脸红了,难怪出来的时候太夫人再三叮嘱她不要挂念府里先把身子养好什么的,齐嬷嬷也只给她安排了四个贴身侍候的宫女,并且私下吩咐不要跟的她太紧……   看到莅阳恍然大悟的样子,谢玉这才侧过脸笑道:“否则你真以为陛下没事干给准我休沐这么多天吗?”   莅阳呜咽了一声,把脸埋进了膝盖里,扭捏道:“以后我怎么见人啊?别人会以为我们天天都在……”她实在说不出口了,索性倒在榻上裹着被子滚了进去。   “天天都在干什么?”谢玉凑过去将她遮着脸的被子扒拉开,笑着吻了吻她红扑扑的脸颊道。   “好了,我要起来了,”莅阳急忙打岔,见谢玉还想再说,忙吧手腕伸过去道:“你再给我揉揉!”   “好!”谢玉接过来,一边揉捏着一边说道:“咱们今天到外面去转转吧吗,我已经命人备好车了。”   莅阳点了点头道:“好!你在给我看一下你的小脚丫!”   ☆、美人春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将子夜歌后面ooc的几章都设为番外,但实在没有心力重写了,只能接着吧   谢玉顿时为难起来,有些窘迫道:“晚上吧,我都已经穿好鞋袜了!”   “你到底还要不要出去了?”莅阳瞥了一眼外殿,神色自若道:“天色好像也不早了,若不去的话我就继续休息了。”说着便欲躺回去,谢玉忙拽住她手笔道:“好吧,好吧!”说着弯下腰去慢吞吞的除掉了鞋子,抬起眼看到莅阳歪在那里似笑非笑的盯着他,不由得更加窘迫,脸颊有些微红道:“太不雅观了!”   莅阳忍住笑,学着他的腔调道:“在我面前你还要什么雅观啊?”   谢玉被她堵的无话可说,只得低下头一点点的解开袜带,扭扭捏捏的将白色袜筒卷下去,露出了比丝帛袜身还要白皙晶莹的足面,“好、好了吗?”谢玉悄悄停下来,抬起眸子询问道。   莅阳以手撑着脑袋,笑吟吟的摇了摇头拖长了生音道:“嗯……”   谢玉硬着头皮将整只袜子抹了下来道:“你看看就行了,但不要笑我好不好?”   盈盈一握的细白玉足,青色的经络在雪白的皮肤下蜿蜒盘绕,五片圆圆的脚趾甲竟然还是可爱的粉红色,除了足底有常年累月积下来的硬茧外,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武夫的脚!   当然莅阳也没有留心看过别的男人的脚,但在她印象中男人的脚应该五大三粗且臭哄哄的,而且谢玉平素无论穿马靴、朝靴还是便鞋都不觉得脚小,而且这么多年来同床共枕他连晚上睡觉都穿着松垮垮的袜子,若非昨夜月下偶然一瞥,还真没发现他生着一双和女人一样好看的雪白脚丫子。   “我、我、我不笑……”她的手捏着被子努力的忍住,问道:“为什么你的脚比脸皮还细嫩啊?”   谢玉悄悄蜷了蜷脚趾,扁了扁嘴有些委屈道:“脚都是深藏在靴袜之中不见天日不受风吹雨打,可是脸能一样吗?再说了,我好像还是比一般的糙汉好看一点点吧?”   莅阳再也忍不住捶床大笑起来,上气不接下气道:“难怪你每次睡觉都有穿袜子,哈哈哈哈哈哈,定然是怕被我瞧见……哈哈哈哈,太好玩了,哈哈哈哈哈哈……别人看到都怎么说啊?”   谢玉满脸通红,匆匆穿好鞋袜道:“好端端的提别人做什么呀?男人的脚有什么好看?”   莅阳缓过气来,伏在枕上揉着酸疼的脸颊笑道:“以后你要是惹我不高兴了,只需要给我瞧一下你漂亮的小脚丫,我就立刻能笑起来,哈哈哈哈……”   谢玉撇了撇嘴嘟囔,道:“一点长公主的威仪都没有,还要拉着我堕宁国侯的威名,成何体统?”   莅阳立刻摆起了脸子,招了招手吩咐道:“谢玉,侍候本宫起身!”   “是!”谢玉忍不住笑了,躬身道:“臣遵命!”   山间游玩了一天,归来时已是暮色西沉,到了圣泉宫外下车后,谢玉发现宫门外的人似乎变多了,一边扶莅阳瞎扯一般道:“大约有人今天住进来了吧!”   莅阳远远望了眼宫门外进进出出搬箱笼的内侍和宫人,点了点头边走边道:“这也正常,往年冬天最冷的时候宫中就有身体虚弱的贵人们请旨出来疗养,今年冬天不是很冷,所以至今未有……”   她的声音忽然顿住了,有些惊异的望着宫门口指挥着内侍们搬完东西正回过身的一名女官,扶着谢玉手臂的手蓦地捏紧了。   那名女官也看到了她,神色有些复杂,微微怔了一下,随即带着宫人走下台阶躬身行礼,“奴婢恭迎长公主、驸马!”   莅阳的嘴巴张了张,心头像是忽然拧紧了一般,好容易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苏掌事请起吧!”   “多谢殿下!”数年不见,这个女官无论得势还是失势,似乎永远都保持着一种冷漠矜持的高姿态,谢玉仿佛又看到了第一次拜见太后时她那种如针一般尖锐的眼神。他有些不自在起来,下意识的望向了莅阳。   “太……母后何时过来的?”莅阳神情复杂,低声问道。   “太后今日才过来,因为上午忙着安排后宫诸事,因而到达行宫时晚了些!”苏掌事面色恭谨的回话!   “烦请禀报一下,待我们回去更衣休整片刻,立即前去拜见!”莅阳脸色有些不太好,强行镇静下来道。   “是!”苏掌事躬身退到一边,莅阳携着谢玉步履有些仓促的登上台阶匆匆而去!   谢玉心头忽然忐忑起来,这些年莅阳甚少进宫,他比谁都明白是什么原因,如今在这样的地方狭路相逢,于情于理他们都应该前去拜见,可是天知道每次莅阳进宫他的心都会揪紧,后来几年稍微安心了,可是方才苏掌事那个眼神却让他瞬间明白有些事只要发生了,就永远不可能过去。   “莅阳……”莅阳走得很快,像是要把他远远甩开,谢玉忙唤了一声跟了上去。她脸色苍白,紧抿着唇不说话,一直走到漪澜殿外才对迎上来的宫人吩咐道:“侍候我更衣换妆!”   “是!”宫人急忙跟了进去。   谢玉顿了一下,停住了脚步,命人准备清水转身去侧殿更衣浣洗了。   片刻后莅阳收拾停当,命人去请谢玉,随即带了几名宫人一同前往正昭阳殿。   出门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气氛有些古怪和紧张!   前面的宫人提着灯笼,纱灯温软昏黄的光晕将丹墀上雕刻的龙凤呈祥纹照的影影绰绰,仿佛活了一般。殿内灯火通明,隐约可见宫人来往的影子。   莅阳双手交握,掌心的细汗一阵接着一阵的往外冒,明明前一刻还觉得热,但是在石阶下才站了一会儿就觉得手脚有些发冷。她微微侧过头,正好对上了旁边谢玉关切的眼神。她心头稍安,缓缓收回了视线!   像以往一样,宫人出来回禀,说太后近日鞍马劳顿,凤体欠安,让他们先回去歇息,改日再来请安!   莅阳终于松了口气,但却觉得怅然若失,转身走了几步忍不住频频回顾,直到厚重的殿门缓缓关闭,只留下凄怆夜色中最后一缕悠长的回音,她才缓缓回过了身。   她忍住强行泛起的泪意,缓缓跟着前面的宫人往回走去。   谢玉拽出白色内单柔软的袖子,小心翼翼的擦拭她濡湿的掌心!莅阳也不作声,任由他牵着,脚步有些踉跄的往回走。   到了漪澜殿时谢玉将宫女们屏退,等他进去后看到薄幔后池边莅阳曼妙的身影一晃,接着便是‘噗通’一声,他急忙奔了过去,挑开帘幔唤了声莅阳。   池边紫檀案上的博山炉中升起袅袅香雾,宫女们已经在池中加了牛乳和香汤,她纵身跃入温暖的水中,屏气凝神潜入池底,任由扑面而来的黑暗将她包围,满身的疲惫和满心的悲凉似乎顷刻间消融在了丝滑温暖的水流中……   谢玉蹲下身,将莅阳褪在池边的衣裙捡起来挂在了旁边的青铜衣架上,池面泛起了一圈圈涟漪,他回过头,看到莅阳伴着四溅的水花游出了水面。池边一圈防水的琉璃灯,细小的光焰如同星子般映入了水面,她在氤氲的水雾中扬起了脸,如云般的秀发衬得娇颜如玉、眉目如画!   她身上那件轻薄的蝉翼纱衣早就已经湿透并贴在了肌肤上,玲珑婀娜的身姿如同隔了一层薄雾般触手可及。   谢玉急忙闭了闭眼睛,努力将突如其来的晕眩感甩脱,他感到口中焦渴,忙走到旁边的桌案前倒了杯茶水一饮而尽。莅阳舒展了四肢在水中来回游着,如同一尾柔软灵活的游鱼,激起来的水花似乎一点一滴全都落在了他软成一汪春水的心头,荡出一圈一圈的涟漪……   极致的舒适渐渐洗涤了满身的疲惫和心房中溢出的悲伤,她脑袋有些昏昏然,回过头看到谢玉端然坐在池边的案几旁一杯一杯的饮茶,眼角不停地往这边瞄,她顿觉心情大好起来!   谢玉看到莅阳终于望了过来,不由得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虽然此刻仅着中衣,但他还是感觉到满身都是热汗,低下头偷偷瞧了一眼,只见袍子底下直撅撅已经挺起了一块,不由得连耳朵都红了,忙掩耳盗铃般的将袍摆往上扯了扯遮住。   莅阳缓缓游了过来,伏在池边歪着头笑望着他,也不说话,一双翦水秋瞳中却尽是无声的邀请和诱huo。谢玉身上像是烧起了一团火,顷刻间就将神志全都焚毁,浑然忘记了一切。   他鬼使神差般的俯身过来,抬起发烫的手掌轻轻触摸莅阳被热气熏蒸的比花还娇艳的面庞。他微颤的指尖抚上了莅阳娇嫩的唇瓣,一点点的细细摩挲着,莅阳眨动着水盈盈的眼眸,忽的唇角一翘,伸出柔滑的舌尖轻轻舔了一下。谢玉猛的一颤,只觉得浑身气血顿时上涌,酥麻感从被她舌头扫过的指尖蔓延,瞬间传遍了四肢百骸。   莅阳趁机凑过去在他唇上啄了一口,他颤了一下,下意识的追过去啄了她一下!莅阳又吻了一下,娇笑着往后躲去,他下意识的追过来吻住了她的唇,舌尖撬开她的牙关,深深攫取着她口中的香甜。莅阳抬手搂住了他的后脑,好像嘟哝了一句什么,谢玉脑中嗡嗡直响,根本什么声音都听不见,直到他感觉到身体猛地前倾接着噗通一声栽倒了池水中……   ☆、点绛唇   本来打算昨晚跨年的时候发,结果不小心夹破了手指速度跟不上了,十二点后都没有写完,只能留待今天……   莅阳抬手搂住了他的后脑,好像嘟哝了一句什么,谢玉脑中嗡嗡直响,根本什么声音都听不见,直到他感觉到身体猛地前倾接着噗通一声栽倒了池水中……   莅阳娇笑着游到一边,道:“我已经喊了要掉下来了,你都没有听到吗?”   浑身湿透的谢玉从水中爬了起来,有些懵懂的抹了把脸,像是还没有回过神来,但是温热的水刺激着他本来就已经变得滚烫的皮肤,忽然难受的颤栗了一下,有些无助的望向躲得远远的莅阳。   这种感觉就像是突然从云端跌下来一般,他难过的都快要哭了,抽着鼻子细声唤道:“莅阳……你不要总是欺负我……”   看到他眼眶泛红、泪光莹然、可怜巴巴的样子,莅阳心中顿觉不忍,也觉得自己似乎做的有些过了,忙游过来柔声道:“我没有欺负你……啊!”   她还没来得及摸摸他安慰一下,就被他扑过来紧紧拥到了怀中,莅阳身上本就单薄,如今被水沾湿后几乎形同无物,谢玉的身子贴上去,忍不住舒服的哆嗦了一下。   “莅阳,你知道的,我……想要你!”他一手紧紧拥着她的腰肢将他引向自己,一手悉悉索索的解着粘在身上的湿衣,热烫的唇舌在她温玉般的脸颊流连,最后含住了莹白饱满的耳垂,重重的吮了一口。   …………房屋省略线   谢玉带着她游到了水浅的池边,粗糙有力的手掌揉捏着她香软的身体,这么长时间来隐忍的渴望终于可以得到纾解,他激动的连话也说不出来了,只一味的用热情激烈的动作来表达着刻骨铭心的相思。   莅阳被他揉搓的身酥骨软,快要耐不住了的时候忽然被翻转过去,她下意识的趴伏在了池边暖玉砌成的台子上。   …………房屋省略线   莅阳有些气恼的咬牙,软软道:“你……才急……呃!”她娇软魅惑的嗓音刺激他再也忍不住使劲顶了一下。   莅阳觉得自己的灵魂都似乎被撞飞了,那种久违的温暖充实骤然间填满了她长久搁置的空虚和寂寞。谢玉不在的时候她淡然处之,默默承担起一个主母所有的责任,只有忙碌起来的时候她才可以忘记其实他不在。但是偶尔午夜梦回身畔凄冷空无一人,她还是难受的想哭,那种孤独和寂寥深深刻进了她的心里。她生孩子的时候疼痛难忍惊恐交加,可是他从来不在身边。或许之前是真的不在意,后来慢慢就成了习惯不在意。她从来都不去想,只因为在他心里她不该想那些……   然而此刻这种充实的幸福感突然赶走了心底所有的寂寞和凄冷,他再次动起来的时候她忍不住咬着手臂轻轻哼出了声。   …………房屋省略线   谢玉带着惊喜的沙哑嗓音从耳畔传来,“莅阳,舒服吗?告诉我好不好?”   她的脸被温泉的热气熏染的娇艳如花,听到他问出这样的话语,不由得趴在那里笑出了声。   身后的谢玉忽然搂紧了她,一只手掌摸上来隔着轻薄的细纱捏住了她胸前玉白的浑圆,再不迟疑低喘着加快了攻势,开始猛烈而狂野的动了起来。   …………房屋省略线   水花在身边飞溅,如同清脆的曼妙歌声。他们全身都沉浸在温暖丝滑的池水中,她的温软娇美和他的英武雄壮结合的亲密无间,好像只要一直保持着这样的亲热姿势,就能够永远都不会分开……   …………房屋省略线   “莅阳……莅阳……”谢玉的声音在耳畔徜徉,莅阳回过头,他立刻吻了上来,他的舌尖缠绕着她香软的舌头,渴切而热烈的卷过来吸吮舔舐,她浑身颤栗,软的快要站不住脚,他有力的手臂忽然握住了她水中发软的腿将她托举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悬空感让她忍不住惊叫了起来,声音还没有发出来便已经被他吞咽。   异样的刺激猛地从身体深处炸开,那一瞬间她仿佛看到了金陵城外白茫茫的雪花,一片一片全都朝她兜头洒了过来,她剧烈的喘息颤抖,脚尖绷的小腿都快要抽搐了……   就在她差点虚脱手臂酸软快要滑下去的时候,身后那双健壮有力的手臂将她整个人抱出水面翻转过来放在了水池边沿,莅阳浑身发软坐不住,下意识的倾身过来抱住了他…………房屋省略线   莅阳惊喘了一声,迷乱之际红唇微张含住了他的耳垂,谢玉猛烈的颤抖起来,忽然发狠的往前推进,莅阳背着巨大的欢喜和快乐刺激的热泪盈眶,紧紧抱着他的在他耳畔低声呢喃,“谢谢……谢谢你……”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调皮的笑着微微侧头吻上了他红彤彤的耳垂,细声道:“小玉……小玉,谢小玉……”   …………房屋省略线   谢玉整个人快要被她逼疯了,紧紧皱着眉压抑的低吼了一声忽然将她扑倒在了玉台上,他整个人覆上去剧烈的抽搐了几下之后终于精疲力竭的瘫软下来,抱着她不停地喘着气。   虽然极度疲惫,但莅阳却是难得的清醒着,她仰面躺在温润的玉台上,望着头顶的雕梁画栋被琉璃灯映出的光怪陆离的影子,有些失神的笑了起来。她一笑眼窝里的泪水就顺着眼角留下下去,但这泪水里却没有悲伤和酸涩,尽是欢悦和满足。   谢玉的脑袋沉甸甸的搁在她肩头,满怀依赖和亲密的紧紧抱着她,就算已经疲惫不堪,却依然不想松开。   莅阳缓缓抬手,轻轻抚摸着他圆鼓鼓的后脑,忽然有些感慨,他们的孩子没有一个像谢玉的,其实她真的很想要一个跟谢玉很像的孩子。最好是个儿子吧,有他亲手教养,长大后陪着他出将入相,倒也有个照应!家里的孩子都害怕谢玉,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不对路吧!   “莅阳……”耳畔想起了那种熟稔之极的温淳低哑的声音,“莅阳!”   她回过神来,听到他压抑着激动和兴奋的声音,“我休息好了,你……你还要吗?”   莅…………房屋省略线她觉得一时湿透了的单衫似乎已经被忽然涌起来的燥热烘干了。其实她也很喜欢这种缠绵之极的狂欢。自从她真正敞开心扉接纳他以后,就觉得这种亲密的感觉实在太过美妙,而且似乎可以治愈世上的一切伤痛。   就在她沉吟之际,他忽的撑起身子已经开始了又一波的进攻……   直到第二天早上醒来,莅阳才意识到昨晚没有用膳!   此时此刻浑身酸痛,又累又饿,她还不愿睁开眼睛,下意识的抬手摸索了一番,皱着眉唤了声谢玉,直到出了声才惊觉自己的嗓子竟然哑了,咳嗽了一下喉中一片腥甜,她难受的呻阿吟了一声撑坐了起来。   昨晚是什么时候回到榻上的她早就记得了,只是那样癫狂激烈的放纵她不敢再去回顾。此刻光想想就已经脸热的不行!她回过身去看到谢玉躺在里头,像是还没有醒来。   想到他昨晚那么折腾,必定是累极了,于是便不想惊扰到他,轻手轻脚的起身下榻,披了件衣服走到前殿去唤人侍候梳洗准备早膳!   都是府里带过来的宫女,平素都很熟悉,所以倒也不会难为情!一片狼藉的池边早就被收拾整理的不见一丝凌乱的痕迹。   莅阳到底精神不济,身上又有些不舒服,所以洗漱更衣后匆匆用了些早点就没有胃口了,只得命人先撤了下去。   “那侯爷什么时候用膳?是现在准备还是?”宫女低声问道。   “过一会儿吧,等他醒来再传吧!”莅阳顿了顿,“不过还是先去准备吧,侯爷向来不会贪觉!”她一边吩咐,然后转身往后殿寝堂走去。   以往不管前天夜里是怎么激烈的折腾,第二天早上他可都是醒的很早甚至备好了一切等她。   可是现在都已经是什么时辰了?为何还迟迟没有醒来?莅阳心里很是纳闷,不知道为何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一念及此,她背后的冷汗忽然就冒了出来,立刻起身匆匆往后殿寝堂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完了 删了   ☆、青女愁   “谢玉、谢玉……”莅阳俯身过去轻唤了几声不见答复,这才爬上榻凑过去看。   “你怎么了?”当她看到双颊酡红、唇皮干裂的谢玉满头大汗呼吸急促,竟像是生病了的样子不由得吃了一惊。她抬手去摸他的脸颊,又伸到衣服里摸了摸胸膛,不由得大惊失色,他身上竟然如同炭火一般烫的吓人。   “来人、来人……”莅阳失声惊叫道。   外面侍候的宫女匆匆奔了进来,躬身道:“殿下有何吩咐?”   “快去问问这里有没有太医?快点!”莅阳大声吩咐道,一面命人送一盆清水来!   她将谢玉身上缠着的被子扯开,然后去解他已经汗湿的凌乱寝衣,她一直都不明白,谢玉每次睡觉的时候都会穿着衣服,即便是亲热后再疲惫他都会去外间擦身换衣再入睡。   然而此刻他在昏迷中明显觉得身上衣服束缚的难受,所以两手下意识的抓扯,衣襟早就散乱不堪!   “别动,我来给你脱!”她轻轻拿开了他的手,正欲扯开腰间的带子时眼神忽然跳了一下,将他的手举到面前,看到青白的指甲缝里渗出了血迹,几乎在同时,他迷迷糊糊中另一只手伸进衣服挠了起来。   莅阳赫然明白过来,原来他并不是抓扯衣服,她急忙将他的手死命的扯开,用力撕开了松散的寝衣,入目处只见纵横凌乱的抓痕,血迹斑斑,有的结痂了的旧伤疤也已经开始起皮溃烂……   她平时从来没有注意过他的身体,除了云雨之时,他每每遮遮掩掩她也只当他是太拘谨不好意思,如今忽然明白,想必只是为了掩饰身上的大小伤疤吧!她眼眶有些发热,使劲将他的双手摁在两边,吸了口气柔声道:“你别乱动了,太医马上就来!”   谢玉浑浑噩噩中听到莅阳好像在耳畔说话,他浑身又痒又疼,又像是置身于火海中一般,连呼吸都变得焦灼不堪,挣扎了半天才缓缓醒过来,他双目火烧火燎的痛,入眼处一切似乎都带着隐约的火红。   他看到红色的莅阳在咫尺处一连担忧的对他说着什么,想要仔细去听,无奈耳畔嗡嗡直响,什么也听不真切,她眼中的关切和担忧让他感动的有些愧疚,想要抬手摸摸她的脸安慰她自己无妨,可是嗓子里像是堵着一团火一点儿声音都发不出来,手臂也是重逾千斤,酸软难受,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着一般举不起来。   宫女送来了清水和干净的帕子,莅阳忙唤过看两人过来按住他的手脚不让他乱动,然后浸湿棉帕坐过来帮他一点点擦拭额头和脸上的汗水。   “侯爷是发烧了吗?怎么这么厉害?”按着手臂的宫女隔着衣料都能感觉到那滚烫的热度,有些惊恐的问道。   “我看不像,你瞧,肩膀上的衣服都渗出血迹了,大约是出征归来没多久,身上的伤口还未痊愈吧!”另一个宫女道。   莅阳心头一惊,忙问道:“他的伤口未痊愈,和他烧成这样有什么关系吗?”   “回禀殿下,伤口没有长好的时候本来就忌讳碰水,侯爷怕是……泡了温泉吧,这温泉水可是比普通的水还要可怕,依奴婢看,多半是伤口感染了……”宫女战战兢兢的回话道。   莅阳心急如焚,又有些生气谢玉那么大的人了自己不知道注意吗?他早点说的话她一定不会拉他下水的。正在这时,行宫这边值守的一名太医跟着宫女匆匆进来了,莅阳忙带着宫女们退开让他过来给瞧。   过不其实,经太医检查,的确是他身上多处旧伤尚未痊愈,被温泉中的热水浸泡后引起的发炎,而且他身上的伤多半都是刀剑所致的金疮,本就容易感染迸裂,如今这样的情况也属正常。但是圣泉宫水雾缭绕,太过湿润,不适合养病,所以建议他们立刻回金陵比较合适!   “臣只是留守在此的普通医馆,医术较为平庸,不敢随意为驸马开方子救治。不过太后此次凤体欠安,前来修养,听说带了秦太医和宋太医,这两位的医书在太医院都是鼎鼎有名的,只是平供太后驱遣!所以长公主若是能请的他二位过来诊治,驸马应该就没有什么要紧的了!”太医恭恭敬敬的回话道。   莅阳心情激动,紧紧捏着拳头道:“你既然能看出是什么问题,为何就不能给他治呢?按照你所说,似乎并不是很严重。但又扯到医术高明的秦太医和宋太医,究竟是怎么回事?侯爷的伤到底要不要紧?”   太医惶恐至极,忙跪下求讨饶,:“长公主息怒,微臣可以先开两幅退烧的药。但是治标不治本,这伤势微臣无能为力!”   “好,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开药吧!”莅阳抿着唇冷冷道,又吩咐了两名宫女跟着他去拿药回来了煎。   殿中的人都退下后,她这才舒了口气,心里挣扎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放心不下他,走过去俯下身低声道:“你等一等,我去给你请好点的太医!”   她正欲离开,一角却被人拽住,回过头就看到谢玉缓缓睁开了眼睛,一只手紧紧抓着她的衣角,脸上的神情很是痛苦。他张了张嘴,有些艰难的说着什么。   “你要说什么?”莅阳俯身过去,把耳朵凑到他唇边问道。   他虽然意识模糊,但是太医的话却全都听到了,他此刻没有力气起来,什么也做不了,他不放心莅阳一个人去见太后。那种隐秘的恐惧存在于心底很多年了,此刻忽然冒出来的时候他顿时就有些清醒了。   “莅阳……别走,”他喘着气,哑着嗓子,艰难的一字一句道:“咱们回去……回去看大夫,你别去……找太医……”   他滚烫的手顺着她的衣角摸到了手臂,用尽全力抓住了她的手腕,气喘吁吁的仰着头望向她的脸,眼睛里满是祈求和恐惧。   “可是……不能这么耽搁下去,你现在这样子我心里难受,让太医看一下咱们再回去好不好?”莅阳心头一软,用商量的口吻道。   他急忙摇头,气喘吁吁道:“不……不……”说完了又害怕莅阳生气,有些忐忑不安的垂下了眸子。   “好了,这次你听我的,”莅阳轻轻拍了拍他抓着自己手腕的手掌,柔声笑道:“不就是让太医来看一下吗?还能吃了你不成?”说着一一扳开他的手指站起了身。   太后是她心里永远的一根刺,而她这么多年来提不得的禁忌。他大概是不想让她为了自己去面对她吧?其实此刻想想也没有什么吧?不过是请个命借俩太医而已,她想必不会太过为难吧?   她转身往外走去,忽听得‘砰’一声闷响,她吓了一跳,回过头去却见谢玉连人带被子一起滚到了地上,正气喘吁吁的朝着她这边爬来。   “你干什么”莅阳吓了一跳,奔过去将他扶起来,看到他难受的脸颊哆嗦浑身抽搐不由得又气又怜,斥责的话终于还是说不出口了。   “别去……你别&……”他的手在再次抓紧了她的袖子,哑声道。   “好,好,我不去,我不去了,咱们现在回金陵,回去给你找大夫,好不好?谢玉你乖乖的不要闹,咱们现在就回去!”她看到他背后白衫上挣出来的血迹,眼睛一热,差点滚下泪来。谢玉的性情她知道,他认定的事情连她也改变不了的。   倒也不用怎么收拾,反正随行的宫人可以为晚点再回去。   圣泉宫的总管一听闻消息立刻就带人过来帮忙将谢玉抬到了马车上,莅阳托他给太后那边捎话,说自己来不及过去请安了,然后只带着几名侍卫便匆匆往金陵赶去!   马车驶出了汤山,莅阳忽然就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寒意。她急忙拿起身边的大氅给谢玉盖上,他已经昏睡过去了,正依在她的怀里,双臂紧紧环着她的腰怎么也不肯松开!   成亲五六年了,莅阳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病成这样。以往任何时候,他似乎都是不惧风霜傲然挺立,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能好端端的站在那里!若非这次他忽然倒下,莅阳几乎忘记了其实他也是个有些有肉的普通人。   她撩起了帘角,看到外面风雪加交,路边白茫茫的一片,树木房屋都已经被掩没了行迹,真是少见的一场大雪啊!这两天在汤山呆久了,她几乎忘记了节气!   怀中的谢玉悠悠转醒,迷迷糊糊唤了声莅阳。   “我在这里!”莅阳回过神来,轻轻拍了拍他的环在自己腰间的手掌,低声道:“咱们在路上呢,天黑之前就可以回去了!”   谢玉的脑袋微微动了动,便又安心的睡了过去!   他一路上不停的醒来,莅阳便不停地安抚他。她不知道他到底在害怕什么,但她却能感觉到他病弱之时无法掩饰的恐惧和脆弱。她也不知道这个世上还有什么事会令他那么紧张那么在意!   “你安心的睡吧,我一直都在呢!”她有些恍惚的呢喃道。   是啊,如今的她还能去哪里呢?她不是早就已经下定了决心会陪他过一辈子吗?喜也好悲也罢,终究是要把这一辈子捱完的!会许开始不尽如人意,但是这几年来慢慢的不也走过来了吗?她不早就已经人命了吗?   以后的岁月再坏,应该也不会比以前更糟糕了吧?   ☆、玉壶冰   离开之前就已经派随行侍卫快马加鞭提前回去报信,所以等他们回来的时候府门外早就有人接着了,太医也已经在暖阁里候着了!   谢玉犹自昏迷,莅阳费了好大劲才扳开他的手,然后让一名侍卫将他背下了马车!   门口迎候的管家准备了软塌,莅阳忙摆手道:“使不得,还是背回去吧!”谢玉背后的伤口也有几分溃烂,他在车上都是侧着身子斜躺着。管家也不敢含糊,忙带着几名小厮一路护送,由那侍卫将谢玉背了进去!   家里的老人到底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所以并没有因此而慌了手脚,前面的一切都安排的妥妥当当!莅阳原本很是担忧,直到老侯爷亲口说出没什么大碍,在外征战的人谁身上没点金疮了?如今请来的是军中赫赫有名专治金疮的老军医,外患肯定没有多大问题!只要外患解决了,他的烧自然也会慢慢退了的。   而老夫人面带忧色的告诉她,这两天绮儿不停地吐奶,可是急坏了乳母,让她先去看看孩子吧!   莅阳一时间也顾不上谢玉了,衣服都来不得己换就在两名侍女的陪同下匆匆赶往安置孩子的侧院。   屋中的炉子上咕嘟咕嘟的熬着药,满屋子都是药香!两个随从正坐在火炉前打盹,那边南窗下的案几前守了半夜的老军医已经伏在那里睡着了!窗外依旧飘着绵绵不绝的雪花,簌簌的落雪声在静夜里显得分外寂寞。   谢玉缓缓睁开了眼睛,只觉得浑身各处伤口都灼痛难当,想必是敷了药的原因,所以此刻刺激的疼吧!他动了动,发现手臂虚软的抬不起来。   窗边的老军医睡的浅,一听到响动立刻醒来,揉了揉眼睛快步走到榻前道:“侯爷可算醒了!”说着在旁边脚踏前跪下,道:“下官再给您请个脉!”   那边的随从听到说话声,也都惊醒,忙过来请安!   谢玉转动眼睛瞧了一圈,神情有些黯淡,哑声问道:“夫人……已经歇息了?”   “回禀侯爷,小姐这两天不太舒服,夫人一回来就去哄小姐了。”随从忙躬身回话。   “哦!”谢玉缓缓道,有些失望的重新闭上了眼睛。绮儿到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反正小孩子不都是三灾两病的吗?过去了就没事了。一时间心里又有些恼怒,怎么才出门几天孩子就不好了,这乳母是怎么照看的?他一激愤气血立刻不平了,老军医忙提醒道:“侯爷您现在要好好休息,戒骄戒躁。”   谢玉嗯了一声,这才慢慢平静下来。   “大夫,现在怎么样了?”旁边的随从一脸紧张的问道。   老军医将谢玉的手腕放回被子里,站起身走到窗前的案几前俯下身在诊册上匆匆记录着症状,一面缓缓道:“习惯来了就无大碍了吗,侯爷是军旅出身,底子不错!”他顿了一下,继续道:“正因为平时不怎么生病,所以侯爷才不怎么注意,俗话说,擅泳者溺善骑者堕,所以这次偶然发病才会如此严重。怕是得躺个把月才能恢复元气,毕竟以往的积劳旧患全都发了出来,这样也好,只要将养得宜,日后身体不会受到任何损伤!”   两名随从不由得面面相觑,好好一句话怎么说的这么神神叨叨啊?   “送刘大夫下去歇息……”谢玉微微侧身,吩咐道。   “是!”随从忙躬身道。   “侯爷好生休息,待下官回去琢磨明天的药方!”老军医躬身行了一礼告辞,退到外面悄声吩咐平时用药的忌讳等等!两名随从都是认真的听着,不住点头。   拉开门的时候,却看到灰蒙蒙的天地间两个人影踏雪而来。   “哎呀……”老军医一见是莅阳长公主,急忙走下台阶去行礼。两名随从也去趋步上前见礼。   “这个时候,侯爷应该可以进食了吧?”莅阳指着旁边侍女手中的食盒道:“我让厨房煨的鸡汤,估摸着这会儿应该醒了吧,所以就送过来了!”   “长公主来的正好,侯爷怕是也饿坏了吧!”老军医含笑道:“您只需要记着侯爷如今有外患所以不能食用辛辣刺激以及羊肉、狗肉等热性食物,还有鱼虾这些也不能吃。新鲜果蔬之类也可以吃,但也不要吃的太多,否则伤口愈合之后反倒麻烦!”   “好,我都记住了!”莅阳微微颔首道:“有劳刘大夫了,这几年侯爷有什么伤患全靠你照料,我们全府上下都是感激不尽。”   刘大夫忙道:“长公主千万不要客气,这些都是下官分内之事!”   莅阳也不欲再耽搁,于是命随从送刘大夫下去歇息,自己带着侍女缓缓走上了台阶。   谢玉昏昏沉沉中听到刘大夫等人走了出去,不多时却又听到推门声,想着大约是护送刘大夫回房后看护他的随从又回来了,便也没有细想。直到恍惚中感到一只清凉柔软的手覆在了额头上,这种感觉有些熟悉,他猛地醒过来,睁开眼就看到莅阳带着一身风雪站在榻前,正俯身摸着他的额头。   他念及方才下人们所说莅阳去看护绮儿了,便想着这多半是做梦吧,下意识的欠身而起,这一动作立刻扯到了伤口不由得嘶了一声。   “别动!”莅阳忙小心翼翼将他扶回去,转身走到窗前解下斗篷交给侍女,这才缓步走了过来。她身子高挑,体态袅娜,身后是窗外青白的天光,看不清面孔只能看到轮廓,谢玉依然不太确定,便抬起手指指了指那边的灯烛,莅阳虽然有些纳闷,还是顺手给他拿了过来。   借着灯光看到她脸色憔悴,眼睛下一片乌青,便知道她必定没有好好休息,顿时又心疼起来,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莅阳笑着放下灯盏,道:“既然醒了,就吃点东西吧!”   那边侍女已经盛了一碗汤,恭恭敬敬的托了过来。莅阳俯身将谢玉的头轻轻抬起头,给他垫了个枕头,道:“你现在不能坐起来,就先这么将就一下吧?”   谢玉点了点头,眨巴着眼睛定定的瞧着她。也就一日不见,可是他从来没有睡过这么久,所以梦中好像过了十几年,竟是想的发慌。但是她真的趁夜来了,他又有些不忍心。   莅阳接过碗,拿汤匙搅了搅,将上面浮着的油花轻轻吹开,先舀了一勺子尝了尝觉得不太烫,这才舀起来吹了吹喂到了谢玉嘴边!他前还有些发怔,以至于勺子到了嘴唇上才想起来张嘴,在他记事以后甚少有被人喂食的记忆,而莅阳长这么大也没怎么侍候过人,所以一开始合作的并不是很愉快,不是撒了汤就是谢玉咬到了勺子,等一碗汤喝完两人都累的够呛!   莅阳拿出帕子给他擦着嘴角,有些不好意思道:“没烫到吧?我怎么看你唇上都起泡了?”   谢玉忙摇头道:“不烫,不烫!定然是这几天太渴了。”   莅阳转身去给他倒了杯水,这次有了经验,喂起来也容易多了。   谢玉还是有些精神不济,迷迷糊糊中拉着莅阳的手就又睡着了。莅阳看到他如今这幅病歪歪的样子,心里十分愧疚难受。想到昨天中午大夫诊治之时太夫人说离开前一再叮嘱过他不要下水的,谁想到他竟然全给抛到脑后了,又自责没有提前告诉莅阳,否则也不会闹成现在这样子云云。   那时候她心里就满是愧疚和羞恼,一边怪自己没有提前问过他,一边又怨他提前怎么不说。再多的恼恨,在看到如今虚弱安顺沉睡着的人时,也都化成了心疼。   此后几天,谢玉陆陆续续醒来的时候都看到莅阳要么坐在榻前瞧着他,要么坐在对面的窗下低头绣着花样子。他有些气虚,说不了多少话,很多时候都是醒来后眯着眼睛偷偷瞧她,等睡意袭来了又继续睡。   也曾少年意气浪迹江湖,也曾半生戎马朝堂搏名,然而那些潇洒快意惊心动魄和辉煌荣耀似乎都不及此刻的安静美好。外面雪落无声,屋子里只有滋滋的炉火声和莅阳抽针拉线的细微声音。梦里梦外,都是一片宁静和温馨。   换了三次药后,他终于可以起身下床走动了。莅阳让人备了热水亲自给他洗头修脸,谢玉看到镜子里那张胡子拉碴面黄肌瘦蓬头垢面的人时差点没跳起来,一想到自己竟然是以这副样子在莅阳面前晃了这么多天,真有种把头插到土里去的冲动。   莅阳看到了他震惊气恼的小表情,忍俊不禁道:“你还以为自己生病了也是风度翩翩仪表堂堂吗?”   谢玉有些挫败,垮下脸低声道:“我只是没有想到会这么难看而已!”   莅阳拿汗巾在他脖子上小心翼翼的围了一圈,生怕洗头的时候水滴下去,做这些的时候,她忽然想到了上次圣泉宫的事,忍不住冷下脸道:“你既然身上有伤不能沾水,为何一早不告诉我?现在闹成这样,好看吗?母亲说她再三叮嘱过的,虽然她老人家没有直说,但我知道她定然是觉得我诱拐了你!”   谢玉忍住笑,红着脸低声道:“本来就是……”   莅阳顿时感到耳根都开始发烫了,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道:“你要是早说,我也不会……不会叫你下去的!”   ☆、眼儿媚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玉阳要出本,所以明天开始要忙着筹备一个转世的欢脱文以及he的结局了(这个结局私设较多但又不能ooc所以比较麻烦点要慢慢准备)旧事暂停更新,尽量早点完工再回来继续更……   “啊,莅阳,我忘了,真的是我忘记了,以往每次回来都好端端的,这次因为提前赶回来路上没有好好休息所以一些小伤才没有痊愈,我也没有当一回事。真不知道碰个水就那么严重,再说了,现在不也没事了吗?”莅阳那么自责,谢玉其实很愧疚的。   临行时母亲的确私下嘱咐过他不要下水,因为近些时日母亲身上也不大好,所以府中的大夫给他看伤后每天都要去给母亲请脉,自然也就说了他此次出征回来的情况。母亲一听说他们要去圣泉宫自然就赶紧嘱咐了他要注意,等伤好了再下水之类的话。   他当然会记在心里的,所以那天晚上他坐在池边喝茶的时候心里就在暗自盘算!太后驾临圣泉宫并不意外,毕竟圣泉宫本就是皇家行宫,宫中贵人都有权过来避寒居养。这两年随着五皇子萧景桓越来越出挑,言皇后也母凭子贵终于得以扬眉吐气,势头渐渐压过了年迈多病的太后!   然而既然是圣旨,他们就不可能随便离开圣泉宫,何况即便是他有办法说服莅阳提前回金陵,到底还是会引起她的疑心!莅阳不知道,他比她还要害怕见到太后!   当年的事,初时并不觉得会怎么样,毕竟那时候他并没有想到娶了莅阳后他们之间的关系会有所改善!他以为莅阳大约会一辈子守着景睿,他们多半会势同水火,最好的结果也就是相敬如宾互不干扰吧?所以他也并没有觉得莅阳知道了会怎么样!   可是婚后却发现一切并非如他所想,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愈发看到莅阳为谢家所做的一切,他到底是真心归了他的。随着他们之间感情愈深,他心里就愈是忐忑不安!有时候想得深了甚至会从梦中惊醒!   那时候她正好游过来逗他,他想了想便也将计就计由着她去闹了,不过是一场苦肉计,毕竟事发突然,他来不及去想别的办法,只有这样才能无声无息名正言顺的和莅阳提前回到金陵!   可到底是有愧与她,让她白白担了这虚名,而这其中的苦楚,他却是不能言明!   “好了,知道你忘了,你别乱动,一会儿水滴进衣服里可就真怨我不小心了。”莅阳将他的头按在水盆中,一边的宫女小心的扶着圈在脖子上的汗巾。   谢玉此次的确是大伤元气,以至于到了年前还未能恢复如常!   老军医最后一次来换药的时候莅阳在旁边搭手,听到他说伤口愈合的不错,然后开始嘱咐一些平时要注意的忌讳。   “眼看着要过年了,正好军中也没有什么事,侯爷如今好的差不多了,只要遵照医嘱好好将养,一定不会落下根子的。下官赶明儿就要回老家去,怕是得等过了十五才能回来!府上的两位大夫如果有应付不来的,就请前次那位太医也是可以的。”他絮絮叨叨了半天,到了临了之时忽然凑到谢玉耳边低声说了一句什么,谢玉神情有些尴尬,转过头望了眼莅阳,眼神古怪之极。   莅阳有些疑惑,默默将以后要注意的事项在心里记下,一面命下人送老军医回去,并将备好的盘缠银两等一并奉上!   待他们都出去了,莅阳这才走过来帮谢玉整理衣服,见他依然用那种古怪的眼神打量着自己,正准备开口问刚才大夫说了什么,但是一想到上次在漪澜殿外好奇心起想要看一下他的脚丫子却被他磨叽半天的事,想着如果自己问了,他肯定又半天不说吊她的胃口,于是便忍着没问,若无其事的给他理好袖口,道:“今儿天气不错,外面的小人们都忙的热火朝天,你要不要出去晒晒太阳?”   谢玉有些纳闷,他等莅阳发问等了半天,结果她不咸不淡的冒出一句出去晒太阳,他顿时不高兴起来,道:“我才不要去晒太阳!”   “那你在屋里呆着吧,小心发霉!我去看看绮儿,她这些天晚上跟我睡都挺乖的,半天不见还有些想!”她说着便招呼宫女要走,谢玉有些不可置信道:“你就这样走了?”   莅阳回过头道:“你要去看孩子吗?”   谢玉忙摇手道:“不、不、不,这小家伙哭起来惊天动地,我脑仁疼!对了,你叮嘱景睿和谢弼不要偷懒,明儿晚上我亲自检查他们的功课,不过关的话就罚抄千字文一百遍不准守岁!”   莅阳忍俊不禁道:“你去年的时候罚弼儿抄了多少?他自那以后一听到抄书脸都绿了!”   谢玉一本正经道:“我这都是为了孩子好,莅阳,这事你别管!”   “好,我知道了。”莅阳应声道,然后带着宫女缓缓出去了。   “哎……”谢玉没想到她真的走了,本来以为莅阳只是开玩笑呢,可是她竟然都不问?他顿时感到很挫败,为什么刚才不知说呢?现在好了,想说都没有人听了。   到了晚间一起吃饭的时候,谢玉以为终于逮到机会可以和莅阳独处了,结果莅阳却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从乳母手中接过绮儿一边和太夫人说这话一边悠哉悠哉的给孩子喂米糊!压根看不到一边谢玉殷切的眼神!   “今年可是要比往年都热闹呀,我看好些东西都换成新的了!”老夫人问道。   “是呀,且不说咱们府上刚添了千金,着实是一件大喜事!母亲身子又不太好,正好趁着年节好好热闹一番,等过了除夕,辞旧迎新,来年一切都安好!”莅阳笑着道。   “对了,父亲明日去城外看傩戏的话,把景睿和弼儿也带出去吧!不过到时候人肯定特别多,得多带几个人跟着!”莅阳对太夫人旁边的老侯爷道。   “好啊,前几年他们都太小,怕吓到了,如今正好到外面去看看热闹!”老侯爷很是高兴道。   那边安安静静吃饭的景睿和谢弼都是眼睛一亮,抬头望了过来。   “可是……父亲不是要检查功课吗?”谢弼一想到抄书,顿时头都大了,有些怯怯道。   “你父亲病还没有好呢,哪里能劳这神?你们俩多用功不要落下不久行了?等年过完先生们就回来了,他们可是比你父亲严厉多了。”莅阳缓缓道。   “那就是不检查了?”谢弼忍不住欢呼起来,谢玉气得牙痒痒,眼角扫过去,谢弼立刻噤声。   景睿托着脑袋一脸平静道:“就算父亲检查我也不怕!”   莅阳有些欣慰道:“那就好,弼儿,你可要跟哥哥好好学习!”   用过晚膳大家便都散了,莅阳准备抱着绮儿回房,谢弼和景睿也被下人送回了他们的院子。谢玉踌躇了半天正准备悄悄跟着莅阳,却听后面的太夫人咳嗽了一声,满是警告的意思,他不由得打了个机灵,只得挺直腰背若无其事的往近日养病的暖阁走去!   莅阳和乳母将绮儿送了回去,坐在摇篮前哄她睡觉。乳母在一边整理绮儿明天要穿的小衣服,忍不住问道:“长公主今天不带小姐回去睡吗?”   莅阳道:“前几天晚上她一闹我就醒,整天昏昏沉沉没精打采的,还是给你们带吧!”   “呵呵,我们这边毕竟人手多,换着才守的过来,您一个人晚上带,的确有些劳累了。”乳母笑着道。   莅阳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就站起身来往回走去!   到了院子以后,她停下脚步,吩咐宫女们各自回去休息,然后慢悠悠的往前走去,刚走上台阶,就听到了身后细微的脚步声,她忍住笑悄悄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边花木暗影后一个影子正鬼鬼祟祟的过来了。   她装作不知道,抬手推开了门,前脚刚迈进去后面那黑影就一溜烟的窜了过来。莅阳转过身,忍俊不禁道:“伤好的挺快呀!”谢玉讪笑着,道:“反正也被你发现了,我藏着有什么意思?”一边率先迈了进去,环顾四周,很是向往道:“哎呀,还是长公主的房间看着舒服,瞧瞧,多开阔呀?这大冷的天,还有一盆花呀?开的真漂亮,”他转过头看着那边正在脱去斗篷的莅阳,道:“不过人比花娇,还是长公主更好看!”   莅阳不理会他,径直走到妆台前坐下卸妆。   谢玉耐不住,急忙又跟了过去,歪着脑袋一脸急切的望着她。   “你是偷偷溜出来的吧,不怕被母亲发现吗?”她摘耳环的时候侧过头瞥了他一眼道。   谢玉瘪了瘪嘴,道:“这侯府我可是主人,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还用偷偷溜吗?这么说话就不对呀!”   莅阳忍着笑道:“好,主人你的话说完了,也该回去睡觉了吧?万一半夜母亲查房,看你以后脸往哪里搁!”   “这天寒地冻黑灯瞎火的,母亲大老远跑前面做什么?”谢玉没好气道。   “即便母亲不去,那边的下人可不是瞎子。”莅阳缓缓解开发髻道,“以后府里边要是传侯爷伤还没好就晚上溜出去这种闲话,你不要脸我好嫌臊呢!”   谢玉讪笑道:“哪个混账不长眼敢传这种闲话?哎,你就没有什么话要问我吗?”   莅阳望着他一脸期待的样子,认真的点头道:“有啊!”   谢玉立刻喜不自胜,示意她可以问了。   莅阳道:“你什么时候回去睡觉?”   谢玉愣了一下,咕咚一声躺倒在身下的席子上,道:“你如果没有想好,就先不要跟我说话!”   莅阳被他那副吃瘪的样子逗得在再也忍不住,笑得直不起腰来。谢玉不死心,立刻坐起来道:“你是不是想好了?”   莅阳不想再逗他了,便道:“中午那会儿,刘大夫跟你悄悄说了什么?”不等谢玉露出神秘得意的表情,她立刻道:“你不说也没有关系!”   “我说,”谢玉已经憋了多半天了,急忙凑过来笑吟吟的望着她低声道:“他说虽然长公主貌美如花,小夫妻恩爱缠绵,但是为了长远打算,还是要有个度!最近一个月最好禁止行房。”   虽然莅阳差不多也猜到了,但是此刻听用这种极其不正经的语气说出来,还是羞得面红耳赤,一把推开他道:“祝贺你又回归到清心寡欲的世界了。”   ☆、归去来(番外)      承圣元年冬,我来到了大梁帝都金陵城外。   每每新帝登基都意味着先帝驾崩,当然也有少数安享天年的太上皇。   国丧期间,举国哀叹,天下缟素,厚重肃穆的城门楼上缀着白纱,在寒风中翩翩起舞。   我赶着马车在城外转悠了两天也瞅不到混进城的空子,听说今上出身行伍治军严明,果然治国也是名不虚传啊!   最终还是没有来得及,师叔死在了冰天雪地的寒夜里。我倒没有多么难过,毕竟他重伤如此,撑过了漫长的路途已经很意外,我遗憾的是他这半条命是用师门的鲜血换来的,现在他死了,师门的牺牲便没有了意义。   可是江湖人不就讲究一个义字吗?既然师父说过他曾是本门弟子,也是本门的恩人,那我就该听从师命,不负所托。   可惜他没有路引或者文牒,所以我无法带他进城。现在人死了,更不可能再进金陵。好在他去世前曾经给我画过一副地图,让我把他葬在那里!然而我识字不多,根本就看不懂他画的是什么东西,但人死为大,如今也算是遗物了,半点不敢怠慢,于是用身上的余钱买了炭将他的尸体火化,装在罐子里藏到了隐秘之处,然后带着那副地图进城找活干,临近年关,城里的大户人家都在招长工帮佣,我自幼长在山中什么活都干过,又常年习武练就一副好身板,所以很容易就找到了东家。   杀猪宰羊推磨担水都不在话下,每天忙完之后我就去街上找人打听那地图上所画的到底是什么地方。一连数日毫无所获,我有些沮丧,想着他后来都糊涂了,不会是随手画的吧?若真如此,倒也不用太在意了,先慢慢来吧!   有一次忽然听到有人说南胜门怎么怎么样,我忽然想起来他每一次一犯糊涂就会念叨,说他夫人住在南胜门外最大的宅子里,我想着既然来了就不如过去看看吧!于是便向人打听南胜门的位置,大家都忍不住笑,说你这辈子是进不去的,南胜门在皇城里。这样一来,我愈发觉得他是在骗我。一定是糊涂了,所以才会说这样的话。我就算再无知也知道皇城里边住的都是达官贵人。莫非他夫人和我一样是做下人的?   终于还是碰到了机会,有一次我和几个长工往皇城里的官宦府邸送肉,从角门出来时有人告诉我沿着高墙绕到正街就能看到南胜门,我到底还是好奇,于是仗着脚程快绕过去瞧了。   我终于找到了南胜门外最大的那座宅院,由一条斜斜的红墙砖道,与高高的宫墙连接,看似独立,却又与宫城浑然一体,大约国丧期间,所以府第正门门楣上的匾额也城门楼上一样缀着一圈白纱,我本来想走过去问问府上有没有下人的亲眷流落在外,但因为是报丧的,所以没法快点把话说清楚,开口不到两句话就被守门的侍卫赶走了!   开春后没多久恰逢东家的老父周年,所以请了一些僧侣过来念经,我素闻出家人见多识广,就瞅了个机会去问其中最年长的一个老僧,他果然看懂了那鬼画符一般的地图,并耐心的给我讲解,我这才明白其实并不是地图而是一幅画,有佛塔山寺高墙还有蜿蜒的山路,我指着有标记的一点问他时哪里,并说明了收人所托事关重大,老僧说他们回去时恰好会路过,所以他会插上经幡做记!那些僧侣离开后,我立刻向东家告假,然后出城找到师叔的骨灰,冒着蒙蒙细雨上山了。   到了半山腰时天色已经不早了,我正待加快脚步时却听到山道那边传来马蹄声,下了半天的细雨,路面有些湿滑,我躲避不及,还没被撞上就滑倒在地滚到了路边,骑马的是一个白衣素冠的青年,看上去沉稳端肃,气宇轩昂,他以为撞到了我急忙跳下马背查问。   我并无大碍,然而包袱里的坛子被山石撞碎了,那青年大惊失色不住的道歉,一面帮我去收敛撒在地上的骨灰。   山道上过来了一辆马车,忽然带起一阵风将我手中捧着的包袱中残存的余烬全都吹散在湿黏黏的细雨中。   我顿时急坏了,跪在地上胡乱的扒拉着泥土往包袱里塞,那青年竟也不顾满地泥泞弄脏了衣袍鞋履,挽起袖子帮我一起扒拉着混入泥土的骨灰渣子。   马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一个仪容端庄披着肃穆黑袍的夫人撑着伞走了过来。那青年急忙起身行礼并唤她母亲,说他不慎撞到了我之类,那容色高贵沉郁的夫人听了事情的原委后很是震惊,急忙命她儿子向我道歉,我自知他们并无过失,都是我鲁莽所致,当然不会接受,而且如今闹成了这样,怕是也只能随意葬在这山道拐角处了,于是捡了最大的一块瓷片准备挖个坑,一回身竟然看到山坳石缝间插着湿淋淋的黄色经幡,原来这也算是误打误撞,师叔泉下有知,也不会怪罪于我的吧!   我在那青年的帮助下,用碎瓷片挖了一个坑,将那些掺了他骨灰的泥土连同包袱和碎瓷片全都埋了进去。后来还搬了几块山石压了压,以免被大雨冲散。   那黑衣夫人一直静默的站在一边,指尖转动着一串念珠,口中念念有词,想必和山上那些僧人一样都会念经吧!   最后,她将念珠缠在腕间问我亡者不用留下名号吗?我摇头说我并不知道他的身份名字,只知道他早年间曾在师门学艺,我们受人所托暗中救他,但损失惨重,我是唯一一个活着接应到的人。也不知道为何,我竟然跟一个陌生人说了这么多,甚至还给她看了师门的信物,她看到我腰间悬挂的小木牌时神情忽变,激动的难以自抑,不住询问已故师叔的事情。   其实师叔死的很惨,他双腿尽折且病入膏肓,一路都在发着烧,我们赶了几个月路才到了金陵。他糊涂的时候就喊着要回金陵,可一旦清醒立即告诫我除非他死,否则绝不能进城。我不止一次问过他的身份名号,但无论清醒还是糊涂,他都只字不提。   他原本想让我在他死后将他的骨灰带到南胜门外最大的宅院里交给他夫人,但后来在最后清醒的意识里却画了那张地图给我,嘱咐我将他葬在路边,说他夫人会时常从那里经过!可是如今看着这荒山古道,我却是半点都想不通,谁家的夫人会时常从这里经过啊?   不过,这位夫人又是打哪里过来?我说着说着不由得好奇问道。   我母亲常常上山礼佛,所以会从此经过。那青年很是礼貌和气的说道。我注意到那夫人脸色有些不对劲,正想提醒的时候她已经捂着胸口面色痛苦的倒了下去。旁边的青年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将她手中的伞递给我道了声失陪,然后抱着那仿佛忽然间变得苍老衰弱的夫人匆匆跑向了不远处的马车……   后来,金陵城有人花重金买走了我手中那把伞,据说是当朝大长公主所用之物,将来肯定很值钱。我并不知道大长公主是谁,他们说她就住在南胜门外最大的宅院里。   我又在干活时找了机会偷偷溜到了正街,却看到南胜门外那座大宅子外挂满了白色的灯笼,进出的下人都披麻带孝,就连府门外把守的侍卫盔甲外都罩上了一层白纱!   出殡那日,我挤在围观的百姓中,看到扶棺哀哭的正是那日从山道后骑马冲过来的青年,忽然间好像明白了什么。   很多年后,王朝更迭,我一直留在金陵,不知何年何月,茶馆酒肆忽然兴起了说书热,不外乎就是些才子佳人风花雪月或者帝王将相开疆拓土,还有前朝一位深明大义的长公主金殿首告亡夫数桩逆天大罪,致使夫家满门凋敝,但她却并没有接受朝廷的任何封赏反而带着罪臣遗孀的尴尬身份度完了余生!   然而坊间广为流传的是那对夫妇是二十余年如一日恩爱缠绵的神仙眷侣,毕竟和帝王将相的阴谋诡计比起来,大家更喜闻乐道的是英雄美人的情深不渝。   听说那位长公主封号叫莅阳,那个千古罪臣名叫谢玉!   ———————分割线   上接《寂寞红》和《光明灯》   正文里有设定莅阳后来营救侯爷,如果计划失败了,就是这样的结局!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对,这就是原本打算写的那个be结局!   原著中有好几处说莅阳天生颖悟,蕙质兰心之类,总之就是很聪明@而且她有经历又是皇室出身见识肯定不凡,平常在公主府跟上层社会的贵妇们交情不错,那就是说人脉方面也是可以的!她的胆识也肯定比一般女的要强(参考晋阳公主金殿自刎,感觉萧家的公主都不是普通女子)而且当年她亲眼看见林家落败的惨状,所以能想象出谢家如果落败会是怎样的境地,那么完全能刺激到她崛起啊,想要耍点手段,谋划一下暗中营救侯爷真的算不上开挂!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在码本子里的新文,就是那个he的结局,忽然想起来以前这个茬,就顺手码出来了   ☆、调笑令   这一章没有什么情节内容可言,就是玉阳夫妇日常秀恩爱秀的停不下来,反正官方要发糖要碰面,那就秀呗不要停,围观群众表示喜闻乐见,情节内容是什么鬼?不要也罢……   莅阳被他那副吃瘪的样子逗得在再也忍不住,笑得直不起腰来。谢玉不死心,立刻坐起来道:“你是不是想好了?”   莅阳不想再逗他了,便道:“中午那会儿,刘大夫跟你悄悄说了什么?”不等谢玉露出神秘得意的表情,她立刻道:“你不说也没有关系!”   “我说,”谢玉已经憋了多半天了,急忙凑过来笑吟吟的望着她低声道:“他说虽然长公主貌美如花,小夫妻恩爱缠绵,但是为了长远打算,还是要有个度!最近一个月最好禁止行房。”   虽然莅阳差不多也猜到了,但是此刻听用这种极其不正经的语气说出来,还是羞得面红耳赤,一把推开他道:“那该祝贺你回归清心寡欲了。”   谢玉复又凑过来,笑嘻嘻的板着莅阳的肩膀道:“你瞧,连外人都知道咱们夫妻恩爱缠绵,我心里高兴呀!”   莅阳没好气道:“那你去跟外人过吧!”   “哎,你说什么呢?我说夫人外人是那老军医!”谢玉忙摇头道:“人家夸你我高兴,你怎么听了一点反应都没有?”   莅阳侧转过脸摘下了耳坠子,随手放在镜台前的首饰盒中,道:“什么好话从你口中说出来就变味了,我还怎么反应?别人夸我倒真没有听出来,我只能听出你的窃喜和急切,别说一个月,想必恨不得两个月三个月都不要再过来,我能不高兴嘛!”   谢玉扁了扁嘴巴,眼珠子一转,道:“我明白了,你还是在怪我!好了,这次的事的确是我的错,我之前忘了告诉你!其实、其实就算是记着我也不会告诉你的!”   莅阳不解道:“这又是为何?”   谢玉眨巴着眼睛,有些委屈道:“我这一出门就是整整九个月,明明算好了时间,结果回来你却、却来葵水了,我只得憋着!哎,好不容易连皇上都下旨让咱们外出放松放松,这是多好的机会呀?你想想,空旷的大殿中纱幔飘飘,光影旖旎,水雾弥漫中你那么美,像一条鱼一样在我眼前游来游去,只要我不是瞎子,都会跳下去的。”   “你才像粘乎乎的鱼呢,”莅阳板起脸道:“说了半天还是我的错?我游来游去怎么了?你可以闭着眼睛呀,我逼你看了吗?”   谢玉忙安抚她道:“好了,好了,莅阳别生气,哪里会怪你呢?明明是我怪我自制力不好!”他说着低下头除掉了鞋子,然后又撩起袍角解袜子,莅阳很是吃惊,往后一缩道:“谢玉,你又要做什么?外面的事是我的错,但现在我是不会让你再犯错的……”   说到后来声气便有些弱了,她抬手掩口忍住笑,可肩膀还是不由得瑟瑟抖动,两只眼睛满是笑意。   谢玉抿着唇,抬起眸子瞅着她道:“这样……总可以了吧?”他拉过袍角盖住光裸的脚踝,柔声道。   莅阳的眼睛在他光溜溜的脚丫子上来回打着转,好容易才憋住笑,很是满足的点头道:“可以……可以,但是光看不行,你让我再摸一摸好不好?”   她说着缓缓伸出手,在他光滑的脚面上摸了一把,谢玉身子微微一颤,脚趾不由得蜷了一下。莅阳笑着又在另一只脚上摸了一把,道:“要一视同仁呢!”   “现在好了吧?”谢玉忙问道。   “没有!”莅阳瞪了他一眼道:“你怎么那么小气?”   她说着俯过身,一手悄悄的按住他的脚踝,一手探过去挠了挠他的足底。谢玉惊叫了一声下意识的想把脚抽回去,但是莅阳早有防备,他又不敢乱踢,怕伤了她,只得死命往回抽。   莅阳见他反应这么强烈,愈发来了兴致,扑过去压在他腿上,不住的笑着用手指去挠他,谢玉笑的直打颤,眼泪花花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了,莅阳……哈哈哈,哈哈哈,饶了我吧……哈哈哈……”   莅阳紧紧抱着他的小腿,笑嘻嘻道:“你不是力气很厉害吗?怎么却不是我的对手呢?”   谢玉笑的不能自已,打着颤道:“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我、我最怕你了……哈哈哈,莅阳你饶了我吧,哈哈哈哈……”   莅阳看他笑的蜷成了一条虫子,这才肯罢休,爬过去伏在他胸前,从袖子抽出帕子擦着他眼角的泪意,笑着道:“你怎么穿的这么多,我感觉像压在一床被子上!”   此刻她放下了发髻,如云的秀发从肩上滑落垂到了谢玉脸颊上,痒的他缩了缩脖子,气喘吁吁道:“你、你忘了……现在、现在是冬天……”   莅阳忽的想起了什么,立刻从他身上翻了下来,坐起身汲汲皇皇道:“你的伤没事吧?”   谢玉撑坐起来,平复了气息,含笑道:“早就好的差不多了,放心,你那么轻,不会压坏我的!”说着挪过来抱住莅阳安慰道:“莅阳别怕,你同我玩耍我很开心很开心!”   莅阳还是有些忐忑,道:“我不是存心闹你的,好了,以后我会注意的。”   “不用注意,不用注意,”谢玉轻轻抚着她的肩背,柔声道:“在我面前你想怎样就怎样,如果我做错了事你打我骂我怎么闹腾都行,就是……”他想了想,眼眶有些发红,急忙稳了稳情绪,道:“就是不要生我的气,更不要不理我!莅阳,你若是生我的气我就会害怕,心里发虚,不敢主动跟你说话!”   莅阳笑着在他怀里蹭了蹭,道:“那你要是生我的气了怎么办?”   谢玉摇头道:“不会的,我怎么会生莅阳的气?”想了想又道:“如果我真的生气了,那你也不用管,一会会就好了。如果一会会还没有好,你就跟我说话吧,反正我就是再生气多不会不理你的!”   “好,一言为定!”莅阳笑着扬起脸道:“还是上次在漪澜殿说的那样,你要是惹我生气了,就主动给我看你的脚丫子,让我捏一捏挠一挠就行了。好了,现在天色不早了,快回去睡觉吧,明儿个除夕,可是有的忙了!府中要是来客人,你就得去接待了!”   谢玉欢快的点了点头,道:“好,都听你的!”末了,正准备走的时候又顿住了,凑到她耳畔笑嘻嘻道:“那你再唤我一声好不好?就像那次在水池边那样!”   “嗯?”莅阳很是疑惑,仔细一回想顿时明白过来,腾地一下红了脸,道:“想都别想,快走了!”   谢玉不情不愿的低下头穿袜子套鞋子,偷眼瞧着她可怜巴巴道:“真的不行吗?”说着竖起手指道:“就一声?”   莅阳一本正经的摇头道:“不可能!”   谢玉慢腾腾的穿好鞋子,不依不舍道:“那我走了啊!”   莅阳道:“快走吧!”说着转过身去对镜摘头顶的簪花,冷不防谢玉又扑了过来,从背后抱住她晃啊晃,一叠声问道:“真的不行吗?真的不行吗?一个月呢,莅阳,要等一个月呢!”   莅阳忍着笑,道:“多大人了?怎么跟个孩子似得?”说着转过头在他耳畔悄悄唤了两声,谢玉顿时喜不自禁,很是满足的叹了口气,在她脸颊上啄了两下,站起身来很是欢快道:“莅阳,那我走了啊!你早点歇息,晚上我会来梦里看你的!”   莅阳忍俊不禁道:“你小点声,别忘了你是偷偷过来的!”   谢玉已经走了出去,又转回来攀着屏风露出脑袋道:“刚才笑那么大声,必定被人听到了,还不如光明正大的回去!”   “好好好,你有理,光明正大也行,偷偷摸摸也好,快点回去睡吧!”莅阳摆了摆手道。   谢玉又冲她笑了一下,身形消失在屏风后。      ☆、终章 阮郎归      1   在外人眼中,谢氏夫妇二十余载情深意笃,恩爱如初,长子萧景睿是两姓之子,出类拔萃,文武双全。次子谢弼人情练达,年纪虽轻却足以独当一面,女儿嫁给了天泉山庄少庄主,就连幼子谢绪也都饱读诗书在外游学,金陵城中豪门贵胄不少,但是像谢家这样堪称完美的高门大户却是打着灯笼也难找!   所以,到了如今,作为女主人的长公主,似乎也不会再有别的烦恼愁绪!即便是有,多半也都和同龄的母亲一样,盼着儿子们早点成家抱孙子吧!说起来,谢家小姐谢绮如今已经有了身孕,等到明天夏天,就该抱外孙了!   原本以为就是打个盹的功夫,却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这一觉倒是睡的香甜,莅阳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榻上,身上还盖了一床薄被!   她揉了揉眼睛,看到榻沿上坐着一人,穿着层层叠叠的酱紫色朝服,正背对着她低头看什么东西!   “醒了?”大约是听到了动静,那人忙放下膝头的文书,转过身来,俊雅端正的面上带着温暖和煦的微笑,虽然已经不再年轻,但是挺秀的五官和温润的气质却让人觉得很舒服!水润润的双眸凝神望过来的时候,能让周围一切光华黯然失色!正是莅阳长公主的驸马,宁国侯谢玉!   见她要起来,他忙伸手去扶,她含笑问道:“下朝直接过来的?”一面不露痕迹的躲开,自己撑坐了起来。他伸出去的手有些尴尬,下意识的落在了被子上,轻轻拍了拍道:“听说你回来了,我就赶忙过来瞧瞧,这不,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2   “不用了。”莅阳公主摆了摆手道。   此刻正是掌灯的时候,路边上的下人们见夫人回来,都放下手中的活上前见礼!   刚过了侧院夹道,忽听头顶一声闷雷滚过,接着便听到了刷刷刷的落雨声!   “哎呀,怎么这么快就下起来了?”紫曦和紫苑忙过来抬起袖子替莅阳公主遮着头顶的落雨,扶着她小心翼翼的往前走。   相较于侍女们的慌乱,长公主本人就镇定多了,雨落下来后,空气中的窒闷感就没有那么强烈了,路边上的晚桂已经凋谢的差不多了,雨水落在叶片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这个时候,她忽然好想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或许她可以完全不顾形象的在大雨中奔跑呼喊,末了却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低低的叹息掩没在了雨声中!   手臂忽然间被人抓住,她抬起头,看到一个人撑着伞冲了过来,正自发愣的时候,看到身边的侍女们都退到一边去行礼,这才发现来人竟是谢玉!   他伸手揽住了她的肩,在她耳畔说着什么,可是哗啦啦的雨声让她听不真切,还没有作出回应就被他带着往前跑去!他撑着伞,袍角尽皆浸入雨水中,却是丝毫也顾不得,只是护着她往前面屋檐下跑去。   想到他一把年纪了却做出如此轻狂的举动,若是被孩子们看到了,以后怕是再也端不起严父的架势了!莅阳有些好笑的想着,耳畔雨声渐弱,这才发现已经到了屋檐下。   3   谢玉握着帘幔的手僵了僵,眼神如同一片飘絮般落在莅阳潮湿□□的玉肩上,竟像是胶着了一般!   她散了发髻,正将身上的衣裳一件件脱下来搭在衣架上,谢玉进来的时候,她正将双臂背在后面摸索着去解贴身小衣背后的束带!她微微侧着身子,所以从这个角度看到的是优雅纤细的玉颈和上臂扭到背后后洁白圆润的肩头!黑发如瀑布般蜿蜒而下,直没腰际,遮住了整个后背,以至于她的手指要从秀发中穿过去摸索混入发丝中的衣带纤纤十指莹润如玉,穿梭在乌黑的发间,犹如夜色中盛开的兰花!   那莹白的手指终于摸到了衣带,却在抽了一半的时候忽然顿住了!很久以前的时候,只要他看过来她就能察觉,可是后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的眼神渐渐没有了年少时的灼热和痴狂,而她也已经习惯了那岁月沉淀下来的似水柔情,所以即便他在身边,她也常常会忽略甚至忘记了他在身边!   她没有想到谢玉会在此时突然回来,正自怔仲的时候,后背忽然撞入了一个温暖干燥的怀抱!她惊呼了一声,手指顺势抽出了那根带子,潮湿的亵衣直直坠到了脚下,她顷刻间慌了神,下意识的紧紧抱住了肩!   4   也许真的睡着了吧!他盖好火盆,将水壶重新放了上去,起身坐到榻前,倒了杯热茶暖着冰冷的手掌。今夜事出突然,他竟有些不安起来。莅阳出入宫闱,那样的事一旦发生,迟早会传出风声,她会否又想起昔日不堪的过往?   当年霖铃阁外两天两夜的守望似乎已经熬干了他半生的心血,即使过去了十多年,可是回想起来,依旧心胆俱裂。莅阳终于还是出来了,可是他却觉得仿佛会永远失去她。提心吊胆了这么多年,一切终于尘埃落定,他几乎已经相信莅阳会永远和他在一起,无论发生了什么。可是,宫里那事一旦传到她耳朵里,怕是……   他皱着眉头,脸上的皱纹似乎又深了几分,叹了口气,放下杯子,用捂热了的手掌轻轻抚着她的肩背,像是在安慰莅阳,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莅阳微微动了一下醒了过来,“雨停了吗?”她揉了揉眼睛问道。   “……停了!”谢玉愣了一下,没有想到她会突然醒来。   5   莅阳一个人睡的时候,都会在妆台前留一盏纱灯,这个习惯从新婚之夜开始已经二十多年了。他觉着夜间睡觉有光不好,所以每次回去都会熄了灯再睡觉!   可是如今转念一想,留一盏灯也挺好,至少他夜半归来不至于黑灯瞎火。   轻轻走到锦榻前,只见帷幄深处那人果然已经睡熟了,一头青丝拖与枕上,映的半张脸在微明的灯火下泛出几丝暖黄。虽然如今已经不小了,但是她偶尔睡觉还是会习惯把手臂搁在枕上像抱着头一样。谢玉记得当初看到孩子们小时候那样圈着脑袋睡觉忍不住笑过她好几次!   这样睡的后果就是早上起来喊肩膀疼或者手臂一片冰凉!那时候她还笑着把冷冰冰的胳膊往他火热的怀里蹭,他便在起身前将她搂着用温热的手掌给她揉肩膀,再反复把手臂搓热!他抱着她的臂膀在怀里的时候,她的手经常会不安分的乱动。闹的他心猿意马快动情时却又唤人进来侍候洗漱……   那都是多么久远的往事了?久到他甚至忘记了原来他们也曾真正的恩爱缠绵如胶似漆过,久到他甚至以为二十多年都是相敬如宾举案齐眉般过来的!   一时间心潮起伏,眼眶也有些潮湿。这几日都在忙着朝堂上的事,都没怎么见过她,偶尔碰面也没有好好说过话。他知道莅阳定然是不介意的,她不早就习惯了他出门一年半载也不会抱怨一句吗?   6   两人并肩而行,随行的侍女们都心照不宣的落后了十余步,缓缓的跟着。   “莅阳啊,你还记不记得……”谢玉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他们并肩走在悠长的宫墙夹道间时温馨幸福的情景,但是转念一想又有些凄然,不由得摇头苦笑着叹了口气。果然,他们之间任何回忆都是一把刀,说不得,提不得,念不得!   “什么?”莅阳侧过头,低声询问道。   “没什么!”他摇头道。   莅阳似乎有些不悦,不动声色的加快了步伐。谢玉抿了抿唇,快走两步追了上去,悄悄伸手拽住了她的手腕,莅阳微愣,下意识的挣了几下,垂下眸子没有说话。   谢玉心头有些愉悦,不由得微微笑了,将她略显冰凉的手掌攒在了自己温柔厚实的掌心,长袖垂落遮住了一切。   莅阳默默往前走,谢玉想说点什么,但是脑子转了好几圈,却是找不到半点话题。他不由得很是难过,想到他们之间已经很多年没有好好说过话了。这些年来,他费尽心机百般筹谋,只为了保住当下一夕安宁,他陷身与尔虞我诈间你来我往、谈笑风生,似乎都是信手拈来,他生来便擅长此道,唯独对着莅阳时可以毫不忌讳的袒露本心,可是这么多年了,他早已经习惯了戴着面具披着伪装,唯一没变的,或许便是当年那殷切的初心。   不知不觉间已经走过了回廊,莅阳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你要进去坐坐吗?”   7   莅阳刚走到台阶前,就见齐嬷嬷从檐下绕了出来,躬身行礼道:“长公主,侯爷已经过来了。”   莅阳有些微诧异,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推门进去后,室内一片温暖,莅阳转到里面,看到谢玉正坐在灯下看书,听到脚步声不由得抬起了头,冲她笑着招手道:“你快来看,松山书院那边来信了,说是绪儿这一年进步可喜!”   他虽然在外面不怎么说,但心里对这个小儿子还是很看重的,对他的培养也很用心,虽然是武侯世家,但要是谢绪能考取个功名光耀门楣,也是极好的。   “绪儿这孩子,从小读书就没有让咱们费心过!”莅阳走过坐在他旁边,陪他一起看了遍那封信,字里行间都是溢美之词,只在结尾寥寥几句提了一下谢绪应该多和同窗交流等。   “这个,你怎么看?”莅阳指了指那几行内容,问道。   谢玉无所谓的笑了笑,收起信笺道:“绪儿并非不识礼数的人,或许是他觉得没必要浪费时间结交无所谓的人吧!”   既然他这么想,莅阳自然也没有再说下去的必要了,于是起身过去卸妆准备睡觉。   8   “嗯,孩儿就是提前跟您知会一声。以后逮着机会,您就在爹爹面前稍微提一点,让他老人家提前有个心理准备。还有啊,”谢绪又顿了一下,莅阳不由得提起了心,只听他说道:“孩儿求学问道的目的并非做官,这一点您也一定要让爹爹接受。孩儿的志向是做名流千古的学者大儒,受百世敬仰的。”   莅阳望着眼前一本正经的少年,不由得扶额道:“也好,这样也算是光耀门楣。好吧,在做圣人之前,还要好好做人!明天就要走了,去看看你卓大哥吧!再跟你姐姐说几句话,等你下次回来,就要当小舅舅了。”   谢绪点了点头,起身道:“孩儿这就去。”   “等一下,”莅阳忽然想起了什么,嘱咐道:“你明儿一早,可是要错过你大哥的生日宴了,他前几天还一直在念叨。”   “好,我会提前给他拜寿的。”谢绪点头道。   9   莅阳回过头道:“你这会儿要是没事,就帮我个小忙吧!你瞧,窗台上那盆迎春花开的不错,给我画个图样吧,就像上回那样的!”   谢玉扭头看了眼那边窗上的花盆,果见那细长的枝条上绽开了嫩黄的花朵,一串串煞是可爱,忙道:“好的,你稍等!”说着放下手中的册子,牵起袖子自行铺纸研墨。   莅阳梳洗罢更衣毕,走过来看到他已经画完了,正拿着纸张歪头欣赏,很是满意的样子,忙凑过去道:“我瞧瞧!”谢玉微笑着往旁边让了让,道:“你坐下来看!”   莅阳略微俯身过去,只瞧了一眼,不由得微红着脸别过头去,有些羞赧道:“一把年纪的人了,还是没个正行!走吧,该用早饭了,别让客人们等久了笑话!”   谢玉含笑放下画纸,起身道:“走吧!”      ☆、番外.凤求凰(一) 作者有话要说:  顾名思义,凤求凰就是那首让我恨得牙痒痒的定情金曲了。想来想去再取名也没有这个精确了,大家一眼就能看到写的是什么。 相信生日宴是全体玉阳党心底永远的痛吧!真是耿耿于怀了许久许久,酝酿了各个版本的衍生,但总是词不达意,这几天每晚研究原著和电视到半夜寻找突破口,字里行间看得人真是绝望到死。不管了,自行yy吧,只是这重头戏实在太占篇幅,到现在都只写了细枝末节,会尽量持续更新交出个完整的番外。   曾经无比熟稔的琴声在耳畔响起时,正襟危坐的莅阳忽然有些神情恍惚起来!   那把古琴已经在匣中沉睡了二十多年,只因她一直尽心护理,所以此刻在那姑娘纤长的玉指拨弄下依旧金声玉振,余音绕梁。妙音坊的琴曲高手果然名不虚传,曾经沧海难为水,在此刻之前,她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有琴音可入耳。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   心头忽然浮现起昔日故人在耳畔弹唱的情景,她自诩性情淡漠,冷静克制,然而此刻那婉转华音入耳,竟如潇湘腻水,悠悠流淌向心底隐秘的最深处,仿佛要将不见天日多年的尘封旧事全都冲出来。   昔日言笑晏晏,海誓山盟,最终却劳燕分飞,不得善终。她向来不是多愁善感的人,更不喜怨天尤人,但是此刻那把古琴奏响当年的定情曲时,心里竟是痛涩难当,不知不觉间泪盈于睫,再难抑制。   “宫羽姑娘果然才艺非凡。不过今日是喜日,请再奏个欢快些的曲子吧。”耳边忽然响起谢玉不悦的声音,莅阳这才惊觉一曲《凤求凰》已经结束了。   她微微侧首,长袖不着痕迹的拂过面颊泪痕,好在所有人的视线都在厅中那位弹琴的姑娘身上,所以并未有人发现她的失态。   可是莅阳并不知道,自始至终,她旁边那人的眼神一直都在她身上。   从《凤求凰》的旋律响起来的时候,谢玉的心就揪紧了,他小心翼翼的查看着莅阳的神情变化,见她眉宇幽幽,眸中泪光闪动时,放在膝上的手掌下意识的捏紧了袍角。   莅阳的泪水倏然滑落时,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脸色有多阴沉,好几次想要开口打断,但是侧眸看到莅阳神情专注的样子,便欲言又止。   他第一次觉得一首曲子的时间竟是如此漫长而煎熬,好容易盼到最后一个音符落下,这才出声!   琴声再起时,已经换成了欢快的《渔歌》,音韵活泼清越、欢快悠扬,令人宛如置身夕阳烟霞之中,看渔舟唱晚,乐而忘返。纵然是再不解音律之人听她此曲,也有意兴悠悠,怡然自得之感。   但谢玉心不在此,一面静静听着,一面不着痕迹地察看着莅阳的神情。眼见她眉宇散开,唇边有了淡淡的笑容,这才放下心来,暗暗松了口气。   两曲抚罢,赞声四起。言豫津一面喝采,一面厚颜要求再来一曲。宫羽微笑着还未答言,谢府一名男仆突然从厅外快步奔进,趋至谢玉面前跪下,神情有些仓皇,喘着气道:“禀……禀侯爷……外面有、有客、客……”   谢玉皱眉道:“客什么?不是早吩咐你们闭门谢客的吗?”   “小的拦不住,他们已、已经进来了……”   谢玉眉睫方动,厅口已传来冷洌的语声:“早有旧约,卓兄为何拒客?莫非留在宁国侯府,是为了躲避在下的挑战不成?”   来人正是琅琊高手榜排名第五的岳秀泽,也是南楚殿前指挥使,与天泉剑齐名的遏云剑主人。一同前来的还有南楚联姻使团的正使陵王宇文暄。   岳秀泽今夜来挑战,明显动机不纯,只是谢玉还猜不出他的用意。卓鼎风受激之下便要暴起,却被谢玉堪堪拦住。   莅阳有些不解的望着额前渗出了薄汗的谢玉,看到他其实色厉内荏,场中所有人都不知道谢玉为何要阻止卓鼎风接受岳秀泽的挑战,包括她。   对于这无礼的闯入者,莅阳自然心下不喜。但她对那些事情没有多少兴趣,便未多加留意。何况此刻由于这些不速之客的身份,她原本已经平复了的心情又变得复杂起来。   耳畔似乎又响起了《凤求凰》的声音,她凝目四顾,看到那弹琴的女子已经退到了厅角,琴案也早就撤下去了,可是那熟悉的音符却一个个的从脑海里跃出,让她神思愈发紊乱。   跪在一边的齐嬷嬷感觉到她心绪烦乱,不由得凑过来小声道:“殿下是不是觉得不舒服?”   莅阳缓缓摇头道:“无妨!”   谢玉唤来府兵将岳秀泽等人团团围住的时候,卓鼎风终于忍不住还是应战了。   为表对此战的尊敬,除了莅阳依旧端坐着,其他人全都站起来出去观战了,就连谢绮也在夫君的扶持下捧着隆起的腹部站起了身。   厅外剑气飘飘,凛然肃杀,不知道过了多久,忽听得长剑落地的铿然之声。接着便是卓夫人和孩子们的惊呼声,莅阳抬起头,看到站在厅外的景睿和青遥奔下了台阶。   她想,大概是卓鼎风输了吧!   “快,快请大夫来!”谢玉带着几分紧张的声音传进来时,莅阳的忽然有些心慌起来,她从谢玉陡然提高的声音中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惊慌,有些事情,应该超出了他的控制。卓鼎风败了,也就是说南楚的岳秀泽胜了。   外面起了一阵骚动,她觉得心慌的厉害,忽然想要起身离开。直觉告诉她,如果继续呆下去,今晚可能会发生一些很可怕的事情。   正当她准备起身的时候,看到厅外一个红衣少女走向了阶前的景睿,顷刻间外面变得鸦雀无声。   于是莅阳撑在案上的手掌不由得顿住了,那少女拿掉了面纱,只一眼就让她心头猛的一窒,听到她开口唤哥哥的时候,莅阳心头巨震,手抚胸口缓缓站起身来。   那少女抓着一脸仓皇的景睿急切道:“哥哥,你真的是我哥哥,你看看我呀,你看看我的脸……”   莅阳只觉的心底忽的一阵绞痛,不由得脸色惨白,再也忍不住抬手摁住胸口口申口今出声。   “长公主?”   “长公主殿下?”   旁侧的嬷嬷和宫女不由得惊呼出声,扶着她缓缓坐下,外面众人的眼光不约而同望了过来。   有些人的旧伤,偶尔念及偶尔缅怀会隐隐作痛,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会渐渐愈合。但有些人的伤,隐藏在时间深处的暗室,从不想起从不提及,却一直都存在。一旦某天忽然揭起,必定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等她终于定下神时,看到那南楚来的陌生青年和红衣少女已经到了眼前,她努力想要抬起手赶他们走,可是扶着侍女的手臂却是颤抖的厉害,嘴唇哆嗦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眼睁睁看着那眉眼中依稀有几分熟稔的少女,耳畔听到那青年略带残酷的冷漠声音宣布着足以割裂她身心的话语,“二十多年前,叔父在贵国为质子时,多蒙长公主照看。当年听闻长公主有孕在身,叔父原本是拼死不愿离开。无奈,扛不住先皇太后的威权。这些年来,叔父时时刻刻未能忘记长公主,未能忘记他与您的这个孩子。”   莅阳心如刀割,悲愤难抑,心神恍惚的望着那红衣少女盈盈下跪,拜谢她当年照顾她的父王,然后怀着忐忑提出了无理的要求。   这一刻她忽然想要仰天大笑,但是眼泪却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看吧,这就是她年少时不顾一切背天逆命也要追随的爱人,如今他的女儿怀揣利刃,刀刀致命,毫不留情的捅在她的心头。   当年她甘落尘埃忍辱负重保下来的孩子,不顾一切精心呵护他长大,如今那个从未尽过半分心的男人过来索要儿子,这是多么无耻的行径?论为人父,他在谢玉和卓鼎风面前什么都不是。   周围所有人的眼神一齐望了过来,莅阳的手紧紧摁着心口,从未有过的激愤和痛楚自心底深处缓缓涌了上来,她看到呆若木鸡的景睿如遭雷击,蓦地颤了一下,跌跌撞撞上前两步,失声叫道:“母亲,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吗?”   莅阳心神俱碎,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景睿的身世,是她一辈子都不愿意公开的秘密。这么多年了,甚至连她都已经忘记了那样不堪的过往。当年含羞忍辱携子下嫁,为护得那可怜孩儿的周全,她几乎耗费了所有的心神和精力。睿山惊魂之后日夜提心吊胆,疑神疑鬼,提防着周遭的一切,天可怜见,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盼到了那孩子长大成人,可以保护自己了,她才终于放下心来。   她如何能想得到,过往的伤疤会这么毫无征兆的被人赤衣果衣果的撕开。而主导这一切的,竟然是……   那南楚青年忽然躬身行礼,带着几分质问的语气朗声道:“萧景睿乃是南楚晟王宇文霖之子,长公主殿下打算一直隐瞒下去吗?”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猝不及防,生平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惊慌失措乱了分寸。她心里满是恐惧和无助,下意识的寻找着谢玉,然而谢玉不在,身边空空荡荡,只有随身侍候的侍女和嬷嬷!   她虽然已经习惯了谢玉的庇护和陪伴,但其实这么多年来,每每在她真正需要的时候,谢玉并不在身边。   景睿初生时遭逢变故,她整日惴惴不安如惊弓之鸟!身边无人可信无人可依,一步步苦熬了过去。   新婚前几年,谢玉官阶较低,随军南征北战,她独守空闺日复一日,锦样年华水样流,即便曾经性如烈火,又怎么抵得过漫长岁月里风刀霜剑的侵蚀和磨砺?最终耗成了后来的沉静温婉。   太后宾天之时,她无意间得知当年真相,谢玉的欺瞒和算计令她痛心疾首五内俱焚,心性里最后的热度终于消耗殆尽,她将自己关在霖铃阁整整两天,痛苦迷惘悲伤彷徨仿如出嫁前缠绵病榻于无人问津的凤阳阁。   但是那个时候谢玉在外面,至始至终没有迈入一步,直到她自己走出来……   ☆、番外.凤求凰(二)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求评论,评论评论评论让我看看大家的观点和想法……   当年太后宾天之时,她无意间得知当年真相,谢玉的欺瞒和算计令她痛心疾首五内俱焚,心性里最后的热度终于消耗殆尽,她将自己关在霖铃阁整整两天,痛苦迷惘悲伤彷徨仿如出嫁前缠绵病榻于无人问津的凤阳阁。那个时候谢玉在外面,至始至终没有迈入一步,直到她自己走出来……   外人只道她清冷淡漠与世无争,又有谁懂得无奈蜕变的苦痛和哀绝?这冷漠残忍的世间容不得心里残留半点的温情,因为那情会化作冰刀霜刃将你的心刺的千疮百孔。   本以为自那以后,她将再也不会感受到哀痛和悲伤,然而此时此夜,她抬起头,透过朦胧的泪眼越过景睿的肩望过去,看到的是谢玉站在数丈外的台阶下,嘴角微微抽搐,满脸的痛苦和哀伤。饶是他智计百出,心思千回百转,终究也是被这样的变故震的一时之间没有半点还手之力。   就像当年一样,咫尺天涯,谢玉过不来,她也过不去,于是她知道 ,和以往每次最绝望最无助的时候一样,她依然还是要自己挺过去,于是她的眼神只得落在了失魂落魄一步步走上前来的景睿身上。   “母亲……他们说的……可是真的?”几乎片刻之间,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年已经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奕奕,不可置信的望着她。   她的心里从来都分的很清楚,景睿是景睿,宇文霖是宇文霖,这么多年来,谢玉是怎么对待景睿,她都看在眼里。不是亲父,胜似亲父。较之谢弼和谢绪,有过之而无不及。即便景睿继承了宇文霖性格里的软弱敏感,也从未察觉到自己的身世有异。这孩子骨子里到底没有谢玉的坚韧,更多的是软弱和善良,他根本就经受不起这样的打击。   莅阳心痛万分,在侍女的扶持下缓缓站起身,望了眼厅外紧抿着唇直直望向她的谢玉,忍不住低下头默然垂泪。   景睿顿时明白过来,一时间双腿发软,无力的跪倒在地。莅阳心下哀恸,推开扶持的侍女,跌跌撞撞的扑过去抱着神色木然一脸呆滞的景睿哽咽着柔声抚慰,“景睿,别怕……”   未知的恐惧忽然在心底升腾,她好像又回到了睿山那黑暗绝望的雨夜,即使已经过去了二十五年,但是当年的心理阴影却始终徘徊在心底,时时刻刻提醒着她这个孩子的生命来之不易,以至于她时常会觉得他依旧是那个襁褓中脆弱无依的小生命。   “景睿……景睿,别怕……有娘在……”她哽咽着靠在他肩头泣不成声,紧紧抓着他的衣襟半点不敢放松,仿佛她只要放手,他就会立刻消失不见。   外面又开始喧哗,兵刀相接之时她已经回过了神,在嬷嬷和侍女的扶持下站了起来,却再度看到众人回转身来齐齐望向了她,只听那弹琴的女子冷然道:“当年殿下明知道丈夫要杀死自己的孩子,却不能当面质问他,个中苦楚,甚是煎熬。幸好有一位知内情的嬷嬷陪在身边……”   扶着她手臂的齐嬷嬷忽然敛衣跪下,朝着外面颔首致意。   莅阳却是无端的吐了口浊气,一时间只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和舒畅。仿佛这二十五年来的隐忍和煎熬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刻。当年的事,无论是睿山惊魂之夜还是谢玉曾经的算计和欺骗,终其一生她都未曾真正有机会质问过他。景睿小的时候她不敢,生怕撕破了脸皮自己再也无力护得孩子周全。后来她渐觉谢玉待她情深意重,便更加不能问。他曾经隐晦的向她许诺不会再动孩子,她初时犹疑,但自从有了谢弼和谢绮后就渐渐放下心来。   别的事情不好说,但是单就孩子的事,谢玉倒是真的未曾有过半分欺瞒。即便在最交恶的时候,他待景睿也是视若己出,未曾有半分偏颇。可是无论什么时候,那件事都是一个结,一直梗在心底,日积月累,形成块垒,再难消融。   此刻忽然经别人的口说出来,她反倒觉得轻松了许多。   厅外谢玉满面怒容,拂袖断喝道:“真是一派胡言,来人!”待命的府兵快速包抄过来,将庭前众人困在了阶前。   卓夫人神色肃然,唤道:“青遥!”   卓青遥一震,大步往前走去,谢绮心头惊颤,唤道:“青哥?”   卓青遥顿住脚步,最终还是神情痛苦的走过去接住了母亲手中的天泉剑。   谢玉抬手招来一名府兵,交代他去调兵,坦然的神色间已经露出了杀意。   眼见谢卓两家生死对峙,谢绮心胆俱裂,走过来抱住莅阳手臂伏在她肩头哀声唤道:“娘!”   莅阳静静的望着场中纷争的局面,渐渐定下心来,抬手抚慰着女儿的肩背,只听那半日来静静隐与暗处的麒麟才子缓缓走了出来,阴阳怪气道:“既然谢卓两家今夜注定要翻脸,如果此时不动手,恐怕谢侯爷日后,再难有机会杀人灭口了吧?”   谢绮心头巨震,立刻泣不成声。莅阳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臂,忽然冷笑了一声,带着几分不屑道:“苏先生这么有把握,认为谢卓两家会在今夜反目?”   她一直未曾开口对任何人维护半分,此时忽然说话,众人皆是一惊,不由得齐齐望了过去。   谢玉神色讶然,回过头定定的望着她,眼中神色瞬息万变,陡然明白了过来。   梅长苏也有些诧异,似乎没有料到这个在连番打击之下已经毫无还手之力的女人会忽然开口,但他很快冷静下来,淡淡道:“杀子之仇,不共戴天,难道长公主认为卓庄主夫妇会不计前嫌,依然与谢家交好吗?”   莅阳神色凛然,伏在她肩膀上的谢绮只觉得一股子摄人的气势陡然袭来,下意识的后退了半步站直了身体,有些震惊的望着自己的母亲。   “杀子之仇?苏先生说话可要当心,谁杀了谁的孩子?谢玉,还是我?”   梅长苏怔了一下,神色变得冰冷,望向场中的宫羽,道:“难道方才那位宫姑娘还没有把话说清楚吗?还是长公主殿下此刻思绪紊乱,夹才会夹缠不清……”   “苏先生,”谢玉的声音如同平地炸雷,陡然响起,带着咄咄逼人的气势道:“本侯敬你是客,但你也该遵守客人的礼数。这是我们谢卓两家的私事,不老外人费心。”   不等梅长苏说话,谢玉立刻转向卓鼎风,朗声道:“卓兄,难道你真的不明白今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   卓鼎风有些疑惑的望向了卓夫人,卓夫人眼中愤恨未平,依旧冷冷盯着谢玉。   宫羽看到梅长苏望过来的眼神,立刻会意,清了清嗓子道:“卓庄主千万不要收他蛊惑,莫忘了你们那初生的孩儿是怎么死的?”   莅阳缓缓上前两步,神色凄然道:“怎么死的?方才如果我没有听错,你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是你的父亲,悄无声息的杀死了那个可怜的孩子!”   卓夫人浑身一震,立刻怒目望向了宫羽,眼神如刀剑般凌厉。宫羽一惊,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大声道:“可我父亲是受何人指使?你们千万不要忘了,真正想杀死那个孩子的人到底是谁!”   谢玉咬了咬唇,缓缓侧头望向了莅阳,静静道:“我从未想过,那些可能一辈子都无法说出的隐秘,竟然会在今夜当着所有人的面揭开。”   莅阳神色有些痛苦,缓缓闭了闭眼睛,道:“你想做什么就做吧,不用顾忌我。”   谢玉眼神微微一软,柔声哄道:“莅阳,你去休息吧,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来处理。相信我,等你明天早上醒来,一切就会像没有发生过一样。”   莅阳苦笑着摇了摇头,缓缓走到呆若木鸡的景睿身边,轻轻抓住了他的手臂,有些担心的望着他。   谢玉眼底闪过一抹惊痛,深吸了口气,轻声道:“莅阳,你放心,我不会伤害景睿的。如果要害他,这么多年我早就把他杀了。”他微微顿了一下,陡然提高了声音道:“我只希望你记住,我做的所有的事,都是为了你!”   莅阳喉中哽咽,泪水倏然滑落,跌碎在衣袖上。   沉寂了许久的蒙挚终于忍不住出声,道:“谢侯爷难道当我和夏大人都是死人吗?”   谢玉并未理会,只是依旧殷切的望着莅阳,直到她情绪平稳下来,这才转向蒙挚道:“你们二位千万不要多管闲事,毕竟这是谢某的家事,即便是闹到了御前,你们有你们的说辞,我也有我的道理,到时候咱们就赌一把,看看陛下会相信谁。对了,”他顿了顿,带着几分莫名的笑意道:“蒙大统领和这位苏先生咬耳朵半天了,真当本侯是瞎子吗?呵呵,堂堂禁军统领,竟然和誉王麾下的谋士过从甚密,到底意欲何为?陛下一旦联想到前次誉王殿下替大统领求情的事,必定会感慨万千!”   蒙挚哑口无言,下意识的回转身望向了一言不发的夏冬。   夏冬背负双手,悠悠道:“我悬镜司向来不涉党争,侯爷这招对我可没有用。”   谢玉和声笑道:“夏大人莫要担心,本侯怎会轻易伤害悬镜司的人呢?到时候,还要委屈夏大人替本侯做个证人呢!希望夏大人能秉承悬镜司公正的原则,在陛下面前将今夜的事一五一十的道一遍!”   夏冬剑眉一挑,眸中显出愠色,却是生生压了下去,没有多加辩驳。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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